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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舌[重生]作者:晒豆酱

第5节

张广之斜了斜眼,只想开口把话堵回去。这人当真是山民,别说是侍卫了,廖小福若真是将太子惹了,谁敢上前头解围去?这人想得倒是便宜。

“应当的,应当的。既然我与廖公公有缘,那你我也兄弟相称。看你年长与我,我敬你一声大哥。”

“这……这怎么行!”廖小福额头浮出一层虚汗,连忙看向张广之。自家主子胡闹也不知道拦着,这侍卫是怎么当的!

“齐大哥,咱们还是快快走吧,殿下怕是等急了,惹怒了不好。”廖小福惨淡着小脸儿,吃力地拽着太子的佩刀,同时将那个小牌位死死搂在胸口,看着像是打算带回去了。

“唉!无妨!难得来这一趟,我看我与你家哥哥倒是投缘。若你大哥肯交我这个弟兄,来日回宫你我也好多多照看着。你说是不是啊廖大哥?”祁谟旁击侧敲地看向廖晓拂的家人,往世点点滴滴再现,仿佛上辈子八千岁的亡魂也看着呢。他已打定了主意,除了要给廖晓拂好的,还要照看这一家,既然是改命那就多改几个人,如此八千岁的那条命方能止住哀鸣。

“是这个理,只是我乃一介山民,家里没什么能赠与齐弟的……齐弟若不嫌弃就多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廖子孟心思浅,只惦记拿什么物件来交换,他没有过结交的弟兄,却听那说书人讲过结交应当拿出信物,尤其是年长的那边。环顾四周便扭头朝屋里走去,没多会儿就听出翻动的声音。

祁谟瞥了一眼屋门与白墙,算出拿不出太好的东西,便一笑道:“廖公公家人当真朴实,怎么?傻愣了?看在宫中对你百般照料的份儿上还不快将我引荐一番?”廖晓拂迟疑了片刻,犹豫着动动嘴角。

“二哥,这位是齐大哥……是太子的近身侍卫。”说罢免不得皱起了眉头,怯生生地转过去,“齐大哥,这是我家二哥,他自小身子不好,别吓着他。”

“原来是二哥啊,失礼失礼。”祁谟等他这句等了好久,撩了一眼廖晓拂便冲廖玉林笑道:“方才听二哥仗义执言,像个读过书的。可否下场一试过了?”

廖玉林堪堪回道:“齐兄过誉了,雨林不才,未来得及下场,勉强读过书罢了。我那大哥性子耿直,还望齐兄莫要与他计较,如若三弟在宫中得罪人了,雨林先谢过了,还望齐兄能给美言几句……只求,别叫人再害了他。”

甚好,甚好。祁谟双眸微眯,免不了心中一暖。之前他还怨恨小福子的家兄怎么就舍得将幼弟送去,见了才知这家人确实心无城府,心系晓拂。不枉费他有心帮衬一番。

“这是当然,都是宫中当职的,帮人就是帮己了。”祁谟偷瞥小福子一眼,廖晓拂垂目不言语,只是紧紧搂住大姐的牌位不放。他定睛细看,廖玉林果真身子更单薄些,眉眼间一股子书生儒气,怪不得廖晓拂拼死也要自己顶上去换他二哥。

廖晓拂长了副通透的玲珑心思,怕是早早看出若是二哥进宫,哪怕熬得过净身的酷法,也熬不过宫里的春秋。这样清高的小秀才若是在宫中让贵人作践侮辱了,不用旁人费劲,他自己就先寻一条麻绳蹬凳子去了。

“还好!还好!还好这东西还在!齐弟莫要嫌弃了,这是马耳山上最少见的了。知道你们侍卫卖命的,难免伤了碰了,寻常伤可别用,这是能吊着命的。”廖子孟从小屋跑回来,给得洒脱意气,秀气的脸孔被野山磨练出几分劲道。手里捧着的乃是一颗成了人状的老参,参体错杂的纹路竟长出了老者的神态须发,就连珍奇异宝里泡大的太子都没见过这种年份的药材。

“这是廖家最当钱的,今日我就送给齐兄了,一个是你我结交的信物,二来也是卖个人情……家中没有闲银,我想替小弟打点也实在拿不出什么。宫里的规矩我也不懂,不知该送多少,这个你若用得上便用,若是缺银子了,拿去典当也可换八十两白银,足足能置一处小屋。”似乎怕宫里的官爷不接,廖子孟特特找了帕子将老参包好,拉过太子的手就硬塞过去了。

