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睡时他给鱼缸里洒了一把鱼食,以防半夜晏寒江醒来饿着。可是直到第二天早上他去算卦时,那点鱼食还在水底下铺着,泡得都大了,一粒也没被吃掉。
邵道长期待了一夜,见他还没醒来,心里便有些恹恹,连挣钱养家的大事都提不起兴趣来。因着晏长生炼功安静安全的环境,他就把草鱼从小鱼缸里倒进了窗台下那个生态鱼缸,让他一个人在里头安安静静清修,自己换上身他的旧西装,孤孤单单地出去算命。
魏凌和唐虞的事于他已经结束,在外面的世界却才刚刚炒热,连以前算过命的客户见了面都要跟他扯上两句:“邵大师你看唐虞那个新闻了吗?原来他们公司老总是个变态,还让一个男鬼给弄到不举了啊!我看外国人传的图片里那个鬼手上也托了个鱼缸,跟你手里那个挺像呢。”
邵宗严扯了扯嘴角,无奈地笑道:“我也是看了那个新闻才不敢再带鱼出来,万一让大伙儿当成那个鬼,还有谁来找我算命呢?”
“我肯定还得来算啊!”顾客大着胆子朝他贴了两步,去摸他的手:“大师你替我看手相的时候,手可是温温热热的,我都记得清楚着呢。”
邵大师一反手抓住他的手指,捋平掌心认真看了看,叹道:“你近日运势似乎有些走低,也不像是撞了什么客……八字给我,我给你算一下流年。”
在邵道长心情不好的时候撞上来,还想调戏他,结果就是被榨干钱包,拿着一张成本不到九毛钱的太上应元显化符灰溜溜地回去。
邵道长也彻底了解了这个信息化世界的可怕,心底不由多了一重思虑。他托着鱼缸满市转了这么多日子,不知被多少人记了下来,若有好事之人两厢对照,也未必不能查出他的身份。
他自己倒不怕什么,却不愿让人摸到晏寒江家里,影响他以后的生活。在寒风中思考了一会儿,邵道长便果断决定,这些日子暂时不出来算命了。
正好他手上没有什么可用的药了,这个世界买药又比他原来的世界更方便,倒不如趁这机会炼一批,下次解救顾客时说不定能用到呢。
回家路上,他便进了几家药店,买齐各色药材,准备回家里炮制。只是那药炉本来就重达数百斤,再加上满满一炉子水,倒出来定会砸坏地板,他就没敢到屋里才拿出来,而是先趁夜在楼下把炉子弄出来,里面的水倒进用过的纯净水桶里,自己捧着药炉轻轻地走回房间。
玄炼宗的开山祖师本就是宫里供奉的天师真人,专长是炼制长生不老丹,以及各种能让人夜御十女的助兴药。早几代祖师们就凭着这本事在朝廷里立足了数十年,可惜后来皇帝昏庸,给人赶下了台。新朝皇帝却是个崇佛的,于女色上也平平,他们玄炼宗从此就淡出了京城的贵人圈,只能在江湖上混日子,过得一代不如一代,最后解散了事。
唉……时也,运也,命也。
要不是宗门解散,他又被人追杀到那座山上,也没机会遇到万仙盟的徐仙长,如今也做不成这个客服了。
相比当初被半个江湖追杀的日子,现在这生活于他来说简直就是幸福得不能再幸福,还有什么可失落的?他回头看了一眼静静趴在水底的草鱼,将心一横,头也不回地抱着丹炉进了厨房,打开抽油烟机和排风扇,往炉膛里倒好煤球,点火煽风,烧炼起来。
这些丹药都是他炼了多年的,何时进火退火、哪味药先下后下、烧到什么火候能开炉取丹,他闭着眼睛都能做好,并不需要全程死盯。扇火的时候他就拿出修仙基础知识五百题,看得懂的就看,看不懂的死记下来,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或许读得多了自然就能理解了。
若是还理解不了……或许那时候晏兄就能出定了呢?
