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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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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舌[重生]作者:晒豆酱

第10节

“妹妹这话倒叫人误会了,你我姐妹之情怎会生分?”赵皇后扶起她一笑,凤钗之上再无其他,只有三颗极为难得的东海珠浑圆饱满地点缀其中,虽素却高雅贵气,忙看向太后打趣:“还不是谟儿那孩子有心,不知得了个什么坊间的宝贝,起了孩子心性,非要献给他皇祖母一试。”

武贵妃一笑道:“自然,太子一向最敬孝道,妾身也时时提点大皇子要多向太子学学,只是那孩子愚钝,勉强学个太子皮毛,拿不出什么真本事。太子若不嫌弃,也叫妾身见见宝贝,开开眼可好?”

“娘娘言重,也算不是宝贝,只是个民间偏方罢了。”祁谟点头道,回望太后。皇太后今日身着一身烧墨嵌福带绒的百寿氅衣,松鹤髻挽得散垮着,脸色也不佳,恐怕是犯了每年入冬的咽喉咳疾。此乃顽疾,是皇太后当年有摄政之嫌时日日舌战群臣留下的病根子,寒气侵体再燥几分肺火便夜夜生痰咳不止。

既已蹭上了皇祖母的金船,时时讨一回好是免不得的。几月前祁谟苦想不得,与小福子玩笑中谈及此事,倒是真得着一计。太子这般想着,念及廖晓拂的各种好处,心头涌起难以言喻的珍爱,恨不得将小奴才宝贝起来,道:“孙儿惦念着皇祖母有咳疾,偶然得知民间有一偏方兴许能治,便斗胆一献。先取年中的上好茶叶来,挑出叶尖,不去其青。再取五年之上树龄的枇杷花酿下今年的花蜜,满满沁上一坛,用蜜来封住青茶。待三月后取出来,这浸着枇杷蜜的青茶吸饱了日月ji,ng华,已化为赭色的软茶。再用温水泡开饮下,过一冬便能好受许多。”

“太子有心,哀家这喉咙是块儿心病了,御医无法,年年也不好过冬。那坛子宝贝已经叫苏雪丫头去泡了,若真是好的,你们每人也来分一分。”皇太后说道,一张口那嗓音果真嘶哑,如开叉漏风一般。目光在武贵妃身上停一停,又去看赵皇后,太后正色说道:“哀家不是说你,身为皇后这身装扮免不得太过素气!叫人看着还当大昭宫中没有金银华珠玉翠了,供养不起后位,叫底下的妃嫔看着像什么话?”

“儿臣知罪。”赵皇后接口道,算不准太后今日是什么性子,一句话既提点了她又敲打了武贵妃,可总也说不到正点子上,很是心焦。皇上心狠,若真是一道赐婚的圣旨下来,太子娶了西番郡主为正妻岂不是明着将谟儿弃了?素来太子正妻必定是大昭女子,才德兼备好母仪天下,这堂而皇之叫谟儿娶一位没有母家的番邦女儿,摆明根本不为立后,更别说太子有望登基。

太后心里岂能不知道这几个是什么心思?只是皇后与武贵妃急得热锅蚂蚁了,那正主却悠哉悠哉,不仅不与她商讨应对之计,还能有心思献上什么枇杷蜜,真不知太子是自知硬不过皇上而任命摆布了还是另有妙计,遂而开口直言:“你们都在,这事哀家也就明说。皇上欲与西番郡主和亲休战,还未定下人选。事已至此你们心中作何想法?”

“太后这话说的,这哪儿是妾身能做主的啊?但凡太子婚事就连圣上也全做不了主,一是要皇太后您亲自点头,二是这婚配之事乃是上天注定,还需要看天命呢。”武贵妃先道,施施然笑了。太子次次逃过命中劫难,就连伤寒出恶痘的孩童尸衣都没将太子带走,莫不过真有龙气傍身?左丞相一族起了别的心思,早早换上自己的人手当职太常寺,就等着有备无患呢。既然人算不如天算,那人命可违,天命总归是逃不过去的。

“皇后自然是不愿,那太子的意思呢?”皇太后又问,不知这孙儿学没学会棋法,故之一探。

祁谟闻言一笑,竟不像是个着急的,拱手对太后说道:“婚配大事岂能孙儿自作主张,只要是父皇母后看着好的,孙儿但听皇祖母吩咐就是。”此话一出倒把赵皇后和武贵妃惊着了,只不过皇后心中是疼,贵妃心中是喜。如此看来就算太子再有不愿也不敢逆过皇命去,面上看不出一丝为难,恐怕是想先将郡主娶了再做筹谋。可这烫手的郡主一旦接着了,再想翻身就是难了。

皇太后点头重叹,道:“太子能如此想,很是难得了。”

廖晓拂知道太子来这一趟没什么好事,面上也恹恹的。宫中盛传西番郡主不日将抵胤城,怕是宫里要大变,三位皇子必有一位大婚,故而小福子的心时时揪紧,食之无味,夜不能寐,每每心里头难过了还要别过脸去,不敢叫太子看出自己不争气的红眼。谁叫他生了颗泪痣,心性再硬,总是爱哭的。

明知自己早就该断了心思,殿下身为大昭太子,总有一日要娶正妻纳美妾,师父也是这样劝着。廖晓拂试想太子大婚之盛状,若真有一日太子搀着郡主进了太子殿,自己只怕是浑身经脉都疼断了吧?

“想什么呢?披风敞着,襟口歪了也不知道正一正,真等冻着了好把病气过给孤?”祁谟不愿撞上父皇,提早褪下,出来一见就急了。也顾不得避嫌之说,伸手亲自给小福子的对襟正了正,谁叫他站在风口只顾得出神,袒露着一小截儿粉白白的颈子,寒风全顺着襟口吹进去可还得了!他的小福子手脚还那样小,过了年虚岁才十五,就这样傻愣愣等着主子一个时辰岂不是要心疼死他?

