躺着看小说网

阅读记录  |   用户书架
< 上一章
目录 | 设置
下一页

第24节(1 / 2)

加入书签 | 推荐本书 | 问题反馈 |

帝舌[重生]作者:晒豆酱

第24节

邺浅正将卷卷画轴拾起来往袖子里塞,一听大皇子朝自己走近了,连忙拱手礼拜:“微臣邺某见过大殿下,是邺某有眼无珠了,走得急便撞上了大皇子的阵仗。还请殿下勿怪。”

祁顾冷冷笑了笑,眼中神色一冰到了底似的,竟舍得亲自弯下腰,帮邺浅拾起一卷画轴来:“不怪邺画师有眼无珠,只是你这步伐太过慌乱,才撞上了我的人。不知邺画师是急着去哪儿当职?”

“回大殿下,邺某刚从翰林画院而来,正是听从皇后娘娘的令,赶往凤鸾宫给安婕妤作像。”邺浅见皇子弯腰了,自己的腰也就不敢直起来,但言谈举止中仍有不卑不亢的仙风之姿。

“给安婕妤作像?”祁顾又是一笑,只不过笑中藏刀,叫人周身忍不住生寒气,犹如面前盘踞着一条青叶毒蛇,吐着信子,随时要咬上一口。只见大皇子伸手将画轴的纸捻了一把,问道:“安婕妤快要到好日子了,按理说此时作画像也不是不可。女子嘛,大多爱好容颜常驻,谁人都想将每日的好颜色留在画中,久久不去,只是邺画师你好大的胆子啊,竟然敢明知故犯,还编出这等谎话来蒙混于我?就不信……就不信我叫你今夜命丧府邸吗?”

“臣不敢!”邺浅听了立即站如直松,步履慌乱起来,向前一步跪道:“微臣不知自己犯了何错,还请大殿下直言!但所说之事千真万确,若大殿下不信即可派人前去凤鸾宫一问!”

“我又没说真要取你性命。起来说话。”祁顾从来不曾在宫里明目张胆恐吓臣子,若不是近来毒火攻心也不至于宣之于口,额角青筋突兀,双拳紧握,“你可知冷金笺极其罕见,只因薄薄的纸面中镶嵌着满满一层金银粉,纸张纯白细腻还能做到光而不滑,透而弥光,画上之像能做到百年不腐,百折不损,实属难得的宝贝。只是冷金笺向来只能给君王作像,还真轮不到她区区一个婕妤。你给我好好说说,这冷金笺,你是如何从画院取出来的,又是要用到何处去?”

大皇子这样问也不是没有先例,宫里每年清点库屋,当属翰林纰漏最多。只因宫里贵人们的笔墨比珠玉值钱,流出去的字迹一样样都是万金之数。私自流通宫里的笔墨更是砍头的大罪,可即便是这样,仍旧有不怕死的奴才往外送墨宝,从中抽拿油水。

“这……臣当真无错,还请大殿下明察!”邺浅不敢抬头,却字字铿锵有力。这一下倒是把祁顾听糊涂了,敢拿冷金笺还说无错,这东西碰一下都是烧身大祸,故而嗤笑一声,喝道:“好啊,那邺画师倒是说说看,这冷金笺所用何处?”

邺浅听了一愣,一反方才语直气状的常态,嗫嚅道:“这……这冷金笺……这冷金笺……”

“你说就是,结巴什么!”

“回大殿下,臣……微臣职位卑微,不敢直说!”只见邺浅垂着头却抬起眉毛,用眼暗示大皇子,大皇子便挥手散去身边的随从,这才听邺浅娓娓道来:“回大殿下,这事确实蹊跷……臣不敢直说,更是怕大殿下心里起了什么不好的疑思,这就不是微臣能担待的了……”

“叫你说,你说便是,吐吐吞吞的!”眼瞧平日里稳如泰山的人在自己面前慌了手脚,冷汗顺着鬓发一个劲儿地下淌,祁顾更是火上心头,催促道。

邺浅再三确定周围的侍从都退下去了,眼睛眨了眨,俯下头低语道:“回大殿下,这给安婕妤作像确实是皇后娘娘的主意,可这冷金笺确实圣上的旨意,若没有皇上的口谕,库屋里如何能取出冷金笺来啊!这不是砍头的大罪吗?”

“是我父皇的主意?”一丝不妙的预感自祁顾心头滑过,于是ji,ng明地旁击侧敲起来:“是我父皇要作像?”

邺浅见大皇子快要上钩,举动中皆是满满的慎重,抖了抖袖口的布料,摇头回道:“若是圣上要做像,微臣有何不敢直说的,这冷金笺是皇上特特命人从库屋取出的,就是为了先存在凤鸾宫的地方里,到了小皇子落地那日,便命微臣留小皇子画像,以备……以备往后……”

这话用不着邺浅说完,大皇子也听出端倪,知道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当真是父皇给安婕妤肚子里的皇子留下的。先有麒麟玉坠,后又有冷金笺相备,他就算再想装作一概不知也装不下去了。

“殿下?”邺浅见势好就收,戏演七分足,剩下的三分叫大皇子自己体会去,“殿下若是无事,那还请叫微臣先往凤鸾宫去,如今安婕妤胎动不安,说不准哪日就诞下皇子来了。”

“嗯,去吧,别耽误了时辰。”祁顾将手挥了挥,不耐烦将人遣走了。邺画师拾好了画轴,朝凤鸾宫而去,唇边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胤城城郊。

车室里,廖晓拂听了不禁咂舌,捧着脸惊呼道:“殿下竟叫皇后娘娘伙同邺画师作假?”