他忙着读书炼药,吃饭时不过是他从前存在包里的剩菜对付一下,睡觉也是在炼丹间隙抓紧时间眯一会儿,日夜颠倒得也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他包里所有的食物都吃光,冰箱里也没了米粮,他才从这种没日没夜的熬炼中清醒过来,拎着包去市场采购了一番。
这次因为不用带鱼缸,他索性去了经常路过的一间超市,体验了一下自助购物的感觉。超市里的东西果然比菜市场更齐全,有许多他没用过的外来调料,包好速冻的包子、饺子、馄饨,还有什么披萨、咖喱角之类的外国食品。他索性每一样都买了点儿——反正就他一个人吃饭,也不用讲究好不好吃,只要省事就行。路过生鲜区时,他又忍不住想着晏寒江可能已经醒过来了,或许想吃些新鲜海产,便也挑了一大堆,塞得购物车里满满当当。
直到月上中天,他才晃晃悠悠地挤出结算出口,拎着包回到桃源小区。到家门口掏出钥匙来开门时,他忽然听到一丝异常的声音从防盗门里传出。门上的猫眼儿是单向的,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不过那响动听着可不像巴掌大的小草鱼能弄出来的,莫非魏凌的人真有本事找上门来了?
他们不会是认出了晏寒江,想把他捞出来带走,用以威胁他吧?
房里不断传来水声和敲打什么东西的沉重声音,邵道长越听心越乱,急匆匆掏钥匙拧开两道房门,长腿一伸“咣”地踹开大门,冲进玄关,倒提斩运刀朝声音响动处走去。
房一片漆黑,只有窗外投进来的暖黄色灯光照亮了窗前一小片地方,声音也是从那里传来的。他进门的时候,那个大胆的闯入者恰好发出了最沉重的一声闷响,似乎是把什么东西推到了地上。
不只是砸东西的声音,更让邵宗严忍无可忍的是,临窗那座鱼缸里持续发出哗啦啦的水响,像是有人在水中搅动,企图把什么东西从里面弄出来!
他脚下一轻,身子如离弦之箭般弹射出去,眨眼飞过客厅,扑向那个胆敢闯空门抢他鱼的家伙。缠着气运红丝的斩运刀隔空劈出,刀风肃肃,悍然逼向窗下露出的那颗头颅。
然而在那一刹那间,他竟看到了生平最为瑰丽的奇景。
清寒深透的幽蓝色夜空中,一轮明月清晰地从玻璃窗外映入。一个赤衤果身体的男人从水中跃起,身形如剪影般利落地包裹在月色中,长发在空中甩出一片水珠,优美的腰线之下拖着一条闪闪发光的巨大鱼尾。
第28章那些养鱼的日子
他立刻意识到了这是谁,斩出去的长刀尽力收回。可是就因为这一收刀,力量不能收放自如,急电般冲向窗边的身体便没能及时刹住,一头栽进了那副光滑湿冷的胸膛中。
“唔……”他的鼻子当当正正撞在了对方胸骨上,眼前一片金光,还来不及说话眼泪就大颗掉了下来,混在冰冷的水珠里顺着草鱼精胸肌间那条间隙滑了下去。
但是那副胸膛、那双手臂恰好承托住了他的身子,化解了前冲之势,才没让他下半身整个撞到鱼缸上。等他忍住了鼻梁上的酸痛回过神来,便发现自己已经好好地落在地面,上半身贴在晏寒江赤果的胸膛上,双手不知何时握住了他的胳膊。
原来家里没进贼,闹出这个水声的就是晏兄本人啊。他松了口气,把脸从人家胸口抬起来,含泪问道:“方才是我莽撞了,晏兄没受伤吧?”
他的鼻尖撞得通红,眼角犹然残留着泪痕,强忍泪意抬起眼看人时真有种欲笑还颦的楚楚风致。晏寒江胸口仿佛又给他撞了一下,尾巴不由自主地在鱼缸里抽动,发出哗哗的水声,面上倒还不动声色,抬手摸着他发红的鼻梁,淡声答道:“我没事,你这里撞伤了吗?”