那团绒绒软软的风毛笼住小福子的下巴尖儿,衬得白白小脸又尖了几分。廖晓拂如今的披风是太子命针工局的总管大师傅亲手裁的,水天一色的缎子面儿融进雪景都找不出来,可见这布料打得多密,难得一根杂色都没有。流水样的银子花出去,小福子却一心给太子省银钱,故而求着量尺寸的总管大人做宽了半尺,想着自己来年还能穿穿,今年就勉强了,宛如套上了太子的披风,怎么看都不太合身。

“奴才冻不着。”廖晓拂双手揣着暖炉跟在太子身后呐呐道,不知与谁赌气,又添一句:“冻着了把病气过给旁人,也绝不过给殿下就是。”

小东西都知道顶嘴了,当真是过年大一岁。祁谟心中暗道,回身一瞥,说:“张广之已到了太师府,托人带回口信,说你小妹没受委屈,还养了只骁勇善战的大公ji,恐怕那日的信就是想说这个。”

廖晓拂跟着一路,心口酸涩,总想问问西番郡主又不敢开这个口,听到小妹一切安好才舒坦几分,轻声道:“奴才替小妹谢过太子,只希望她与那ji别惹四皇子生厌。再瞒着不见天日那终归是皇子呢,是殿下的胞兄,身份尊贵……”

祁谟心中微微泛酸,念叨起来:“尊贵?他那算哪门子的皇子,孤还是太子呢,不比他尊贵?就算四哥与孤有九分相似,终归还是……嗯,还是孤胜一筹。孤比他ji,ng通剑术,没有他歹毒的心肠,万般种种不提,孤那字迹就不知胜他几何了。瞧他那字写的还不如孤使左手呢。”

“也是,殿下说得都对。”廖晓拂还在好哄的年纪,听几句就忘了愁,笑呵呵跟着太子,又问:“张大人不日将带四皇子与小妹去马耳山西边,殿下的人可否安排妥帖了?”

“自然,这事本应孤亲自出面,但四哥执意孤行,也就叫他动动筋骨,亮一亮真本事吧。听说这几r,i你用膳不多,是故意想饿瘦了叫孤疼你?”忽而话题一转,杀了个措手不及。

“啊?”廖晓拂脸上顿时飞霞一般赤红,差点儿又撞上了太子。

祁谟自然清楚他心中盘算着什么,只是不愿多说,怕再叫他担忧了,就着手在小福子脸上掐了一把,说道:“脸上都没r_ou_了。你师父说金瑶池已经上了冻,想来冰面通体结实,时常见有人在上头走冰。择日带你去看看,太子亲手教导你如何走冰,再凿出个冰窟窿来钓几条肥鱼给你做汤?”

廖晓拂本还悲戚着,再恹恹也听得出来这话是在哄自己呢。自古哪儿有奴才能叫主子哄的?更何况这还不是一般主子,遂而打点了心中琐碎,拿出八九分的ji,ng神头来应了,不再过多思虑。这样的好日子能过上一天就喜乐一天,他廖晓拂能陪着太子到几时就到几时的。

两人一路说说停停,途径长道,悠然赏景别有一番滋味。入冬过后宫人大多进殿伺候,外头扫了雪就只留下守卫,虽说肃清冷寂不再热闹,可祁谟却恨不得这样静静的才好,叫他和小福子多走一会儿,二人就这般漫无目的闲谈就好。至于那些腥风血雨皆有他挡着就是了。

“皇上的意思是,太子当真要娶那郡主不可了?”太后倚着软枕问道,但看皇上圣意已定的样子,怕是此事难有转圜余地。

“此事还望陛下三思,毕竟谟儿他是……”赵皇后早已坐不住,却不敢直言太过。祁谟的命自小就在刀尖儿上呢,而这把刀何时落下也不过是皇上一句话的功夫。可眼见孩儿要遭磨难,身为人母几番隐忍不住,明知螳螂挡车仍旧愿搏一搏。

“姐姐快起来,地上凉着,跪久了当心双膝受寒。”武贵妃上前亲手扶起来皇后,劝慰道:“姐姐与我一同侍奉皇上,自然应当替圣上分忧。此次和亲看似轻易,实乃棘手之大事,别说皇上,那是交给何人都不能两全的。可姐姐也该明白自古和亲就是结交外邦最好的法子,莫提皇子,光是公主就嫁出去多少了?西番自来民风外放,男女婚娶都不避讳着,闺阁中的女儿皆能见外客,姐姐想想,那些嫁出去的公主哪一位不是千娇万宠养大的,到了外邦还不是入乡随俗?受的委屈不比太子迎娶郡主少啊!更别说北上辽凉之地,亲贵之中丧夫再嫁继子都是有的,公主们还不都是为了大昭的子民?姐姐这样求圣上回转心意,只怕是叫太子落下居高自傲之名,叫皇上落下私心偏颇之意,妹妹自然能明白其中苦衷,可旁人听了,难免会起了不好的心思。”

皇上见武贵妃直言相劝,倒是少了自己口舌功夫,故而点头道:“武贵妃所言极是,皇后不要叫朕太过难做才好。”

这话一说,皇太后心中起了计较。自她辅佐皇上登基,眼瞧着元帝野心过盛,但苦于自己乃是女子便渐渐松了手,叫儿子抽空了羽翼,架空了实权。如今儿子不听话,好容易有个孙儿投奔,还是立过身份的太子。所谓天家无情也就是如此了,尝过大权的滋味,手握国运便比什么都好。

眼瞧着听话的孙儿也要被折腾没了,太后不喜,说道:“此事恐怕还需从长计议,太子若娶正妻必须是我大昭的清白女子,绝不能是番邦之民。更何况郡主的八字恐怕不吉,否则怎会送出来和亲作为质子?如此不详不吉的女子又如何能母仪天下,如何能掌管后宫?”

