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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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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斗胆,以济宁州为例。”

话至此,杨瓒稍停,见刘健三人都听得认真,方继续道:“济宁州为要害之地,设南北二闸。置闸官吏目专管水闸开闭之事。”

“闸官品级不入流,位卑职轻。往来官豪行于水上,擅自开闭水闸,比比皆是。更有甚者,船停要道,几日不行,对闸官呼来喝去,犹如皂吏一般。”

“其肆无忌惮,有己无人,何等可恶!”

以上绝非杨瓒揣测胡言,王忠拔升户科给事中,不久前既有上言,直言济宁州豪商无视闸官,私自开闸,阻滞舟运,拖延边军粮饷,其后更打伤吏目,请朝廷严办。

士农工商。

闸官再不入流,也是朝廷选派,手握官印,代表朝廷的脸面。

一介商人擅自开闭水闸,运舟行船,阻碍边军粮秣,已是有罪。呼喝闸官,打伤吏目,更见嚣张。

杨瓒可以肯定,这个济宁豪商必有“官方”背景。不是有族人在朝廷做官,就是金银通天,在府州根基牢固,得地方庇护。

杨瓒举出济宁之例,三位阁老都陷入沉默。

刘阁老眉间的川字纹更深;李阁老手端茶盏,迟迟不饮;谢阁老则是眼神微凝,颇有些动容。

“水运闸官倒在其次。”杨瓒顿了顿,话锋突转,“各府州县欺上瞒下,私设关卡,盘剥行商庶民,实比官豪霸占河道更为严重。”

闸官位低,官豪霸占水路,只要朝廷肯下决心,几道敕令便能解决。而官府借繁多明目设立关卡,征收杂税,盘剥百姓,却是遍及全国各地,积弊已久,难以解决。

“下官查阅往年卷宗,独一县之地便有诸多条目,其盘剥之厉,遗害之深,实是触目惊心。”

杨瓒声音渐沉,说到最后,想起殿试时的侃侃而谈,不觉羞惭。

当日大言商道,十句中有七八句脱离实际。

商能富国不假,然重农抑商的国策早已制定。重重矛盾深埋,牵一发而动全身。想凭一己之力撼动全局,无异于痴人说梦。

在大明的时日越久,杨瓒对此的感触越深。

想做一番事业,就要面对多方阻力。积累不足,贸然触动某方势力,巨浪拍下,只能是粉身碎骨,薪尽火灭。

文渊阁中,杨瓒抛却顾忌,出言有章,侃侃而谈。

期间,刘健三人都是凝眉深思,没有轻易打断。

到了后来,杨瓒将整篇策论的观点详叙一遍,有更正亦有加深。涉及豪强权贵,更是直言不讳,压根没有丝毫避忌。

三位阁老见识过大风大浪,也因杨瓒的话眉头微跳。

这位不及弱冠的杨探花,确是干国之器,足令人刮目相看。

自殿试之后,杨瓒难得如此痛快。

待他说完,三位阁老并未多做点评,只点了点头,唤书吏将他送出文渊阁。

头脑冷静下来,杨瓒难免有些后怕。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话出口再不容收回。观三位阁老的态度,算得上有几分满意……吧?

怀着不安之情走进内阁,一番侃谈,又揣着满腹心事离开。

杨瓒走在街头,扫过路边高挂的幌子,耳边流过熙攘人声,仍有不确定之感。

殊不知,在他离开后,刘健三人对坐半晌,忽然同时抚须而笑。

“年纪尚轻,到底有些莽撞。”

“马负图言此子古板,有‘夫子’之象,我观却是不然。”

“哦?”

“貌似规行矩步,不露锋芒,实则胸有乾坤,有将相之器,王佐之才。”

“宾之此言是否有些过了?”

“不过。”

李东阳摇头,笑道:“先时,我等均不解先帝为何赐下金尺,如今我已是明了。不知希贤兄同于乔可解深意?”

刘健和谢迁先是微愣,其后双双恍然。

先帝深谋远虑,金尺当赐此人!