他的手指冰冰凉凉,摸在伤口上倒是让人很舒服。邵宗严闭上眼由着他给自己冰敷了一会儿才道:“我也没事。没想到晏兄这么快就出定了,我不应该把鱼缸上面的台子盖上的,你化形之后一定憋得狠了吧。”
晏寒江抹干净那张脸上的水珠,终于放开他,坐在水箱边道:“我也是才醒过来,感应到家里空无一人,本以为你又去哪儿救人了呢。”
他顿了顿,没等邵宗严答话,便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你才刚刚踏入炼气关,还不懂什么法术,一个人到处救人也不安全。恰好我已得天妖沈前辈传授了避劫之法,也该到其他小千世界多练习跳龙门……就跟你一起去吧。”
他说得如此自然,邵宗严也答得自然:“我这边不知什么时候有工作,晏兄要是想跟去,大约还得像从前那样与我形影不离才行。”
晏寒江看了看泡在水里的尾巴,没多考虑便答道:“反正我雷伤未复,是以小些的体态生活反倒更省灵力。不过现在我的情况总算好些,不用化成原形泡在缸里了,你也可以把我当作装饰挂在书包上拉链上,我看门口六中的学生有不少都爱这么挂。”
虽然想到小小的美人鱼挂在救生包上的模样就觉着脸红心热,可邵宗严也舍不得他受那个苦,忙摇了摇头道:“这可不成,还是再作打算吧。”
说了这半天话,两人才想起来屋里还没开灯。邵宗严回到门口开了灯,把书包放在玄关吧台上,灯光亮起,才看出客厅里一片狼藉,地板大片大片地被水泡了,顶开的水箱盖磕坏了好几处,地板面也被撞出了划痕。
邵道长过惯了苦日子的人,哪儿能眼看着这么糟蹋东西,连忙去卫生间拿墩布擦地。晏寒江弹了弹指头,运起一丝法力跟他抢过墩布,挥手叫他离开:“你先去做饭吧,这儿有我收拾。”
是啊,入定这么些日子,晏兄连口鱼食都没吃上,现在一定饿得狠了。
邵道长二话不说进了厨房,从包里掏出现买的新鲜黑鱼,拿刀背拍晕了便开膛剖腹,飞快地剔骨切片,做了一锅水煮鱼出来。
回到客厅的时候,晏寒江已经从鱼缸里爬出来了,肩上披着沙发巾,拖着一条比腿还长的尾巴湿淋淋地坐在沙发上。但奇异的是,地板上的水倒是擦得干干净净,也没落下什么新的水迹,也不知他这一路是怎么走过来的。
邵道长也不多问,只摆好碗筷,嘱咐他慢点吃,留点肚子吃其他菜。
他今天买的菜可不算少,把鱼端过去给晏寒江垫肚子,便又回到厨房开始对付其他材料。新鲜的梅花肉斩成肥瘦得宜的肉茸,配上切成小块的马蹄和碾碎的馒头屑搅匀,用小勺量取罐装高汤一点点打进去,团成杯口大的肉丸滑进清汤里慢慢炖煮,就是一道鲜嫩软滑的狮子头。排骨则用刀背敲松了,入冷水锅里慢慢逼出血丝,洗净控干之后再下锅干炸,炸得金黄酥脆后还要炒梅子汁浇裹在上头,借一点梅汁的酸甜清香解腻。
他还买了些鲜鲍鱼。因为之前从没吃过鲜的,不知其与干货味道差得多大,便按着店员的推荐将其刷洗净切了花刀,垫上米分丝,浇上炒香的蒜泥和热油,做了道蒜茸米分丝蒸鲍鱼。蒜茸炸得火候正好,既去了生蒜的臭味,又提出了一股浓香,配上用油滚熟的弹韧鲍鱼和软糯入味的米分丝,也别有一番风味。
有了水煮鱼垫底,别的菜倒不用上得太急了,所以这几道菜他是算计着时间差不多同时出锅的。主食是现蒸的米饭和超市买来的银丝卷——竟在馒头里裹面条,搭配这么别致出天际的点心他还从没吃过,既然买来了就得尝尝。
把菜饭端回客厅时他才发现,晏寒江竟然始终没动筷,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等着他。
他不由叹道:“你都这么多天没吃过东西了,等我干嘛?我中午吃得多。”
晏寒江拿起碗筷盛饭,推给他,平静地说:“我就是想等等你。”
