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大夫话音刚落,旁边侍立着的青袍少年就利索地点起了一只短小的檀香,随即引着沈季往屏风后面走。
沈季巴不得立刻就见到了他的病人,无奈引路的少年人走得慢吞吞的,话还特别多,眼下他正伤心沮丧地抱怨:
“嗳你们这些人都不知道,进医帐当学徒有什么好的?我已经当了两年多了,什么酸甜苦辣都尝过了……月钱说是有一两,其实被师父克扣之后,到手的也就两钱!两钱这还算是有良心的师父……说是发衣裳吧、实际上也就给发一年的,让你充个门面,往后那些连影子都见不着哇,唉……”
沈季:“……”。他不敢搭话,心说我每个月连两钱都没有呢,当学徒还有大把给师父白干的,这有什么稀奇的。
那青衫少年接着说:“……哼、简直欺人太甚!天天干活到深更半夜,第二天还得早起给那老头烧饭,他自己能开小灶、偏偏一口也不给学徒吃,抠门得不行……大冬天的,叫我给他洗衣服、烧洗澡水!我是来学医的又不是给他当下人,哎呀后悔啊后悔……”
沈季:“……”。他牢牢记住孙安的叮嘱,绝不多嘴多事。可他心里也在疯狂惊叹:真的假的?原来进医帐当学徒这么苦这么可怜?
不多长的一段路,那青衫少年苦大仇深、义愤填膺地跟沈季发了许多牢骚,看起来失意又不得志、郁郁寡欢。直到站在丁字号房门前,他还在沈季耳朵边叮嘱了一遍:
“咱俩投缘、哥告诉你,刚才那胖老头看着好说话,其实为人最自负,容不得旁人半点忤逆,识时务者为俊杰啊小子。”说完就转身回去了。
沈季仔细一打量这丁字号房:其实就是个小隔间,里面只有一张台子,上面摆放了笔墨纸砚;而后就是一矮榻,上面此时正躺了一个满身戎装的男人,异常高大壮实,正神色不善地盯着沈季,劈头就问:
“你是谁啊?”
“大哥,您好,我是来给您看手开药方的——”
沈季满脸带笑的话立刻被军汉毫不客气地打断:“叫王统王老头来,老子手摔断了痛得要命,王老头过来瞧一眼就走开了,老子躺半天了都……哼老子就看不惯你们医帐的,就会糊弄忽悠、光吃饭不干活!”
沈季嘴角抽动、随即又扬起笑容道:“大哥您别急,就是王大夫叫我过来的。他老人家叫我过来先看看您的手,王大夫一时半会走不开、在招收学徒呢。”
那壮实军汉右手一直捂着自己的左胳膊,看起来痛苦又焦躁,他不耐烦恶狠狠地开口:
“那还不赶紧地?王老头怎么叫了你这样的人过来,尽浪费老子时间,要是你小子不好好看、仔细老子折了你胳膊!”
俗话不是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的么?看来到了这位大哥身上行不通啊……沈季郁闷地想,再三地被人呵斥轻视,他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偷偷吐了一口气,想起自己的目标,他还是静下心来开始查看病人捂住的左手小手臂处。
咦?没有断?
沈季微微皱起眉头、又认真摸了一遍——还是没发现哪儿断了啊。
“这位大哥,您能不能说说受伤的经过啊?”沈季有些糊涂了、态度也更加严谨起来。
“有什么好说的?手都放你眼前了,你是不是不会啊?不会赶紧回去叫个懂的人过来,别装腔作势丢人现眼了。”军汉虎目一瞪、显得极为生气。
沈季嘴角抽动、同时也听到了前后左右屋子里传来的呵斥声、驱赶声,都是中气十足、霸道粗鲁无礼的,沈季开始怀疑:你们诈我?