三位阁老只问策论,于杨瓒怒抽刘瑾,劝说少帝之事半句不提。貌似什么都不晓得,实际已是了然在胸,半点不落。

接下来几日,朱厚照记挂京卫演武,老老实实上朝,半点没犯熊。

宣府大同军情稍有缓解,增援的京军已抵大同,仗地势和火器之利,击退鞑靼数次进攻,将鞑靼主力逼回牛心山一带。

杨瓒至翰林院点卯,每次遇到谢丕和顾晣臣,都能听到类似的抱怨:太子殿下忽然对兵书兴致浓厚,经史子集全都丢到一旁,捧着《孙子》和《六韬》问个没完没了。

“不瞒贤弟,为兄实是被陛下问得拙言,日日回家苦读兵书,实在是……”

谢丕苦不堪言,顾晣臣亦然。

以诗词文章扬名的状元榜眼,捧着兵书苦读不辍,画面委实太美,常人难以想象。

如果谢迁看到,会不会以为自己的儿子要弃笔从戎,正如当年被王守仁气得肝疼的王状元?

作为“始作俑者”,杨瓒默默退后两步,下定决心,今后到翰林院点卯,见到谢状元和顾榜眼一定绕道走。

必要时,值房都可以换一换。

又五日,天子除服。京城的酒楼茶肆重新热闹起来。

吏部批条终于下来,许杨瓒回家省亲。

杨土高兴得蹦高,杨瓒只能苦笑,身负皇命,不查清丹药之事,一天都不能离开京城。

“四郎,真不能走?”

“不能走。”

杨瓒狠心摇头,杨土垂下头,再无心蹦高。

诏狱中,顾卿正翻看校尉呈上的口供。

宫中的道士僧人俱被押入诏狱,连日审讯,多数熬不住,胆子被吓破,几乎是问什么答什么。

供词足有百页之多,牵涉在京道士十一人,番僧十九人。西番灌顶大国师、宪宗信任的真人一并牵连在内。

更甚者,有僧道供出,太医院内藏鬼蜮,诊治先皇病情,方子虽然对症,用的药却有问题。

此事非同小可,非但顾卿不能决定,连锦衣卫指挥使牟斌都无法轻下论断。

“来人。”

放下供词,顾卿唤来一名校尉,令其迅速往杨瓒府上,将人请来诏狱。

“杨侍读问起,便言事情已有眉目,请来相商。”

“是。”

校尉领命离开,不到片刻,另有一名百户匆匆请见。

“千户,数名番僧道人纠集狱外,意图不明!”

番僧道人纠集?

顾卿沉吟片刻,当即按刀起身,道:“随本官来。”

他倒要看看,这些僧道聚集诏狱,意图为何!

诏狱门前,数十名僧道盘膝而坐,或执拂尘,或敲钵盂,念诵经文声不绝。

百姓不敢靠近,多围拢在四周。

随人群数量增多,有虔诚信徒认出僧人中有西番大国师,道人中有宪宗皇帝亲敕封号的陈真人,当即跪地伏面,口中念念有词。

京城之中,诏狱之前,从未出现过此等场面。

僧道不动不怒,只是安坐在地,一味念经,纵然是锦衣卫也轻易奈何不得。

丹药之事尚在暗查,僧道勾结藩王,只有口供,尚无实据。

诏狱前的僧道,虽有居心叵测之徒,亦有德高望重之辈。无凭无据,锦衣卫也不能当场抓人。否则,六科和都察院的上言能淹没乾清宫。

见顾卿现身,番僧中一人眉眼稍抬,暗黄的眼底闪过狠意,嘴角现出一抹讥讽。

“方外之人,不涉尘事。”

“天理昭昭,报应不爽,虎狼之类终下地狱!”

两句话出口,犹如泼下沸水,人群顿时哗然。

因圣祖高皇帝之故,僧道在大明的地位向来超然。新帝登基不过几日,锦衣卫竟开始抓捕僧道?

“千户,事有不好!”

百户低声出言,顾卿握住刀柄,手指收紧。

看来,这些僧道的目的不是救人,更不是说理,而是欲将事情闹大!

朱厚照将事情交给杨瓒,为的就是“暗查”,尽量隐瞒先帝服用丹药的消息。经僧道这么一闹,此事必定瞒不住。

这些僧道是受谁指使,如此有恃无恐,真以为锦衣卫不敢拿人?

漆黑眼底闪过冷光,无形戾气似能伤人。

百户不由得倒退两步,搓搓胳膊,看向犹不知死活的闹事之人,竟生出几许同情。

惹怒了这位,合该先备好棺材。

杨瓒到时,人群已里三层外三层,将诏狱围得水泄不通。

透过喧闹的人声,诵经声仍清晰可闻。

“杨侍读,且这边走。”

看到人群,校尉也是皱眉。穿不过正门,干脆引杨瓒走向开在围墙边的暗门。

“稍等。”

杨瓒摇摇头,没有急着进诏狱,而是站到人群外,选定一块方石,抬步站上去,居高俯视诏狱门前的情形,眸光微闪,若有所思。

片刻,示意校尉凑近些,低声道:“你且去顾千户那里,这般……”

校尉先是不解,旋即恍然大悟,眼睛越来越亮。

难怪听人说,读书人心有七窍,果然不虚!