好吧……邵道长心里暗暗有点高兴,微微勾起嘴角,给他夹了一筷狮子头铺在热腾腾的白米饭上,又把排骨和鲍鱼碟子也推到他面前,笑道:“也没有别的菜了,咱们吃吧。”
两人对着茶几并肩而坐,也没有什么规矩可言,邵道长便咬着银丝卷边吃边说起了自己修行时遇到的问题。鱼大仙受了金乌前辈点拨,修为一时虽没提升多少,眼界思路却开阔了,点拨起他来也是高屋建翎,说的不见得多深,却也将他看问题的角度引领得更宽广。
弄懂了灵气压强与渗透率的问题,邵道长忽然有种顿悟的感觉,嘴里还咬着几根长长的面丝就陷入深定。屋里稀薄的灵气化作漩涡包裹住了他的身体,在他身外压缩成浓稠的纯粹灵力,透过皮肤角质层迅速向体内渗去。
修士一入定便是不知岁月,哪怕是邵宗严这样才入修途的人,至少也得有两三天醒不过来。
这个屋子里刚刚热闹了一会儿,这么快又变成了一人修行一人清醒的状态。晏寒江心里是替他高兴的,可又觉着有点冷清孤单,回头看了一眼满屋可说是与他同科或是同亚目的鱼,默默摇头,捧着碗大口扒起饭来。
狮子头清淡软滑,梅汁排骨酸甜酥香,鲍鱼香滑而有嚼劲,味道竟都不错,不比水煮鱼差。他以前怎么就只喜欢吃水煮鱼,不爱吃别的菜的?
还是说别人做的东西味道不如邵宗严弄的好,所以他才懒得吃?
他漫不经心地想着,拿小碗盛了一碗没动过的菜搁在邵宗严面前,把他手里的银丝卷掏出来,然后就埋头苦吃起来,仿佛要把这些日子少吃的都补回来。到底是元婴大妖修为不凡,还是巴掌大小鱼的时候就能吃下半碟子鱼肉,如今变成正常大小,又拖着一条远比人腿长的尾巴,那食量自然也是水涨船高,不多久就扫光了一桌饭菜。
都吃光之后,他摸着六块腹肌倚在椅子上歇息,忽然看到了身边之人刚从银丝卷里咬出来,还没来得及吃进去的几根银丝。
……这个丝要是就这么晾着会干的,等他醒来也不能吃了。
晏仙长是深刻了解农民疾苦的家养淡水鱼出身,最看不得浪费粮食的事,便伸手扯掉了银丝,趁着面还没晾干搁进了自己嘴里。
银丝是发面的,凉了之后不如热的时候松软湿润,可是味道香香甜甜,口感绵密,还是挺好吃的。
下回带他去超市时多买点儿。
几根没有手指长的银丝晏寒江足足吃了一刻钟,挥手把脏了的盘碗送进水池,剩菜搁进冰箱,然后便倚在沙发上静静看邵宗严修行。
人类的修行速度确实要比妖修快,又或者是因为邵宗严天生气运过人之故,自从他领悟灵压的原理,身体便自动调动灵力形成了渗透压环境。整个小区甚至这片城区的灵气都被调动起来,源源不绝地汇聚于这间客厅。他本人已经裹在了一层厚厚的灵气壳里,连房里贴的壁纸都被灵力冲刷得灵光闪闪,要是再让他练个四五百年,这房里的家具都能成精了。
灵力一点点汇聚入体,他的修为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升。裹在身周的灵气厚壳已他吸收殆尽,只剩下一道灵光披在身上,短短几天工夫,他便从刚能引灵入体、几乎等于是个凡人的状态,进阶到了炼气三重境,体内灵机自成小周天循环。
也就是说,他终于可以称一声修士,使用仙家法器了。
最后一丝灵光散尽,邵宗严终于从深定中清醒过来。一睁开眼,他便对上了一张看似清冷淡漠的俊秀脸庞,那双原本总是波澜不兴的眼睛里却泄露出几许欣喜和期盼,顿时将那人身上的冷清气息化作了脉脉温情。
邵宗严微微一笑,眼下卧蚕隆起,凸显得容色更加昳丽勾人,眼神却十分清正诚恳,正色谢道:“让晏兄久等了。”
晏寒江伸手替他拨开几茎滑到脸侧的碎发,微微摇头:“并不久。”
反正人就在身边,睁眼就能看着,也不觉难耐。晏寒江倚在沙发里看着他,将这副鲜活的模样映入眼底,并丢下了一个能让他的神情更生动的消息:“这座城市的灵机稀薄,供不起你修行到更高处,咱们该准备搬家了。”
“咱们?”
