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儿?”祁谟温声唤道,好歹将白珠送进一枚扣眼中,怀中的人儿却一动不动的,只有睫毛耐不住地打颤,像两片轻颤的纸扇子。
“还是、还是奴才自己来吧,多试上几回就顺手了,不敢……劳烦殿下做这个。”刹那红了眼角,廖晓拂扭过脸去,殊不知美好颈线叫人看了个彻底。身子有残缺,只闻人说起,自己从不知道动情为何物……还只知道太子□□有巨龙,翘起来就硬邦邦的,怪戳人的。可自己底下……却连点儿念想都没有。
可若真是没有了,那方才一瞬灼心的热流又是从何来的?莫非……自己这副残缺的身子到了动情之处也有感觉?腰脊像是被人用手捣软,胯上无力,膝头慌得打颤,连发声都不敢,就怕喉咙中的音色气若浮丝,张口成了黏答答的轻吟。而这莫名而来的情热,只是光着腿与太子靠了身子,叫太子往耳眼里送了一口热气。只是他从来不知耳眼吃下一口shishi的热气,底下的孔眼竟也跟着酸得耐不住,只能将双腿并紧了,将袭来的小解之意憋回去。
可这股羞煞人的尿意又着实……舒服得很,甚至,叫人喜欢极了。
“那好,拂儿自己穿上,孤……孤去那边看看窗子严不严实……看看有没有落下的信条。”祁谟也是心中装着鬼,身上想要的欲望早已憋得难受,偏偏小福子诱人却不自知,眼中缱绻含羞,只叫人想好好抱去疼爱,掀开他的衣裙,瞧一瞧裙下藏着何样的绝色风光。而这欲望憋得太狠,两腿之间的那根东西兀然地一硬,难受得顶起一方小帐篷。
手里拿的是信条一张,眼目之中却被曾经见识过的少年身子占据,身上热,口中干,眼角的血丝都绷紧了,唯恐再近一步就要将人欺压到小榻上,霸道地要了拂儿未经人事的身子。
不不不,这不行,祁谟心里着魔,心中想着拂儿滑脱衣衫的清瘦身子,手中把信条当做救命稻草来捏。强压下□□,逼着自己清心,祁谟一边痛骂枉读圣贤书,一边挂上愁容,脑中晃过小福子颤巍巍的勾足、玉腕、雪颈、ru首、小臀……
不行,还是不行,所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快晃晃脑袋,将这些东西赶出去!
“殿下看的何字?”廖晓拂轻咬着唇,低促唤道。刚刚险些叫他迷了心智的一瞬已退散开了,声音中带几分笑意:“殿下这信条子……拿反了呢。”
祁谟一愣,见小福子两颊泛红,襟口的珠扣可算是系上了,八千岁的低吟环环在耳畔,□□又是一涨,竟不敢转身了。廖晓拂见太子动作一滞,眸子里像有水汽,不明所以,摸着耳后胡乱散开的发丝问道:“殿下看这丫鬟髻扎不上,就装得不像了吧?”
“像、怎么就不像了?”下身涨高的势头被亵裤压迫着,可怜兮兮想讨一点儿抚慰,可祁谟还需掩着藏着,胡乱地答应着。兴许是话说得心不在焉,小福子也是不信,迈着小步走向窗下的案边,从满水的石碗掐出一根紫苑的小尖儿,轻轻佩在耳后。
“荒山野岭寻不来珠饰玉钗,这样不就更像了……倒时候奴才扎个低低的垂发髻,襟口收得紧紧的。一入了平原就先寻一处药铺,买来药气最为浓郁的草材来,没日没夜地煎上几锅,将马车熏得药气缭绕,远远一闻便知道里头是个离不了药的药人。再往后,奴才端着个小药炉上来下去的,头上再簪着花儿,若有婶子问起来就说自家少爷出来寻医,走也走不了,动也动不得,说到伤心处再挤出几滴泪水来……”
祁谟这个年纪,正是情力旺盛的时节,别家公子不曾及冠恐怕就被塞了房里人,香氛逍遥不断。曾经在母后一手安排下他也有过侍寝的丫头,但总是兴致缺缺,甚至叫人独自上榻睡下,自己看上整夜的兵法。如今水落石出,原来自己早早就是断袖之人,不仅断得彻底,那些从没发泄过的荒唐臆想积攒太多,竟不听使唤地想要畅顺舒爽一回。
廖晓拂正滔滔不绝,捻着紫苑,与太子说自己如何ji,ng心置下这障眼法。衣裙刚着身还有些不便,走过了几步也就知道该如何收敛迈步的大小和气力,正欢喜着,却见太子脸色y沉得不像样,独自往那榻上倒去,真像是脱了水的重病之身,鼻梁还汗涔涔沁出了细汗。
