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大约数十步,刚拐过一个弯,领头的侍卫一个下跪,就听这前头喊道:“见过二皇子。”
祁谟甩开扇面,玉骨扇坠子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笑道:“难得与二皇兄碰上,五弟有福气了。二哥这是从哪儿回来?”
悠长的声音一停,对面那人也停了。可祁谟这话宛如一颗玉石扔进了金瑶池,虽说jian起的涟漪极为好看,但却等不来一声回响。祁谟早是摸清了二哥的性子,故而清清淡淡地等着,却不知廖晓拂脸上好比烧开的锅水,敢怒不敢言。
太子与皇子仅有一字之差,可这身份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去。太子是何人?太子是真龙血脉,将来要坐皇位、穿龙袍的,而皇子只能封王,无召不得回。若是母家过硬的还可划一处肥美的封地,在封地上有滋有味地当个藩王。若是母家单薄的,那就只有划到远远的偏苦之地,好生养着吧。
若来日太子登上了皇位,心里头一个不踏实,还能找个由头发兵削藩。可哪一位藩王肯任曾经手足来削,手下又都有着私家军,恐怕只会号令之下起军而反。可这一兵一马若是真动了,恐怕还未出封地就注定是违令抗旨、篡位谋反的逆臣了!
尊贵身份一早便注定了,廖晓拂就是看不得别人对祁谟不敬。可这宫里对太子不敬的人多了,只好心疼殿下又多了几分。
“二哥可是不愿告诉五弟?你我兄弟还有何不能说的?”祁谟笑得浅浅的,眸色深不见底。二皇子听太子执意要问,这才转过身来,也回了一个寡淡的神情。
“没得什么,你也知道二哥素来喜爱玩花弄草。刚刚得知西番进贡的玩意儿到了,这不是忙着探听探听可有稀奇花草。”二皇子祁惋回道,墨眉长眼,长相出众,只是眼神总有道异样的柔光。
祁惋乃是荆妃之子,荆国公之长孙,是个不争朝政的性子,常年在盛荷苑里摆弄荷花。论相貌,他与祁谟当真一丝不像,长相上更多处随了荆国公那族,颇有武将之风。可谁知性子竟随了荆妃,母子二人时时凑在御花园里品茶观花,好不惬意。
“二哥的听信当真灵通啊,西番有意与我朝攀好,五弟到这时还不晓得贡品都到了。”祁谟试着又探一道,只是二皇子借力使力,如同又扔进深湖一块玉石。
“五弟说笑,身为太子怎会还不知道?恐怕是下人办事不利,耽搁了传信,着实应当仔细审问。若真是奴才偷懒,就该快快开发出去,难免误了五弟将来的大事。”
比起大皇子嚣张、三皇子歹毒,二皇子更容易叫人遗忘,可祁谟从未低估过自己这位二哥,忍不住眯了眯眼。
“原来是这样,那二哥快快回便是,五弟就不占着时辰了。”祁谟拜别道,一瞥正好扫到祁惋身上玉带子的绯色香囊,不知怎得,更笃定这一世迟早要和二哥祁惋硬碰硬地对上面。
只是他想不通。他想不通的是二皇子眼中的那一份异样。人人皆有秘密,只是这秘密藏得再深也骗不过自己的眸子。从眸子能看出这人的渴望和欲望在何处,正如廖晓拂眼中的自己,大皇兄眼中的皇位,三皇兄眼里的算计,还有四哥眼中那一份妒火冲天的不甘。
只是荆妃着实叫人摸不透,恐怕就是自己父皇都探不透这个枕边的人。她眼中的异样与二皇子如出一辙,祁谟只能品出那异样柔光里必定藏着不可告人的念头,但这念头既不是皇位也不是太子,更不是争宠和荣华富贵。
叫人心生寒意。
廖晓拂见二皇子走远,躬身道:“殿下,二殿下都走远了。”
“总归是不亲近,随他去吧。”祁谟抬步,朝着母后的寝宫走去。今日终于能与母后说开了。想必母后必定有天大的苦衷,否则怎会弃一保一,多年被四哥玩弄于鼓掌?
“咳,殿下啊,殿下慢些……”廖晓拂见凤鸾殿近了,快走两步悄声说道,“奴才有一事想问。”
“可是有关二皇子的事?”料想这是小福子头一次见二皇兄,祁谟算到他必定有几分疑思。
“殿下真英明。”廖晓拂撤了两步,看侍卫跟得不紧了才说,“奴才头一次见着二殿下,想必二殿下从不轻易行走宫中。只是粗略一看心里不解,二殿下虽说长相也是极好,可怎么看着都和殿下不像呢。”
若不是在太子殿外祁谟必要敲他脑瓜了,这小奴才脑子里惦记什么呢,忍了又忍止不住笑道:“孤与他又并非同母,怎会长得像?”将将走了几步又问:“你这小奴才当真胆大,往后再与皇子对上面,除了孤之外皆不准看。”
“哈?”小福子从没听过这样的使唤,眼皮眨了几眨应道:“殿下吩咐了,那奴才不看就是了。”说完还在心思里比对一番,终究还是殿下好看些。等再回过味儿来,凤鸾殿的大门就在前头。
作者有话要说:廖子孟与张广之并非cp,乃是直男间的肝胆相照,不要误会哈哈哈!