武贵妃在一旁装作面露难色,十指绞着绢丝的帕子拿不定主意,可眉梢上压不住的欣喜是藏不住了,假意踌躇片刻,说道:“妾身有一法子不知是否可行,既然郡主已将生辰八字送来,不如今日就招太常寺来给算算,看看到底哪一位皇子是郡主良配?这样也不叫圣上为难,也不叫姐姐难过。若真是佳偶天成,嫁娶过后更不惧与皇子相克,安心开枝散叶即可。”

太后听完去望皇上,皇上心中俨然轻笑,武贵妃既然敢开口必定已是万无一失。既然局都设好了,就不辜负她一番好意。

“那就请太常寺掌管宗室嫁娶祭典之少卿来,依郡主的生辰,好好算一算合婚。”皇上饮茶一口,掷地有声。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提到的偏方是豆酱自己试过的,其实很好做。

首先淘宝购买一瓶枇杷蜜,没有新茶,旧茶也行(十年以上的普洱就算了,留着升值哈哈哈)。用枇杷蜜把茶叶没过,多放些,茶叶会吸收。放置于y凉处三月后开封(此处配有中华小当家之光芒万丈bg),适用于咽炎患者或吸烟的爸爸们,泡水当茶喝几个月就明显见好。

祁谟:孤乃太子,自然事事都强于四哥,绝不能叫孤的小福福看扁了!

祁容:呵呵,五弟若有真本事,先去和那公ji打一架吧,赢了算我输。

大将军:还!有!谁!

第49章、第四十九章

“微臣太常寺少卿谢海荣参见皇上!”谢海荣叩头请安,依次见过皇上与皇太后,又给赵皇后与武贵妃跪礼叩首,这才垂手站起来接了西番郡主的八字生辰帖。

“禀圣上,皇子们身份一向尊贵,生辰时刻一概皆是封住的。还请陛下亲自启了玉碟,臣方可为郡主合婚。”谢海荣欠身说道,自然提前取出了宗室玉碟,面目谦和,眼角微微斜过武贵妃俏丽的脸面。

元帝颔首自是不提,亲手翻开玉碟红本子的头页,并未详看。只是这一翻就算是皇上亲自启了,没有这一翻,普天之下无人敢擅自翻看天家命数。

玉碟启,地上人便可亲见龙脉。谢海荣大喝一声,双手捧住玉碟跪道:“臣谢海荣领旨!”

太常寺少卿乃是正四品,自来掌管天家祭典礼乐事宜,按理说是管不得这样大的事儿。可谢海荣当职以来办了不少半神仙的活计,算天命、批风水、看四柱、合八字、对y阳,处处得当,故而宫中有何大事都愿召来请少卿算上一算,元帝也颇为看重。

不消两炷香的功夫谢海荣自屏风后回来,捧上三张金粟筏纸,光亮初显通透明状,恭谨屈身道:“禀圣上,臣已将西番郡主与诸位皇子的八字细细合过,名批已写上了,还请陛下与太后过目。”

赵皇后脸上不禁慌张,半站起来忙问道:“还请少卿如实道来。”

“禀皇后娘娘,臣先给娘娘道喜了!西番郡主虽不为贵妻命格能助夫运,早年命中坎坷多不顺,确实不是太过尊贵的身份,否则也不会送出来和亲。但好在此女性格敦厚,温婉贤淑,难得以孝德为重,八字之象更与太子乃天赐良配。恕臣一句有口无心之言,太子命中多煞,少年孤苦,但若得此良人便破了伤官之局,佳偶天成也就是如此了。臣敢言,若太子迎娶郡主为正妻则开枝散叶有为可盼,从此子嗣延绵,实为上等福气之人。而大皇子与三皇子则凶象多,皆与郡主八字犯冲,三皇子若娶郡主易克子孙,于天家血脉无益。大皇子若娶郡主则更易出血光之灾,与宗室父兄辈冲撞相克,无异于令皇上陷于不利之境,实乃凶险啊!”

皇上看了武贵妃一眼,心道,果真歹毒妇人心。郡主命格不高是必定的,骗不过皇后,但这弯子转得巧妙。这冲撞皇子本身的命数都是其次,武贵妃竟叫她克了皇室血脉又克了宗室。若太后与皇后再多言阻挠岂不是落下了不仁不义之恶名?这一手太过y损,此女不得不防着。

赵皇后也着实受了惊吓,心口五味杂陈。武贵妃安cha人手来算计谟儿这是早已猜透的手段了,看得是见招拆招的本事。只是这由头选得实乃刁钻了,叫人百口莫辩无处反驳,故而寻救星一般去看皇太后,不知此事能否有转机。

太后沉默片刻,到了这步,此局看似已无计可施。之前她心里头隐隐等着一丝生机,想知道太子在何处留了一手。现在只能无奈摇头,也不愿亲口应允了太子的婚事,故而僵持须臾,顷刻只觉太合宫暗无天光,就连皇帝身上炫目的金龙都被这算计的氤氲罩得死死的。

元帝自小不爱祁谟,每每看着太子越长越高,眉目中的神色愈加ji,ng明,那双龙戏珠的星象便日日提点着多疑的帝心其子必诛。龙嗣血脉虽是珍贵可他还处于盛年,若是想还可以再有皇子。这个太子当年立得本就不是本意,实乃安稳太后羽翼。这几年太后的人手也拔得差不多了,这个不称心的太子,看来也到了拔掉的时机。

“臣女给皇上请安,给武贵妃请安。”苏雪冲泡好沁了枇杷蜜的茶叶,惦念着太后咳疾不适,将将端着就捧上来了。方才已与赵皇后请了安,故而端着茶水又福了一小福,施施然移着莲步上前说道。