“拂儿,你先出去……出去一刻,孤有些头昏,躺一刻就好。”抱起同样可怜兮兮的枕头,祁谟将指尖扎进枕面,不知老天与他有何深仇大恨,誓要叫他做天下头一个体涨爆裂而弊的太子。廖晓拂虽不知太子意欲如何,却听话中语气决绝有力,不像体虚头昏的征兆,背向自己,嗓音藏不住难耐的低哑。
那些个不成眠的难熬之夜,太子也是在屏风那头,用这种嗓子低低地唤着自己的名字。声音听一耳朵就发麻,从脚心顺着尾巴骨往上钻,一直蹿到脊背。
想着,廖晓拂耻得浑身一哆嗦:“那……那殿下先歇歇,我去……我去外头把头发扎上,等好了,殿下再唤我进来……进来收拾。”颤着嗓子说完,垂帘一掀便钻了出去。祁谟身下酸胀的不行,无奈又尴尬地将凶煞多时的巨物从亵裤中掏出,心里还默念着要再等拂儿再大一大,绝不能做那等禽兽之事。
而廖晓拂蹲在车阶上,攥着半边发丝,咬着指尖,却对太子身上那根饱胀起来便能高高翘起的东西,起了一丁点儿的好奇。
这……自己没有的东西,还能是个活的不成?怎么竟能把亵裤顶起个尖儿来?廖晓拂突然一把将眼睛捂上,好像自己又看见了,想看又不敢。如今真是被惯出得寸进尺的性子来,太子宝贝自己,将自己遣了出来,可怎么自己却惦记上了?
不行不行,太没脸了。廖晓拂摇了摇头,好将这荒谬的念头从自己眼前晃出去。日有所思,夜长梦多,他生怕哪一日自己不知羞耻地凑过去,扒着要看男儿身上都有的那样硬邦邦的东西。
此时,远在胤城的皇宫已乱做了一团,只因苏婕妤腹中的龙胎等不下去了,急着要呱呱坠地,来这人间走一遭。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过敏到眼睛睁不开……如同长了针眼,orz……
掐指一算,还没成年,真想直接来一句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两年后……
现在的状况就是太子憋着,怕吓着小福福,小福福也憋着,怕吓着太子,然后他们就……
憋着的太子:君子有道,绝不能吓着人家!再硬也要忍回去!
憋着的小福福:那东西究竟长什么样子……了不得!好奇!
第127章、第一百二十七章
“禀大殿下,廖大人到了。”一顶八宝轿外,眉目清秀的小太监弓着纤细的身条,耳根揉了一抹淡淡的胭脂。
“叫他进来说话。”轿子内燃着香,大皇子祁顾的脸影影绰绰,好似躲在了直摇而上的香雾里。话毕一刻,垂帘掀动,一袭墨色的人影从外而来,正是廖玉林。
“卑职廖玉林见过大皇子。”廖玉林下拜道,心中再是清高不愿,凡人的身躯仍旧要行君臣之礼,以额点地,以手贴耳。
祁顾自座上而起,几步便到了廖玉林身前,似乎并不着急免了这人的礼,享受着被人跪拜的至高敬仰。他瞟了眼廖玉林的指尖,手骨修长且直,指端尖尖,看似一掰即断,便用靴尖碰触,似踏非踏。
“前日夜中丑时,苏婕妤胎动不安,多亏有母妃ji,ng细照顾,招了半个皇宫的御医为其保住了腹中的龙胎,就连父皇都惊动了,来惊麟宫亲自过问。”这话说得不实,旁人不明其中因由,祁顾却比御医还清楚这龙胎究竟是如何惊动的。
苏贵人与安贵人册封婕妤,一时恩荣俱全,赏赐多到单子唱不完,并各赐主宫,成了名正言顺的一宫之主。谁知大典刚过,武贵妃便以苏妹妹年岁小又是头一胎的缘由向皇上请恩,挪苏婕妤出主宫,这胎就养在惊麟宫的副殿里。
皇上自然不信武贵妃能有容得下她的气度,此事不了了之。谁知苏婕妤这一胎天生娇贵,难养得很,还未足六月就有了滑胎的迹象。宫里人最懂得见风使舵,顿时谣言四起,盛传苏婕妤八字y弱,养不起龙胎,需有一位身居高位的妃嫔相助安胎,才能将龙子顺利诞下。