“诶,什么叫伙同?你这张小嘴能不能说些好听的。好歹那也是大昭的皇后,是孤的母后,也是你将来的母后,怎么能用伙同二字呢?至多也就是个合谋而已。”祁谟说话间也没停下手中的活计,给小福子剥着新鲜的杏仁,“来,张嘴。”

“啊……”廖晓拂听话地哈开小嘴,等太子剥杏仁放进嘴里,睫毛眨得飞快,像两面小扇,“那冷金笺,当真这么金贵?”

“那当然金贵了,难道你在钟鼓司没听过纸比油贵这一说吗?自来翰林用云母笺,君主或帝王之后才能用上冷金笺。云母笺是以云母相嵌,冷金笺可是真金白银削成了粉末打进去的,又按照尺寸不同,分成上、中、下三品。纸张若是制得尺寸大,那便更金贵了,若是给帝王作像,需用一整张冷金笺,恐怕整个皇宫里也就那么几张,再得又需二年。就连孤也只有封了太子那年用上过一次,画像还在母后宫里呢。母后又将那画找画师临摹一副,送入太师府里,送给了外祖父。”祁谟往小福子口中塞了一颗杏仁,见他并未细尝,嚼了嚼就咽下去了,再唤他张嘴,小福子就张得勉强了。嗯,原是不爱吃杏仁。于是从点心匣子里取出新鲜的南瓜子来,嗑开一颗,又道:“来,拂儿张嘴。”

杏仁微苦,廖晓拂自然不太喜欢,只在舌尖过了过味道就赶紧咽下去了。这回见太子给嗑瓜子,小嘴儿又哈着张开了。南瓜子晒得香,吃下去又有嚼头,廖晓拂咽下去有些意犹未尽,心里却装满了事:“殿下今日就能赶到小凉庄子了吧?奴才也想好了,若是跟着殿下进城,兴许还要碍着殿下手脚,误了殿下的事。奴才不是不识抬举的,知道自己没有苏大人一身好本领,就在庄子里和师哥们等着。算着日子,杨参将与张大人兴许已经碰头了,我也好久没见师哥了,昨夜梦见师哥好几回,心里头怪挂念的。还望殿下大事快快定下,我也能进宫给师父磕个头去。”

“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祁谟不愿叫小福子费心神,又磕了一颗南瓜子,还未等自己说话,小福子就哈着小口等着了,嗯,这回祁谟心中有了数,杏仁不爱吃,爱吃南瓜子。两人正吃着好呢,只听外头一阵慌乱,马车也停了。

“报!”车帘被人一把掀开,外面掌缰绳的人跪下大道:“禀殿下,远处有人独身骑马而来,已被拦下了,呈上名为江文成!”

“师哥!是奴才的师哥!殿下莫要杀他!”廖晓拂惊呼一声,笑着站了起来。竟是师哥来了,看来苏家兵已备好了接应。

凤鸾宫里,王过福拿着太师府送进来的手信,等着皇后娘娘发落。谁也想不到四皇子拿着太子的玉令腰牌竟要入城来涉险,这时候还不跑得远远的,还往宫里跑。昨日就叫人送入密信一封,叫母后将胤城守卫换成自己的人,不求城门大开,只求能入胤城。可这看在王过福眼里就是大为不妙,他是看着太子长大的,对四殿下并不熟识,只是救过一回便再无谋面。如今那孩子长成了什么模样、什么心性,他也是一概不知,但从这手信来看,此人并非太子那般善类啊。

“娘娘,四殿下执意入城,老奴看着不妥啊。”王过福也是陪着赵皇后长大的家生小厮,什么都紧着大小姐思虑,“四殿下这不是逼娘娘呢吗?这什么时候了,他还不知道避一避。”

谁知皇后脸上并没有一丝责怪的意味,将那信捧着看了许久,颤着手,实在不舍得将容儿亲笔写的信烧了。“容儿那孩子要入城,我这当母后的帮不上什么,也只能给些助力了。有劳王公公去备车轿,那孩子回来一定会回太师府,我想去见见他。”

见见?王过福这听了就很不乐意了,虽说他没见过四殿下,可四殿下办的事他可是看得清楚啊,若是冷不丁见了母后,那孩子心中又只有皇位,说了些什么扎心话给大小姐听,这不就是拿刀子割心吗?可王过福自小伺候皇后就习惯言听计从,大小姐想见孩儿,他豁出命去也得让大小姐见着四皇子。

“奴才这就准备去,娘娘安心等候就是。”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等着我更新的小可爱们!过年真的太忙了嘤嘤嘤,好在初五一过就可以安心码字了!!!么么哒!!!