“嘶……”祁谟手背的伤处被猛地一抓,免不得一阵凉气,不离眼地观看那颗老参。

廖子孟生怕他不接,好容易有个人能通通小弟的路子,也不想这宝贝官爷看不看得上,喃喃道:“齐弟莫要嫌弃,我亲自采来,若是卖货郎开口,兴许要一百两还不够。”

“我哪里是嫌弃,而是……没接过这样贵重的礼。”祁谟将山参裹好,回身递给张广之,吩咐道:“将此物细细收好,带回去。”

廖晓拂震惊之余只想给殿下磕个头了,太子没嫌廖家穷苦,还收了大哥的东西,这样大的恩典想必天下再也没有谁了,偷偷探着手指去轻碰殿下的手背,心乱难耐。“齐大哥,我……我看也看了,可以回去了。咱们快回吧,别让、别让太子等着。”

“无妨,殿下仁义,等你一会儿子又何妨了?”祁谟暗暗抓了下小福子冰凉的小手,像挠猫儿一般,又笑着蹲下揉了把那孩童的头顶,问道:“这可是大哥的孩儿?”

“是,是我的。”廖子孟用膝盖撞了下幼子的身子,说道:“文武,叫人,二叔叔平日里教你的规矩呢?”

廖文武恍惚都困了,倦倦地揉着眼睛,缓缓看向太子叫道:“齐大哥好。”

“这孩子开口晚,还不会叫人呢。”廖晓拂心口一紧,这辈分算是胡乱来了,急忙打圆场说道:“咱们快回吧,快回吧,齐大哥快别闹了。”

“这可是小妹?当真是活泼性子。”祁谟笑靥如春,将这破落的小院儿更衬寒酸,他却不以为然,看向小福子提到过的廖依依。果真是到了梳头的时候呢,可怜家中没有女眷c,ao持,连个丫头髻都无人教。

廖依依自小没有娘亲没有嬷嬷,虽有大哥疼爱却对闺中女儿的忌讳一概不知,落落大方地朝面前的人一低头,也学着样子福了一福。“齐大哥可要说话算话,三哥哥好久都没回家来看,一定是太子不放人。太子若是发难,齐大哥就带三哥哥跑出来吧。”

“小妹慎言!啧!”廖玉林清秀的眉毛都要拧到一块儿去了,这话说得大逆不道了,“齐兄莫要怪罪,小妹无父无母,是我这兄长没教好。”

“我看这小妹倒是随了廖公公,一张伶牙利嘴,无人能比。”祁谟若是折扇在手,此时必定笑得用折扇打转了,虽然意外却当真心悦,凤眼细细地眯了一眯朝小福子看去,“廖公公提及小妹,担忧他这妹子到了梳头的时候无人给置办头面,故而在宫里攒下了银钱,托我买了点物件。廖公公可看看要得是不是这个?”

说完祁谟提起衣,解下腰间佩戴的腰袋,取出一把流光水沫金镶玉珍珠发梳,极为生疏地帮廖依依戴上,正正好卡在丫头髻的发绾交接之处。

“这是啥?这可是三哥哥买与我的?”廖依依虽是田中长大,自幼与哥哥们玩耍,可到了梳头的年岁也懂了些事,知道光着头不好看了。这是头一回戴上头面,一向好动这时候连脖子都不舍得低,无措又小心地用指尖去摸一下那发梳,心里却长了草,想跑去溪水边看看自己的小影儿。

“是,是你三哥哥的心意。他在宫中身不由己,可时常惦记着家中呢,没将你忘了。”

廖晓拂被这始料未及的一出闹懵了,站得僵直。殿下这算是爱屋及乌吧?因为自己伺候得好,连自己的家人都顾及了。那梳子别说是他攒的了,就是六年在宫里不吃不喝也攒不出的。

“时候不早了,在下奉命要带廖公公回去,太子还等着呢。”祁谟开口便看到廖晓拂的身子打了个颤儿,他也想让这家人多说会儿体己话,但太师府上的人也跟着等候,回去晚了不好交待了,只得说道:“廖大哥放心,有我齐某一日,我便尽力护廖公公周全。只是这牌位恐怕不能带回,宫中规矩如此,若非国丧不得哀思,还请廖公公体谅,别惊动大姐的安宁。”

苦与甜的滋味一同入喉,廖晓拂将大姐的牌位端起来,不舍地再看了几眼,递给了廖子孟。“那这就留在家中便是,我在宫中尚好,切勿为我忧心。等下次再得空了,我再回来看看阿姐……那我就先回了,得空就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请放心,往后小福子的日子就在蜜罐罐里了!!!