冬日殿中大多设有地龙,再加上太后畏寒,十二台赤金银纹的大熏笼就没断过,日日炙着太合宫的墙壁,就连窗棂从外头摸上去都是温的。人待久了必定口干舌燥,更别说是皇上这般阳气旺盛的男子,持起茶盏就急急饮下半盏,直直喝了个见底,大声赞叹道:“这茶不错,好茶难得啊。可是此女泡制而成?赏。”

“臣女谢皇上隆恩。”苏雪跪了接恩,娓娓道来,“禀陛下,此茶并非是臣女所得,而是太子偶间得了一坊间偏方,特特送来孝敬太后的宝贝。说是也不容易制成,需用当年的好茶叶足足浸没老枇杷树的新蜜,闷在坛子里吸足日月ji,ng华,夏末制成,寒冬取出。再用温水徐徐化开,才成了陛下方才入口的茶水。太子一片孝心,皇上又与太子父子连心,想来陛下喝着也是好,实在无关臣女什么事儿的。”

如此将功劳卸给了太子,自己也不占风头,苏雪着实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皇上原当此女只是一位太后用惯了的大丫鬟,听她口口声声自称臣女,言语中又处处谨慎着,定睛看了看,只觉得此女装扮朴素,言语沉稳,头上那支红珊瑚金莲花佛手簪子竟是眼熟的!此物是太后心头至宝,先皇曾亲手掌掴太后将此簪子击落摔毁了,太后寻遍胤城的好手艺才勉强将此物复原。如今这簪子扎在这丫头的发髻中,想来必定不是简单的宫女了。

“起来吧,你是谁家的女儿?”皇上宽和地问道。帝王心毒眼更毒,凡事都往最坏处想,见了此女心里敲打上了,莫非又是太后想塞给自己的小主?可细想也不觉得是,安贵人近来已经盛宠不断,苏答应也出头了,两个月后给抬个贵人身份就得了。现下再塞给他新颜色?不对,这不是太后的手段。

“谢陛下隆恩。”苏雪缓缓抬身,规矩地立到皇太后身侧,亲手持了茶盏递到太后面前,说道:“回陛下,臣女出自重阳候府。因着太后一心向佛,而臣女自小又有佛缘,故而被家父送进宫侍奉太后来了。太后尝尝这茶可好?臣女方才在下头冲泡时没忍住,闹了小女子嘴馋的毛病,偷偷捏了一片软软的茶叶含了。您猜怎么着?小女自来也是吃过好东西的,却没尝过这般稀奇的,像是……太后可别笑,像是吃了几十筐的枇杷果子。”

太后接着茶顺进一口,甜润适中,香而不腻,还能品出茶的韵味,展眉笑道:“自然是好的,只是你这丫头怕是贪嘴,哪有几十筐的枇杷滋味好?”

重阳候府?元帝捻着腕间的菩提子问道:“可是右相重阳候府苏元山之子苏凌的女儿?”

“正是臣女。”苏雪莞尔一笑,点头答道。

“原是这样。你族上世代忠烈,几番从龙有功了。今日朕还在朝上见着右相与你父苏凌,如今他身任史部尚书,为朕广纳贤才,也是个苦劳,听着也是咳了几次,怕是上了肝火。”元帝又品品这茶,果真枇杷香渗进了茶水,用来润吼是最佳的上品。

“爹爹怎得咳嗽了?”苏雪作惊慌之态,站起问道。元帝若说忌惮无外乎两处,一是大权旁落,二是前朝后宫勾结着。苏雪自知自己进宫侍奉太后就算是宫中的女子,又是重臣之女,万万不可叫皇上疑心她时常与府上往来,才装作不知爹爹入冬伤寒之状,美人儿的眉间蹙得紧紧的。

“你在宫中自然是不知了。”皇上继续试探,不知这丫头前来何意,问道:“天子不可言而无信,方才朕说要赏,你可想要些什么赏赐?若是思念重阳候老夫人也可回去看看。”

武贵妃在一旁屈身给皇上提醒儿,这边的事眼瞧着就结果了,只等着圣上一道口谕,强自笑道:“皇上,太常寺少卿既已合出了婚命,不如就先……”

“这样……嗯,皇上若要赏臣女,不如就赏小女也看看那郡主的生辰吧?臣女自小拜师于大宝殿主持门下,这窥算天机的关窍略懂一二。如今满宫皆知圣上为此事忧心,臣女不才,无法像爹爹祖父那样亲力亲为,只能在这点上出一份薄力。皇子们的八字自然是看不得的,想来看看郡主的倒也无妨。若真是能与哪一位皇子对上,臣女就先道喜了。”说着脸上自然一副喜盈盈的颜色,安分地等候太后发话。

太后自然不知苏雪与太子有何瓜葛,这合婚之事本就该多个人把关,便道:“哀家觉得不错。苏雪丫头是跟大宝殿的大师学得佛法,那番邦郡主算不得尊贵,自然可以看。”说着看向太常寺少卿,道:“谢海荣,还不给苏雪丫头递过来看看,看看那八字究竟有何金贵,非要般配太子不可。”

谢海荣有些怔怔,一边看武贵妃一边道:“这恐怕、恐怕是……”但这赏是皇上亲口说的,只能捧着筏纸送过去,袖口蹭了蹭汗,道:“但请姑娘过目,三思而慎言。”

“臣女谢过大人。”苏雪含笑接着了,双手捧起一方纱帕子似的,细细端倪起来,只见她先是露出几分凄苦之色,怕是哀叹郡主命中多坎坷,再看着脸色反倒平静如常,越是看越是喜,末了双眼一亮,仿佛跳起来打了个激灵,喜气十足地捧给太后,道:“实乃良配,实乃良配!这位郡主姐姐怕是早年坎坷,却是个命中有大福气的人。最难得是她命格高贵,出身清苦却不怕好命来磨,再好不过的贵妻命格了!娶妻若如此必定夫运如虎添翼。”

“放肆!”武贵妃今日身着明艳华服,此刻心口也如一团烈火灼灼,恨不能叫人将这无来由的丫头拖出去打死,咬牙强忍不过终于厉声喝道:“皇上在此也敢一派胡言!堪堪女流之辈怎会懂得参天之术?岂不是欺君!来人!给我掌这死丫头的嘴,看她还敢不敢将国运之事当做儿戏!”