怀疑之下、他开始再次认真打量眼前的“病人”——虽然乍一看确实是脸色苍白、满头虚汗,时不时握着自己的胳膊还痛苦□□几下,可仔细观察还是有破绽的:如果真的是摔断了手、如果他是真的像他表现得那样脾气暴躁,那么他就应该是控制不住的细微颤抖而不是这自然平静的颤抖、也不会搭理让我这生面孔新手了,更不会让我上手检查。
嘿嘿嘿、大哥你装得真像啊。
沈季面色如常、关心地问这问那,甚至脱下了病人的上衣,细细地摸过了两只手臂的每寸骨头,顺便其他骨头也查看了一番。果然,病人虽然还是破口大骂、不甘不愿,可始终也没离开、最后也都配合了大夫的检查。
“你这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可想出什么法子来医治老子的手了?告诉你,要是敢唬弄老子,当心被揍得满地找牙!”为了配合自己的恶狠狠大嗓门,那军汉最后甚至起身踹翻了矮榻。
沈季着急于时间不多、正在奋笔疾书写药方时,被后面传来的响动吓了一跳,他回头一看,忍不住破功、笑出了声音。
“呵哟你个兔崽子,居然还敢嘲笑老子?我、我我……”那军汉急了、高大的身板在小小的屋子里转来转去,想再找个什么东西摔大了恐吓一下沈季。
好了!沈季满意地吹了几下药方,准备离开时,他回头狡黠地一笑:
“咳咳、大哥,你一开始捂着的是左手手腕上方一寸,现在至少往上移了三寸哟……”说完就头也不回撒丫子跑远了。
“呃、哎哟露馅了。”那军汉听完愣了一下、右手随即迅速往下挪了一些,抬头看着沈季迅速离开的背影之后,自己也忍不住嘿嘿嘿乐了。
沈季气喘吁吁地跑回了高台处,立刻先去看那只檀香——还好,好歹是赶上了,他随即恭敬双手将药方奉上。
胖大夫王统嘴角一耷拉下去、伸出两指接过那张药方,随意扫了几眼,随即勃然大怒:
“老夫说了、病人是摔断了手,你开的是什么方子?嗯?”
沈季老老实实地回答:“前辈,病人没有摔断手、晚辈仔细检查过了,他身上没有断骨。就是脾气暴躁、气结于内,所以晚辈给他开了静心安神汤——”
王统将药方一揉、随手掷到地上,不咸不淡地说:“原先还以为你是个好的,想不到竟然如此自以为是、自作主张,老夫亲自检查过的病人,难道手断没断还看不出来?你走吧,医帐不收你这样的学徒。”
一大桶冷水兜头浇下、立刻湿了个透心凉。
沈季先是难掩气愤地看着胖大夫扔掉了自己写的药方,随后失望沮丧地一叹气、强忍着难过,微微朝在场的考官们一弯腰,拖着沉重的步伐转身准备下台离开。
身后的众大夫此时刚兴致勃勃地端起了茶盏、准备听一场据理力争时,却看到了沈季真的准备离开——
☆、第99章事成
沈季当时除了气愤、沮丧、难过之外,最深刻的是失望——他忽然觉得进医帐还不如留在仁济堂呢,最起码医馆里面的大夫都妙手仁心、品格端方,虽然严厉却愿意细心负责指点学徒。可这些医帐的大夫怎么都是这样的呢?跟他想象中的差得也太远了……
所以他才放弃了辩解,转身离开,决定回家里好好冷静冷静。
“嗳小子你站住!”王统连忙拔高了声音想喊住沈季。
——奇怪了,难道此时这个年轻人不是应该义正词严、一腔正气的驳倒我?推翻我证明他自己是对的?