晏兄已是不需要灵气的大能,为了让他好好修行,也要跟他一起搬家吗?
邵宗严早已习惯颠沛流离,可是头一次有人能跟他一起搬家而不是他一个人离开,他简直有些受宠若惊,抓着晏寒江衣摆问道:“那咱们搬到哪儿去,是要去找座灵秀的大山隐居吗?”
“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不过依你入定这几天的修行状况,我觉着你能适应高灵压环境,干脆搬到个灵气更浓郁的小千世界也不错。”拍了拍人类紧攥着他衣襟的手,草鱼精忽然觉着搬家这个主意真是越想越好。反正他们两人都没什么牵挂,邵宗严这份工作有通界令传送,不必特地驻留哪个世界。
诸天万界这么大,他们也该出去开开眼界。
第29章第三次救援
搬家的流程到哪儿都一样:先选喜欢的居住环境,找个配套设施好的小区,再考查周围有没有污染源、邻居素质高不高……计划长远点的,还要考虑当地师资教育问题,好让孩子有机会上最好的学校。
这俩光棍儿都没考虑过后代问题,选择新世界的关键点就在灵气上。宗正小世界属于先天缺失大道较多的世界,灵气稀薄,相应的气压较低,引力也弱,行走坐立都十分轻松。而越是三千大道齐备的世界,灵气就越丰厚凝实,对于他们这些低灵世界出去的人,生活在那种世界里就好像溺入水中,走一步都要付出更多力量。
但因当地灵气比修士体内更浓厚,所以平日不用刻意运功,灵力就会因为渗透压不同而自动流入体内,可以强行提升修行效率。
要搬家的话,最好选择灵气浓度在己身灵力三倍左右的世界,这样既能促进功行,也不至于因为引力相差太大而影响活动。再来就是要挑出居住星球上海洋面积较小的——草鱼精的海水过敏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像那种整个星球几乎都是海水,连龙门也在海里的世界,那可绝对不能去!
晏寒江翻出早年买的星标图,铺在茶几上和邵宗严一起研究。
从修行环境到人文风俗,再到当地特产美食,两人都仔细做了分析,还拿着计算器计算灵气比例。折腾半宿,最终挑中了一个灵气浓度相宜,动植物品种丰富,文明发展正处于农耕时代中期,空气污染度极低的世界。
挑好世界,两人便收拾灵石、法宝、衣裳,连水箱也装到法宝囊里带着。房子倒没卖出去,毕竟产权还有七十年,这期间万一有回来的时候,还能有个地方落脚。
该带的都带上,该收拾的东西都收拾好后,晏寒江便将尾巴也化成双腿,换上衣装西裤与邵宗严并肩而行。
其实他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按理说应该是以草鱼或是半人半鱼的形态养着最好,可是他躲在缸里装鱼的日子已经过得太久,实在不愿意再装下去,宁愿多耗些灵力也要化成人形。
哪怕在新世界买了房子后,再在家里装成普通风水鱼呢?
两人并肩出了楼门,一路光明正大地边走边聊,再也不用担心邵宗严和他对话时被人当成精神病了。然而这么边走边说着,忽然有几道压得极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似乎是在议论他们。
“你看你看,我男神跟一个大帅哥拉着手出来了!”
“我看见了……没拉上,手都在下面垂着呢。不过这帅哥是谁啊?男神原来都是遛鱼的,我说这两天没见他托着鱼缸出来呢,原来是改遛人了。”
“你们没认出来?这不就是2栋那个搞淡水鱼研究的男神吗?有了新人你们就忘旧人了,太残酷了!这些日子他一直没出现我还以为他搬家了呢……”
“等等!我记得他住16楼,遛鱼男神也住16楼,就住我们家楼下!那个房间到底是?!!”
虽然那几名女子都是极力压低声音,可在修道之人耳中,这和直接在他们耳边说全无区别。邵道长后怕地说:“想不到这些人早已关注咱们了。幸亏你如今能化原形,咱们也要搬家了,要不然住得太久,别人都知道我住在你家里,说不定会以为我是杀了你,侵占你家产的贼……”
话音未落,背后传来几声死死压抑却仍显得尖利的:“在一起了!”