“慢着!妹妹这话说得重了。”赵皇后一直不做声,此刻终于敛起了势,一手摸着头上垂下的百合璎珞水流珠,缓缓起身说道:“本宫还在这里,太后还在这里。若真说准了,妹妹你看究竟是太常寺少卿谢海荣欺君,还是这丫头放肆了?”

作者有话要说:此刻的太子殿

小福子:太子若是娶妻就不能再亲亲抱抱举高高,也不能带我听墙角,要不要找个机会放肆一把……

太子祁谟:来啊!造作啊!反正苏雪丫头已经安排好了,碍不着我事儿!尽管对孤放肆!不要怜惜孤!放肆爱!

第50章、第五十章

“娘娘这话说的,真是……姐姐莫怪,妾身也是一时情急,还望姐姐莫要怪罪。”武贵妃换脸色倒是比换衣裳还快,千副美人面孔宛如千面扇信手拈来,已经不是什么都挂在脸上的人物了,刹那收敛住不快,道:“少卿谢海荣何在?皇上年年拨下百万的银两养着太常寺这样多的人,竟连个合婚都看不准吗?”

谢海荣也不知重阳候府的丫头卖什么药,却也不惧。这郡主的八字还真不是贵象,哪怕这丫头说出九重云霄也无力回天。皇上若是疑心了,只需再找几位擅长八字合婚之术的能人一看即破,遂而正色道:“臣在。禀娘娘,自古窥探天命的算法极是深秒,往往看似好命却不实,臣也不敢断言,更多需用数十载的磨砺渗透,万万不是这位姑娘谈及的随意浅显。臣谢海荣更不敢欺君妄言,郡主命格已定,还请圣上明辨。”

皇上自然是不会轻信一个小丫头所说,但脸上也未挂出不悦。既然是太后身边的人,必定要先问过,故问道:“此事太后看着如何?”

太后轻抚手上点翠镶黄田玉片的护甲点头,缓缓开口:“既然苏雪丫头说了,听一听想来也无妨。”

“是,臣女必定知无不言。”苏雪嫣然一笑,捧起丝帕说道:“大师曾说这人的生辰八字宛如一纸天书,落地的时辰就定好了这人的命格与命局,交织渊源深厚。八字又分四柱,并排五行和十神,样样都要理清,不可单一而辩。有时这人的命数看似不好,实乃暗藏生机,只读出皮毛一层未免太过草率。恕臣女斗胆一献雕虫小技,读一读郡主的命数,若说准了皇上再信不迟。”

只听苏雪口齿吐字清明,不像是个浑说的。又胆敢进言于圣上,就连元帝也不得不着重起来,笑意淡然地藏了一层对武贵妃的疑,亦道:“只管说,说不准朕就当听着玩闹。”

苏雪欠身道,一身清丽的湖蓝如同幽幽湖面:“臣女谢陛下。从郡主生辰可算出此女如今以年过妙龄十五,按西番十三便可婚娶的风俗来断是大了些。而郡主身份不高并非是血脉旁支的缘故,臣女看这八字倒也稀奇,这明明是嫡系嫡出的正经公主的格局,不知为何才封了个郡主?再看下去,此女幼年确实日子坎坷,步步荆棘也不为过了,身边贵人又少,早年孤苦是错不了,与少卿大人推断无二。可奇就奇在流年,郡主一旦大婚如同逆天改命,是顶好顶好的助夫运呢!若能与之结为伉俪,其夫君必定心想事成,事事如意,颇有夫凭妻贵之象!臣女不才,再论断一处天机来,好叫圣上安心将太子大婚定下。这天机就隐在郡主的生辰里,若小女没断错,想来郡主送来和亲之由并非真是不够尊贵的身份,而是此女之躯体样貌……”

“胡闹!”元帝轻笑打断,声大却不厉色,显然是不想苏雪如数吐尽,可眼底的确信已是显而易见了。郡主之相貌从未有外人亲见,西番使节的车马长足五里,又不叫女眷露面下车,只有八百里加急的蝠翼亲兵日夜密探才得以见过一侧面。此事事关重大,元帝不信幕得贵的嘴有多老实,故而从未与一人提过,满朝文武更是不知。

而久居深宫伺候太后的小女子若能说出来,岂非真是能凭字断命?若真是这样,那这郡主的贵妻命数是错不了了,兴许往后还能召唤西番各部族兵马。若真与太子联手,还当真是夫凭妻贵,如虎添翼。看来万万不可,是万万不可。

谢海荣立在殿中,早已面无血色,并非是惧怕欺君之罪,而是这凭字断命的本事实乃仅有,万人中无一人能参透,除非是极大的造化才有天命恩惠,莫非此女真得着了大宝殿上师的真传,连自己断不出的天机都能点悟?武贵妃望向他的眼色如同冰刀,盼着他张口能驳嘴几句或推了这一通胡诌。而谢海荣也不过问了,此女敢在皇上面前开口,必定是深谙此道,只能无奈地摇摇头,高人面前,自败下风。

这一眼望过去,武贵妃原本支着的腰一下无力软了,强撑着坐起,心有不甘亦有大悔。机关算尽地引太子入局,谁知这局并非死局,白白给人做了黄金嫁衣裳。太子若娶郡主可真是柳暗花明,抬了命格。

但事到如今皇上必定要改圣意,郡主是绝不嫁与太子了!这才是叫她真正大悔之处!悔啊!这样好的贵妻命格,管她是不是番邦外民,娶来正妻位压阵还不怕大皇子没好妻命吗?悔啊!只恨自己贪心不足,忙着撇清这一支,叫谢海荣胡诌什么克了宗室父辈,隐喻暗指必有血光之灾!若现在自己张口求圣上指婚,岂不是自掌巴掌又歹毒诅咒大皇子去克他父皇吗?真是悔啊!