沈季虽然失落失望,可毕竟是长辈开口、他也不能听而不闻,这样就失礼了。
于是他只能转身站定,用询问的眼神看着王统。
王统装模作样地端起茶杯先呷了一口、而后才慢条斯理地说:“啧啧、现在的年轻人呐、没多少本事,脾气倒是很大嘛,知错不改、狂妄自负!依老夫看来,刚才你开的那静心安神的方子,给你自己喝几服倒是不错的。”
如果是平时沈季听到这话、肯定会生气的,可今天他情绪大起大落了一番,居然觉得一点也不生气,甚至还点头附和了一下:
“前辈说的是,那静心安神的方子、性温甘平,于大部分人都是适用的,以六服左右为佳,多喝无益。”
王统有些目瞪口呆地咧了一下嘴、“啪”地将茶盏顿回桌子上,咬牙切齿地想:这小子怎么还不生气啊、我都那样激他了……眉头一皱、计又上心来,王统冷哼一声:
“先别急着走啊,你小子倒是说说看、凭什么说那人的手臂没摔断,明明老夫之前诊断他确实是摔断了手的,难道老夫行医二十多年、还比不上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
沈季身姿挺拔地站着、朗声回答:
“晚辈自然敬重前辈二十多年的行医经验,不过……如果前辈坚持认为那人是摔断了手而不是犯了癔症,那晚辈只能佩服您老人家的好运气了,就这样行医二十多年,竟然也相安无事。”
此损话一出、旁边坐着的几个大夫立刻抖着肩膀疯狂忍笑,包括胖大夫身边站着的青衫少年。
王统被狠狠呛了一句,差点破功,忍不住恼羞成怒地喊:
“有些人就是冲着那好处来的,医帐的学徒可不是那么好当的,外边儿可比不得,我们规矩大、就讲究个尊师重道——”
沈季面无表情地接过话头:“嗯,晚辈刚才已经听说了:师父会扣月钱、最多发两钱银子;衣服就发一年往后就没有了;平时干活到深更半夜;给师父做饭烧洗澡水——”
旁观看戏的几位大夫一时间都目瞪口呆、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连放到口边的茶水都忘记喝了。
王统更是呛了一口茶、狠狠朝旁边站着的青衫少年甩了一枚眼刀子,后者滚刀肉似的嘿嘿一笑而过,完全不受影响,甚至还朝沈季眨了眨眼睛。
“你个臭小子都说了些什么啊?你老子的名声脸面还要不要了?”王统再也顾不上考验沈季了、心急火燎地先讨伐了一番自己的学徒。
青衫少年叫王伟,他乐呵呵地说:“爹您放心吧,我就只跟他一个人这么说过,您要是担心、收了他就是嘛!”
慢着、原来你们竟是父子?咳咳、哪有儿子这么编排中伤老爹的啊?沈季睁大眼睛惊奇地看着王伟,后者古灵精怪挤眉弄眼地逗他。
赵振新冷眼旁观了半天、总算是点了点头出声了:
“沈季,你头上的伤可全好了?”
沈季猛然转头去看,半晌后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老者——难道这又是事先摸过底后准备好的难题?
“前辈何出此言?”既然摸不准他的用意,那还是小心为上,以不变应万变。沈季打定主意、反问了一句。
赵振新愣了一下、而后才苦笑道:“咱们很早之前就见过面的,之前你头上被马踢伤时,穆东十分担心,特意叫老夫给你看过,不过、那时候你确实是昏迷的,不认得老夫也不奇怪。”
大哥穆东?沈季眼睛一亮、而后又迅速重新恢复了冷静,他今天被忽悠得多了,戒备心强得很——如果这老者有意诳我的话、随意打听一下也知道我大哥是穆东,不能再轻易上当!
“那实在是有劳前辈了,晚辈感激不尽。”沈季神色恭敬地道谢、心里却已经转了十个八个弯。
“哈哈哈……你有空问问不就清楚了。都怪王统你个老小子,看你把人给吓的,咱们说的话他是一个字都不敢相信喽。”赵振新无奈笑着骂王统。
沈季只得再次作揖、口称:“晚辈不敢。”
王统吹胡子瞪眼睛地嚷嚷:“我这么豁出去脸皮、辛辛苦苦地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咱们医帐好!之前心慈手软,招回去的学徒胆小的胆小、贪心的贪心、懦弱的懦弱、懒惰的懒惰——没几个是能帮得上忙的,跟大爷似的架子还端得特高!这次不管你们怎么挑,反正我是宁缺毋滥了,这个叫沈季的小子归我,其他的你们看着办吧。”
“嗳王胖子你真是脸皮厚,你看人答应跟你了吗?”旁边有大夫不服气地奚落。
沈季感觉十分意外,此时他倒是有些进退两难了,因为他不知道这些古怪的考官们是不是又在出题考他,所以也不敢有什么表示。只能干站着听他们几个老人斗嘴。
“沈季,你为什么想进医帐当学徒?可否将理由说来听一听?”赵振新温和地问。
这个问题让沈季的心彻底地沉静了下来,低头思考了良久,他老老实实地回答:
“回前辈的话,晚辈之所以想进医帐当学徒,主要原因有二。其一,家父也行医三十余年,沈季不才也跟着学了几年,除了这个也不会其他的、也不想其他的,进了医帐上手的机会就多了、希望医术也会有所提高;其二,晚辈的家人在军营里待了快十年,而他们说的那些“家国天下”的热血论调,坦白说晚辈虽然理解、却苦于无法真正体会。也许进军营历练几年,这些自然也就懂了。”
王统用力一拍桌子赞扬道:“好、你是个老实的,老夫就喜欢老实上进的年轻人!之前那些小年轻,一口一个“壮志”、一口一个“报国”,虽然听着好听,但其实都是些空的、虚的,他们又没经历过,能懂得了多少?战场的血腥残酷都是真是存在的,经历过的人不会说那些漂亮话,精忠报国都靠的是能力、不是嘴巴!”