小福福张着嘴等吃的,怎么都觉得好可爱啊啊啊啊啊

第137章、第一百三十七章

养心殿里的烛火通明,大殿里的烛灯整日连夜地烧着。天色将将晚,层层叠叠的御林就将圣上的宫围了好几圈,真是连一只飞鸟都休想混进去。晚风轻轻拂动殿内的条缦轻纱,皇上近来看着不喜,命幕得贵将殿里碍眼的摆设全数撤下去,一概不留。

目之所及,皆是空荡荡的殿宇。可眼前的障眼法能去,心里头的鬼却去不了。近来元帝夜间晚生噩梦,总梦见一个浑身冻得青紫的婴孩回来索命,一声一声父皇地叫着他,腿脚都冻断了。他猛地一怔,大梦初醒盗汗满身,再抬眼又见着曾经天真浪漫的小皇弟,只不过已经被关成了疯癫的狂人,披散长发,佝偻着身子,指着他责问为何要害他被父皇曲解数十年,直到现在还禁足困着直到魂飞湮灭。

惊呼出声,宫女侍从跪了满地,连夜召唤御医前来诊脉,满宫皆知皇上近来睡得不好,却不知是他亲手作下的梦魇回来讨债了。

“荒唐!”皇上把平日里把玩的菩提子摔上案,这回彻底摔得碎裂开,珠子一颗颗滚到金砖地上,又弹起半人高,哗啦啦散了满地,“荒唐!什么叫太子的车马凭借玉令过了城门?给朕一个字一个字重新说!”

“是,臣遵旨!”蝠翼双膝跪于砖面,将这事从头报上:“一个时辰前城门守卫来报,日落前正盘查着进城的车马,刚欲蹬上车架就见从里面探出一只手来,掌心握住的不是别的,正是咱们太子的玉令。那些守卫从未听闻殿下将至,将车团团围住尽是不信,正欲击杀,却见里头的人掀开车帘,出来一见,登时都惊着了,连忙跪下大呼殿下赎罪。臣已派人仔细问过,凡事见过那人的守卫都敢以项上人头担保那人就是咱们太子,绝无差错。这事太过蹊跷了,还请圣上明察发落!”

“呵,发落?”皇上早就算出太子不会在北境等死,必定是马不停蹄往胤城奔呢,“守卫从未接到不准太子入城的手谕,如今又见着玉令腰牌和太子,朕该如何发落?见着那块玉令,除却朕与宗亲,其余人等一概要跪,谁能拦得住他?”

“那现下……”蝠翼自知自己这条命已然拴在了刀尖上了。皇上之所以劳师动众命人将太子在归途中暗杀,便是在意自己圣君的名声,不敢将杀子之事大昭于天下。如今太子剑走偏锋,只身入城了,却是反将了一军。

“那人当真是太子?可看清了?”元帝沉沉问道,眉间隐隐发疼,怪不得总觉得这几日万事皆不顺,原是太子竟逃过了海网下的蝠翼兵。可他既然敢自己回来,必定有里应外合的人,否则岂不是束手就擒?

“回圣上,那些守卫都说看得明明白白的,太子并未遮掩真身,还将城门郎从地上架起来,板着脸叫人看仔细自己是谁。如此近的距离下是万万不可能有鱼目混珠之事。”

“重阳候那边有什么动静?派人盯紧重阳候府,若有异动满门抄斩。”

“圣上还请三思!重阳候一族不能动啊!”蝠翼万万没想到皇上会忤逆先祖遗训,不得不说劝道:“重阳候……重阳候杀不得,府上有先赐铁卷,不可诛杀!”

“先祖不在,只有朕在!重阳候一族早该杀尽,今日不除往后必成大患!太子现下去了何处?若他真是祁谟,必定要回太师府上。那是皇后的母家,他铁一般的靠山。”元帝目色中迸裂着杀戮的癫狂,只因自己不是嫡出,皇太后当年也只是贵妃,又有摄政之嫌,重阳候秉承先祖遗训并未对他有所助益。可对这个嫡出的太子倒是肯倾覆心血浇灌,若太子造乱,重阳候一族必定头一个跟着反兵。

蝠翼瞥了一眼今日的天色,似乎暗下得格外早,看来今夜注定要起腥风血雨了。“圣上英明,跟着的兄弟来报,太子一刻前已经进了太师府,还未出来。还请皇上下旨!”

幕得贵原先是在殿外候着,此时来不及放下手里的仙鹤灯就跑至殿前,喘得有些快,一看就是急着了:“禀、禀圣上!方才宫门的人来报,落匙一刻皇后娘娘的步撵过去了,已经、已经出宫去了。”

“连她也出去了?好啊,看来是真要反,连安婕妤都顾不上了,好一出母慈子孝。”元帝捻着案上仅剩的几颗菩提子,仿佛在笑与他作对之人的自不量力,毕竟这可是皇城,还轮不到旁人作乱,“派蝠翼潜入赵太师府里,见太子则杀之,不留活口。朕曾命他血战北境,不胜不归,如今他将圣旨置若罔闻,执意入城,已是违背了圣旨,朕就治他一个抗旨之罪,连同太师府一并铲除。”