而这一遭皆被太后当成了一场好戏,想来今夜惊麟宫和养心殿是睡不安稳了。簌簌落雪声灭了又大,大了又灭,压住这宫中每一片屋檐瓦片,不多时融成透明的冰水,滴答滴答地清脆落地,甚是好听。

太后听着这好听的轻响,暗自轻嗤,摘了护甲亲手执盏,小口将凉了的蜜茶饮尽。这蜜茶叶泡过的水温热时候不觉得怎样,一旦凉了,方能叫人咂出滴水中厚积薄发的滋味,怎就比不过那几十筐的枇杷呢?这沉淀过的甜可比枇杷果轻飘飘的香扎实多了。

看来孙儿这棋法已是学着了。

太子回了大殿就与苏大人进了书房,一时半会儿是出不来。廖晓拂闲得无事,收拾了个小包袱就与几位侍卫大哥跑了一趟钟鼓司。钟鼓司算得是他最熟悉的地界,哪怕这处的林木入冬后y郁昏沉,再配上按时按点的钟声,就连宫中黑鸦都不显不吉,仿佛只要有个活物来就能给人在宫深气y的影中壮胆。

赶巧了,廖晓拂回途又遇上了苏答应。只是今日不比往日,侍寝后的小主当真是鲤鱼跃过龙门去,穿得用得无一不是好的,就连丫鬟乐心都ji犬升天,再不是那日受苦受冻的二人。苏妤雅也不为别的,瞧着廖晓拂就一小福,还当是廖公公将画像送进去了,对她有了大恩,瞬而褪下手腕上新得的和田玉镯子就叫乐心忙不迭送过来。

乐心这丫鬟素来贪恋钱财,也无其他,就是总不舍得小主那点儿银两发散出去。可如今小主是得宠了,自己面上有光,再加上怎么也是小福子搭了把手。吃过一回亏总不能再吃二回,故而谦恭了几分,怎么也要廖公公接下来。

廖晓拂有过上回的教训,再加上被师父敲打过,当着侍卫也就不多推辞,收了又说了几句给你家小主请安、苏答应是个有福气的应承之言,戌时一刻才回了太子殿。

祁谟早与苏青松定好了时辰,出了太合宫直接回来就进书房去。重活至今祁谟还未与苏雪碰过面,事事皆由青松代为传话。

苏雪会算八字命盘是上一世就知道的,那是他已封了惠王,身为惠王妃苏雪自然看过太子的八字。只是那年二人皆命不由己,苏雪只从只字片语中断出了自己劫数难逃的命。太子实乃孤煞之命,少不得志又赶不上运,并非是好命格。特别是这时辰不好,若太子早生一刻则是旺妻命,但偏偏等他落地之时就成了克妻命。如此可见凡嫁于太子的女子大多命数不好,或膝下无子或死于非命。谁想这一断就叫苏雪断着了,当真是膝下无子、死于非命。

祁谟知道自己不善作假,许多缘由若是自己来说太过于惺惺作态,而善用人之道就是叫旁人说了自己要说的话,这才想出叫苏雪出面。这丫头既然懂命批就难不住,哪怕太长寺少卿过问也不惧。父皇上一世用迎娶惠王妃的法子弃了他,这一世必定要用郡主了。既然圣意难却,干脆使一招借力使力,叫苏雪丫头顺着圣意来说,想必武贵妃也不敢拿她怎样。

而皇上最忌惮什么?最忌惮给太子添得力的助力。那位郡主上一世与祁谟有一面之缘,只不过后来指给了大皇子。大皇子看不起郡主样貌和身份遂而将大婚一拖再拖,郡主的人马刚到胤城就病下了,其中缘故不必多想。苏雪如今断言郡主乃婚后大富大贵之人,叫皇上先疑心自己,再疑心旁人,三番疑心之下必将这念头断了。不仅如此,还能叫皇上厌了武贵妃,只怕当她是心思太过而差点儿误了大事。

此招下去,恐怕武贵妃更是口含黄连。费尽心力安排一通却叫苏雪撇清了,太子连面儿都不用露。而她那大皇子更无缘迎娶番邦郡主,得不着这助力,面子和里子都没占着好处,今晚惊麟宫恐怕有得闹呢。

待与苏青松细细商酌一番后续,祁谟送人出前殿,正巧见小福子拎着食盒站在雪中,看那样子是要往书房走。

“殿下?”廖晓拂自然是要去送食盒的。太子与苏大人密谈不叫人伺候,茶水点心都只能送至书房外再扣门。这规矩自来无人敢破,可廖晓拂心里头不安稳,总觉得殿下的胃症就是被这样骄纵出来的,大罗神仙也没拦住廖公公头一次使权,叫婆婆按例准备几样殿下平日爱吃的小菜,荤素各做四碟愣是凑出了一提食盒。

沉沉甸甸的,当真是太子舌头。

众人皆知廖公公往日受宠,劝也无法,眼瞧着小人儿一个,拎着大大的四方食盒大模大样朝书房去了。

“过来,外头寒气重。方才你都做些什么?”祁谟问道。明明分开将将不过几个时辰,却三番五次总将人惦记起来,怕他在殿中憋闷了或跑出去,又怕他带着的侍卫不够。若不是青松执意密谈必将那小东西拎进书房看在眼皮子底下,现下见着了祁谟就过问起来,竟不察觉自己何时变得这般霸道。

“奴才回了钟鼓司,师哥正是用银钱的时候。”廖晓拂答,尽着本分给太子将食盒摆开,端出一碧波涟漪半透明的小碗,伶俐说道:“殿下尝尝这个,这个好,婆婆刚磨出来的甜杏仁制成杏仁羹。奴才试菜时只觉得跟挖白玉豆腐一般,入口即化。婆婆说甜杏仁有顺气补血的好处,制成杏仁羹来吃就不怕燥火了,正是润肺的好物。”

祁谟似笑非笑,看他一脸认真样,像哄着幼孩似的,眼神也极其温和了,问道:“故而就赶忙给孤送来了?近来你面上总不ji,ng神,心思都用在哪儿了?”