沈季不好意思道:“前辈谬赞了,这都是因为晚辈胸无大志、人笨口拙……”
这一番看过来、诸位大夫看着沈季都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幸亏前面的四个年轻考官拦住了大部分人,直到这时,旁边屏风处才又转过来了一个年轻人。他看到还有个竞争对手在场上站着、一时间有些无措。
王伟赶紧上前去歉意地对他说:“这位兄台请稍等片刻,这就快好了。”
那年轻人赶紧作揖:“谢小哥提点!”
那边,沈季正陷入选择的困境之中,因为他经过刚才的一番话,重新觉得进医帐是值得的——从今天的考验看来,医帐里面的大夫学徒性子都是不拘的,非但不沉闷、简直随意恣意过头了。看来进去后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小子,过来登记一下,以后你就跟着我那胳膊肘往外拐的儿子混吧,亏待不了你,你看那臭小子连他老子都敢坑!”王统此时完全换了一张脸,殷切地笑着招呼沈季。
另一位大夫林忠毫不相让地说:“别相信他,那老小子行事最是怪诞不符合常理,小伙子你还是上这儿来登记一下吧,包管你不会后悔的。”
沈季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间很是为难。
赵振新清了清嗓子、自信笃定地开口:“你们谁也别争了。人家兄长穆东早在几个月前就跟老夫打过招呼,连拜师礼都送了,虽然穆东当时说他弟弟明年开春才会从老家赶到咱们贺州来,现在虽然提前了,不过老夫既然已经应下了、就肯定会做到的,更别说蒋三儿今早也来磨了好一通!沈季、过来,上这儿来登记一下,十日后就到军营医帐来帮忙吧。”
蒋三儿?三哥竟然来了?还有大哥,看这位前辈再三地提起大哥,极有可能是真的认识,既然两位兄长都信任推崇这位大夫,其必有过人之处,我还是跟着他吧!
打定了主意后、沈季朝在场的其他大夫歉意地一笑,转而径直去了赵振新台前,深深地一长揖,情况不明朗、还是先将其敬为前辈就是了。
赵振新抚须满意笑着颔首、旁边侍立的年轻人示意沈季登记好按了指纹之后,沈季再次朝在场的所有大夫分别作揖、领取了文书,道别离开,不敢再多作耽搁。
心想事成、眉开眼笑的沈季没有发现的是,旁边等候多时的下一位应征者那愤恨阴冷的目光,成大石不甘心地想:“又一个不学无术走后门进医帐的草包!我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你们这些废人!”
沈季强忍着激动欣喜走下了高台后、又维持冷静的步伐走了一小段,抬头就看到蒋锋正姿态闲适地站在空地不远处,微笑地看着他。
“三哥!”沈季兴奋大喊一声、撒腿狂奔过去。
☆、第100章圆满(上)
沈季此时心情大好,飞奔到蒋锋身边,哥俩好似的攀着对方的肩膀往前走,惊喜地问:
“三哥,你怎么来了?”
