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朕说清楚!”
“是!儿臣今日领命去端午门,皇后娘娘与武贵妃娘娘皆在,都看着呢。儿臣又怎能未卜先知,还能搅浑了马群?那些马儿狂躁如狼,儿臣也吓着了,心怀郡主安危,不顾性命之忧前去迎驾!谁料郡主……想必怕是被马儿吓惊住了,纷乱中怎么都不肯上马。儿臣念及郡主是千金之躯,留在此处如同深陷险境,又珍重彼此清白不可肌肤相贴,只好奋而抓起郡主的披风,试图将人拽上马鞍!又怎么能知道……怎么知道番储之后的面相竟如此妖异,胤城的百姓看在眼中皆是惊恐!更别说儿臣当即不知所云,只好先命御前禁军将郡主送回!”
“大胆!”使节想必征战沙场无数,目光如剑,打量祁商的眼色也多有几分不屑:“我番邦郡主岂容你这汉子羞辱!本将看在皇帝面上饶你一命,否则必定撕了你这张狗嘴!郡主受到惊吓躲你一躲岂不是常理!况且我们郡主说了,救他之人根本不是迎驾的三皇子,而那披风也是你亲手掀去!从未想过接她上鞍!”
“这……这……”祁商这才当真惊恐起来,算不到郡主竟不是个能容忍的!这话旁人信不信就另说,若是叫皇上起了疑心,必定要将和亲不成的愤恨迁怒于他!
“父皇!父皇!”三皇子跪行,挽住皇上的金龙靴面不住呼喊:“父皇听儿臣解释,那郡主的话不可信!不可信啊!她……不仅长相妖异,恐怕更是妖言惑众!要父皇与儿臣离心呢!番马入城时百姓聚集,莫不是从未见过中原人的穿着受了惊吓,保不齐就是水土不服,怎么能推到我头上!郡主之事,儿臣当真不是有意而为,我又怎么能知道她……”
“你这个逆子!”元帝骤然大怒,凌厉掌风势如破竹,朝三皇子的脸上狠狠劈下。自己的孩儿还能不清楚?三皇子素来不是心善之人,身为皇子却母家羸弱,为了填补缺口元帝已然抬栗州刺史为引粮政官吏。几子之中当属三皇子心计多端,自小就敢设局让大皇子落水、引太子冰面行走,桩桩小事数不胜数,y毒手段瞒得了宫人却瞒不过皇上。今日之事郡主并无亲口笃定尚可,可郡主既然已咬死说了,元帝必将疑心落在三皇子上头。
如今叫这逆子使诈一闹,他倒是逃过赐婚,只是郡主是不能留在胤城,和亲怕是打了水漂。
哼,这就是他那万人之上的父皇。祁谟在一侧冷眼旁观,如同亲眼再看一遍自己回魂之路。上一世至死父皇都不愿亲面,还是派了个幕得贵来惠王府宣圣旨。这就是他的好父皇,虎毒尚且知道不食子,元帝自来却心狠。若不是将人看透恐怕祁谟心中还有一丝期待,期待他父皇有朝一日揽他入怀,拥有片刻寻常人家的父子之情。
元帝这一巴掌,甩在三皇子的脸上,却彻底抽断了祁谟最后一丝念想。大皇子母家不合圣意,二皇子乃荆国公之后,手握兵权不可立,三皇子心思歹毒担不起大任,就他这样一个合太后眼目的太子却又是与他星象相克,难怪这几个儿子元帝皆要诛杀,恐怕宫中新落地的皇子也要比上一世早上两年了。
子嗣皆是手中棋,相互制衡才是帝君之道。这是父皇在他年幼时说过的,当时太子还小几乎泫然泪下,现在回想也只剩滔天的绝望和愤怒。只不过这一回的祁谟再无上一世的心软和恍惚,反正皇子生下来皆要斗个你死我活,那便来吧,他不再躲着就是。
“父皇息怒!”大皇子祁顾先是一惊,极力镇定下来求道:“三皇弟想来是无心之过,太常寺少卿已算过郡主之命,儿臣若能得这般贵妻都求而不得呢,皇弟又如何算得出天机?”
好嘛,这是要将脏水往苏雪身上泼了。祁谟凛然一笑,想必那日武贵妃回了惊麟宫就将经过全数说给儿子听了,大皇兄此事一掺和,父皇盛怒之下难免波及无辜。
“你们中原人竟说些无用的!番邦府邸现下皆是伤病伤马!谁要看你们假意惺惺哭哭啼啼的!”使节厉声喝道,金銮大殿如同雷轰九重,想是急狠了才敢朝大昭皇子怒吼,“既然元帝子民皆道我郡主为妖,那郡主由我西番车马接回就是!用不着你们一兵一卒!只是这口气本将咽不下!还不速速派军医入府为我番马医治!”