第25章、第二十五章
赵皇后在正殿等得稍有心急。早膳时刻有太子殿的宫女过来,说是殿下早膳后想来给皇后娘娘请安,若还有旁的贵人要来可先回避了。
皇后听闻甚是心悦,眉间舒展了连胃口都好了些。太子自从险些被毒水y害就一直闭殿不见,除却太医院的一位小师傅,其余人等一概不见,守卫更是拨了人手,愈加森严。祸事由掌事大公王过福当职疏忽而起,自然也合该由他接着,早早被打发回了养心殿。
而太子亲自找来的掌事大公是打钟鼓司出来的,竟是曾经的掌印太监陈白霜。赵皇后不清此人心性如何,故而特让公公前去探听过,这几日知道是个不害主子的人便安心多了。只是出了这等祸事又爱子心切,赵皇后多想亲自去太子殿里看看孩儿的病状。这事着实是由自己而起,她愿替祁谟拦下千种病痛,更没想过让太子迁怒于王过福。
故而等祁谟进了正殿拜见,只看母后已经比月前消瘦了几分。
“孩儿拜见母后,给母后请安。”祁谟不忍看母后神伤,上前一拜。
“过来,快让母后好好看看。”赵皇后顾不得礼数,亲自从殿上下来将太子揽住了,从头到脚细细看了一遍,问道:“身上还有哪处不适?那毒可去尽了?母后早想去看看你的,若是太医院的小师傅医术行道不够,也好特特为你换一位御医才是。”
“这母后就多虑了,儿臣看那小师傅颇为稳妥,更是个不多事的,还想哪日将他提拔提拔。这毒来得气势汹汹,毒性刁钻古怪,若没有此人,孩儿恐怕今日便不能给母后请安了。”太子眉峰一动,看了看皇后,又道:“恐怕往后也再不能给母后请安了。”
“这……这毒竟然如此凶险?”赵皇后心里一阵不安,向来仪态端庄也架不住此刻诧异,“你父皇只说是有肮脏之物流进了太子殿,并未细说。快让母后明白到底是如何了?”
太子环视殿内,各路丫鬟识别眼色皆退着出去,等大殿空了祁谟才开口,脸上是云淡风轻的神色。“太子殿这等地方都能让人送进害人的东西,父皇自然不愿让太多人知道,以免败了守卫森严之威名。只是母后不知,那毒差点儿害孩儿哑了舌头。中毒之后刹那刺痛难忍,仿佛将口舌置于砧板之上,被割出万千道口子,但凡有入口之物都如同口中撒盐。更要命的还是不能开口,真真是叫孩儿有口难言啊。”
“什么!”饶是早知道这水里有害人的东西,赵皇后言语一噎,顿了顿才问道:“这可是什么毒?竟害我孩儿!怎么、怎么会这般凶险……”
祁谟静静端详母后,心中暗自不快,也无意再多周旋,叹口气说道:“这就问不得儿臣了,儿臣也想知道,明明四哥只说服下之后腹泻几日即可痊愈的事,临了,怎会竟然害得自己五弟险些踏不进那议政的地方了?”
此话一出赵皇后猛然抬眸,又瞬间失神,脸色可见得白了下去,沁出瘆人的冷汗。那双总是含着爱子情怀的杏眼头一回不敢看向自己的孩儿了,更像是愧对于太子,不敢去看。
身为皇后,发髻上的琉珠百合金步摇和百鸟朝凤归一簪统共十六支,架得那乌青发髻犹如凌云之仙鸟,夺目异常。只是祁谟时常望着母后纤细的脖颈出神,生怕它一个不堪重负就被深宫中的金银珠翠压垮了。
这该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啊?祁谟近来总是思索。母后自小在太师府里拔萃,上一世早早病去,故而祁谟对母后的印象都不深了。只是依稀记得母后纯善,凤仪端庄,当得起大昭朝之国母。
可经历了这一回,他当真猜不透母后的心思,想来这应当是个极简单的女子,可再细想又一阵冷汗,这又该是个多么不简单的女子呢!