蒋锋眼睛都是笑意,他放松身体、任由沈季亲密地搭着他的肩膀,理所当然地说:“本来我就是要来的,是你个兔崽子飞快地先跑了。”
现场还有许多不死心的年轻人候着没有离去,期盼能有再次尝试的机会,他们已经打好了满满的腹稿、想跟考官解释自己发挥失常的原因。乍然看到里面跑出来个喜上眉梢的沈季、顿时眼神就不那么友善了。
沈季自然也感觉得到,他心里咯噔一下、立刻收起脸上的笑容,低头扯着三哥迅速走开,朝茶馆走去。
“赵大夫收下你了么?”蒋锋关切地问,他一赶到考场就去找了赵振新,好说歹说、话里话外地恳求了一番,他们的交情还算不错,主要是蒋锋曾经帮忙引荐了端王爷从京都带来的御医给他认识,这俩个大夫后来结成了好友。
沈季闻言立刻就想高兴的笑,可惜这里不是欢笑的地方。他赶紧带着蒋锋去了茶馆,刚找到一个僻静些的角落,沈季就迫不及待地从怀里掏出了从赵振新给他的文书,喃喃自语:“也不知道这上面都写了些什么……”兄弟俩头碰头地看。
“干得不错、小子!这就是赵振新赵大夫,是个值得你尊敬的前辈。”蒋锋笑吟吟地拍了一下沈季的肩膀夸奖。
“嘿嘿嘿……哦、原来那大夫叫赵振新啊,我没好意思问。他们都是很有意思的人嘛,嗳刚开始差点被他们蒙骗了。”沈季乐呵呵地感叹。
蒋锋看着沈季激动高兴得脸色微红、一直在笑嘴巴都合不拢。他心里也欣慰:为着伴侣的选择、为着伴侣的优秀、为着俩人以后能有共同的话题、共同的奋斗场地。
“走吧,今天是你的好日子,三哥请你吃饭、咱们庆贺一下。”
沈季万分小心翼翼地将文书折好,收入怀中,大力点头附和:“今天确实值得庆贺一番,我来请你吃饭吧三哥,咱们走!”说完他掏出签子交给茶馆伙计、领回了自己的马,牵着马和蒋锋步行离开。
刚走到门口、沈季又注意了进场时那对送儿子过来应征的夫妇,原因无他,主要那妇人实在是太激动了、此时她正带着哭腔喊道:
“菩萨保佑啊、老天爷终于开眼啦,大石,我的儿,你可算是熬出头了呜呜呜……往后看那些嘴碎的穷鬼们还敢不敢编排你了,咱们家总算是能抬起头做人了呜呜呜……我的儿……”
旁边她当家的眼角也发红、正偷偷用袖子抹眼泪,却没有说话。成大石感受着周围人看着他的目光,腰杆挺得越发直,他手里也捏着一份文书,满脸的得意和狂喜根本掩饰不住,望向旁边的羡慕眼光时就控制不住带上了骄矜和蔑视。
视线一转、成大石又看到了沈季和蒋锋,他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不屑地扫了一眼后又傲然扭头——哼!不学无术的草包,不过是靠关系罢了,否则大夫们怎么会对你另眼相看、跟你有说有笑?
沈季也认出了成大石——他就是那个开场前还用功看书的小哥嘛,恰巧的是原来这对夫妇是他的双亲,真是太巧太有缘分了!这么一来,沈季兴冲冲地就想上去打个招呼认识一下,谁知对方却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他一时间有些愣住了。
“走吧,愣着干什么。”蒋锋冷冷看了一眼成大石,此时围观的人不少,他也根本不愿意搭理这种莫名其妙的人。
沈季拉紧缰绳,纳闷地再次看了一眼成大石,这才转身离开了。此时他的喜悦心情被冲淡了不少——真奇怪,那小哥怎么一副认识我并且讨厌我的样子啊,难道我们之前认识、不巧我还得罪了他?
“刚才那人你认识?”蒋锋关心地问。
“不认识啊……呃、今天早上我看到了他,不过他没有看到我,难道是因为我打扰了他看书?可是我只是远远地望了一会、也没出声啊。”沈季苦恼地回忆、顺便把看到成大石的那一幕告诉了蒋锋。
俩人慢慢步行至大路上,可只有一匹马,大庭广众之下俩人共骑虽然别人不知道什么,可沈季却怕闹出尴尬,不愿意这样做。
“三哥你上马吧,我牵着你慢慢走。”沈季招呼道。
蒋锋莞尔:“不用,我就是走过来的,还是你上去吧,三哥牵着。”
“……算了,咱们都走回去吧,让马歇会儿。安哥又不见了,唉我总是找不到他,要回医馆才能见到他了。”沈季摸了摸马脖子遗憾地说。
“那人的面相看着就不是个心善宽厚的,你以后离他远些、尽量少和这种人打交道。”蒋锋叮嘱沈季、同时帮他把帽子扶正了些。
沈季煞有介事地点头同意:“我也觉得是,那兄弟看我就跟看只臭虫似的……”
蒋锋揪了揪他的耳朵轻声训斥:“别胡说,你哪里是只臭虫?你身上一点儿也不臭、三哥倒是觉得你香喷喷的。”
沈季立即拼命咳嗽、示意此话题到此打住。
“咱们买点儿什么、带回去吃吧!”有情饮水饱、俩人一路并肩走来,有说有笑、谈天说地,一点儿不觉得辛苦就走回了热闹的南城。沈季闻着前面烤炉里传来的喷香烤羊肉,满脸坚定的给出了建议。
这点子小事蒋锋从来都是顺着伴侣的,他干脆地点头:“行,你想吃什么?”