祁谟静了许久,大殿中如同没有他和二皇子的人影儿,此时才堪堪出列,劝道:“使节将军所言极是,当务之急先是为番马诊断医治,再请太医院的御医入番邦府邸抓药。大昭乃是礼仪之邦,不可在礼节上失了分寸。还望父皇饶了三皇兄失手之过……”
“朕这皇帝是当糊涂了吗?”元帝不喜太子cha嘴,不知他当着使节卖什么好,怒视之下仿佛九龙在天的皇袍都燃起了星子,挥手道来:“朕已派去御医军医各十,方才来报皆诊不出症结,倒还叫烈马差些踹断了肋骨!那些马匹皆用缰绳捆了四蹄,马厩用铁链封死,再治不出来恐怕凶多吉少。”
嗬,凶吧,祁谟近来被小福子日日捧高傲气渐长,从前被父皇骂了也就作罢,今日不知怎得竟只想瞧他如何收场。既然你不叫我张口,那你就慢慢派人去诊治吧,孤反正还未登基,打起来又不是自己头疼。
廖晓拂今日跟着太子来养心殿,正在外殿门廊候着呢。他现已是在册的统领小公,也有意锤炼自己的道行,揣着手于殿外察言观色。公公在外头就是主子的眼睛,旁人说什么、怎么说的、和谁人说的,处处皆是学问。要不陈大公说他道行尚浅,有得学呢。
若想成ji,ng不仅要会煮小锅子、会堆雪团子,更要会帮衬殿下出力。廖晓拂想着心头又暖又甜,殿下说近日要将他送的雪佛雕个玉石的摆放原处呢,这是喜欢自己送的礼了,当真是上辈子积德。
底下慌忙有人来报,说是太子殿掌事大公陈白霜领着几名三品侍卫到了。廖晓拂赶忙出去,也不知师父带人前来所为何事,拱手一礼道:“小的见过陈公公,殿下还在里头呢。”
“嗯,伺候得不错。”陈大公见徒儿今日爽利,殿前也没拘着手脚,拖长了语调点头赞道,“殿下何时出来可曾有说?”
廖晓拂仍旧礼道:“回陈公公,小的不知。可是侍卫大哥有事?”
陈白霜本想瞒着会儿的,可这事早晚要叫小福子知道,不如早说让他也动动心思,缓缓说道:“咱家且说一事,你心里再急也不可殿前声张,叫人笑话!这几位是刚下了端午门的太子亲命,平日与你大哥一同当职,现下急急来报,怕是你大哥要下狱了。”
什么!廖晓拂顿时以手遮面,才将差些喊出来的话堵回去。大哥?大哥好端端地守着城门,怎么就要下狱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四十抽仍旧无事发生,十连r,我可能血统出了问题……
西番烈马:我是谁!我在哪儿!世界的终极是什么!宇宙的奥义在哪里!
廖子孟:郡主你这马……恐怕是石乐志……
郡主:英雄还会医马,好厉害哦?(???????)?
第59章、第五十九章
和亲之事元帝里外皆亏,面上无光,只能当着西番使节之面将三皇子怒斥一番,命其禁足崇坤宫,无召不得外出。再亲自下旨将御医军医之数加倍,并遣御前禁军扫荡胤城角角落落,一是搜寻谣言之源头,揪出究竟是何人提前放出了消息,二是以此威慑城民,不可再胡乱传言。
三皇子跪着不住喊冤,口中只得谢恩。皇子禁足与妃子禁足可不一样,妃子禁足那是女子间争宠的手段,有时看似败象实乃死灰复燃之前兆。若后宫y风太过,皇上也可用禁足来护住一宫妃嫔,暗地将人间隔开事端避一避。可皇子禁足那就是十成十的惨相了。
昔日元帝尚是王爷之时就用手段害了年幼的皇弟,惹先帝盛怒,雷霆之下禁足小皇子十余年载。可怜自小不谙世事的小皇子还未及冠就遭人迫害,九年过去见解禁足遥遥无期,得知自己已被父皇彻底忘却,愣是生生疯了。
这一禁足可就不知放出来是哪一年,祁谟毫无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之伤感,毕竟三皇子祁商自幼就将心眼长邪了。幼年时皇子们还小,三皇子却懂得设局引祁谟冰上穿行,险些被冰窟窿吞了。再大些就知道讨武贵妃的好处谋害太子了,还敢在父皇赏赐的糕点中暗藏银针毒水,害了太子殿中好几条帝舌。赵皇后国丧出殡,也是他借用礼花烧坏了太子的孝衣,叫祁谟落了个不孝名声。对兄弟尚且无情,对旁人更是如此,曾因牧白给上一世抬了妃位的冯贵人抓药时磕巴了几回,嫌其晦气就害人砍了他一指,血光历历在目,不计其数。
末了祁谟与皇兄们装装样子为三皇兄求了一求,通通遭到父皇训斥,极为知趣地告退了。
一出养心殿就迎上前来奔报的陈白霜。陈大公面色虽急可行动间稳妥得当,在回太子殿的路中将侍卫的话带到了。太子听了脚步速速加快,顾不上去给母后请安就先原路回了太子殿。
只因他惦念着小福子呢。廖晓拂一向看重家人,幼年时宁可自伤也要替二哥涉险入宫、给大姐抓一味药,若是叫那小东西知道大哥下了死牢,恐怕不知在殿里急成了什么样儿,红着眼满地打转都难说了。
这也是祁谟对他有愧的地方。重活一回太子必定要夺那个位子,除了在各宫步下眼线,各处机关要位也要有自己的人才是。祁谟引廖子孟去端午门不算偶然,心中打算盘,却不想害他下牢了。端午门离内宫四门之一东华门最近,若有朝一日兵发突起,没有自己的城门郎万万不可。今日也是自己下令吩咐过,先保全廖子孟性命,不容有伤,再迫其立功,必定有赏。如此下去城门郎再将其引荐于城门中将,便可不经太子之手就悄不声儿留下个自己人。