第22章、第二十二章

祁谟见廖晓拂恹恹的,怕是念及大姐故去,心中悲恸,上了马车也就不去招惹他。廖晓拂忙不迭地爬回自己的小垫儿,抱着膝头,肩膀一抽一抽的。方才是被殿下闹傻了,没回过味儿来。这会儿子静下心,嘴里的苦像吃了一口黄连,忽地裂开,苦不堪言。

太子知道他心里难受,叫府上的家丁送上来食盒与热茶,静静地推了过去。小福子动了动眼皮,心里再难受也还知道谢恩,不能不识抬举了,便从食盒里抽出下人用的银针银筷,仔细试过。

“一切都是好的,殿下可以用了。”

“虽说你是孤的舌头,可也未必日日用自己试菜。往后再添个下人。”祁谟尚且不渴不饿,浅浅地饮下一盏热茶,将自己的茶盏递给他了,“来,别苦着自己,润润嗓子。”

“奴才不渴。”廖晓拂跪得僵直,下意识伸手接住太子给的东西,声音颤颤的。

“不渴就罢了,可是饿了?”祁谟百思不解,不好直接探问小福子的心事。

“也不饿,谢殿下赏。还有……方才殿下给小妹的物件儿,我看着应当不止几百两了,太贵重的赏赐收了不好,我慢慢攒下银钱……”

“你那点子银钱恐怕要攒上一世了,孤头一次见你家里人,空着手多没有排面。”太子一笑仿若春风佛面而来,绞尽脑汁逗他开怀,“看你眼皮沉沉的,可是方才孤赶去之前哭过了?”

廖晓拂被说中心事,哑声半晌点头说道:“哭过,我自小就爱哭,总忍不住,没得殿下那般的气度。方才见着大哥与二哥好一通哭,现下耳朵里都是嗡嗡声,眼皮也睁不太开了。”

“你过来。”祁谟已经脱了三品侍卫的锦衣,车室闷热人就犯懒了,穿着中衣而坐。他看了看身边的祥云软塌,料子选得都是上等,轻拍示意小福子坐过来,“孤给你守着,你躲懒先打个盹儿。”

小福子自始至终没舍得摇头,面皮白净净更显得眼角红过,溜尖的下巴磕儿,抿着唇。太子叫他过去歇着呢,自打今儿撞破了大姐的下落,他的胸口就冰凉好似缺了块儿血r_ou_,使得小福子难得不想守着规矩,只想当个偷鱼的猫儿,离那人近一些,再近一些才好。沾一沾那人的气也是好的。

“那殿下可要帮我瞒着师父,若是叫师父知晓小的在殿下车里打盹儿了,必定要回去吃手板了。”他堪堪地爬过去,一开始还拘着,可靠那人愈加近了愈加舍不得,小心翼翼将小帽也摘了。

“这个戴着躺下难受,奴才先摘掉,殿下记得提点我。”

“好,孤给你瞒着。”经此一事祁谟心中更添疼惜,心疼他抗下的包袱,心疼他c,ao心的家事,这一心疼就没管住手,伸手就将廖晓拂的发带解了,“这样解解乏,等你起身孤帮你束好就是。”

太子中衣散出的荣檀香熏得廖晓拂心口热热的,宛如云端,赶忙躺好了不动。这一躺就合上了沉重的眼,暂且不去想伤心事,入宫后头一次睡这样餍足,贪贪地吸着香气睡过去了。

待到车马回了太师府,祁谟忘不掉今日小福子吃的苦头,到底是狠不下心来晃醒他。都下定心数这回活过来一趟要杀伐果断,然而终究是要败在这小奴才手上了。

晚间等睡足了,廖晓拂才迷蒙地醒来。身下是月白蓝的锦织被面,软枕一侧还是那个金丝龙须香囊,他这一觉竟睡回太子殿里了。外头雨水正密,细柔柔的雨滴漫不经心地往红墙与地缝渗入,jian起一层袅袅薄烟,好似珠花。

“殿下……殿下?”小福子晕乎乎坐起,不知现下什么时辰了。今日当真是心惊r_ou_跳,先是见着了太子四哥,又回了小凉庄,想来竟不像个真的,说不准一切都是刚刚打盹儿做的梦。可细细念起大姐,那股子心尖疼不是蒙人的。