邵宗严忍不住按了按耳朵,晏寒江却是比他更适应现代社会的各种噪音,抬手拍了拍他肩头,低声道:“她们不过随便说说,走吧。”
两人默默出了小区大门,打了辆车直奔地铁旁的那座传送阵,拦住npc清景进行对话。
因为邵宗严是游戏客服,哪怕是编外的也能享受点员工福利,他们不用像玩家一样只能在随机的四个世界里选择一个,而是说出哪个世界的名字就能传送过去。他们在家里早已算准了世界,此时便毫不犹豫地踏进传送阵,对npc说:“去栖华小世界。”
传送阵光亮起,两人身周的一切都在飞速向后掠去,色彩与形体皆变得模糊,眼前光线由明转暗,最后只余冰冷黑暗的星空。
有人在身边陪着,这片黑暗冷寂的星空似乎都不像第一次传送时那样浩大得令人感到畏惧了。
邵宗严的目光忍不住瞟向草鱼精,看着他在星光照耀下越发精致清冷的容颜,脑海中蓦然浮上了那天夜里映在明月中的惊艳剪影。
相比起满身毛的狐妖,说不定鱼类这种水生的妖精才生得更动人呢。
就在他浮想联翩之时,脑中忽地传来了千蜃阁那位女修清婉稳重的声音:“峦峰小世界有客户求助,请客服邵宗严立刻准备救援。检测到客服正乘坐传送阵光,本次救援将不使用通界令,出口星标将被修改至峦峰小世界,通过客户端定位传送到达求援用户身边。”
邵宗严下意识握住了身边那只手,转过头问晏寒江:“我又有任务了,你要不到我身上来?”
晏寒江略一摇头,嘴角浅浅勾起:“幸好咱们是在传送阵里,不到出口不可能分开。我听到千蜃阁修士传音了,我也会跟你一起到峦峰小世界。作为补偿,她们答应给我一个小千世界新手礼包。”
传送阵光须臾落地,邵宗严的救生包和晏寒江的礼包也重新出现。
紧急救生包里除了他们塞进去的,竟还多了两瓶丹药和一包灵石,看说明是他这几个月的工资。之前因为他就是个凡人,用不了丹药灵石,这些都暂存在千蜃阁里;现在他修为到了,这些修行辅助用品便按着修为程度发放了。
晏寒江那边也打开了小礼包。里面不过是一张地图和一袋当地流通的金币,还有些蛋糕、饼干和矿泉水,以方便初入新世界的玩家生存下去。
两人将东西放进救生包收好,传送阵光也恰好落定,阵外的世界向他们展露出了真面目。
漆黑、闷热、黑暗、掺着潮气和朽烂臭味的空气……但空气里灵气浓厚到了令人感到粘着的程度,在这里无需刻意运转内息,灵气就从口鼻肌肤灌入体内。邵宗严享受着灵气洗礼,渐渐也就忽略了这肮脏闷热的环境,反倒觉着经脉中灵力如潮水奔涌,十分痛快。
但没等体验多久,耳边忽然传来断断续续响着痛苦的申吟和喘息。那哀吟声也是极虚弱低微的,似乎那口气随时都可能断掉。
这里难道是大狱?想不到这回要救的竟是个犯人,不知他是犯的什么罪,又或者是遭人污陷?他正自想着,走廊外便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一丝灯光也从门上一个小小的开口处流泻进来,照亮了他们存身的这间小小囚室。
地面很乱,到处散落着潮乎乎脏兮兮的稻草,老鼠、蜘蛛和不知名的飞虫朝着人乱撞,但好在囚室是空的,不会有人发现他们在这里突然出现。邵宗严听着脚步声在附近停下,摸索着在晏寒江寒凉的手上握了握,便运起轻功,无声无息地走到了囚室门口。
——这里果然和书上说的一样,灵气浓郁了,压强和引力也大,行动起来是不如原先世界方便。他提起真气,运轻功往外走时也觉着身子滞重,落脚时踩在一片稻草上,脚底微微陷了下去,险些发出声音。
还好他安然穿过了囚室,无声无息地透过小窗向外看去。走廊两侧站满了穿着鲜红制服上衣和黑色长靴的军人,手里握着长矛、提着玻璃壳的气死风灯,灯光就是从这些士兵手里发出的。
而在这群士兵当中站着一名身着雪白披风、衣袍上绣满金色花纹,长发垂肩的男子,看起来像是他们的首领。首领怀里揽着一名银发白衣、身上缠着细细锁链,通体萦绕着普通人无法看到的灵光之人——那就是他们的客户了!