日后再派张广之暗中辅佐,端午门势必成为自己囊中之物。如此一步一步地算计,说是全为自己那是猪油蒙了心,祁谟与廖家兄弟浅浅打过交道一回就知道这家子不是坐吃山空立地吃陷的性子。你若仅仅赏他金银赐他富贵荣华,他还未必接着。两个哥哥都是和廖晓拂一样样的心性,万物都要自己踏实得来的才接得安心。
既然心疼小福子,又怎舍得将他兄弟养成无用之人?祁谟都算好了,先叫廖子孟当职几年,中将前混个脸熟才好往上晋升,这样才能堂而皇之地给他抬月俸,才能攒够给孩儿看郎中的银钱。等他根基筑稳后再给大哥升个闲职,一世荣华富贵不缺就是。那时候恐怕就有数不清的好女儿家走媒婆的心思。好在廖子孟也是个实心眼、会疼人的,谁家女儿嫁过去虽说当了二娘可这辈子衣食无忧、夫疼子孝,也好给廖家开枝散叶。
开枝散叶,这才是太子的心结,也是对廖家兄弟给予厚望的因由。小福子现下还小,再长个二年恐怕连廖依依都该出嫁了。虽然他走岔了情路对男儿有意,可身为太监,子嗣怕是一辈子难以磨没的伤处。眼下廖晓拂还不懂,可祁谟却不能装不懂,老妈子一样替小福子早早谋算起来。若廖晓拂往后想收个继子,必定是廖家兄弟亲生的最好。若他收一个还不觉得添补空缺了,那便再收一个,统归廖家有两个哥哥,香火是断不了。若是还不够,祁谟也想好了,小福子想如何就如何吧,再将他小妹的孩儿继过来一个,别叫他再伤了心。
诶!自己当真是着了他的道儿,怎么捧在心尖儿疼都不觉得过分,还只当做得不够。祁谟上辈子确实大婚过了,可和苏雪仅仅就是同一条船上的假鸳鸯,恪守自身,以礼相待,连惠王妃的手指都没碰过。这一回倒好了,日日夜夜感叹着支不出银钱,看见好的就想给小福子买这个、置那个,总算明白说书郎君口中的昏君之道。
小福子若说还想吃岭南的柑橘,他也一样样命人快马加鞭未下鞍地送过来。只是现下没有银钱罢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入院,玉儿连忙迎上跪道:“殿下可回来了,廖公公方才就将自己关在寝室内不见旁人,可急死奴婢了!”
“孤去看看!”祁谟心里咯噔了一下,完了,怕是小福子要急哭!
殿里一派寂静幽谷之态,陈大公打理有条,虽说将太子殿守得连苍蝇都飞不进来,可殿里头却不再随处站着侍从,叫太子看着心烦。祁谟径直走向内殿,怀里忽而一热,和小奴才撞了个正着。
“莫急!孤现下就……”
“殿下莫急!”廖晓拂见太子急慌慌地撞上了自己,还当是太子乱了分寸,转而开口劝道:“撞着殿下了!奴才失仪!可……想必殿下也听侍卫大哥上报我家大哥被三皇子下狱之事。奴才知道殿下必定有法子救人,故而急急回来准备,才没等着主子出养心殿。”
哎呦?别说哭了,祁谟瞧着廖晓拂的面色就不是个急的,反而像吃了秤砣一般,还叫他这个太子莫急莫慌呢。这可真是八千岁的心肠,才锤炼了几日就道行渐长。
“你回来就准备这些?”祁谟望向小福子怀中抱着的一捧碎银问道。上一世八千岁可是个销金如命的贪宦呢,凡人求着他办事的、通通路子的或是想和大皇子说上话的,递上去的银两宝物一样不往外推,事办不办得成不提,没个万两黄金是别想见着八千岁的面。这一世跟着穷太子还没享福,倒开始给他家殿下省银两了。造孽啊,这么个贤惠的小玩意儿,怎么疼都不为过呢!
“是啊,殿下莫要嫌弃!这……这都是奴才平日里攒下的,算不得大数,统共不到百两。奴才身上最值钱的怕就是殿下赏的玉扳指,可那是命一样的宝贝,其余的均能当了去。殿下有所不知,百姓称狱吏为判官爷不是随口胡说,若没有银两哪怕打通了官员也提不出人来的。我大哥身上不会带着现银,下了大狱不急急先送银两真要被狱吏活活打死呢!”
这点子廖晓拂能想到的,祁谟身为太子怎么能想不到?遂而揽住小人儿的肩膀就赶忙哄道:“你这心思动得灵活,可你主子也不是没用的,还没踏进太子殿的正门就已派亲命出宫去了。你且在殿中,今晚随孤等待狱官就好。有什么不好的全数由孤来应对,孤给你大哥出气就是。”
廖晓拂方才是急了一瞬,无头小鼠一样乱跑。他生来就是个锦毛鼠的性子,喜欢屯些暂时用不上的物件救急。故而赶忙跑回寝殿里,这个六角屉子里翻翻,那个花梨木斗柜里瞧瞧,满打满算总能找到自己藏着的零碎。抱着个小包袱愣是凑足了八十多两,可见平时殿下和过年各宫主子的打赏一点儿没舍得花。
可心头越急越是稳当当信了殿下的邪,那可是太子呢!虽说平日里殿下总将自己捏来捏去的欺负了,可殿下说过的每一档子事都没出过差错,看似无心,实则用尽了心计。廖晓拂倒是不急大哥提不出狱来,就是怕那些见钱眼开的狱吏们使出手段将大哥折磨了。
小福子抱着满怀的碎银点着脑袋,呐呐道:“嗯,殿下说得对,奴才没有慌张,只是怕殿下久居深宫不懂坊间民生。那这些银两……这么多的银子,足足八十两呢,奴才就先收回去了?嗯,就、就先收回去吧,省着些,殿下大计要紧。”
嗬!当真给自己省钱呢!祁谟撑不住在他脸上掐了一把,笑道:“不错,不错,孤那大计几百万两的缺就等着廖公公这八十两填补呢。快快收好了,往后用钱就找廖公公支取,岂不美哉?”