哪怕武贵妃已是执掌凤印的半个东宫主子,他母后的威仪仍旧像一座屹立不倒的泰山,稳稳地压在动了不该有的心思的人之上。哪怕祁谟再不得父皇偏心,他仍旧以太子之身稳稳地压在几个皇兄之上。就以这些来看,若他母后当真只是个纯善的女子,恐怕这后宫早已翻天覆地,东宫只等惊现巨变。
母后就像后宫中流淌的清水,看似晶透无害,实则浸透极深,否则当真是活不到太子成人。只是这样一个女子怎么会轻易被四哥哄骗?这,才是祁谟最想问出来的关窍。
“你……可是见过祁容那孩子了?”待赵皇后回过脸来,恍然失措的神情已消,她仍旧是那个镇得住阵仗的皇后。只是失色的花容挂着一涟清泪,与微挑上扬的嘴角极为不衬,笑中含泪的杏眼透出一股暗自神伤的坚韧。
连小福子都留在外殿了,四下不见一人,祁谟不想瞒着,直言道:“见过。四哥还说母后为他单起了一个容字,恐怕他要叫母后寒心了。”
“待今年大寒,就是整十七个年头了。”赵皇后抬头不知望向了何处,喃喃自语道,“十七年了,我这当娘亲的,竟然还没见过那孩子如今的样貌呢。总记得他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孩,想不到都十七年了。”
什么!母后竟然与四哥再无见过!料是祁谟早有准备也恍惚一刻。按着四哥所说,母后既然时常与他互通书信,想来走得极近,怎么会十七年从未去探望过四哥?难不成……难不成他与母后只有只言片语的书信,从不知对信的人样貌何样?
“孩儿回了太师府,是见过了。恐怕四哥已经不是那年嗷嗷待哺的无助婴孩,人大了,心思多了,竟也学着哄骗母后,算计自己的五弟。”说道祁谟摸了摸手背,脸色铁青,声音像从冷水滤过似的。手上创口的薄薄血痂已成,然而这道疤却是注定留下了。
“想必你四哥心里是恨我了。”赵皇后面如落了一层寒霜,但即使这样仍旧不愿落泪,眸色明丽。
“四哥他……哼,只怕是恨我更甚。”太子念其母后上一世早早香消玉损,故而走近几步,轻声问道:“孩儿今日并不是特特前来责问母后,只想明明白白活一回,为自己争一回。还请母后心疼我,告诉与我,四哥究竟是如何落到这般?难不成真是母后一手扔下去的?”
“莫要骗母后了,那孩子终究是恨我了。不错,他若与你说了什么,都是真的。确实是我亲手将孩儿弃之不顾,从观星斋扔进了冰凉的池水中。若不是暗知王过福自小熟悉水性,慌忙之中施以眼色,你那四哥当日就成了一条亡魂。”赵皇后压下心中大痛,脸色微变,如此情境竟苦笑一下,却叫人看出撕心裂肺的悔意,“你可知太后执意命皇上立我为后的用意?”
祁谟回:“想必是为了赵太师在朝的门生,用以牵制武相一族。”
赵皇后点头道来:“武相一族复起,其势不可挡。都说深宫中的女子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若有一日诞下龙子更能提拔母家。其实我们哪里有那么好的命,皇上建业时候重用武家,太后便选来太师一族的女子入宫,如此权衡。故而即便是大皇子早早出世,也只有我的孩儿,只能是我的孩儿才是太子。”
“自小就有宫人流传谣言,说皇后y狠,亲手害死了其中一个嫡子,只因太子只能有一个,一命换一位。”祁谟漠然说道,这话自然他是不信,只想再听母后说一次,口气竟不留商量的余地。
“虎毒尚且不食子,这话听得听不得,且看人心吧。”赵皇后用帕子轻轻拭了下唇角。
“那母后又是为何?”
“天象之说,你可相信?”赵皇后施然转身,这一转身才叫人看出手心早已被护甲金端扎破了掌心,腥红血滴顺着指缝流出来,如同头上摇曳生姿的赤红色步摇,终于呆了一呆,流露出半分柔软。
祁谟甚少相信天象,钦天监也一直是个颇有油水的闲职,在他看来这等闲职无非是规划时令节气,从种种迹象算出一年是否雨水充沛或是滴水不下,好叫靠种田为生的百姓有个存粮的预备。只是这等闲职还能害人?当真稀奇了。
“孩儿……半信半疑。”他答道,凡事不可说得太满。
提起钦天监,赵皇后低低垂头流露出几缕悲痛,撑着说道:“母后从前也是不信的,直到那日。皇子满月则必上观星斋,再由钦天监的人夜观星象,方能看出那一点子的天机。那r,i你兄弟二人将将满月,我身为皇后又为皇上产下嫡子,被众嫔妃簇拥,抱着两个孩儿登上了观星斋。你与祁容同胞落地,他稍稍快了一炷香,生下来就是个康健的皇子。而你则较为瘦弱,连哭声都不吵人。母后伴着你俩的日子只有那一个月,时常深夜惊醒去翻翻你的小褥,怕你不哭了,怕你没力气翻身子。”
看着母后微微躬身的身影,祁谟不禁心痛,仿佛看到初为人母的皇后夜间在两个孩儿的床榻徘徊留恋。而这样的好日子,赵皇后仅仅享受了一个月。
“等到了吉时,你父皇也从养心殿赶来。他虽说与我并不真心,到底是依仗了我的母家。正当钦天监的正使禀告圣上,说今日寒风凛冽,铅云低垂,可否再选吉日的一刻,那风就像参透了命数一般,将紫微星那一角吹开,将天生生撕出一道口子。”
“可有不详之象?”祁谟急急问道,也想知道自己这命数究竟是如何冲撞了紫微星。
赵皇后娥眉紧蹙,着实不愿提及心中大痛,一字一顿说道:“天狼耀青光,月入太微恒。将星气散,双龙戏珠。”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豆子你能不能写快点儿,让小福子赶紧长大,我好亲亲抱抱举高高!