阿姐去了,苦想了那么久,阿姐竟然早就去了。

“可是睡醒了?”祁谟正在寝殿门外交代玉儿这几日得了空多陪着些小福子,听里头的人醒了,迷蒙间就开口唤起自己来,脸上一阵欣喜,没白疼他。

“殿下赎罪,我……奴才今日不知怎了睡久了,伺候得不好。”小福子倦然滑下

床榻,慌慌地去套官靴,一低头才发觉两只脚赤条条的,细溜的脚背白得晃眼。

祁谟料到他醒来就会慌了手脚,故而慢悠悠坐到他的榻上,手疾眼快地搀了他一把。“莫怕,你那鞋袜是孤来脱下的,没叫旁人看了去。想必今日是哭狠了,你倒是睡得快,孤还想你未必真睡得下。”

小福子站也不是、跪也不是,两只赤脚左右相掩,自己身子龌龊残缺,故而没长出寻常男子的足形,脚弓弯弯,怎么都像个小娘子,顿时说道:“这使不得,殿下莫要脱我鞋袜,若要师父知道了,不好。”

“无妨的。今日刚回太子府你那师父就来要人了,脸色都白了,就差怪罪起我这太子来。只因正赶上一场细雨,我怕你骤然醒来受了凉气,又哭过了,内火外寒必要发起高热就没晃醒你。你倒好,抱着太子的膝头睡了个大觉,孤连动弹都不敢啊。你那师父更是了得,我唤他上前头坐阵,他倒好,眼神刀子似的,真是要扎死孤了。”

太子生得俊美,说起方才发生过的事来双目惬意上扬。廖晓拂赶忙说道:“殿下怕是想岔了,我师父不敢对殿下不敬的。”

“我看也是如此。”呵呵哪里就是如此,祁谟看着那陈白霜胆量颇大。在太师府宅外他便换了车马,亲自把小福子抱过去的。那大公看自己徒儿不是醒的,太子又只身穿中衣,眼旁的青筋都爆凸起来,恨不得把小福子抢过去,好好看看这孩子的身子可有不妥。

“今日的事,多谢殿下了。小福子代家人谢过殿下。但请殿下安心,家事是家事,误不了奴才的本分。”睡得足了,廖晓拂的思绪也清楚起来,原来真不是梦呢。

“别说那个。来,先尝尝这蛋羹,你玉儿姐姐特特吩咐厨娘做的。阿姐虽是走了,想必更不愿你这般自苦。你师父,你玉儿姐姐都疼你着呢。”祁谟从食盒里端出一个六角小碗,掀开小盖,一碗蛋香浓郁的蛋羹还温着,一手捧着过来,“快吃些,方才玉儿看你眼皮红肿,捏着帕子将孤堵在寝殿外头,非要问出是何人将你刁难了。你这小奴才的排面当真比太子还大呢。”

廖晓拂将近空腹一个白天,怕是饿过劲儿,忽地想起内衫中还藏着块儿点心,急急去摸。太子一见就笑了,说道:“别找了,孤翻出来时那糕点险些压坏,便叫厨娘拿去仿着做,往后再吃。”

“谢殿下美意,原想着带回来吃的,别糟蹋东西就好。”小福子谢恩,堪堪拾起银勺,转动几番又放回去,苦色道:“殿下,小的吃不下,总想着阿姐,心里不舒坦。”

这孩子当真是重情义。祁谟暗自称赞,刚刚小福子未醒他已吩咐过张广之先从殿里支些银两出去,在太师府周遭找一处寻常民屋,先将人挪过来。往后自己与太师府那位的来往过密,时时带着这小奴才,也好让他解一解想家之苦。

“你大姐这事,孤不瞒着你,已经命人打听得差不多了。”祁谟略略一顿,凄然说道,“这个仇,孤帮你做主如何?那人牙子想必是拿了你阿姐的救命钱,又料想你活不过去,才耽误了大姐性命。”

“殿下可当真?真能为我那阿姐做主?”说话时喉头一阵甜腥,好像咬破了舌头,廖晓拂眼中像噙着泪,实乃噙着恨,“恐怕不止如此,我那二哥口口声声说写过家书的。我当职不满时限,虽不能与家人通字却可带个口信儿。那人牙子每年二次往来宫门交接,竟骗了二哥说将信送来了!他……他这岂不是两边都蒙骗了!将我廖家的人当痴儿玩弄!”说道最后竟颤着声苦笑起来。

祁谟对着他煞白小脸哄道:“这些都好打听,你说过自己进宫并未受人逼迫,究竟他又如何将银两蒙骗了?当真是你花了他的银两?若真是如此,明日叫牧白给你把脉看诊,不准不听。身子上的病根不除去,等年岁大了就该报应回来了。”

小福子一听,耳朵急红了几分,连忙道:“不必宣牧白师傅,小的不曾花过那人一两银钱的。这其中的事……殿下若是要听,我说了便是。”