“殿下别笑、别笑话奴才,小福子见识少,几十两都是全数家当了,这就收回去,殿下可别妄想偷摸,我心里有数呢。”廖晓拂心中讪讪,怕太子嫌弃自己眼皮子浅,转头又瞧见师父,故而小脸窘迫一红就抱着银钱跑了。
当夜太子殿急宣刑部侍郎、侍中于殿外等候,提囚按理动不着这样大的官。可祁谟却以此为机将刑部官员拎出一溜儿挨个儿敲打。刑部一向与三皇子交好,太子早就有意收拾,如此一来必有不从者,收了三皇子好几年的好处必定替主子描补。谁料太子此番出手迅猛,不拖泥带水,若有胆敢以下犯上不从者当夜仗刑,直到打得喊出太子高过三皇子为止。
你们那三皇子都禁足了,待孤再收拾他一把。祁谟一边聆听窗外哭求一边给小福子添菜,刑部这帮人又叫鬼见愁,不狠治不行呢。
而典狱长也于当夜得令,天不亮就去大狱寻个下了死牢、名叫廖子孟的人物,心道不知哪位主子将此人扔进大牢,怕是拔了太子的眉毛,没什么好日子过了。更想不出这廖子孟到底何许人也,竟叫宫里头的人亲自拎刑部官员敲打了,恐怕不是王侯之子就是将相之后,非富即贵。
与心疼雪马而彻夜不眠的郡主相比,廖依依倒是睡了个好觉。昨夜她就在这不知名的庄子中的客栈上房睡下的,连大将军都睡了个好觉,清晨打鸣都省了,怕是这两日在车中颠簸疲累。
昨日卸下车马之后侍卫大哥曾说这就是曾经的小凉庄呢,是自己爹娘住过的庄子,也是自己落地的庄子。廖依依伸了个懒腰,今日打算好好梳洗一番,好好逛一逛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面开始征名,我们害羞内向的小郡主叫啥好呢?千万别说叫什么买买提……
廖晓拂:大哥你受苦了!是拂儿没用叫你伤着了!
廖子孟:拂儿莫哭,大哥不疼的。
太子祁谟:本来只想给他升个官,没想到人家随手撩了个妹子……这么想一点儿都不内疚了呢!
第60章、第六十章
小凉庄本是个地偏人也稀的庄子,几十年前还是马耳山西侧的一处御马驿站。来往过去的马匹都在此歇息,急行军的官爷们也能喝上一盏热茶。这帮不分昼夜快马加鞭的官爷们时常饥肠辘辘,饿了就是在马背上啃一口风干马r_ou_,日子长了就开始问驿站多要一碗热粥、几个热馍。
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的,驿站旁立起了茶铺,再来就是粥铺,末了竟多了家能开灶小炒的客栈。客栈向来是摇钱树,但凡走马耳山西的药贩货郎或跑山马队都要来歇一歇的。这样一年年下去,来此帮衬的小二先后成了家,更有流民定居此处。原先小小的驿站发迹成几百人的庄子,一代代相安无事。
直到那年盐政司副使看上了庄子风水,愣是伙同一七品文职的丞县发了文书,道皇上要修缮拓宽河道了,那河不巧要穿过小凉庄去,故而村民都要挪到山另一头,每户分发挪户钱,白银五两,不可延期。
村民自然是不依,住了好几代的房子地契哪能说挪就挪了?更何况马耳山西是一处密林环抱的凹地,自上而下远眺虽无一亩良田可山上都是开了荒的,当真是呈一聚宝盆状。可那盖着大印的文书是糊上墙了,没有一个敢真吭声儿的,毕竟都是憨实敦厚的田民,忙不迭回地里栓好了牲口。提前走的还算命好,家里有壮丁,挪过去睡上几月的大白地也死不了,还能拿五两银子。像廖家这种没爹没娘的孤命根儿就凄惨了,那边的土坯房还没建得呢,家里能干活的只有廖贞和廖子孟。赶在一个闷雨热死人的伏天廖家就被衙役生生轰出了房,家当一点子都没拿上。
廖依依自然不知道自家任人欺凌踩踏的曾经,只觉得这处庄子看着眼熟而已,但却比自己长大的小凉庄舒坦,迎面的风都不是硬的。昨晚入了客栈就没再出去,今日廖依依早早就打扮一番,扎了个中规中矩的丫头髻,将大将军放在客栈后院儿里,换一身山樱红锦丝袄裙就出门了。
如今的小凉庄今非昔比,再不是当初民风淳朴的小庄子。盐政司副使乃四品在职京官,这位子本就是个敛财的好油水,待庄子空了便将原本的断壁残垣铲得不剩,再铺了新砖路面、盖了几处府邸,举家有滋有味地挪了进来。