传言荒唐,元帝早已见惯后宫争宠夺势的y损招数,又怎么会相信。可身为帝王,哪怕每日坐拥天下,唯独有一样是玉玺掌控不住的,那便是子嗣。每个帝王都视子嗣甚重,可宫中折命的龙子仍旧多得数不清,不足三月小产、六月滑胎、八月胎死腹中、足月死胎……从龙胎落到妃嫔腹中起就命运多舛,即便生了下来,也不一定能养到及冠。
太后为了让他登上皇位用的手段,想必太上皇直至驾崩都蒙在鼓里,遂而元帝登基后就不喜子嗣众多,一是皇子多了便要分权,何不大权独揽,二是他绝不让子嗣变成自己的把柄,不叫任何一个女子能用肚子中的龙胎来左右他。
如若真有此类,那必定容不下这等要挟,他连嫡亲的双龙之子都能舍去,还有何惧?到时候赐下白绫鸩酒,母子俱散,一个不留。武贵妃敢传出谣言来,就是拿捏住他看重眼下的龙胎,逼得就是一个玉石俱焚。
几番思索,元帝暂时先将这事应允了,面子上是给武贵妃让了一步,宫里一团和气,内里则百鬼横生,各自有着算计。而那毫不知情的苏婕妤更不明白自己适于生养的身子为何总有滑胎之象,遂而对谣言深信不疑,圣旨赐下当日就忙不迭搬去与武贵妃同住。不出所料,自从她挪到了惊麟宫副殿养胎,果真龙胎再无乱象。
她这一胎,来得比安婕妤早,皇上看重,只等足月后产下皇子,就连武贵妃也做足了功夫,摆出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来,日日赏赐不断,用上等的珍贵草药来安她这一胎。只是因果轮回难逃,龙胎尚不足六月便被武贵妃用计害过,乱胎象的药混在膳食里叫苏婕妤服下后便堆成了慢毒,随着胎儿足月日益加重,终于到了前日深夜一并发作。
一日一夜的生产,几乎折磨坏了苏婕妤的身子,怀胎月份不足,苦苦生下了一位公主。这下宫里只剩下安婕妤的龙胎,霎时所有宫人的眼睛都盯紧了皇后。只因安婕妤与皇后交好,等同于昭然宫中上下,她腹中的龙嗣是皇后娘娘保住的。
廖玉林在皇宫里没有自己的耳朵,更是不知内情,听苏婕妤胎动了便知道这玉坠子雕刻而成的时候正好,便从腰间取下荷包一枚,献道:“臣廖玉林,恭贺宫中新添龙嗣,大殿下要的贺礼也已备好,请殿下过目。”
原先祁顾还当这一胎是皇子,这贺礼才催得紧,如今倒是也不着急了,只是心里头愤恨难当。母妃殚ji,ng竭虑地伺候了几个月,最终竹篮打水,空忙一场,原先这玉坠子也紧催不断,如今恹恹从荷包里抖出来,也是倒吸了一口气:“啧,这样好的玉,哪怕在皇宫都难得一见,难为你了,起来说话吧。”
廖玉林是读书人,自识字了那日就学着执笔书写。每一年的秀才生多如过江之鲫,堪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下场一试便如炼狱一场,三日熬得能揭下一层皮来。再那种逼人崩溃的考场里,他也就是一人一铺一杆笔,连个伺候梳洗的小书童都没有,笔锋写毛躁了就换,生生写废了数十杆。
揭榜那日,廖玉林身中解元,跪谢恩师,直到再入太师府成了门生,右手握起笔杆来还微微抖着。三日秋闱,一举中地,全凭这双细瘦的手,堪比斩千军厮万将,遂而他将右手看得极重。而方才大皇子的靴子仅仅只在指边轻碾了几下,就足以震慑一个读书之人。
右指攥成了拳头,掌心已出了一手冷汗,心有余悸。廖玉林明白,就算今日他这手叫大皇子废掉再也提不起笔来,前程断送也就是一瞬。
“玉是难得的珍品,雕工也甚是ji,ng湛,这坠子上雕的又是什么?”翠玉透如碧空,放在掌中,竟连细微的掌纹都能透得清。这样通透的玉种做玉冠或簪子乃为上上品,雕了个玉坠子就有些看不清纹理,依稀看出是个祥兽,爪踏卷滚祥云,团座莲花鼎之上。
“回大殿下,这宝玉上雕琢的祥兽乃是……狻猊。”廖玉林垂着眸子应道,眼下的暗影说不好是羽睫过密还是苦熬多日的痕迹。
“狻猊?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还有此物?”祁顾将玉坠置于烟雾缭绕的幻境中,白丝样的气笼笼而来,更添了几分神秘。