廖晓拂不敢痴心妄想,更不敢说自己是为郡主一事悲戚不已,脑子灵光乍现寻了个自以为合情合理的缘由,便答:“小福子是多虑了,明日即是腊月初四,是殿下生辰。不知以往每一年殿下在何处过,也不知该给殿下准备些什么。”

“就想问孤这个?”祁谟也不驳他,看他鼻尖儿shi润着一点水,兴许是落上雪片化开的。每日每夜心思用得过盛也就对着这个人能放下算计,不设防地跟他亲近。

廖晓拂不知自己的心思已经被言谈举止中深深的眷恋出卖,还当真了,点头应道:“嗯,奴才近来就想这个呢。”

“好啊,那就劳烦廖公公亲自持勺喂孤一口,孤若尝着好就如你所愿,全数和你说了。”祁谟脸上诚意满满,百般恳切。只看廖晓拂拿着长柄小勺的胳膊一顿,险些将银勺掉落,无措急急望回太子,眸子中盛满殿下。

廖晓拂不敢和太子嬉闹,尖下巴磕儿绷紧吞咽一下,从微微上凸的喉结滑过,小声道:“殿下莫、莫要戏弄奴才了,这……这里还有些别的吃食,要不先……”

太子俊朗的面庞流淌过一丝得意神采,啧了一声,反客为主将小福子摁坐下了,心满意足看他在太师椅上如坐针毡,一时忍不住俯下身来,双手握住太师椅的檀木椅背将人困在怀中,淡淡一笑过后竟真将shi润的双唇微张,就等着小福子喂他一口好滋味。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开始设置随即防盗章节,还请小可爱们谅解,盗文猖獗,防不胜防啊!

多年后太子登基,当了皇上的祁谟任泪水纵横于面庞。

文武百官:皇上是受过大苦的人,必定是感触颇多,触景伤情!

新皇祁谟:终于……终于手里有能挪动的银两了!买买买!

第51章、第五十一章

太子本就比他高出许多,这一下将他困在双臂怀笼之间,廖晓拂是起不来也溜不掉了。魂牵梦萦的面孔笑意盈盈地压下来,近到廖晓拂的小身板儿快要扛不住这股势,被逼得直直靠后躲。

“殿下……我得去浇水,嗯……师父方才唤我给草木浇水,殿下容奴才先退下吧。”廖晓拂不知是否因着二人身子有异,明明同为男子,怎得就在气势上差这样多?太子鼻息呼出的热气再近,二人之间就隔着一只碧水涟漪的通透玉碗。

“寒冬浇水?陈大公是想冻死我太子殿里的草木吗?如此居心叵测,就该由他徒儿亲自陪个罪。”祁谟又俯压低些,小福子的鼻尖躲向哪处他就追到哪处,一而再三被他脖根扑着的香粉撩拨得心猿意马,一时乐不思蜀,又道:“你就不问问主子何时迎娶西番郡主?孤问问你,太子若要大婚可要提前准备什么?”

廖晓拂持勺的小手不禁一抖像受了委屈,赶紧将脸垂下,只因不争气的眼眶怕是又要shi气氤氲,八品的官帽随着细细的颈子点了几下,呐呐道:“……是奴才大意了,没往那处想过。殿下大婚……要什么、置什么,只管吩咐就是,小福子一应都给殿下办妥帖了。”

原先祁谟不愿说是不想他忧心过盛,小福子心思多,没稳当的事告诉他恐怕要多想。但见他眼圈儿红如小兔儿一只,蔫头耷脑还要强逞无碍,着实是掐着太子的心又拧了一把,酸疼酸疼不在话下。

可这欲啜欲泣的神色实乃好看呢,眼尾勾着一汪清水,转悠转悠的,叫太子起了坏心思,暗道再欺负一把就收手。“廖公公若是不想主子成亲就轻啄一口,兴许你这一口下去太子就改变心思不娶了呢。”

廖晓拂自是不信,只当太子拿他嬉闹,左右摇头不肯。祁谟又哄着说道:“你看,孤何时骗过你?若是你不愿,抬起脸来叫孤轻啄一口也是同样。”

叫太子轻啄一口?廖晓拂不愿承认心中当即是乐意的,怕是自己太过喜欢太子了,虽不敢以下犯上,但叫太子摆弄一番……这、这也当是宠宦尽本分吧。廖晓拂心中仿若天人交战,既不想叫太子看轻了自己,又按耐不住煽风点火的心思,毕竟他就是这般喜欢着殿下呢。故而没多会儿便点头称是,算是应了太子的轻佻。

祁谟禁不住赞叹自己聪慧,八千岁如今还未长成,趁着人还懵懂能多讨些好处就讨些,等面前的小人儿再长两岁,啧啧,怕是只有他拿捏自己的时候了。故而不带一丝犹豫地扳住小福子耷拉的小脸,拇指在那小下巴尖儿上摸来摸去,手感极佳,寻思着这第一口落在何处才不吓着他。