“臣,领命!”蝠翼抱拳领旨,背影渐渐同夜幕隐成一色,缥缈远去。幕得贵按着襟口的汗,听出皇上杀意已起,恐怕今夜赵太师府连同重阳候府都要血流成河了。

太师府的别院中却传来袅袅琴音,弦清乐玉,一曲回响万千。抚琴之人技巧纯熟,拨弹片刻间已成小调,腰间别玉骨扇,眼睛却落向床榻中要醒的姑娘身上。

这蠢丫头,汤里有药都喝不出来,若不是自己心慈手软,恐怕早已死了十几个轮回了。祁容不向五弟那样喜好练武,指间却练就了一双好琴艺。那些不见日光的日子里,一把玉琴就是他唯一的寄托。只不过往常弹得是哀怨,今日的琴声中多了三分快意。

想必父皇的人,就快要到了吧?此刻廖依依忽地翻了个身,四皇子并指一收,按弦,琴音凛然而止,只剩一抹余音游走。

“……这?诶?”廖依依昨晚只喝了碗汤就熟睡了,怎料睁眼就回了曾经熟悉的别院,迷蒙中将眼揉开了,支起身子来,问道:“诶?这不是……这不是齐大哥的院子吗?怎么……咱们怎么回来了?”

“嗯,今夜有事,赶回胤城,往后小凉庄也未必回得去,你就住在此处。”祁容回道,并未发觉自己的安排有何不妥。若说今夜的大计,也是凶险之事一件,可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将丫头带回来,按常理说留在庄子里岂不是更周全一些?但祁容只知道自己并非有五弟的好性子,五弟凡事都考虑旁人,绝不会叫身边人一同犯难,他却不,他将丫头放在哪儿都不安生,托付给谁都不妥当,只有带在自己身旁了,眼见着了,他心里翻江倒海的暗涌叠生才能静下来。

“什么?不回去了!那怎能行!”廖依依一听就不干了,从榻上滑下来,将软鞋踩上:“我还没与江大哥和鸳儿哥哥说呢,他们还在庄子里,我怎能不回去呢?还有,我那大将军还没带出来呢?怎么就不回去了?”

江文成?陈鸳?祁容不禁在心里算着时辰,恐怕这时候二人已经当了一对儿亡命鸳鸯了吧?他又不是行善的人,怎么会考虑旁人可否有生路。别说是她鸳儿哥哥,就是她的亲二哥,还不是叫自己一手用成了大皇子的傀儡,如今生死未卜。人情世故、手足情深,这都是他从未尝过的温情,也不觉得有什么可珍惜的。退一万步说,这事他祁容有本事干出来,就有本事瞒住廖依依一辈子。

“大将军啊……往后本王找一日,派人回去给你取来就是。”祁容回道,心里却不是这个主意。一只ji能有何与众不同,他往后就是派人满城寻来一只看着相似的,将人哄过一阵就罢了。廖依依还真能看出不同来?

“这可是齐大哥说的,答应了就不准反悔。还得把江大哥和鸳儿哥哥接回来,总不能这样悄无声息,连个字都没留下就走了。”廖依依莞尔一笑,哪里知道四皇子心里的打算,起身觉得口渴,看到桌上有茶就去倒了,还不忘称赞几句:“齐大哥这琴声真好,方才我还未醒透就听着了,好听得很,这样厉害的本事怎么不多用用呢?”正说着,就听别院的院门外一阵脚步声渐渐清晰,她连忙跑过去将房门开了,还当是管家伯来,谁知却听到了一个从未听过的声音,没有管家大伯的嗓子沉稳,像掐着几分腔调似的。

“大小姐要见四少爷,还望管家爷给让让路,别让咱们大小姐干等着。”那人说道,声音像是从一口y郁的井里来的。

大小姐?廖依依歪着头听不明白了,这院子里还有哪个小姐不成?再回身去望齐大哥,方才坐得端端正正抚琴之人竟没了踪影,想必已经闪去屏风后头了。

奇怪,莫非是齐大哥怕见这位大小姐了?廖依依疑惑着,终于听见了自己熟悉的声音。管家伯咳嗽了几下,像是给谁请了个安,又说:“老奴见过大小姐,不怪老奴挡着,只是四少爷说了,一个时辰之内谁人都不见。大小姐若是累了,老奴这就着人把曾经的厢房收拾出来,用过了晚膳再来。”

“啧!没规矩!咱们大小姐能在府上过夜吗?见了四少爷忙不迭就得回去,你当这宫门是你这院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别忘了谁才是主子。”那人又说,说完声音又低了下去,显然是劝着什么人。

“老奴只知道,大小姐当年将四少爷托付给我,主子就是四少爷了。四少爷说不能开这门,老奴恕难从命。”

什么四少爷?什么大小姐?廖依依听得云里雾里的,干脆走出来从院里将门闩开了,只见外头除了管家伯,还站着一位年近四十的男人,身量高大却含着胸,穿得不俗,白净得庄子里的私塾先生。而这面生的男人身后,是一位衣着华美的女子,脸上打着一层薄薄的胭脂,飘过来的香气好闻得很。再看去,女子已高高盘起了发髻,耳垂上挂着两枚ji,ng致的坠子,廖依依虽说看不出这人的身份,但显然是位夫人了。