丞县自认自己抱上了一尊金佛,好似升官发财都是可得的了,短短几年就将庄子捣鼓得颇有模样,往来的人马一多,客栈、药房、香料铺子自不在话下,甚至有了一家紧着盐政司副使妻女妾室的胭脂坊,时时从胤城购进上好的水粉,供菩萨似的把女眷供得高高的。
廖依依是哥哥拉扯大,出入太师府连发髻都扎不上,还是伺候老夫人的嬷嬷亲手绾着教会的,自然是没见过好胭脂,在小街左看右看,终究拗不过女儿家的心思,便踏进去一探究竟。
盐政司副使这几年日子蒸蒸日上,如今又偷梁换柱占了小凉庄的山头,更是威风,就连家丁出门都霸道得很,买了吃食不给银钱都是常有的。你若和他争辩他倒是有的说,一口一个我家老爷家境殷实怎会短你这些,一口一个我家主子家大业大在胤城都结交贵人,吓得这帮后迁入庄子的商贩噤若寒蝉。
至于他家的公子小姐就更别提,简直是马耳山里头的皇子公主了。去年盐政司副使家的公子贺良材过生辰,丞县衙役品级在身的小官竟给他行了大礼,一下子将人捧成了土皇帝。今日不巧了,他家小姐就在胭脂坊的贵宾厢里挑选红妆。
“喏,看看,这胭脂又叫点霜红,胤城里的小姐抢都抢不来呢,说是万万颗花苞才挤出那么一把颜色汁子来,融进这上好的膏里。点妆之时如同霜叶红色,面如枫花却不魅,冬日还能润润面庞。若是嘴上发干涩了,只消用指头点上那么一点儿……”胭脂坊的老板娘不遗余力地给盐政司副使家的二小姐贺小芸卖好,笑笑让丫头们将桌面上品相次一级的收下去。
坐在一旁的是丞县家的小姐孟巧儿,连忙将茶水捧了过去,笑道:“是呢,这胭脂也是爹爹特特叫大哥去胤城的玲珑阁取来,一两就融了一颗珍珠进去,连诰命家的小姐都用不着了。姐姐本就美若天仙,大哥时时念着,想来也是……”
贺小芸皱眉一笑,轻声道:“美若天仙?你家大哥也就能够上我家的庶妹,娶了一个还敢惦记本大小姐?别说是一个七品丞县家的公子了,就连胤城三品诰命家也有给爹爹走动的。要不是娘亲怕我自小娇养着的性子嫁出去吃亏受气,才舍了那大员外家的嫡公子。如今我往后的夫君怎么也是三品家室,和重阳候府上都有面上交情呢。你们这些眼皮子浅的丫头可听说过重阳候?那可是太子伴读的府上呢!你大哥能抵人家一根手指?少做梦了,快将那胭脂什子拿来我看,再过几日就是本小姐添妆之日了,有什么好的尽数摆上。”
老板娘见孟巧儿拍错了马屁股,连忙给贺小芸顺气,这可是大主顾呢,家里头是个四品,那七品丞县比来就是一粒芝麻,哄着道:“可不是嘛!佳人自有才子配,芸儿姐那未来夫君府上与重阳候交好,怕是将来嫁过去还能见着太子呢!太子你们可知道?是皇上的嫡子!天龙之气傍身呢!”
孟巧儿的大哥确实贪恋贺小芸容颜和身家,但也自知不配,故而只求了个贺家庶女当做二房,却时时提点妹子要在小芸面前提及他,谁知人家根本视他如草芥,听了脸上讪讪无光,轻声跟着说道:“老板娘说得有理,我家大哥确实不够芸儿姐姐的,哪里比得上贺家大哥。听闻贺大哥前年随贺老爷上胤城官宴还见过太子呢,看来芸儿姐姐往后的富贵是跑不了了。”
贺小芸自小就是个娇惯性子,女儿家不出闺房更没见过世面,一时沾沾自喜,麻雀一般不知天外有天、官外有官,谁叫她爹爹就是马耳山里的土皇帝,过得那是土公主的好日子,强自按捺着笑意自谦道:“别说,往后我若是和太子见了,当真要问问他官宴之上与我大哥聊得如何。我大哥回来那是不敢声张呢,怕外人道他吹牛皮,暗地里都和我说了,太子待他好着呢。诶诶诶!你们到底有没有用心选东西!是不是知道本小姐快要添妆了!这头面!这金项圈翡翠坠子的怎得品相差成这样!娘亲可说了要足足凑一百二十台嫁妆给我,这样子的孬货如何拿得出手!”
贺小芸越说声音越大,怎么看这些金簪玉饰珍珠佩就来气。她可有几位要好的小姐手帕交,自小攀比非常,如今眼瞧着自己头一个出嫁,可不能此时不争气。眼下这些都不是好的,挥臂一扫竟全扫桌下去了,低头之际偶然间望上店中混进来的一个丫头,穿着是普通了些,可丫头髻上cha着的发梳却入了她的眼!