祁谟听得心中一阵五味杂陈,将他纹丝不动的身子拉近了些,并排坐着贵妃榻上,又拿过一条毯子给廖晓拂包上身子,拍了拍他紧绷的后背。“若不想说也无妨的。”

“殿下还是听我说吧……这些不说,憋在心里,人都要坏了。”太子的眼神烫得小福子一阵心颤,像一只紧紧闭着蚌壳的r_ou_蚌,缓缓将壳分开了。

“那年阿姐得了百日咳,家中的钱又都供着二哥去科考,一次就中了秀才。大哥在深山采参,殿下可知采参人疾苦?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不等开山是回不来的。我在家中急得无法,只能等着二哥。”廖晓拂娓娓道来,犹如噩梦初醒,“二哥回来不久便说要去做长工,能预先拿回一年工钱。可我看着来找他的分明不是谁家长工,倒像庄子里的人牙子。二哥虚长我两年,当我不懂,与那人谈价也不防着我……”

祁谟心肝疼得直想用扇骨敲他小脑瓜子,斥道:“所以你就敢瞒着跟人牙子跑了?他若将你害了呢!”

“我不能让二哥进宫啊,殿下!二哥都中了秀才生了,往后就是能考取功名的人,若是净了身子,岂不是白费功夫了?更何况我那二哥只会读圣贤书,若真让他进了宫,恐怕活不过几个月,就连冤死都合不上眼睛。可我是个机灵的,若换成和我,兴许还能混出个大公,给家人一份好处……”

“你!你就是个傻的!这事还有赶着上的?”终归没忍住,太子的扇骨不轻不重敲在廖晓拂额头上,嘣地红了一道子,“你就这样跟人牙子走了?”

“嗯,走了两天山路才到。接着就……就把身子净了,这、这殿下要听吗?”

祁谟盯住小福子闪躲的双目,脸色尽失,眉头紧紧锁着。外头雨打屋檐的响动听得他从未这样心烦。

“说吧,你若委屈,说出来孤给你做主了。”这回他放了扇骨,小心翼翼地、一丝一缕地摸着廖晓拂的鬓发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知道为什么二更吗?因为我用了小黑屋,坑爹啊!

第23章、第二十三章

祁谟不知怎得了,今日看小福子伸手扶住四哥,积存了已久的怒火忽而轻易击溃了心智,只想将这小奴才抽到身边来。他上一世心中只有自己,这一世岂能去想他人,除了自己,四哥就算摔趴了也用不着他去扶着。

想着太子益发看得出神,将这淡淡的眉梢、尖尖的眼角和薄薄的嘴唇与忘不掉的八千岁一一对上了。

今日赶巧了,廖晓拂心里也难受,殿下与自己亲近就亲近些,慢慢将心底最不齿的苦化开,缓缓道来:“殿下可知阉人也是不同的。我也是到了地方才知道。之所以有人牙子做这人皮买卖,只因为没有引荐的人,净身的师傅才不管动手。人牙子一画押便能支取二十两白银,这就算是人命两清了。管阉不管活,这也是两边皆知的。”

“说吧,莫要憋着。说出来就舒坦了。”祁谟于心不忍听这些,但他却小看廖晓拂了。他那年将将不过八岁就主意这样大,是个看似柔软实则要强的主儿。故而软下心来,静静旁听着,担忧这苦害他憋坏了ji,ng神。

“那二十两就叫留根钱……大多都是给净身师傅十两好处,剩下十两归为己用。别小看了这十两,净身处的人收了,下手就有分寸些,就会……会、会给留一点儿,卵蛋虽去了,小雀儿给留一点儿……无非就是,就是留个念想而已,没用的。但就这点子念想也是好的,半净过的小公,他们都……还是可以站着解手的。如同寻常男子一般,站着解手也是羡煞旁人了。”

“所以你轮值就是为着这个缘故不肯喝茶?”

廖晓拂将这问跳过去,说道:“阿姐病重,日日咳得难受,那病听说叫百日咳。郎中说若是咳足了百日,就是神仙带着仙草来也无力回天。我就和那人牙子说,说这钱我不要,也不要给净身处的师傅了,都帮我带回去给阿姐抓药。那师傅没收着好处,自然便将我与将受宫刑的几个童子划在一屋,都是……都是要全净的,头几日不给吃喝。我想着半净与全净无非都是去势了,还不如省下,谁知这银两终归是没给大姐用上。”