只是这位女子的面相,看着有些眼熟啊,并不觉得陌生。廖依依见来人气度不凡,自知是有身份的人,赶忙俯身请安:“依依见过……见过管家伯,见过夫人。”

赵皇后还以为这回要失望而归,容儿不愿见她也是意料中的,却不想院门从里头被打开了。可出来的人不是容儿,免不得又消沉了几分。出来的小丫头给她请安,她猜这是管家伯给容儿安排的侍女,刚欲张口叫人起身,却一眼瞧出这丫头发髻上别着的发梳来。

这不是……这头饰不是自己当年的心头爱吗?还是生辰之日爹爹着匠人专门打制的,直到入宫才离了身,留在太师府里给爹爹娘亲当做念想。怎么……怎么会在这丫头的发髻上?莫非……莫非是容儿赐的?想着,赵皇后这才仔细打量起面前的侍女来,温声说道:“起来吧,抬起头叫我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刚刚吃了饺子,大家有没有吃破五饺子?

现在给大家捋一捋文中的关系:

管家伯抚养四皇子长大,是效忠四殿下的,在祁容心里相当于义父。

王过福自小暗恋大小姐,跟着入宫,伺候太子长大,效忠皇后,自然是向着太子的。祁谟认作义父。

陈白霜本身就是小福福的义父,自然是偏心小福福的。

所以……总觉得义父党如果有一天碰面,会是很热闹的。

管家伯和王过福为了四殿下和五殿下谁更适合当皇上先吵一架,然后王过福和陈白霜为了太子和小福福谁先对谁下手再打一架,此时管家伯搬来了小板凳,吃瓜看戏。

陈白霜:都是太子欺辱我家老九!我家老九这般可爱!

王过福:必定是你家的小福子对太子使了迷魂大法!

管家伯:打起来!打起来!

第138章、第一百三十八章

“夫人请用茶,小女名叫廖依依,依依就是依靠的那个依。”廖依依从没侍奉过女客,也不知该说什么规矩话,只知道这位夫人瞧着眼熟,“夫人莫要嫌弃,这院子当真不常开院门的,管家爷说的当真,不是搪塞夫人。”

赵皇后自然不知道屏风那头就是朝思暮想的孩儿,勉强饮下一口茶水,滋味与宫里的差距万千,便问道:“这茶水是你泡制的?你若喜欢饮茶,我便命管家伯从库屋里拿些好的来,看你年岁不大,恐怕不爱喝那些滋味沉的,喝些新鲜花茶也好。只是这水太硬,不好,你若喜欢,我便命人从宫里送出几瓮去年收的头层初雪,泡来喝花茶最佳。”

廖依依抹擦抹擦双手,尴尬地笑了笑。她知道自己没见识过什么,头一回听人讲喝茶也有这么多门道,一时不敢回嘴,怕漏了怯。可这种风雅高格之事,她装也装不了太久,索性一股脑儿都说了:“不不,夫人误会了,我是个乡下丫头,从不知道喝些茶水也有这么多讲究。这水我喝着就很好了,往年大旱趴在河心取水喝也是有的。只是这院子里住的齐大哥讲究,他那张嘴刁钻得很,什么茶什么水,沾一口就尝出来了。”

祁容在屏风后头仔细听着,心中苦涩难当,有多少分的恨与冤就有多少分的苦涩。这是他头一回听见皇后的声音,原来母后说话的语调竟是如此婉转好听,再一想五弟顶了太子身份听了这么多年,日日能与母后相见,心口那些恨便化作五指大山,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每每念起自己被母后从观星斋扔进了冰封的金瑶池,祁容就恨不得今生不再与娘亲相见!冻裂的伤口可以长好,却未曾痊愈。

“齐大哥?哪位齐大哥?”赵皇后看出廖依依确实不是很有规矩的样子,举止言谈也不像闺阁中有教引嬷嬷的教诲,不好细问,心中猜测着莫非是个没有娘亲疼的?

“就是这院子里的主子,管家爷特意交代要伺候好的人。只不过齐大哥是我叫着的,只因他和宫里一位齐大哥长得近乎相同,正名叫赵怀安。”廖依依说着,全然不知赵怀安这三个字带给赵皇后怎样的震惊和触动,“夫人方才说能从宫里送出水来?可是有人在里头当职?”

方才听了赵怀安的名字,皇后差些将茶盏扔出去,这下一把攥住廖依依的手腕,脸色也由灰白晕上血色,嘴角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眉梢也一脱丧志之气:“什么?你说……你说赵怀安?可是真的?你果真是平日里伺候怀安的丫头?”

只觉得手腕被抓得生疼,廖依依倒吸一吸凉气,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点头回道:“是、是啊,夫人,这……”她又想到屏风后头还藏着人呢,自己也不是傻的,知道必定是怀安不想见这位夫人,只得问道:“夫人……也认识怀安?”