我:恐怕你是想做些别的吧?现在也可以亲亲抱抱举高高啊。
太子:就你有嘴,成天叭叭的!
第26章、第二十六章
“天狼耀青光,月入太微恒。我儿明明刚及满月,皇上根基尚稳,你与你四哥竟就将紫微星冲撞成了这般,连将星的气焰都逼得消散了。当夜东方太白忽现两处刺目的星光,一前一后,势头竟盖过了帝星,呈双龙戏珠之势。你父皇当下龙颜大怒,那天,母后还记得观星斋跪了一地的人,谁也不敢抬头,更不敢上前劝圣上一句息怒。伴君如伴虎,那人是夫君,可也是我大昭朝的帝王。”好半晌,赵皇后续了一口气才接着说道。
“天象之说也可相信?那往后国运且不是也要听天由命了!”祁谟宛如设身处地站在那夜寒冬的萧瑟中,眼见着自己和四哥的命被所谓天机摆布,怒火中更添苍凉,“就因为这无端说辞,父皇便狠心要母后舍一留一?枉他新为人父,就舍得断送嫡子性命,将那双龙戏珠之局中的一条拔了去!”
赵皇后忍不住将玉手置于唇边呵一口热气,好似她也留在了那个永夜的寒冬里。“你父皇哪里是容得夜长梦多的人,他当日的旨意是大昭天下,嫡子身份尊贵,沾不得人间的污垢之气,双双夭折。”
“呵,好啊,好……好一个双双夭折,好一个双双夭折啊!”纵使上一世已被父皇赐死一回,可祁谟心里的失望与痛恨终究没有此刻来得浓烈。怪不得,怪不得父皇从来不曾抱他一下,怪不得母后一直在后宫装聋作哑,原是自打自己与四哥满月起父皇就早早有了杀心!
果真是天家无情啊,每个帝王都是如此,做得稳那个位子就本是个无心人了,还期盼着什么?
还没等太子回神,肩上忽地一重,带着凤鸾殿甘草之香的绢子罩在肩膀上。
“这辈子终究是我亏欠了容儿。那夜母后左右两臂抱着你们兄弟二人,跪在观星斋的青玉案上,地上的影子长了又短,短了又长,厉声斥下上前试图从母后怀中将你们抱走的嬷嬷与侍卫。直到你父皇终于肯来见我了,问我如何才肯罢手。”
祁谟一怒之下血气上涌,似乎听到那夜自己与四哥彻夜迎风啼哭不止,凝神片刻问道:“故而母后才想出弃一保一的法子来?”