殿外的雨声一层高过一层,y侧侧的冷风吹开了窗子,打得窗外的兰花蔫蔫地低垂着。祁谟想给这孩子一通好骂,骂他不知深浅就鲁莽入宫,骂他错信了歹人,骂他……可那时他的小奴才那样年幼,一心只愿用能想的法子换银两。殊不知这往后的人生,全被那没送回家的二十两银子买下来了。

“叫你受苦了!”半晌太子才憋出一句好听的,单看这点,廖晓拂就是个狠得下心的人,恐怕就是这样的性子,上一世没了奔头,索性将心一横。既然狠得下心对自己,更狠得下心对旁人了。

“殿下问是否有人逼迫,着实是小福子愿意的。既然是自己下定了主意,也不曾后悔。我家还有大哥二哥,续香火不差我这一个。往后自己攒银两,自己赎兰就是了……”廖晓拂说到最后几乎听不到声儿,貌似赎兰这两个字花光了身子里最后一点子胆量。

见不得人的事儿叫太子知道了,小福子等着殿下发落,睫毛的影儿被烛光拉得长长的。话说到这个地步,料是他瞒着究竟是如何净了身子也瞒不住自己的隐疾。端坐在那巫山一片云的屏风前,孤苦无依却又不甘自弃。

他是个阉人。

并不是每个阉人都能进宫当公公,但公公这类六根不全之人也凭借去势的手法相异分出三六九等。最叫人瞧不起、能肆意作践的恐怕当属全净身子的,凡是犯了大罪当受宫刑的人大抵都是全净。不吃不喝被人摁住,将身子打挺,白布绞紧股间,嘴里头咬着整个儿煮熟的ji蛋。再任由净身师傅利落地用环刀划破底下的东西。挤完那两下子,廖晓拂疼得都喊不出声儿了,可心里头还是侥幸。

吃了这回苦,大姐便有钱抓药。

如果割到这地步便打住,将小雀儿再截一节儿,留下拇指长短,再用苦猪胆的血片将伤处糊一糊,最后找根儿白蜡针探入创口,封住不给解手,这便是半净的身子了。为了抗疼大腿根儿都提前被拍肿了,用麻椒水抹着。三日之内不可饮水,嗓子冒火星子了也得忍着。待三日之后,再被人足足地灌几海碗茶水,忍住钻骨的疼将白蜡栓子一拔,若是能胡天海地地解出手来,这人命就算是保住了。

解不出来的,叫人直接就抬出去。

而全净的还要再遭一重罪。那师傅先将月弯的铲刀用白酒擦净上一位童子的血,放于火上烤红片状的刀刃,一把将小雀儿拿住快刀剜去,一点子都不留。创口被热铁一炙,血能止住,但留下竖长的一道口子,立在原本有势的地方,有半手那样长。白蜡针也探不进去了,换成硬硬的鹅毛管芯儿。

这一刀难免剜得狠,若是下手浅了,割得不够平整,等养好了就留下一块软骨突出来,来年筛查必定要重新割下,这二重罪叫刷茬儿。故而全净的身子下面必定是个光溜溜的小r_ou_坑,中间一道疤,解手时候尿水洒出来就开叉像个小扇面儿,需要拿帕子挡住再擦净,这辈子也不能像个男子再站起来方便。

故而半净身子的公公十分看不得全净了的,讥笑嘲讽他们有“尿裆”的隐疾。同样都是阉人,只是受了大苦,心眼子全y侧歪了。在外头任贵人们作践,在暗里就作践比自己还不堪的人。

这点子琐碎如何能瞒住祁谟,他可是活过第二回的人,宫中上不得台面的里子比廖晓拂还通透。他听懂小福子是怕自己嫌他,殊不知踏过一回阎王殿,这在祁谟心中实在太过云淡风轻了。“这事……你那师父也知道的?你那些师哥可有欺负你了?”

小福子赶忙摇头道:“师父和师哥们待我都好,就连……就连夜间解手也不准我一人,生怕顽劣好事的小公将我逮住,拔下裤头戏弄调笑。”小福子说完喘了口大气,如同沉沉巨石落地,“那……殿下可还愿意让奴才伺候?小福子是单薄了些,可殿下看我那大哥也是瘦溜溜的,大抵是长不壮的身量,不耽误伺候殿下的。”

“那是自然,你伺候得这样周全,没了你孤要找谁去?”祁谟给他提了提茶白色的小衣,看他略微定了定心神,又说道:“但有一事必须依孤的主意来办,就是不可再自苦,让你吃便吃,让你喝便敞开来喝,整日渴着成什么话?夜间也不必老远跑出去,现下日子还热,若入了秋还了得?孤叫你师父寻个夜壶来就是了。”