“你不知道我是何人?”赵皇后一觉失态,连忙松开手,端庄坐回远处。屏风后头的人冷嗤一下,祁容心里自觉明明白白的,母后今日来定是为了五弟的事,除了叫他放手皇位,不与五弟为敌,恐怕皇后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呢。他倒要听听母后能与丫头说些什么话。

“夫人是……是何人啊?”廖依依轻声问。赵皇后生育得早,再加上保养得当,全然看不出是两个孩儿的娘亲,她也不敢猜眼前的夫人能与齐大哥有血亲瓜葛。

赵皇后笑了笑,罢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容儿不愿见自己,想来也不愿身边人知道自己就是那个糊涂软弱的娘亲,于是招手将人唤过来,揽着手腕问道:“往后你自然能知道我是何人。先不说这个,看你年岁不大,伺候怀安多久了?头上这梳子可是怀安给的?莫怕,若是你想要些什么,喜欢院子里添置些什么,尽管和管家伯说就是了。”

“这梳子吗?”廖依依摸着发髻上的名贵发饰,当然不明白这宝梳的正经主人就在面前呢,摇摇头道:“我伺候怀安已有一年过半,可这梳子却是宫里的齐大哥给的。”

“宫里的齐大哥?”赵皇后刹那间迷糊了,“宫里的哪一位齐大哥?”

“就是和怀安长相一样的一位齐大哥,在宫里头做侍卫。我三哥哥是宫里当职的,七、八年才回来一趟,攒了钱给我买的梳子,说是送给我梳头的头面。是那位齐大哥带来的。”廖依依殊不知自己越说越乱,自己理得清,这话到了皇后耳里就是一笔糊涂账,只能明白八分。

齐大哥?齐?齐……莫非是祁?难道竟是谟儿给的?赵皇后猜测着,半知半解地点点头。祁容在屏风后头听着想笑,猜到,母后听了必定要误会了,误会这丫头是五弟看上的人,说不准就直接带回宫里去了。这样也并非不可,母后疼五弟,自然疼五弟的人比疼他的人更甚,若宫里起乱,皇后身边自然最是周全。

赵皇后心中还真这样猜了一瞬,只是她早早知道谟儿宠幸了一个小公,再看廖依依与那位小公相似的眉眼神情,心中定了主意。恐怕谟儿那孩子是爱屋及乌,拿自己的梳子借花献了佛。看这丫头的面相是个活泼好动的性子,若有这样的人与容儿相伴,也是给他沉寂的日子增添不少欢乐。

“这样啊……你在宫里的那位齐大哥我也熟识,兴许……我还与你三哥哥有几面之缘。这发梳是女儿家的饰物,你戴着好就日日戴着吧,往后叫容儿再给你制更好的。”赵皇后没有女儿,生了两个皇子之后就伤了身底,没有养好月子,故而没能有个乖巧的丫头为伴,也是心头一憾。今日见着廖依依,知道是伺候容儿的人,心里又有疼惜又有谢意,替丫头理了理鬓发,细细地问了起来:“你说你伺候怀安,那孩子平日里都爱吃些何物?可曾喜欢过什么?与我说说,就当是我想听。”

祁容在屏风后不禁为之一震,面露不悦。母后问这些作甚?还不快带着人走?啰啰嗦嗦的。

廖依依也是自小没有娘亲疼爱长大的,身旁只有哥哥,还是头一回被年长的妇人关切,一时鼻子就酸了。她往屏风那头侧了侧目,福了个礼,回道:“回夫人,怀安平日不算挑食之人,就是不喜食辛辣之物,喜好嘛,喜好膳后用碗糖水。喜欢何物?并未发觉怀安喜欢过什么,不喜欢的倒是挺多。哦就是……他特别不喜欢我养的ji。”

赵皇后被廖依依的直言逗笑了,帕子抿着嘴角,摇了摇头,也罢,容儿能有这么个开心果相陪,她心里也舒坦。于是又问:“那……那孩子现下还喝药吗?喝些什么药?他早年受过大凉,不能着急,急了便容易勾起旧疾……现下还咳吗?走得可稳?睡得又如何了?”

“回夫人,怀安……怀安他……”廖依依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她哪里知道四皇子幼年时站不起来,下了金针才治好了一双腿。问过之后,再傻也能猜出一二,能问得这样细致,除却血亲再无其他了,若是叫人知道自己给怀安的药方子都记错了一味……岂不是罪过大了?“回夫人,怀安近来不咳,只喝些补益的药。前些日子是着急了一回,养了个把月才起来。夫人……夫人安心,怀安的身子已无大碍,刚来的时候他整日里昏睡,夜间便警醒,日夜混元颠倒不分。如今那药……那药喝了他便渴睡,已与常人无异了。就是……就是……”

听廖依依说怀安养了个把月才起来,赵皇后胸口里心如刀绞,手指卷着丝帕,差些将帕子绞出洞来。一听现下已无大碍,又与常人无异,赵皇后又长叹一口气,脸色才缓上来几分。末了却又被这几声就是就是给惊着了,一下站了起来,眉头皱起的样子叫祁容看了不禁纳闷儿起来。

他原先是下定了主意不去看母后的侧脸,可偏偏忍不住,想瞧瞧大昭的皇后是何等母仪天下。再加上母后事无巨细地询问自己的事,便肯勉强只瞧一眼。目光顺着屏风扇面的缝隙而去,落在那张从未见过的女子的容颜上,祁容虽不知道母后长什么样子,可他知道自己和五弟的相貌,一时心惊如地动。