“是太后。”赵皇后冷冷一笑,眸色中如同飘满了冰花,悠远麻木,“你与容儿都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自打太医诊出是孪生胎起母后日日最爱与你们说说话,熬过盛夏母体孱弱才等来你们平安落地,怎会舍弃其中一个?那日我是有了必死的心,我告诉你父皇,若杀一个则母子三人便一同去了,哪怕将臣妾打入冷宫也要将孩子留在身边养育。正是你父皇与我僵持不下之时太后传来口谕,双龙戏珠之局不可不破,但大昭朝的皇后已产下嫡子不可儿戏,故而弃一保一,请皇上与皇后斟酌决定,今夜之后此事永世不得再提。”
“皇祖母一向如此,杀伐果断,她要的只是一个名正言顺的太子。”听了这话祁谟心头暖了几分,如同自己猜想的一般,母后果真不是能舍下孩儿的狠心人。
“是了,你皇祖母更清楚自己儿子的性子,若皇上要杀,那夜观星斋里必定要留下母子三条命,血流成河。但她也是个女子。”赵皇后一向与皇太后不亲近,难得为她说上几句,“弃子如同心尖割r_ou_,这感触想必只有当过娘亲的妇人才懂。她这样既留下一个太子,又解了那日的死局。否则东宫大变,前朝受损。”
“是孩儿错怪母后了。”祁谟忍不住说道,“想必那日舍弃四哥,也是不得之而为之。”
“当时我心头已动了主意。不瞒着你,你殿中那王过福其实是府里伴着母后一同长大的家生小厮,是母后入宫后才跟着进宫的。他并非歹人。母后未进宫之前曾喜爱在河边放纸鸢,王过福护主心切,便找河边的渔家学了水性,防着我哪日在河边不慎打滑,掉进河中也好能舍身一拼。就连王过福去你殿里当职也是母后一手安排的,就怕是皇上哪日龙性不悦对你又起杀心。”
祁谟不敢叫母后知道自己与王过福已认作义父,特特摆出愧疚之情说道:“原是这样。怪不得王公公待孩儿有如亲生,是孩儿错怪他了。”
皇后掩去眼中悲悲戚戚的神色,点头道:“那夜母后施以眼色,王过福便早早泡在池水里备着了。可明知安排了人手,真要将孩儿从那样高的亭子扔进瑶池,当真比死还折磨!我抱住容儿赤金色的小棉衣,将他亲了又亲,贴在胸口暖了又暖。他那样小,恐怕是知道要受磨难,吓得抓住娘亲垂落的发丝不肯松手啊!那是我生下的骨r_ou_,我又如何能松手啊!但你父皇在前面步步相逼,再不动手,恐怕哪一个都护不住了……我、我就那样,往下那样一抛,就将我的容儿狠心扔下了。他还哭着,那声音是哭着要娘亲啊,接着一声儿落进冰水的动静那孩子的哭声就停了……”
“母后莫哭了,莫哭了。”
自打太子进了凤鸾殿,赵皇后眼中的酸意始终没能褪下,层层叠得愈浓,方才强自镇定还能自定,此刻泪水冒出深深的眸框,竟连不成串子,一大滴一大滴地砸下来。祁谟自从落地就比祁容体弱几分,这不得已的抉择险些逼疯了这个初为人母的女子,可她也算不出长子在冰水中能撑过多久,只清楚若是抛下祁谟,那这连哭声都不大的孩儿必定当场魂归西天。
“他是该恨着我的,否则怎会一直不肯与我相见?王过福潜在水底将他救起,拿着我的令牌连夜送去了太师府。你外祖父当下惊着了,更懂得皇上疑心颇重,叫人方圆十几里买来一具死去的婴孩,愣是绑在王过福的身子上渡进了宫。第二日王过福又假意帮衬捞取四皇子的尸首去了池边,潜入池水中宽了衣带子。直到落日时分才传来消息,说四殿下的尸首找到了,只是已经被池中的千条锦鲤啃食得各处残缺了。”
想必那日王过福也跟着苍老了几岁,否则怎会与母后年岁若仿却总忧心重虑的。祁谟轻轻地将皇后扶至桌前,待母后缓了几缓才说:“正是王过福舍命相搏,我那四哥这些年才能用赵顺安的名字养在井下,怪不得他要嫉妒癫狂了。若是我换了他,只怕比他更甚。”
“自打那夜之后容儿受了大凉,管家伯抱着他四处求医,因着无人认得出小皇子样貌,对外都说是府上的家生子。可见过你之后,管家伯止不住地后怕,怕府上众多家丁认出院子里还有个一样的孩子,便将容儿迁去井下。容儿懂事后也不愿再居井下,日日吵着要娘亲要爹爹,气性恐怕随了皇上,动辄摔碗砸伤。你外祖母看着心焦,不得已才认了这个外孙儿,好好地疼他一疼。母后这才与容儿通上书信,日日劝着他。因着愧对于他故而总想法子弥补,事事也顺着。原本以为那孩子只恨我就罢了,千算万算,竟没料到他算计到你头上去。”
“那想必母后也不知情,如果孩儿没探错,四哥的身子已经无碍了。”
“当真?管家伯说四殿下性子孤僻,甚少说话。”
“何止甚少,见了我这弟弟当真是说了好久。就连这伤都是我与他交手时留下的,母后放心,四哥他ji,ng明得很。”
赵皇后此时才发觉太子手背有伤,刚要去碰又收回了手。“莫非都是我的报应,最终落得个叫你兄弟二人相残的局面。”
“并非如此。我与他应当说是,非敌非友。”太子声音渐缓,“母后只命我自保,可曾想过若有一日身位颠覆,恐怕就不再是母后能护得住了。这样拘着手脚的日子孩儿已过得够够了,若再下去,只怕是甘等着死个不明不白。若真有那日,别说留一个,父皇若是秉雷霆之势将太师府翻遍,这世上可还有我四哥容身的地方?不知孩儿这话,母后听得明白吗?”