“这哪里使得!我本就是、就是那不爱饮茶的。”廖晓拂耻得浑身难受,更不敢对太子明说自己根本使不得夜壶。

“你若不依我,我便不为你阿姐出气了。”祁谟甚少对他摆出脸色,只怕是这小奴才自己主意正,不吓一吓压根儿唬不住了。

“那……那好,奴才依殿下就是。阿姐那病原本可以好,我也没用着那人一个铜板,二十两足银包得整整齐齐亲手交于他带回家中,还求他快快回去,路上千万别耽搁。若这口恶气不出,只怕小福子就是死了也不敢去找阿姐。”

“啧,往后这样不吉利的话也不许说,若孤听见了,有一次治你一次。”祁谟是当真听不得这个字用在廖晓拂身上,有几分真急了,“那人牙子想必可由你二哥认出,你也不必出面,如何出气你说就是。”

祁谟这样直接问道,一来是给这小煞星一份心安,二来是想叫廖晓拂自己做一回主。身不由己的痛楚祁谟自身尝过,这条命时时被别人捏住,朝不保夕,贵人们动动嘴皮子就能左右的,就说听从主子是奴才的本事也难免心情郁结。大不了私下将小福子的主意翻倍就是,他若说断一条腿,自己便叫那人手足皆断。

“奴才谢太子恩,此人,杖毙。”廖晓拂脸上淡淡的,殿下头一次给他如此大的生杀大权,他也不顾落下心思狠毒的恶名,仿佛坐在这端的就是那个玩弄人命到麻木的八千岁。

见太子不答不应,小福子堪堪又添一句:“若殿下下不了手,就将人扔进马耳山的山涧,别脏了殿下的地方。”

当真不是个软骨头,这样的性子上辈子又是怎么容忍被大皇子作践?祁谟忍不住想到,只怕当时的八千岁已经死了活人的心,剩下个苟延残喘的空壳,续着家人的命。

“殿下……可是嫌奴才过于狠毒了?”饶是再如何这会儿子的廖晓拂还是个半大小子,太子沉默片刻就忍不住了。

“狠毒?你恐怕是没见过真正的狠毒,真真正正的狠毒呢。”祁谟总爱用手背贴一贴他的脑门儿,白净额头煞是可爱。若说狠毒,谁能有天家人狠毒,对上对下都算计着,y害着,还能用一碗毒糖水要嫡子性命。自己上一世尚无害人之心,更何况廖晓拂与那人牙子是真有人命仇恨呢?

“这事孤就交于张广之亲自跑一趟,也不叫他糊涂着死过去,必定报上你廖家的名,让他明明白白地走,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一时的贪念害死了一个多么好的女子。”

寝殿里荣檀香正旺,烛光孱弱微弱,廖晓拂一心陷在阿姐的仇里,良久回过神来太子已经被晾在一旁了。这一刻的太子脱了伪装,与白日里同四殿下打得不可一世的模样竟不相同,将小奴才胸脯底下的心看得突突直撞。

“可还能求殿下一事?”廖晓拂小声问道,“殿下的库屋不缺药材,能否托人将大哥采的参当了,换些钱一同送去。三年一次秋闱,二哥都耽搁了这些年,今年入秋后万万不能再错过了。”

祁谟撑住没笑出来,将人拉到八仙桌前,用手试了试食盒是否还暖,挑出几样还可入口的菜肴来,说道:“你主子就是再不济也是太子,供个小秀才乡试的银两还拿得出。除却赏赐,这还是孤头一回接礼,怎么能当了去?方才是你说过万事都依了我的?”

小福子几番站起又被几番摁下坐好,头一次被人伺候浑身难受,几乎是求着祁谟了。“殿下叫我起来吧,还是让奴才起来吃吧,坐在这位子上……我难受。”

“吃完了就不难受了,否则太子可要治你了。”这一回是真说笑,赶上雨水停了,一小牙月亮也探出云来,“都说是孤的舌头了,不许不吃,吃饱了你我二人就早早歇下,明日随孤去凤鸾殿请安。”

作者有话要说:等一等啊今天双更!