原来母后是长得这样的女子,与人交谈时眉梢挑起来,唇角微微上翘,耳坠子跟着晃动,自己还真是像她。瞥过这一眼,祁容赶忙稳住心神将目光收回来,拳头紧握在胸口,提点着自己不可分心。他是母后不要了的那个儿子,刚及满月就被扔掉的孩儿。皇后选了五弟,从未养育过他这个儿子,是管家爷日以继夜地灌进汤水药水才将自己从鬼门关抢回来。

皇后养大的孩子是五弟,是太子,不是他。她再如何说得好听,也是为了五弟的事而来。

“就是什么?”赵皇后的眼神左顾右盼着,然后久久停在廖依依的脸上。生怕听出什么不妥的事来。

“就是整日里颠三倒四的,说起话来,口气大得很,一句一句本王的……夫人若是宫里头有人,还是请位好郎中给怀安看看吧,我伺候得再好也不能救人,这病不治,也不能拖着啊。”廖依依的话语里有些埋怨,这回她见着管家爷就是想要好好求一求的,怀安的身子既然已经养好,就该治这癔症的根本了。

祁容在后头差些抠破了掌心,气得就差七窍生烟了。这丫头到现在还不信自己的身份,往后必定要身着金龙皇袍吓她一吓,一洗今日之仇。

“是,没错,他这是病……是心病。”赵皇后泄了气似的坐下,面色愧疚难当。自己当年选了谟儿,就该料到容儿不会原谅自己这个狠心的母后了。登时,两人面面相觑,赵皇后虽没见着容儿,却见着了容儿身边的人,已经心满意足了。身为娘亲,却从未哺育过容儿一日,赵皇后自知无颜面对这个孩儿,只能来回理着廖依依的头发,当疼她就是疼容儿了。

“怪我,怪我没给他治好。你好好陪着那孩子,若他脾气不好,惹你难受了,你便与管家伯说,管家伯给你做主。”说着,赵皇后卸下腕上一对儿的血翠云纹镯,亲手给廖依依戴上了,“这镯子是我佩戴多年的,你现下戴着圈口还大,不要紧的,回了宫我叫人给你送些合身的来。你在此处好好陪着怀安,若是想三哥哥了,能安排你们兄妹相见我便尽力而为。那……时候也不早了,我不能在府里久坐,你与怀安也要彼此体谅,我……我若有空,再来看你。”

廖依依不敢收这份礼,顾不上说什么就要褪下镯子还回去。皇后拍了拍她的手背,便不再说话了。廖依依自知这礼收了便只能谢恩,便福礼应下。

什么?这就走了?不提五弟的事?不提太子的事?就浅浅几句叮嘱,就要回宫了?祁容有些不敢信,从那缝隙里又瞥一眼,见着母后一再叮嘱着丫头,面上又是不舍又是不忍,一再回顾才转过去,等着廖依依将房门打开。

也好,这样走了也好。本就是无缘的母子,见不着也好。祁容劝着自己,却忍不住目送皇后那抹背影。皇后的发髻真高啊,百合步摇袅袅生资,看着就怪重的,不知压在头上多年可否会酸了颈子?原来母后的背影也是好看的,想必五弟在宫里日日能见着,日日能给母后请安磕头去。这样的背影,在五弟眼中并不珍贵,于他,恐怕就是极为难得了。

怎料房门一开,祁容就听见极为刺耳的一声破空箭哮,好似穿空而过的哨子朝这边来了。屋檐上静候多时的除了蝠翼,还有淬了劲毒的十字弩。那短箭从檐上而过,贴着廖依依的脸,划破一道而后刺中了她身后的人。

蝠翼只道先开门的必定是侍从,主子在身后,却不知这一箭没将太子刺中,不巧落在了皇后胸口上。屏风后,四皇子眼瞧着那抹背影晃了几晃便直摇而下,朝后倒去,没抓住惊慌失措的廖依依,宛如一只绝美的金凤凰从梧桐树枝坠落而亡,要直直落入看不见的沟壑中去。

“娘!”屏风轰然一声歪倒,在砖面上拍得粉碎。四皇子迈开步子,眼角赤红,朝从未抱过自己一下的赵皇后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的尼古拉斯邪魅狂狷祁老四啊,不经历风雨,是不会长大的……

陈鸳:来,老九,师哥问你些事情。

小福福:啥事儿啊?六哥你吃不吃瓜子?太子给买的。

陈鸳:去去去,谁稀罕你这点子南瓜子。我问你,太子在北境有没有对你不老实?

小福福:……殿下光明磊落,怎么能对我不老实呢!

陈鸳:那……你有没有对殿下不老实……

小福福:(捂住脸没法见人了)有,我……我六根不净,色胆包天来着。

陈鸳:诶,这很正常,我也经常趁大哥睡着了去摸他一把。

小福福:我、我偷看殿下的小ji儿来着……

陈鸳:我滴娘啊,老九了不得了……遛了遛了……

太子:等等,我好像听见有人说我的ji儿小?