“正是,此兽名为狻猊。龙生九子各有所好,这便是那第五子。狻猊形如吉狮,好腾云驾雾。圣上乃是九龙至尊,真龙天命,苏婕妤腹中怀有一位皇子,寓意甚好,将此玉献上最为合适。”
“狻猊?这寓意倒是正中下怀,只是龙之九子再如何腾云驾雾,终究还未化出龙身,成不了气候。”廖玉林尚且不知苏婕妤生下的是公主,这话到了祁顾耳中就格外讽刺。玉坠雕成的时候正好,只因算错一步,便送不出去了。否则将龙之九子的玉坠送与生下公主的娘娘,岂不是成了宫中的滔天笑话。
其中利害,祁顾自然明白,本身这玉就是造价颇高的珍品,而苏婕妤只是他母妃手中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还真配不上这份礼的心意。可总归是洒下海样重金求来的宝贝,留下便可,说不准就能用在另一位婕妤的身上。
只是到了那时,便是一把杀人快刀,斩人无形,凡和它有过牵连的人一并连累下狱。到时候就没有他祁顾的事了。
“这事你办得妥当稳重,不错。”说着,他像y曹地府的一抹魂魄贴在了廖玉林的身后,呼气间y风阵阵,吹得廖玉林情不自禁颈后皮r_ou_一凛。
“谢大殿下赞誉,卑职万万不敢当。”双肩被人牢牢箍住,廖玉林无法回身,只得说道:“若是无事了,卑职就先告辞,还请大殿下将……”
“廖大人可是赵太师的门生,又是今届殿试榜首,这样剔透ji,ng明的人儿,为何要帮我这个皇子?”指尖狠狠扎进官袍的料子,鹰爪捕食一般,扳着面前人的肩头,祁顾又问道:“就不怕我设局请君入瓮?宫里有多少算计的心思,我自小看得明明白白,如今我尚且信不过你,你又凭何要帮我?”
喉颈好比被铁链栓死的孔雀,已全然袒露在猎户刀刃下以待放血,只消一瞬便魂飞魄散。
“为荣华,为仕途,为殿下能允的锦绣。”廖玉林回道,瞳仁发散,等着大皇子发落。
那香渐渐燃得快要尽了,香灰盘龙般旋起,久久不落。而一落下便碎如尘埃,化入尘世之间,再不可寻。
香灰轰然塌落一瞬,祁顾才将人从手中松开。他兀自转了转手腕,可见用力狠了:“既然如此,那我就保廖大人从此高枕无忧,直步青云。”
廖玉林屈膝,道:“谢大殿下赏识。”心中却涌起微妙的不安,可见大皇子耐不住性子,终于要对自己动手了。
申时,惊麟宫。
“玉倒是好玉,哪怕就是我这见惯了好物的毒眼也觉得好,看来这位小状元有心了。”武贵妃落座于正殿,大皇子站在一旁。数十宫女缓缓端上晚膳前的甜汤来,只见武贵妃将玉手抬起,道:“都下去吧。”
宫女退尽,武贵妃抚掌温温一笑,换下那张拒人千里之外的冷面孔,对大皇子道:“站累了便坐,到了宫中就不必这么多规矩了。”
“谢母妃赐座。”祁顾俯身一掀衣摆,“母妃的眼当真刁钻,这玉确实难得,雕工寓意也为上品。只是……苏婕妤诞下公主,算是用不上了。可若叫廖玉林这番心意辜负了,我还真舍不得。动了这样大心思求来的宝贝,总不能白白浪费,扔进库屋里落灰去,还不如借花献佛,反正那一位的龙胎还没动静。”
武贵妃凝视着那玉坠:“哦?我儿何时有这般大的宽和心肠了,还要将此物献给安婕妤?旁的不说,她肚子那胎可是养在皇后身边,别说是你了,就连太后的东西都未必能送到眼前。”
“那就看孩儿的本事了。只是那小状元心思鬼得很,怕不是赵太师能笼得住的人,留在宫里一日便徒生事端,早早除去也好。”祁顾在茶盏薄胚上拨弹一瞬,将茶水晃出了杯缘,双目炯炯,而后笑道:“既然这玉是他费尽心思求来的,若叫他死在这个上头,着实也不冤枉。还请母妃再制一味浓浓的寒□□汤,以玉坠为药引,泡制至时辰足够便可。”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为啥,总觉得这趟车开了会是很搞笑的科研车……
小福福和太子的第一次
太子:终于能吃到小福福了,孤要吸到昏厥!(并使用了一秒脱光技能)
小福福:期待的画面终于出现了……
太子:原来拂儿也想这样那样!快来吧别耽误了良辰美景!