廖晓拂自来只与陈鸳如此亲近过,但太子手上的力道犹如一坛好酒桃花醉,浅尝觉得美,后劲儿却颇大,仿佛将他烫熟了,粉薄薄的眼皮子竟一时支撑不住只想合上,呼吸声愈浅,心跳如鼓如雷愈清明。

只见小福子的眼睑一合,眼皮上浅浅的褶弧更是好看了,像揉了胭脂面进去,眉色淡淡唇色殷殷,还不自察地微颤,此时不下口更待何时?祁谟揽着怀中妙人,二人越贴越亲近,又攥住他一只细细的腕子扣到腰谷上,以备这口真贴上去将人惊得逃不开,好叫他仔细尝一尝廖晓拂唇口的好滋味……

如此,甚好。

“禀太子!圣上口谕已至崇坤殿,今皇三子年已弱冠二年,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相配。西番郡主虽非大昭女子却待宇闺中,难得为民请命来此和亲,与皇三子实乃天设地造,命定婚配佳人。特将和亲郡主许配皇三子为正王妃,故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史同c,ao办礼仪,择良辰完婚!不必谢恩!”看着自己徒儿被虎狼太子揽在怀中毫无防备,小小胳膊都被猛浪扳到身后压住了,陈白霜一边庆幸自己来得及时,一边几乎要将牙根儿磨碎了。

祁谟欲进佳境忽而被陈大公一诈,登时松了手劲儿。而廖晓拂更是没脸,蹿得比野兔儿还快,一下躲到太子身后去假意惺惺地低头伺候用膳。心中只盼师父饶了这一回,就当他是喜欢太子太过,鬼迷心窍,被情迷糊涂了。

“诶?”小福子双手揉着小耳垂儿,窘迫地不知将手摆放何处,忽而反应过来,小心翼翼问道:“师父方才说的可是皇上口谕?怎么不是殿下?是三皇子要迎娶郡主?”

造孽啊!祁谟抹脸重叹,哀怨地瞪向太子殿掌事大公。陈白霜也不含糊,恭谨拱手而道:“是呢,奴才给太子道喜,这一遭算是躲过去了!”

祁谟见陈大公笑意中隐藏极深的你奈我何之状,闭了闭眼,挥手道:“孤知道了,下去领赏!”这样的喜事本该合宫上下各赏三月的俸禄,话也都到嘴边儿了,可祁谟想了想殿中可以挪动的银钱,十分没脸地又住口了。

廖晓拂脸上还懵懵的,ji,ng明如他只用片刻就想通了关窍,怕是太子早已筹谋出对策只是不提,那方才说什么轻啄一口就不娶妻的……岂不是、岂不是轻薄无赖之举!一时愤愤难当,气得只想咬太子的拇指磨磨尖牙。

大事初定,三日内遍宫皆知皇三子欲娶郡主为正妻,一时哗然。三皇子祁商乃是冯贵人所出,母家远在栗州,这等亲事万不该轮着他。冯贵人多年被武贵妃压制,初得宠之时还念着贵妃娘娘的好处。但人心难测,数十年命运不能左右反而听任旁人使唤自己的孩儿,几次下来冯贵人再是听话也意难平了。

而这等大婚一时落在皇三子头上,惊麟宫的主子脸上不好看了。冯贵人在贵妃跟前伺候只能战战兢兢越发小心,听武贵妃时而冷嘲时而热讽,仿佛三皇子怎么也般配不上似的。冯贵人心中一时气闷,可圣上的口谕已接,再怎样也是自己孩儿占了头筹,故而出了惊麟宫难掩喜不胜收之态,眉梢不挑也自弯。

武贵妃这口黄连咽得嗓子眼儿生疼,但自己好歹掌管凤印,不能叫人寻着差错,该做的样子一概不能少,好比自赏巴掌打落牙还要和血吞下去,心头再是难以解恨也必须叫人送去赏礼。一抬一抬的宝物绕了皇宫大半圈儿才进了崇坤殿的正门,光是唱礼单子的小公公就有四位,好不热闹。

而这出有多热闹,就该猜着武贵妃及大皇子祁顾心里头有多悔恨。祁谟只管在宫中看戏,时时逗小福子一笑,连太子殿的大门都不出,且看冯贵人一时得意。总归这郡主的福气是落不到三皇子头上。

宫人自来墙头草,见风使舵的本事一等一。武贵妃的礼折子刚唱完,各宫各殿的贺礼后脚就跟着到了,就连新封的安贵人和苏答应也没敢缺,一时贵气盈盈。冯贵人在宫中埋没了将近半辈子,也就是诞下皇子那年见过这般盛状,心里自然是美的。心里一美,赏回去的银钱也多,奴才们给主子送礼既沾了喜气又得着赏银,口里更是吉祥好句连番不换样儿地捧着,就差说三皇子来日继承大统千秋万代,直叫冯贵人心花怒放。

谁知好景不长,太长寺少卿谢海荣为郡主批八字生辰与皇子合婚一事不胫而走,如同腊月一通寒冰水泼在热意正浓的好炭上,霎时郡主克了三皇子子嗣之说口口相传,一时看热闹的人又多起来,聚在一处自然是谈论崇坤殿里的好光景。

这日赵皇后召三品诰命及以上的夫人们于凤鸾殿赏雪。皇后爱花已是美谈,昔日各类繁花早早被抬进了暖殿,备了熏笼仔细温着根须。偌大的园子被姿态ji,ng益的奇石山水填了空缺,再加上几株早有年岁的大海棠树,落雪不减其风姿反而衬出傲视风霜的高姿来。

诰命们见着彼此又是一番打趣奉承,什么姐姐这身彤绘团花水貂绒的皮毛大氅难得一见,怕是要千两银子,什么妹妹的这副头面恐怕是攒珑阁最值钱的宝贝,府上老爷有心了。没得夸了也要问问你家公子今年是否下场一试或者闺中女儿今年是否要择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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