金镶玉的发梳!怎么会cha着这么个山野丫头的发髻之上?贵宾厢乃是个二层独间,还打着一席青玉竹的帘子,贺小芸喜欢得顾不上身份,卷上帘子自上而下目不转睛。只见那发梳上的金边儿竟打成水沫样,裹着一颗颗的贝母珍珠,流光炫彩不在话下。到底家里只是个四品,贺小芸何时见过宫中的物件儿,情急之下指着廖依依的脑袋喊道:“老板娘下去问问!那姑娘头上的发梳就说本小姐收了!多少两银钱只管开口!”
老板娘连忙点头去办,就差给官小姐作揖。没一会儿带着两名活计又上来了,怎奈两手空空,不知如何交代,道:“这……芸儿姐要不再看看别的?明儿还有几匣子头面要送来呢,兴许就有合眼的。那发梳想必是丫头心爱之物,无论如何不肯卖,听完摇摇头就扭头走了。”
走了!贺小芸火从中来,自小凡喜欢的没有拿不到手里,谁叫爹娘和大哥只宠着她,半句硬话都没说过。这时候当着外人被驳了回来,也不知哪里的死丫头没个天高地厚,竟敢跑小凉庄扫她的面子,登时带着家生小厮和孟巧儿这个随从就冲下去找人。见店铺里真没有那发梳的影子了,就直直带人出去寻,不巧正将路旁观人做糖人儿的廖依依逮个正着。
廖依依从没逛过市集,山那头的庄子里可没有这个,还纳闷儿这样好的地界怎得迁了出来,欢喜得很,若不是没带几个铜板真想给怀安带回去一个。
说是自己命苦,她倒觉得怀安更苦呢,平日里疯疯癫癫,时不时惹恼了大将军。想来这小糖人怀安看着必定新鲜。想着想着头上的发髻一松,几缕柔顺青丝顺着鬓角掉落下来,忽地松了一大片。
“你!你作甚!”廖依依伸手一摸,发髻竟被人拆了,齐大哥给的发梳也被另一个玉面小姐拿在手中,顿时如同大将军激怒了一般红了眼,扑了上去道:“你还我!还我!光天化日抢劫了不成!”
几名家生小厮也没见过手脚这般麻利的姑娘,自己小姐扯了她一把发梳,这丫头竟直瞪瞪扑过来还手。贺小芸哪里与人动过手,一时也是懵了,反应过来更是气恼,拽住那丫头的头发就是一扯,自己脑皮子上也是一疼,两人就这样纠缠死死的。
若不是小厮急着给主子解围贺小芸当真要吃亏,待嫁的闺女儿披散着头发也不好看。孟巧儿更是傻了,手脚如同冻上了动弹不得,见贺小芸脸上被抓才急冲出去吼道:“哪里来的贱婢子!难道认不得这是贺家老爷的千金吗!甭说抢你一把发梳,抢便抢了还要问过你不成!”
贺小芸一听更火冒三丈,人围了这么一圈儿,本身还不知明理,孟巧儿张口一说倒是认了自己抢人发梳的过失,刁蛮得很,骂道:“谁说这是你的!也不看看自己买得起买不起这样一幅头面,小家子气的穷酸样子,谁家小姐出来不带小厮!明明这就是我贺家的物件儿,叫你这死丫头偷出去还敢堂而皇之戴着,东施效颦也不叫人笑话了!”
廖依依只觉得头皮生疼,被那几个小厮扯得胳膊也疼,鼻子酸得受不住委屈,喊道:“你胡说!那明明是齐大哥送我的,是我家三哥哥攒下银钱给我梳头添置的!你快还我!我要去找衙役说理!你抢了我的发梳还有理呢!”
“找衙役?好啊!”贺小芸扑哧一笑,顾不得发丝凌乱,揪着孟巧儿的帕子说道:“你瞧瞧,这位妹妹家中可是丞县大老爷呢,快,你有何冤屈快快道来。别说你找到衙役去了,就算你告到胤城太子那里,这发梳今日不是我的也成了我的了!怎么也轮不上你!”贺小芸撒完一通邪火拉住孟巧儿上了马车,几个小厮也扫着眼丢下廖依依跟着跑了。只剩下廖依依被人围观指指点点的,气得咬碎一口银牙。
宫里头廖晓拂正在太子书房里忙活呢。往常只知道苏大人与殿下在此密谈,今日殿下准他进来伺候了。这可是太子殿上下从没有过的恩宠,无人不羡慕。正当侍从们寻思廖公公要带何物进太子书房时,只见小福子两只小手垫着绵帕,居然端着个热喷喷的小锅子。
这?这?莫非殿下密谈也要叫他试菜?众人皆不解道。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大家也发现了,本文大部分章节采用了双皇子情节,一明一暗交替进行,正应了双龙戏珠的星象。么么哒!
苏青松:太子你看这事这样如何如何?
祁谟:小福子给孤多下些羊r_ou_卷儿!
苏青松:……殿下请自重,国事要紧。
廖晓拂:这……苏大人要不要尝尝?
苏青松:哼,不要!
第61章、第六十一章
廖晓拂挽起广袖的袖口,当着太子和苏大人的面清水净了手擦干。再取出食盒里的羊ru酥酪,银勺各取一份儿放于银碟子中,待银勺与银揲子并无异样后分别将两份儿尝了,片刻后口舌无碍才敢端上去,垂头说道:“禀殿下,奴才已经试过了,均是好的。殿下与苏大人安心用过就好。”
祁谟接过玉碗随口一尝,对小福子笑笑,极尽宠爱,道:“喜欢吃?”