小福福:那个……咱家先研究一下……厉害厉害,头一回见……这个厉害了,居然这样……娘啊,又长大了……
太子:拂儿你能别玩儿了吗……
第128章、第一百二十八章
养心殿外,幕得贵提着仙鹤灯一盏,正候着,远远见有人上来,浮眯着眼,十分恭敬地拜道:“老奴给大殿下请安。”
“进去多久了?”看清了幕得贵手里的金彤鹤盏,祁顾稍稍一怔,知道自己来得不是好时候。
“回大殿下,有一个时辰了。可需叫老奴进去通报一声?”幕得贵笑道,见大皇子神色y郁,就悄悄窥视着这位不好惹的脸色。可却没有一丝一毫挪动的意思,想必这话也是说说而已。
不是大皇子使唤不动他,而是能叫幕得贵亲自拎起鹤盏立在外头,必定是有不寻常的人在里头。八百里加急蝠翼回宫,除却太后,一律避让。
“无碍,今日父皇传得不急,我姑且等着就罢。”哪怕祁顾心思y沉,也不敢扰了蝠翼与父皇议事。幕得贵连连低头称是,只听大皇子又问:“不知父皇今日的心情可有好转?幕公公伺候父皇左右,有些事……可得多提点提点。”
这话在幕得贵心里转了个弯子就懂了,赔笑道:“大殿下说得是,皇上正值壮年,往后宫里再有新人,皇子公主只会多不会少。可这世间万物都讲究一个时令,就如同农户收割稻谷,一季赶不上,今年就彻底囤粮无望。大殿下根基已稳,得天独厚,已占了先机。”
“那就先借幕公公吉言。父皇不喜龙嗣过多,如今亡得亡、折得折,最克他皇位的那个又在北境,现下才知道血脉凋零的弊祸,只怕这时令上是晚了些。”祁顾回道,盯着养心殿的那扇正门,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比何人都要警觉。
而养心殿中,元帝刚刚放下了手中的折子,这整年来他暴怒的次数比往年全加上还要多。曾经独权在握,万事运筹帷幄,近一年来却总有种事事不占先机的势头,好似总有人提前知道他想的何事、做的何事,叫他只得一步步被牵着鼻子走。
身为帝王,最忌讳的恐怕就是被人洞穿心思,可这人究竟是何人呢?想着,他饮下一口补气的参茶,凝目在西番边境递上来的折子上。
尘世万物皆由因果,万象轮回,谁能想到曾经被舍出来和亲的那位郡主,竟有一日平冤昭雪,还了储番血统的纯正。
那折子写道,因瞳色有异,妖言盛传,郡主并未得以重视。而郡主的母家曾是番漠中一孑然独立的一城之主,深居泱泱大漠中部,甚少出行,鼎盛一时,如今只是个自给自足的没落城邦。两月前,邦主后人的骆驼首次入番,为郡主生辰献礼,虽只是寻常食邑,可一行人却将储番惊动了。
只因邦主后人中也有异类瞳色,如郡主类似。番储得知后大为不安,即刻招入番宫亲自询问,这才解了番后含冤十五载的冤屈,还了一个清白。原来邦主祖上曾与碧眼金发之人结亲,后人偶有生出瞳色异变,不足为奇。
这下郡主的身世大白于天下,储番为弥补多年过错,特在番都大设盛宴,并赐公主府。择日亲自去番后陵宫跪足三日,不饮不食,以奠英灵。
西番的幸事,未必就是大昭之幸了。如今郡主成了名正言顺的掌上明珠,若改日记恨起曾在大昭受辱,储番心中有愧,为给爱女出这口气,免不得在西边生事。
看来苏雪丫头果真没断错郡主贵妻的命格,只是如今再求和亲怕是难了。
“叫你们办的事可有进展了?”他兀自问道,面向空无一人的正殿。一个削瘦的人影自y暗角落缓缓踱步而出,若不仔细看当真算不出这人呆了多久。
“禀圣上,春日已至,每日行过马车千余,暂未寻出太子的下落。”
“找!给朕一驾接一驾的掀开去找!”元帝厉声喝道,心中更是涌起从未体验过的不安,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了,从太子落地他便将这个儿子捏在掌中,今日却忽然害怕起来,怕这个儿子再也掌控不住,终有一日要立在这养心殿里,“朕清楚太子的性子,他不会甘于在北境受困,必定已在回程的路上了。”
“臣遵旨!”练就多年藏匿的本事,蝠翼的人身也好似灰蒙蒙的蝙蝠,转瞬之间就隐去。
“幕得贵!”他伸手又去拿那参茶,茶盏中滴水未留,已在不知不觉中喝光,而这点心火只能全部发在奴才身上,低沉怒吼道:“朕叫你退下你这是退到哪儿去了!给朕上来!”
“诶诶诶,奴才一直在门外候着呢,不敢走远了。”幕得贵的耳朵一直听着里头的动静,急得跟绊了跟头似的,进来就跪下了,圣上甚少外露喜怒,这是怒到极处了:“回圣上,大皇子在殿外候着呢,可否叫奴才给传进来说话?”