第139章、第一百三十九章

“娘!”翡翠屏迸裂,白脂扇滑落,嘶声凄凄,祁容伸手往前相迎,怀里一重,赵皇后连带着锦衣华服珠翠步摇一同倒向了四皇子。

“娘。”怀里沉甸甸的,却又轻飘飘的,沉得是大昭皇后一身的桎梏,轻得是娘亲细若悬丝的鼻息。断箭只留小半在外,白练般的箭羽被赵皇后的心口血浸透过半,红似朱砂。祁容虽不喜练武却熟读兵书,这断箭又名愁一尺,长有一尺半,若刺入一尺则回天无力。

“娘……”一滴突如其来的水砸在皇后姣好的面容上,将淡淡的淡红胭脂晕开成烛光似的。四皇子一手握住那箭羽,血从掌心蛇信子一般冷冷滑过,直直钻入袖口里,将里衣也沾红了颜色。怀里这人霎时不再是大昭皇后,也不再是赵太师府嫁出去的嫡女。她动了动唇,鼻翼翕张着,眼前的万物开始抽离色彩,却听到了世间最为暖心的那一句娘亲。

容儿没有叫她母后,而是唤她娘亲。赵皇后泪流簌簌,胸口血不止。手脚并身子只觉得飘飘然,似青烟扶摇直上,却无丝毫疼痛。四皇子流泪一滴,打在她脸上,接住这泪水她便笑了。赵皇后也是在宫里活过死过的人,箭入一尺,毒血瞬而攻心,不觉得疼是因为这毒发强劲,也意味着自己命不久矣了。

“娘!”祁容只觉得臂弯中犹如拥入百金,压得轻微颤,立即伸手撤了母后发髻上ji,ng致的步摇。点翠的金百合坠地而粉碎,珍珠犹如星河散落朝四方滚去。赵皇后长舒气一口,嗫嚅地动了动唇,又把容儿这张线条利落的脸庞望了望,便安心地合上了眼。

人去却不忧了,连从未踏实笑过的唇都是翘着的了。赵皇后自己辛苦半生,为保住谟儿将凤印拱手相让,战战兢兢地惦念了将近二十年,终于见着了当初亲手扔下的长子。弥留之际,她是挂着一抹笑意走的,笑容儿不唤她母后,而是叫她娘亲。笑容儿身边已经有人相伴了,不再是孤家寡人。笑容儿与谟儿长得当真相像,有这两个孩儿在世,她也就不枉此生了。

只是再不会有人知道,她这笑里还有一分狡黠,一分专属于自己的欢喜,专属于为娘之人的欢喜。管家伯曾说四殿下与太子相貌无二,谟儿也说四哥与他分不出彼此,可她今日见了这一眼,便知道天下之大可能将容儿与谟儿分出来的人,恐怕只有自己了。只因她是两个孩儿的娘,哪怕从未见过,也能从一个眨眼的神情分出两个孩儿的差别来,谟儿与容儿哪里就是一模一样了?她这做娘亲的,看都看不够,她看着,就连一根睫毛都差别甚异呢。

但看过了,便再无憾。

“娘?”祁容双膝跪地,手心一捧鲜血。赵皇后深深瞥过他一眼,目之所及皆是不舍,可终究是在怀中断了最后一口长气。祁容轻轻将人晃了一晃,面上皆是惊慌,又全是不信。娘这是怎么了?不是特来看他的吗?怎么就狠心又将他舍弃,连话都不与自己说了呢?

“大小姐!”王过福听了动静,使尽全力将虚掩的院门撞开,跑至房门口双膝一软就跪下来了。膝行渐进,他曾经笔直的腰也因为当职多年含惯了胸口而变得弯曲。香消玉损的那人是他自小守着的大小姐,是他拿命和断了子孙香火来陪衬的皇后,而如今娘娘已逝,他仍旧不敢碰那人的裙角一下。管家伯在外头高喝有刺客,登时家丁与暗伏着的人手齐齐动作,离弦之箭般朝蝠翼的方向冲去。一时火把连城了盘城龙,将太师府的院落堵得水泄不通。

“大、大小姐……大小姐啊……”王过福一步一个磕头,掌心装着地上无所依靠的珍珠,恨自己怎么就没替大小姐挡住这一回。谁知他刚往前跪行一步就听抱着皇后的那人呵斥他道:“滚!别碰我娘。”

是四殿下。王过福磕头,虽没见过,可这张脸却熟悉至极。这是大小姐的孩儿,他这个头得磕。

祁容以面贴面,怒瞪着眼前的公公。他自然未曾见过王过福的样子,只凭一股血气,认定凡是靠近他母后的人都该死,都该替母后去死。可娘亲的脸还热着呢,怎么就不再与他说话了呢?他还憋着一肚子的气话没与娘亲倾诉呢,娘亲竟连他一句话都没听,连一句话都没留下,就这样……就这样走了?可娘亲不是皇后吗?皇后不应当是母仪天下、举世无双吗?怎么会这样轻而易举就撒手离世了呢?

原以为母后会再与自己说些什么,哪怕替自己可恨的五弟求一句情分也可,竟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他这将近二十年的怨气,那么多求而不得的恨意,那么多可望而不可及的孩子气,不说给母后,该说给谁?该给谁听呢?

上一章
目录
下一页
A- 18 A+
默认 贵族金 护眼绿 羊皮纸 可爱粉 夜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