廖晓拂脸埋得低,耳垂儿却不显山不露水地红了,碍于苏大人也在只好拘礼点头道:“殿下这话说不得,是抬举奴才了。”
太子明白小福子这是怕给自己添麻烦呢。毕竟苏青松可不是个眼里容沙子的,铮铮傲骨。明明当着青松的面应当对人冷淡几分,可祁谟左思右想不愿委屈自己,更不愿委屈小福子。他曾许诺这太子殿里往后就只有太子是规矩,自己心尖儿上的人,就应当大大方方疼爱着。这委屈小福子能受,他自己还不能受了呢。
“什么说不得,这酥酪还是孤特特嘱咐厨娘给你做的呢。”祁谟用手背在小福子脸上贴了一贴,又说:“孤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常吃。前日晚睡你踹了褥子,还是我这太子亲自下榻将毯子给你裹住的。也是偶然间赶巧看见你蹬了几下,才知道褥子怎得掉了下来。”
廖晓拂原本躬着身子,听了垂下手摸摸膝头,道:“殿下仁厚……奴才不是故意吵殿下好眠,往后睡前必定用被褥裹得紧紧的。叫殿下给小福子盖被子……罪过了,罪过了,奴才并非有意,殿下莫怪。”
“孤怪你作甚?”祁谟故意不看苏青松铁青的面庞,继续道:“可知自己为何夜间踹被?”
小福子歪着脑袋迷茫起来:“莫非是……殿下的褥子打得棉花太厚实了?奴才福分薄,压不住这样的好物。”
这下连苏青松都忍不住笑了,原本还气着太子太过假戏真做,看小公公不是个狐媚惑主的也就勉强略过了,笑道:“哪里就是热的?你想想近日是不是膝头发酸痛,小腿偶有无力之感?”
“回苏大人,确实……确实有几回。还望苏大人给小福子指条明路,奴才这腿这是不是生毛病了啊?”登时廖晓拂的小脸煞白,心道可别叫他出点子毛病啊。奴才平日给主子跑腿儿,双腿不禁使唤可还了得?且看宫中哪位主子肯养腿不能走的下人?
太子见他脸色慌张,啧了一声埋怨起了青松,哀怨瞪去一眼。这小奴才自己欺负欺负就得了,旁人可得当爷供着,遂而赶忙揉了廖晓拂的官帽一把,答道:“莫怕,只因青松与孤都经历过了才知晓。你这也不是生毛病,是好事,是身子抽条要长个头儿了。”
“长、长个头儿?”廖晓拂抬起脸,羡慕看去太子和苏大人英姿挺拔的身板儿。原来自己这是要长个头儿?
太监偶有身姿英挺的,宛如他师父或大师哥,但那是千里挑一的材料了。大多数的公公都不大高,肩膀略窄,就连胸口的肋巴骨也扩不开。原因无他,这公公的身子缺了一块儿r_ou_,男儿体征就不止少一星半点儿了。旁的不说,殿下脖子上的喉结就叫廖晓拂痴迷不已,时常听殿下说话就出了神,看那凸出来的东西上下滑动着,甚至想象着指尖戳上一戳是什么滋味。
而他颈上就少了那么一块东西,摸来摸去都平平的,女儿家一般。原本个头儿还和殿下差上一头,现在也忽而惊觉竟长过了殿下的肩。莫非真如苏大人所说,自己要蹿个头儿了?是不是也能像个俊朗男儿一般了?
“是呢,你这是长个头儿。”祁谟仿佛有一双能看穿小福子的眼,低声稳住他杂乱的思绪,说道:“男儿身子抽条儿时候皆会如此,膝头酸疼不说,偶有夜间踢腿也是常见。孤那时候夜夜如此,你莫怕,无碍的。那时候还是王过福太子殿当职,王公公待孤如同亲生,每每都亲手再给孤将褥子盖上,后吩咐厨娘日间添一碗羊ru酥酪,补了几个月便好上几分,膝头的不适一散,个头儿眼瞧着就蹿上来了,一年就叫针织局裁了两回内衫。”
“真的?殿下也这样?”因殿下往常拿自己打趣儿多了,廖晓拂看了太子又去看苏大人。这苏大人行为端正非常,绝不会驴小奴才开心。
“诶,孤又不是歹人,当真是如此。”祁谟口中如同咂醋,回想那日廖晓拂于正殿不错眼珠地盯着青松,握起他的腕子就说:“这必定是真的,孤心疼你才叫厨娘添了每日的点心,还加了一味磨干的鱼骨粉,去了腥气可养骨头的。你吃上几个月便知我一片苦心,这法子可是我自己想出来的,青松也不知。”
苏青松差些又去想摸砚台砸太子了,见两人呈分不开之势,忍了忍便道:“廖公公安心,这法子确实是太子的好意,微臣资历尚浅,还是殿下见多识广。如果廖公公方便还请上一旁用些点心,眼下微臣还有正事,失礼了。”
廖晓拂方才听说要长个头儿就美滋滋,又听殿下专为自己吩咐了厨娘更是掉进蜜罐儿,听苏大人下逐令也不难受,捏着自己的小银勺就去食盒找酥酪吃去。小福子这一走倒是苦坏了太子,上一刻手里还攥着人家小腕子呢,这一刻手里头空空,没了。
“殿下还请自重些,若不是对廖公公真心实意,用戏太过怕是要伤了那孩子的心。”苏青松拱手劝道,瞥一眼小福子,那人在竹窗下小口口地尝着点心,面色养好了,眼下的泪痣更分明了些,又道:“听说三皇子禁足崇坤宫,此事可当真?”