见校尉穿过人群,杨瓒迈下方石,快步走向校尉所指的暗门。不等他摸到墙面,人群中忽然传来几声高喝,诵经声乍然停止。

随即,锦衣卫悍然冲出狱门,当着众人的面,将供词中的几名番僧和道人拖入诏狱。

余下僧道非但没有阻止,反而站起身,恨不能当即同这几人划清界线,百姓也是众口唾骂,先前有多尊敬,现在便有多痛恨。

“鞑靼奸细!”

鞑靼连年犯境,宣府大同的快马每隔几日便入京飞报,正是同仇敌忾之时。

“奸细”二字出口,锦衣卫抓人立刻名正言顺。

即便是口说无凭,漏洞百出,群情激奋之下,有心人也休想再轻易挑拨是非。

只不过……

杨瓒看向诏狱前的顾卿,心中又升起额外的焦虑。

这事恐怕比他之前想的更为棘手,背后之人,也远比预料中的更为狡诈。

第四十九章严惩

“鞑靼奸细”被锦衣卫捉拿,余下僧道无心念经,更不愿沾上干系,均起身匆匆离去。

见状,围在诏狱大门前的百姓神情各异,多交头接耳,对僧道指指点点。

可以想见,今日之后,京城必将流言风起。是好是坏,一时也难以判断。

杨瓒敲开暗门,由一名校尉引路,穿过两堂,直往后堂刑房。与前次相比,四周景色并无多大变化,心情却已大不相同。

迈过厅前石槛,门轴吱嘎轻响。

室内窗栏紧闭,不见烛光,视线陡然变得幽暗。

“杨侍读小心脚下。”

校尉出声提醒,引杨瓒穿过大厅,走向左侧一间暗门。

又是几声闷响,暗门开启,火光乍现。

杨瓒下意识举袖,眯起双眼,足有五秒,方才适应突来的光亮。

“杨侍读稍待,卑职前往通报。”

校尉话落,留杨瓒独在廊下,闪身离开。

诏狱之内,厅堂厢房皆经过改建,暗门密道遍布,通往囚牢的回廊更是如此。无人引路,胆敢擅自闯入,十成十会迷路。

杨瓒知晓厉害,自不敢轻闯。

少顷,校尉折返,态度愈发恭敬。

“穿过这道窄门,再行数步即是狱中刑房。杨侍读自行即可。”

“刑房?”

“是。”

校尉应声,并不多做解释。

杨瓒咽了口口水,迈开脚步,寻至刑房。

比起三堂回廊,刑房极是宽敞,却更显阴森。

三面青色石墙,仅在门上开一扇窄窗。沿墙面凿出整排凹坑,插入十余支火把。随冷风流入,火光微摇,扯动墙面倒影,似张牙舞爪的凶兽,直令人毛森骨立,不敢近前。

刑房内缚有数人,均是之前在诏狱门前闹事,被锦衣卫抓捕的僧道。

五六名校尉力士手持钢鞭,打量着地上的人犯,目光森冷。看其架势,似在估算从何处下鞭,用几分力道。

靠东侧墙边摆有一张圈椅,顾卿正坐在椅上。

大红锦衣同青色砖墙形成鲜明对比,犹如丹砂浸染纸上,轻易刺痛人的双眼。

听到门边声响,顾卿转过头,眉峰眼尾晕染冷意,映着摇动的火光,竟有几分道不明的邪气。

“杨侍读。”

“顾千户。”

杨瓒颔首,按下陡增的心跳,略显僵硬的走进刑房。

他佩服曾在囚室中留名的前辈,这样的地方,别说行刑,只是身在其中,就令人不寒而栗,毛发皆竖。

能扛住锦衣卫和东厂的手段,坚贞不屈,石赤不夺,必定是铜心铁胆、钢筋铁骨的猛士,真汉子!

“杨侍读出计相助,顾某尚未谢过。”

“千户无需这般。”杨瓒扯了扯嘴角,头皮依然有些发麻,“几番得千户相帮,不过斯须之报,实在当不得千户这声谢。”

“杨侍读客气。”

杨瓒再拱手。

美人带刺,依旧是美人。

不过几句话,便让他忽略周遭情形,心跳指数再次攀升。

没救了,当真没救了!

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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