“自然明白。母后知道你是个要强的,可有过一次便日夜担忧,怕你做出了什么功绩,想必你父皇又会想起那夜的星象。这事虽说叫太后压下去了,可它就是皇上心里的一根拔不出来的刺。你说母后糊涂也好,妇人之仁也罢,终归是不想你的风头太盛了。”
“那母后也该知道,这刺若不拔,我那父皇就不会有一日安眠。他若真计较星象之说,总会找各种由头来把孩儿废了,甚至赐一条白绫,一杯毒酒。”说着太子苦笑起来,这下就说通了,父皇上一世废了自己的太子之位还不善罢甘休,仍旧是斩草除根。这不是瞎说,而是真真正正发生过的事实,“若我与四哥联手,太师府再与重阳候府联手,来日若有天变,那握在手中的胜算不就更多几分了?”
“你这话……莫非,莫非你想?”赵皇后愣一愣突然道。
“不是孩儿想,是必定要!”祁谟一瞬间露出仇恨神色,言语间是掩不住的悲愤,“原先我还念着一份父子之情,恐怕我这个嫡子在父皇心里还是夭折了更好!这仇不仅我要报,我那四哥更是要报。难道母后静寂多年,竟从未想过来日复起?以母后之聪慧,隐忍了十七年,竟从未想过重新踩踏后宫的荆棘,将害过母后的女人拔出去,将凤印拿回该回的地方?毕竟母后才是东宫之主,由不得他人只手遮天!”
端坐在八角灵芝雕空椅上,赵皇后大体未动,只是指尖稍微那么颤了几忽,恐怕是身未动,心弦已不清净了。
太子不留空隙,掷地有声又道:“母后若不愿,孩儿不逼就是。只是四哥托我带句话来。那井下常年孤寂y冷,终日形同地府,活得不人不鬼。现下他已无大碍,既有了同样的心思,能否求一求母后通融管家爷,在太师府里寻一处偏院将他安置了?也让四哥过一过见日头的日子。”
这一回赵皇后的面色有了动容,摇摇头叹道:“这法子并非是娘亲愿意的,我又怎舍得将容儿常年困在地下。只是你与太师府上下来往数次,怕是容儿与你太过相像了,管家伯才出此下策了。”
“这倒好办,孩儿从别处拨去信得过的人服侍四哥就好。四哥长久孤身一人,想来也不愿太多人伺候。既不外出,就在太师府里单独划一处独院,两三厢房即可。平日拱门用铁链子锁住,每日吃食由管家爷亲自送至拱门,再由里面的下人亲自接着。这样也好叫四哥过一过地气,否则当真要困疯了。”祁谟不由地将母后劝心动了,干脆又下一记猛药,“孩儿想,若是四哥能沾上些寻常人息,也许就不那么恨着母后,哪一日想开了也就肯见了。”
卸下护甲的指甲薄透光亮,赵皇后十指纤纤,伸手在祁谟脸上疼爱地一掐,说道:“你是我身上掉下的r_ou_,母后知道你在心中打得主意。你二人从未有过交情,又怎会真心替他求情,只怕是你与他有事瞒着母后了。”
“母后果然看得极准。”既然母后不傻,祁谟也不愿多瞒,今日便将话说了也好,“那位子孩儿要定了,不管上头坐着的人是父皇还是四哥。而我那四哥,也是这样的心思。”
作者有话要说:祁容:突然打了几十个喷嚏,感觉有人说我坏话!杀无赦!
祁谟:母后啊,我四哥那人品着实不怎么样,还摸我小奴才的小手手,要不就把井封了吧,盖上个井盖子也行。
祁容:阿嚏!!!
廖晓拂:殿下怎么还不出来……午膳再添一道德州扒ji好了!
第27章、第二十七章
赵皇后静立不动,穿堂风吹进了正殿,带进一阵阵蝉鸣的聒噪。久而久之,只见皇后发髻上的步摇晃了几晃,转过头来:“母后一味地顺他心意,到底是疏忽了根本。这事待母后亲自劝说管家伯方可,只是那伺候容儿的人需紧紧把关。那孩子九死一生得活到现在,想必再藏着就是害他了。”
“母后英明。孩儿定为四哥寻来一个可心的人,好叫母后放心。”祁谟说道,“还有一事,本不想叫母后心里难受,但想来也是可解一解母后心里的挂牵。”
祁谟忽地扫一扫衣袖,掀起杏黄色的前褂给皇后跪礼了。一手握住赵皇后刺出血的手掌,将娘亲的手置于面庞上,轻声说道:“母后为孩儿担忧多年,是儿子不孝了。四哥他……虽说心里恨着,可终归母子连心,早晚会想开。母后可知四哥与我有九分像?除了脸色白得瘆人,当真是像呢。母后想他了就摸摸儿子的这副面孔吧,四哥他……大抵就是这样子的。”
“……谟儿啊!我的好谟儿,老天啊……明明是这样好的两个孩儿,老天为何要刁难!刁难我就够了!”赵皇后将太子的额头紧紧贴于胸口,孩儿再大,可在娘亲的眼中终究是那么小小一团,就如同刚落地片刻那样,她千怕万怕,就怕哪日自己不在了就护不住这个孩子。罢了,既然天命如此,人命又如何强行拨乱?两个孩儿苦了这些年,往后他们想做什么,当娘亲的尽力帮衬就是,绝不再乱添阻挠才是上策。
“母后放心,四哥与我都不再是当年任人迫害的婴孩,往后也当是万事紧着周全母后。那方才孩儿说的,母后可是点头了?”