“必定当真。”祁谟换上不近人情的脸色,冷眼说道:“孤设计叫他害了番邦的马匹,哪怕郡主之事不出,西番使节必定饶不了。番人皆是马背上长起来的,不将马治好了绝不肯罢休。但此局并不仅为了害他,还有别人的用处。只是叫他惹个大祸而已。”
苏青松原先还怕此举甚险,怎料真叫太子算出一道,番民当真爱马如命,不得不佩服道:“殿下英明!只是禁足的时期还未定下。若是皇上一时兴起,数月后又将三皇子的禁足解了,这恐怕……”
祁谟接道:“宫中禁足就是活下狱,可长可短。你可知大宝殿西侧的郡王府邸为何常年把守森严,并有僧人封门封窗?对外皆道是y宅夺命,故而晚间罗刹现世,哭喊不绝于耳。嗬,哪里有什么夺命罗刹,那可是我父皇的心病。实不相瞒,那府邸里锁着孤最小的皇叔……皇叔当年还小就被父皇陷害,足足禁足十一年。莫不是父皇登基大赦天下不敢对皇叔下手……”
竟还有这样的天家秘闻!苏青松凛然一惊,迅而平静几分,又道:“那依殿下所言,三皇子岂不是关不住太久?”
“确实关不住太久。”祁谟道:“然而我求得就是他关不住太久。孤现下问你,若是这人闯了祸,头一个想做的会是何事?”
苏青松答道:“闯祸之人必定要平复埋怨,故而头一事应当是发愁如何将功折罪、戴罪立功。”
“诶,你就不能装作糊涂,多思虑一刻再答不好吗?孤知道你脑子好使,往后当着小福子也要赏太子几分薄面。”祁谟叹气道,眼刀扫去一瞥,道:“三皇兄捅了马蜂窝,父皇大怒,必定是要与冯贵人商讨如何立功。眼下和亲是作废了的,郡主不日就将原封不动送回去。但这立功的机会也送到眼前了。”
苏青松低声问道:“殿下莫非听说了什么?”
祁谟从书斗取出一纸白信,偌大一张镇纸空着大块,只在最上端的纸沿上用朱砂点了个红点:“看看,这是我义父王过福从养心殿送出来的。你可看出端倪?”
“殿下义父的消息当真灵通。”苏青松接去一看,皱眉想了想,瞬而山根蹙起大道:“不妙!怕是北辽边境异动,辽兵要反!”
苏青松这话说得急了,声调一高惊得廖晓拂慌忙要过来伺候。祁谟看着心里又是不悦,怎得就不喜见小奴才伺候旁人呢!故而声线也低低的,挥手叫小福子退下接着吃点心去,说道:“太子书房,慎言懂不懂!没瞧见廖公公惊着了?食不言寝不语,噎着了怎么办?”
苏青松显然顾不得其他,盯住白纸回道:“殿下可是与义父商讨过以此种信纸做我大昭版图?上北用朱砂点缀,取其砂之谐音,恐怕辽兵杀了我军一员猛将仍旧不肯收手,这是要反啊。”
“是,孤原本算计三年内必反,如今怕是伙同了西番,一举南下要攻我大昭了。将士出征,除却兵草先行也要有天子坐镇!可历来就没有皇上御驾亲征之先例,必定由皇子代劳。三皇子必定要抓住这时机,妄图戴罪立功。”祁谟回道,眼神却定在廖晓拂身上,心中已有不舍之念。
若是出兵最少也要二年,虽说将人留在母后宫中万无一失,绝不伤分毫,可不拴在自己身边儿,当真如割r_ou_般舍不得。
“既然如此,太子此番如何应对?”苏青松问道。
“应对?不用应对,他要去便叫他去,孤随后便到就是。”说着祁谟招手将廖晓拂唤过来,柔声问道:“孤现下问你,若有朝一日太子亲征,你有没有胆量随孤行军?”
廖晓拂摸不透殿下怎得问这个,可早早打定主意要追随了,痛快点头道:“要的要的,殿下去何处,奴才就去何处!只是……只是殿下要容奴才先习骑术……这恐怕……还要些日子……”
祁谟听了不禁痛骂自己莽撞,怎得当着苏青松就问出这个了!小福子他是个小公公,不可与男儿相提并论,这走马上鞍的本事旁人习得会,公公却要遭受非人磨难,底下非磨肿红了不可,解手都不敢!一时咬住舌头,苦苦应道:“莫怕,从明日起你就随青松习骑术……孤再叫人打一副……打一副好马鞍给你,不叫你吃苦就是。”
“这……那奴才就先谢过殿下,谢过苏大人了。”廖晓拂堪堪答道,羞得不敢抬头。
祁容睡了两日马车,如同睡了砧板,一直腰酸背痛的。昨日终于睡上了客栈,虽说只是个上房却难得褥子平整,可算补了个囫囵觉,睁眼就过了午膳时分。平日里习惯了,四皇子一抬手就唤廖依依的名字,半天也不见人进来伺候,这才分明原是不在太师府了。
他竟然走出了太师府,十七年头一回出了方寸之地。
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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