“传!”强压住将茶盏摔碎的冲动,皇上尽力捏着发紧的眉间,还从未有过如此掌控不住局面的窘迫,胸口气喘着:“传,传朕的口谕,四门加派禁军五倍之多,宫中守卫三倍之多,将这胤城、这皇宫给朕守成铁壁铜墙!再将朕的禁军派去看护安婕妤的住处,不可再出差错!”
“是,奴才这就去!”幕得贵利落地起身,与大皇子侧身晃过。正殿的昏暗叫他没能看清大皇子嘴角微微抽动的皮r_ou_。
相距不远的太合宫中却是一片祥和。如今苏雪已有官职在身,再不穿寻常女儿家的裙褂,而是一袭朱红官袍,发髻高高束起,眉梢微吊甚是英气。太常寺得此正史,不仅祭祀、典籍再无纰漏,宫人更是知道苏官人有一口灵牙铁齿,上辩忠邪下辩是非,满宫寻不出一个能说过她的人去。
这样有出息的女儿家,太后更是得力栽培,如同栽培曾经的自己。
“瞧瞧这丫头,在太后身边养着真是越来越水灵了。都说太后宫中的风水养人,如今一见果真不假。”皇后接过苏雪递上的茶,莞尔笑道:“不知太后可有心仪的人选了,谁家公子能有这份修为?”
牧白正给太后把脉,此时将一段雪白的绸子收回药箱子里,听太后说道:“这丫头的脾气倒也有趣,无心婚娶,一心想自己争个二品。哀家劝她,历来女官至多只上三品,苏丫头倒是不听,说那就由自己当头一个,往后的女官皆可效仿。后来哀家也想明白了,她愿争就由着她争,若往后重阳候府上念她适龄而不嫁,说苏雪丫头不孝,那就有哀家出面给她撑腰。”
不甘愿地嫁于他人,这份苦头太后几十年尝得足足的,不想叫苏丫头步这后尘,如今倒是比皇后还看得开了。
赵皇后看苏雪很是喜欢,主意打了半年,想着祁谟与重阳候向来交好,若能成婚更是缘上结缘,谁知话头刚提就被太后扑灭了心火,脸色有了几分窘意:“太后教训得是,是儿臣多嘴了。”
“你与苏丫头天性迥异,又有一子,自然是替儿女打算。待咱们太子从北境归来,若他俩命中有缘,那哀家也会替她做这个主。祁谟那孩子心中向善,把苏丫头交给他也可安心,只是哀家就不懂了,你能有多大的心去保苏婕妤的龙胎?她腹中若真是个皇子,太子远在天边,废长立幼一道圣旨下来,这信子传到北境也需半个月。”
话语中带有怒其不争的埋怨。太子向善的脾性恐怕十成十随了母后,若这棘手的龙嗣落在太后手里,怎么也不会叫苏婕妤的肚子一日日大起来,斩草不除根便是后患无穷。可赵皇后不仅安置了苏婕妤的宫人,还命牧白来保这一胎,不知是真善人还是另有打算。
“儿臣也是替太后和太子积福,太子身在战场,正是需要祖宗福泽连绵的时候。儿臣不想叫这等伤y翳的事断了这孩子的福报,求一个平安归来罢了。毕竟……苏婕妤肚中孩儿是祁谟的幼弟,儿臣若动手伤他,焉知不会将果报反噬回自己孩儿的身上。”赵皇后回道,话中之意巧妙正中太后下怀。而太后信佛,对伤y损阳之说自来就深信不疑,便略略点头,算是夸了皇后识大体,又算将此事一笔带过了。
廖晓拂手捧北境带回的薄胚石碗,眼睛紧盯着太子的鼻尖,迟迟不敢下手,欲言又止。
祁谟倒是毫不在意,自己在榻上拆了绷布,染血的布条一圈圈落在脚下,好似一条褪去血皮的蛇。车室连熏了四日药材,远远闻着就呛人得很,直到前头的马熏得打了响鼻才住手。只是光做这些个还远远不够,祁谟想了又想,决心效仿小福子,出血本乔装一番。
“这……这药材磨成的粉末涂到脸上当真无碍?”廖晓拂问道,眼中盛满了忧心,“我听六哥说,坊间确实是有奇门异术能变人面相,可那易容的膏和浆糊是伤及皮r_ou_的,时间一长便能毁了一张好脸……这个,真能用么?”