“去吧,我孩儿若想做弦上之箭,母后就做那拉满的弓,尽力送你们到想去的地方。只需谨记,你父皇他……万事还是小心为上。”
既然大事已定,念及酷暑闷热,赵皇后用帕子抹了融掉的胭脂,细细补了一层梨花粉。又换了一身舒适常服,这才唤上四名面容姣好的大丫鬟来传扇。又命小厨房呈上熬制的酸梅汤,灌进冰过的荷韵翡翠碗中,看太子饮下去了暑气才不舍别过了。
了却一桩心头大事,又饮过了酸梅汤,祁谟现下肚腹内一通畅快淋漓,舌尖的甘甜还在,再仔细品品仿佛与太子殿里的酸梅汤有所差异。
竟然是掺了海棠的花酿呢,可是太子上一世最后尝过的滋味。人还是那个人,但里子却不再是那副凄苦的心肝,就连棠花的甜美都叫祁谟品出了另一层境界。从前他万处不占先机,事事居于劣势,更拘着手脚不敢擅作主张。现下可算有半条命捏在自己的手心里了,父皇身边有他的人,皇祖母膝下有他的耳朵,母后也不再拘着他。重活之后的每一步都走得万分艰难,可他不用再唯唯诺诺地一味避嫌。往后祁谟要将这吃人的皇宫翻一遍天,既然自己命中双龙戏珠之局,那怎能辜负了东方太白泄露的天机?
等他踏出凤鸾殿,上辈子为他舍命的小福子仍在,实乃安心。他还站在太子交代过的地方等着自己主子,躲着毒辣的日头迷瞪眼皮子。殿外的守卫见了太子忙跪下行礼,惊醒了半睡的小公公。小福子揉了揉眼角,只看一抹杏黄色朝这边而来就忙不迭地跑过去伺候着。
“殿下可出来了,再不出怕是要误了午膳。”廖晓拂还记着这档事呢,巴不得与殿下快快回去。
祁谟见状抿了抿嘴,趁其不备捏住小福子的耳垂儿一捻,笑笑说道:“孤是饿着你还是累着你了?当职瞌睡不说,见着主子了也不问问事办得如何,竟是惦记午膳!看来你家太子是将奴才惯得太过了,果然还是要治才好。”
“殿下,殿下,莫罚莫罚……”廖晓拂小声地踮了踮脚,生怕前头的侍卫大哥一个回头就撞见太子罚他。太子的力气他在井下是见过的,一个猛回身就能将自己从险境□□,即便耳垂儿没被捻出疼也小声讨饶几句,毕竟这可是太子呢。
“不罚该怎样问过?”
“奴才过问就是,殿下饶了奴才的耳垂儿吧,本来小福子就福薄,耳朵上只有这一点子r_ou_,殿下再给扯下来就不好了。”廖晓拂瘪了瘪嘴,看太子不为所动,便大着胆子趁侍卫不留意的空档将手探进绣着银线龙纹的袖口,轻推了推太子的手腕。
“殿下……殿下那事办得如何了?”既已摸透了太子的小性儿,廖晓拂赶紧张口问道,生怕再问晚了又要被什么怪点子治罪。
祁谟假意瞪了一眼,手指也卸了劲儿。他这气半分是撒给廖晓拂不爱过问自己,半分是撒给廖晓拂说自己福薄了。这话不假,上一世他当真是福薄,故而听来格外逆耳。
“那事办得有眉目了,等回了殿里孤再细细说与你听。”祁谟也不知自己在气什么,脚步也加快了,快意说道:“还有,往后不可再说自己福薄。孤还没说话呢,你又瞎说什么?你若是嫌弃自己福薄,那往后普天之下再没有比你过得好的人了。”
廖晓拂揉着火辣的耳垂儿,听得也不气也不恼,只觉出这样与自己闹气的太子难得一见。既然殿下想捻一捻自己的耳朵,能听到此话也是值得了。
“不薄不薄,奴才方才是随口一说。跟着殿下就是福报了,小福子应当是宫中最有福气的人呢,果真是师父的名字起得好。往后小福子的福都依仗着殿下呢,要日日夜夜黏着殿下才是,莫要嫌奴才烦了。”廖晓拂一笑道,跟上了太子的步子。
“嗯,这话说得孤很是爱听。”祁谟将两手负于背后,脸上挂着得逞的样子,“等了好一阵子,可是你肚中空空闹饥荒了?往后吩咐玉儿将你的膳食加份量,想吃点心了也可随时传来食盒,叫厨娘时时备好就是。”