“买个烤羊腿回去吧,这个真的好吃,一条腿就够我们吃的了。”沈季咽了下口水,满脸的馋样,他站到烤炉前,忍不住深呼吸、闻着肉香想象着里面烤得焦黄酥脆鲜香的羊腿。
伙计热情地招呼:“这位客官,现烤现卖、独家秘料配方的烤羊腿,您是要个整的还是单切上几斤?”
蒋锋率先开口:“挑烤得好的来一条,我们回去自己切。”
沈季在旁边不断点头、表示自己的要求也一样。
坐着等了片刻之后,伙计手脚飞快地捧着一条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烤羊腿过来了,眉开眼笑地说:
“承蒙惠顾一共一百三十六文,这是五香蘸料、这是蒜香蘸料,客官请收好!”
沈季抢先一步掏出钱袋、递了一块碎银子过去,满意地提着羊腿。蒋锋一脸的无奈、掏银子的手慢慢收了回来——真是个傻小子!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咱们都在一起了,积蓄都是收在一处的,你老争个什么呢?
“这样就行了?还有什么想吃的?”蒋锋宠溺地笑问。
“没了,这羊腿切切有好几盘肉了。三哥你还有什么想吃的吗?尽管说就是!”沈季豪爽地问、今儿他花钱不心疼。
蒋锋摇摇头、示意他也满意了,于是俩人一马就穿过了熙熙攘攘的集市回家去了。
“伤口不碍事吧?今天走了这么多路,让你骑马你又不愿意。”沈季回到家,将东西放下,抬头看到蒋锋不声不响地在旁边坐下,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他立即关心地问。刚想伸手拉三哥过来查看一番,那人长臂一伸,轻松就将沈季扯了过去搂着,放松地将下巴搁在沈季肩膀上。
慵懒地说:“这点小伤不碍事,养了这么久了,一早就好了。”
沈季不答话、掀衣仔细检查了一番才放下心,活力十足地站起身表示:
“你歇着,我去收拾一下,好饿啊、咱们应该吃午饭了。”
蒋锋依言落座,不过他也没闲着,随手将包裹着羊腿的油纸撕开,回屋取来了沈季惯用的小匕首,洗净后擦干放到了一边——俩人吃饭就是简单,沈季拿了两个盘子两副碗筷出来,其中一个碟子里面装着的是包子和煎饼,原本就是热着的。
沈季甚至还温了一壶酒取了俩杯子出来,进屋后就没再掩饰高兴的心情了,翘起的嘴角都放不下来,一切准备就绪后,他用自己都不敢置信地语气说:“来、咱们干一杯!哈哈哈……想不到吧?今天我居然这么顺利!”
“赵大夫是个德高望重的老人了,小季,别妄自菲薄,那赵大夫眼里可容不得沙子,他要是不满意你,顶多将你引荐给其他大夫,谁说都没用的。”蒋锋举杯祝贺、一饮而尽。
随即俩人拿起各自惯用的匕首,开始片羊肉,蒋锋使刀子的手又快又稳,简直到了令人眼花缭乱的地步,不多时就片好了小半盘。
小图冬天愈发懒惰了、经常大白天也躲在窝里睡得毛发蓬松的,肉香叫醒了祂,用力拉长身子,伸了个懒腰,小狗慢吞吞走到沈季脚边窝着发呆。
“今天没有出去玩吗?天天睡你都肥了好几圈了……”沈季先割了几块肉给祂吃,同时劝诫祂应该多出去跑几圈。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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