车室已撤去小案,只留屏风与病榻一张,不得见风又不得见光,隐隐弥漫着瘆人的药气。祁谟脱了干净的衣裤,换上浸过药汤的白衣,长发散乱地披着,往那密密麻麻盖着白褥的病榻卧下,竟如入殓奠棺的药人无二。
“你六哥哪里就真见过易容术了?他那是唬你呢,若真有此法,天下早早动荡大乱,更有甚者装成朝中大臣混进宫里,取人性命岂不是一朝一夕之间?”祁谟往榻上靠了靠,与从前相比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更别说扑鼻的药气呛得眼角生疼,“再说这只是黄胆磨成的药粉,装得就是一个面如枯槁,涂上又不碍事。”
廖晓拂抿了抿嘴角,犹豫着,用小勺沾了一点儿浆糊,轻轻涂到太子脸上,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方才他已用指尖和弄过了,这东西沾上就麻麻痒痒的,更不要说涂到太子脸上和身上。明明是天下最尊贵的身份,却要缩在脏污杂乱的小榻上才能混进胤城,他恨不得自己能一日千里飞回宫里,狠狠地将皇上从养心殿拉出来木奉打一番。
“怎么了?”祁谟自然也是不好受,忍着露出一丝笑意,温声问道:“拂儿想何事呢?眉头皱成这样,好像叫人欺负了一般。”
“欺负了,奴才就是叫人欺负了。”廖晓拂不情不愿地给太子涂抹药膏,闷声怨道:“奴才就是看不得殿下吃苦,从前在宫里就憋着这口气呢,如今出来了,奴才肚子里的气险些要憋得炸开,就想一日跑回胤城,给殿下出气。”
祁谟原先还以为小福子是被车室里的药气熏得难受,谁想这小东西竟满心惦记着自己。话说得朴实,却是发自肺腑的心疼,小手颤巍巍地举起小勺,生怕力气大了。却不知道自己这副杞人忧天的模样又多么招人疼。
“呦,廖公公随孤行军半年,除却身量,连脾气都见长了,还要回宫亲手为孤出气?果真是英勇无畏。啧啧,得此一人,孤甚欢喜啊。”碍于脸上涂了药汤,不能脸贴脸的亲近,可捺不住欢喜,两手捧着小福子的下巴揉了又揉,祁谟知道八千岁是有脾气的,只得哄道:“拂儿莫气,只要有你相陪左右,这都不叫吃苦,孤反而觉得不够苦,好叫你再多心疼些才好。”
脸被揉变了形,小福子也不知道躲,由着太子拿捏,两腮气得鼓鼓的,只想着为殿下鸣不平,实在忍不住了,才说:“殿下别揉、别揉了,手劲儿大,奴才这脸都要歪了……”
祁谟闹够了,收手也是一瞬之间,正色问道:“好,不闹你了。孤问你一个事,你可要说心里话,若几日后撞上蝠翼,拂儿怕不怕?”
“这,奴才不怕。”下巴被揉出了红印子,廖晓拂微微抬起头来,甚是倔强。
“真的?”祁谟看着不像,于是又问。
“这……这……假的。”说着,微红的下巴又低了下去。从前只是路途艰险,可蝠翼却是不同,为皇上办事,下手皆要取人性命。他从未经历过被人追杀,说到底还是有些怕的。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口是心非的小福福啊!真可爱!!!!!
苏雪:姑n_a_ai我就是单身主义怎么了!老子要日天!
第129章、第一百二十九章
“夏枯草十钱、川木香十钱、陈皮十钱……诶,这位姐姐是来抓药还是求医?若是抓药还请把药方子给我,若是要求医,我去里头喊我们掌柜的。”药铺中站着一位少年药童,年岁不过十一二,圆圆小脸颇为稚嫩却已练就出识人的眼色,手里飞快地打着算盘,口中振振有词。铺子里挤满了人,他一眼就挑出真等着抓药的客官来,又看这位客官乌发低垂,身骨瘦长,且比他高出了一头,张口便称姐姐。
可等这位姐姐回身,瞧仔细了,面相上也不比自己大多少啊。
如今已临近奉州边缘,又是春暖花开之际,太子的车队再如何藏也是藏不住了。廖晓拂扮作丫鬟,头簪紫苑一小朵,身穿红裙碧衫,脚踩萤黄绣履,竟也瞒过了无数人的眼,至今还无人将他识破。
能被钟鼓司挑进去的人,面上都带几分女相。只是从前在宫里做奴才,廖晓拂的腰总是习惯弯着,胸口含着,且微微驼背,只因在主子面前昂首乃是大忌。可跟着太子出来历练,营中没人将他视作奴才,半年下来腰身笔挺,肩背舒展,看着就比从前高了。如今在集市里走上一圈,竟比货真价实的女儿家高出半头多了。