第24章、第二十四章

次日祁谟用了早膳,正收拾笔墨要去南书房,陈白霜低着头求见,递了个四四方方的信帖子就退着出去了。祁谟捻开帖子的内里,果不其然是他义父送进来的。字迹宛如顽童,可见下笔之人的火候还不纯熟,却正是王过福的字迹。

内里只有四个字,雪至西来。旁人看到必定一头雾水。

祁谟将帖子揉成一团,扔进香炉,看姜黄色的纸张与香灰融成一体,烧成了一股白烟。雪至,这是通报太合宫那边的事成了。苏雪既已入了皇太后的眼,往后的前程就自己c,ao劳了,反正皇上若想随意将她指婚用来绑住太子怕是难了。

如此甚好,此举一箭双雕。

那可不是个一般聪慧的女子,祁谟念起来依旧对苏雪佩服不已。碍着她家兄是太子的伴读,苏雪必定早早想到重阳候一族恐怕都与祁谟脱不开关系了。如若皇祖母那边有什么异动,那机灵丫头绝不会让太子束手无策。

养心殿、交崇殿有他义父打听着,太合宫又送进去一个苏雪,祁谟如此便有了几分安心。这不,王过福一清早就送来一道折子里的消息,还热乎着,西来。

这是说西番的人要来了。比起苏雪这倒是个棘手的。若祁谟没记错,上一回西番前来的时候万万不是眼下,都是他封了王隔年的事了。如此看来重活一世并未占尽天机,诸事还看眼下。

但这西来的时候不对也不太耽搁他使计,甚至对祁谟而言是最佳的时机。想着就召来侍卫张广之在书房里筹划一番。

“可派弟兄去小凉庄了?”

“禀殿下,城门一开就去了,都是臣过命的弟兄。除了盯着那盐运的副使,臣特意交代过如何料理那人牙子。”张广之掀袍跪着禀告,身上还是三品侍卫的锦衣,可办得一桩桩事情都是一品侍卫的品级,

“甚好,这事要快,城门落匙之前将廖公公家人全数带回来,不可有误。今日还有一事要交于你办,廖公公那大哥你可有印象?”祁谟说罢偏头一看,昨夜雨至,打坏的兰花又是不少。

张广之是个弄刀的高手,轻功了得,喜怒喜形于色,故而一撇嘴道:“记得,就是那个对殿下大呼大喊的山民。”

太子用手指拈住一支狼毫把玩着,瞪了一眼:“你这规矩都谁教的?那是廖公公家兄,不可出言怠慢。孤要你抽空得了闲跑一趟端午门,跟那处的守卫打个通路,给廖公公家兄安置一处不轮夜值的看守。他常年跑山,想必身手不会错。”

“臣看不得。他那几下花拳绣腿,恐怕看不得端午门。”张广之直言道,在他这种练家子眼中廖子孟就太不够用了,几招之内就能拿住。

祁谟将狼毫缓缓搁在砚台一边,说道:“主子叫你去办,你办好了就是。廖公公家兄从未与你们这种练家子打过交道,闲下来时也教他几招。近一个月这太子殿里没你什么事儿,你去端午门与这人同吃同住,若有吩咐自会叫人去吩咐。”

张广之自然不甘愿,但主子交代下来的事,若非人不在了则必须办妥,磕了个头就算应了。这样一番折腾,祁谟晨读的时辰到底错过了,叫人上来替他换了太子袍,又唤来小福子上前伺候,浩浩荡荡往凤鸾殿去。

殿下昨夜又犯了胃症,辗转了两个时辰,廖晓拂自己是睡足了,现下看着太子眼下乌青心痛难耐,跟在太子后边端着小手,悄不声儿地问道:“殿下可用好早膳了?”

这小东西又忙不迭地来管太子了,祁谟心里偷笑,面上不动声色:“尚且用了一些,胃症之后不宜多食。”

“殿下用了哪些?那碗紫米粥熬得不好,紫米不是好克化的。奴才试过之后也觉得不妥,故而叫人换了二米粥来。蛋羹殿下叫人撤了,那珍珠r_ou_圆子可用了?不是奴才多嘴,殿下日夜疲惫,应多食些荤菜,若不顺口……那奴才明日便叫人预备碎碎的r_ou_糜来就粥吃。还有那……”

“怎么?这样关心主子啊?是不是看孤吃睡不佳,心里头就难受了?”祁谟原先只想逗一逗他的,只因自己喜欢看廖晓拂为了自己挂心的那副小样儿,喜欢他这般心里头没有旁人的体贴,眼睛里就映着自己。

谁料小福子先是难堪,思虑了一番正色严道:“自然是、自然是难受的,殿下要不吩咐下去,今儿的午膳提早些吧?殿下饿着了奴才也难受的。”

太子的心尖儿刹那被撩拨了一把,这真是专门儿来管着自己的,慌忙左右而言他。这小奴才怕是以为祁谟还不晓得自己那点子心思呢,才敢肆无忌惮地与他亲近了。廖晓拂见太子又不应了,自知在外头不好过从亲密,也就跟着低头往前走,几缕发丝从鬓角垂落,小帽儿戴得端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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