小福子吞了吞口水道:“那怎能行?奴才光是吃殿下打赏的瓜果点心就撑饱了,不可再叫厨娘劳累。方才殿下进去,小福子就寻思着如何叫殿下开胃,才想起来阿姐曾做过一道鱼饼子。先取鲜鲤鱼的腹r_ou_和豚r_ou_的肥膘打成细泥,抹上些去腥气的鸟……鸟蛋,上锅蒸一蒸就可吃了。殿下若是有胃口,回去小福子就将此法告诉厨娘去。”
祁谟抬眸间将小福子的神色尽收眼底,意味深长。因着身子被净过,太监往往十分避讳着谈及卵、蛋、根这等字样,故而在公公口里,ji蛋都被叫做摊开黄。而廖晓拂在自己眼前都试着不避讳了,当真是想与太子交心交命了。
忽地又一阵酸心,祁谟用手点了下廖晓拂的帽顶,不舍得扫他的性致,就连甚少食鱼的口味都打破了。“听着甚好,想来你阿姐的手艺错不了,孤也想尝一尝呢。回去就按你说的做来,叫厨娘别拘着用豚r_ou_和鲜鲤,多做些都尝一尝。”
“尝什么呢?说得这般勾人?五弟啊这就是你不对了,既有了美食珍馐,何不叫上皇兄一起?”
太子听闻皱了眉头,也不好发作,但总算找着方才气恼的因由了。廖晓拂上辈子福薄还不是因为落在大皇子手里,焉知身子被糟蹋成什么样子。而这声音不就是欺侮小福子的人说的?
“大哥过誉了。”祁谟回头一探,脸上已不见了厌烦,一副兄友弟恭之态,“哎呀,想不到三哥也在?可是又与大皇兄围场狩猎去了?”
三皇子祁商的母家只是栗州刺史冯氏,生母的位分也只是个贵人。冯贵人当年是借了武妃侧殿的光才怀上了龙子,故而只能依仗武氏。这三皇子想必更是明了自己争储的盼望渺茫,又无母家扶持又需依仗大皇兄,干脆老老实实献计于他,待尘埃落定之后讨一处南方的封地,享一世荣华。
这时的三皇子还有几分青涩面孔,穿一身宝玉绿的长袍于大皇子祁顾身后迎风而立。
“盛夏乃是万物繁衍生息之时,自古不可围猎过甚。大哥有乐善好施之心,前几日追着一头獐子,箭在弦上一刻忽而分出那獐子恐怕不及二年,还大发慈悲地放走了。三哥看着实在惭愧,这几日也便跟着不去了。”祁商轻轻叹道,望了望太子身后的奴才,问道:“五弟好兴致,一人一鱼,落得逍遥自在。”
廖晓拂不知这是什么风,竟叫他撞上了三位皇子。他哪里知道自己已被大皇子垂涎过,甚至买通了太子殿里的公公要将他押去,只知道三位皇子的身份太过尊贵了,故而规矩地一躬,语调平平地行礼。
“奴才小福子,见过大皇子殿下,见过三皇子殿下。
“小福子?这位就是五弟的侍从公公?”三皇子闻言眼睛一亮道,“当真是物似主子,这小公公颇有眼力呢。”
“三皇兄说笑了,只是伺候得顺手而已。”祁谟回身使以眼色叫人退下,不想叫大皇子他二人再多瞧廖晓拂一眼,回身道:“大哥与三哥今日有何雅兴?这是要去何处?可别耽搁了。”
这话听着礼数周全,可有耳力的人就明了是送客呢。祁顾却不顾那索然无味的礼数,凝目于廖小福的身子,顿了顿道:“何来雅兴,与三弟随处走走而已,还没用过午膳呢。方才听五弟与这小福子相谈甚欢,一条鲤鱼竟还有这等吃法,故而食指大动。且看五弟有没有心,也叫大哥与三哥去你殿里一坐,借着食鱼的趣味也好闲谈西番之事?”
祁谟听闻凤目上挑,眉间挤出一道竖纹。这等神情廖晓拂曾在井下见过,可是殿下要动大怒之预兆。只是大皇子与三皇子如何就将殿下惹怒成这般了?难不成殿下不喜他人进殿用膳?
正当小福子躲在太子身后捉摸不透时,只听殿下将语调略微挑高了答道:“求之不得,甚好,还请两位皇兄莫要嫌弃孤那太子殿中过于冷清了。”
第5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