“这位姐姐?可有事要吩咐?”那药童停了手下噼里啪啦的算盘,歪着头,等着这位好看的姐姐说话。
并非廖晓拂不开口,若是那药童瞧得仔细,甚至还能看出这位姐姐藏在袖子里的手还抖着呢,只是面上强自镇定罢了。
扮作丫鬟,伺候缠绵病榻的少爷,廖晓拂这戏可说是扮得十成足了,除却每日寻药铺抓药,还要买来每日的饭菜。与不同人打交道,说不同样的话语,廖晓拂也算见识过宫里场面的人,拿捏的力道游刃有余,还不曾露出破绽来。
直到方才看出这街上平白无故多出许多人来,廖晓拂才头一次慌了手脚,该来的还是会来,自己怕是早已经在蝠翼眼睛底下了。
“哦,我……我来抓药,不求医。”廖晓拂不知道身边的人中是否就混进了蝠翼,胸膛里打起了小鼓,可越是慌越不能出差错,仍旧轻声细语,举手投足效仿起女子来。
“我就说呢,看姐姐这不着急的样子,就知道不用请我们掌柜出来。”药童拍了拍手,将木沫子从掌心掸落,一溜烟儿跑回药柜前头,扯出了几方粗糙的油包纸,“姐姐尽管说就是,铺子里有得是。听姐姐这口乡音,不像是我们奉州人啊。”
“我随我家少爷……自豫州而来。”廖晓拂抖着的手一滞,轻轻点了点头,只是动作幅度比往常小了许多,好似大户人家养着的家生丫头,提起主子来心疼难当:“我们少爷病了一年,只为出门寻医,却总迟迟不见好,如今连榻都不曾下过,这种样子,哪儿敢回豫州,若是叫老爷夫人瞧见,指不定多伤心呢……”
廖晓拂这一沉默,那药童却急了,跑过来劝道:“诶呦!好姐姐,好姐姐可别哭,若是叫掌柜听见了,必定要出来罚我呢……你家少爷、你家少爷这……这也是天命难违,我刚学会抓药,还不会掌脉,若是会就随姐姐去给公子瞧瞧了……诶呀姐姐莫要再哭了,算我问错了,我赔个不是给姐姐。”
落泪装哭的功夫原本就是廖晓拂的拿手好戏,垂下眼皮挤一挤,眉眼间的忧愁就漫过眼眶,成了断线的珠子,看着就是一位面露愁容的弱女子。那药童劝得急了,又顾忌着男女有别,不敢太上前,围着直转圈子。廖晓拂不敢演得太过,袖口按一按眼角,红着一双眼,抽泣着:“这泪都要哭干了,少爷也总不见好……恐怕还要问问附近可有显灵的庙宇,我去给少爷烧几柱香,点一盏长明灯。”
“这……这个还真是问错了人,我只抓药,还从未跑远过。可这神佛真显灵吗?若真显灵……怎么每日来抓药的人不曾见少呢?”药童还在不懂事的年纪,胡乱劝着眼前哭着的丫鬟,“罢了,还是先给姐姐抓药才是正事,不知你家少爷得了什么顽疾?”
“就是看不出这顽疾才治不好,姑且用药熬着身子……今日来抓一副化痰平喘的白芥子,不知铺子里有没有这一味?”指尖微露,攒出个兰花指,捏起几枚铜钱放在柜上,而后又扶一扶耳后的紫苑,行云流水般悦人眼目。
那药童看出了神,只觉得这位姐姐温婉友善,头上的花也好看,脸上不抹胭脂可哭了却叫人心软,哪里知道眼前这人不仅不是姐姐,还是个小公公。“诶,有,有得是,这白芥子有温肺利气散结之功效,恐怕姐姐家的少爷平日里有胸口疼的时候吧,那是痰滞了经络,咳喘太过而生的毛病。”
“是了,我家少爷平日里咳个不停,夜间喘气不顺。”廖晓拂蹙着眉头,轻轻回道,也不知身边有没有蝠翼的人束起耳朵听着。药童收了铜钱,称足了分量,麻利儿地拎成四方药包递给他,末了还不忘嘱咐:“姐姐用这药时候当心,白芥子研碎了再下,可这味药沾了水便有一股辛辣的药气,当心熏着眼。”
谢过药童,取了药包,廖晓拂挎着一柄竹篮往回去的路上走。而方才那些多出来的面孔如晨曦露珠,昙花一现后没了踪影。苏家兵扮成了寻常家丁,守着太子的马车,以备不时之需。一婀娜身影自远处跑过来,还未跑近,耳朵就先听清马车传出来的咳声,真是难为殿下的嗓子了。
咳声不断,药气熏天,任谁蹋近几步也猜得出这车上的人有顽疾。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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