那个揽着客户的人肤色也苍白似雪,眼瞳浓黑似墨,五官却极立体,看着有些像宗正小世界那些异国人。他的嘴唇贴到了客户额头,眼中含着森冷的笑意,威胁道:“你既然不肯好好做我的人,那就不用再做人了。让我们看看,高高在上的祭司大人沦入这最黑暗的黑石狱里,还能维持多久的清高态度?”
客户闭着眼一语不发,那人嫌他反应无趣,低下头狠狠咬住他的唇,直咬到鲜血流出,然后含着鲜血亲吻了许久。
长长的一吻结束,那人嘴角微挑,眉头却紧蹙着,露出一个似笑又似嫌恶的表情,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净嘴角,挥挥手命人把客户拖开。
“先找个空牢房关一阵子,若是他知道错了,就叫人把他带回宫殿;若是总不懂事,那也就没必要留了,把他扔给这里最凶残的犯人,让他尝尝什么叫真正的羞辱,什么叫肮脏的欲、望。”
旁边囚室的门开了又关,客户被人狠狠掼了进去,不知是撞到哪儿还是摔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那个穿着绣花长袍的男人丢下手帕,朝着囚室阴冷地笑道:“你随时可以跟这里的狱卒求饶,他们会送你回到我那里,让你过上和从前一样的日子。我对美丽又新鲜的玩意儿都很有耐心,可千万别让我在你身上耗尽了这东西……也别在我失去新鲜感前就死在别人身下。”
他转身离开,身后大披风随着步伐飘飘扬起,士兵们也跟着离开,并带走了这个黑暗地牢里唯一的光源。看守的狱卒似乎也跟着离开了,整片空间重陷入浓浓的黑暗当中。
邵宗严将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外面传来的动静。直到这里陷入黑暗许久之后,一只凉滑柔软的手忽然握住他,晏寒江泉水般冷冽的声音也在他脑中响起:“没有人了。这里环境污浊,于我伤口复原不利,你拿个盛水的塑料袋来把我搁里头,随便挂在哪儿……就去救人吧。”
晏兄要求太低了!这怎么可以!买来的鱼才搁塑料袋里呢!
反正此时四下地人,邵宗严索性把生态鱼缸倒出来搁在牢房角落里,揽住晏寒江的身子,蹲坐下来,让他在自己胸膛里化成一条细小的草鱼。
草鱼“啪”地一声从胸口的高度落在他大腿上,轻轻颤动了一下。若是在原先的世界至少该弹起一二公分,可是这个世界灵力沉重,鱼身也重了许多,只头尾微颤,中间鱼腹没能起来,却是有种无力挣扎的可怜感。
他身上也有游戏客户端,在邵宗严眼里是散发着淡淡灵光的,那种无力的、类似怯生生的颤动看得清清楚楚。他伸手捞鱼时忍不住偷偷摸了一下颤巍巍的尾鳍,把鱼放到水里后也没直接放手,而是维持着托鱼的手势。直到草鱼精在他手里摆动身子,用充满弹性的尾巴甩了他一下,他才恋恋不舍地抽回手,在衣摆上蹭了蹭水,握着斩运刀走向那面和顾客囚室相连的墙。
第30章第三次救援
现在牢里无人看守,客户就在这堵墙后面,只要砸开墙就能见到他,安慰他,让他知道元泱苍华不是那种把客户往外一扔就不管的三无游戏,然后请他……尽量……不要投诉。
只救助过两个客户,两个客户都要给游戏打差评,极负责任心的客服邵宗严也是操碎了心。
可是他的地图上显示不出这座监牢的结构和看守人员安排,他也不能简单粗暴的砸破墙扛着人闯出去。这座小千世界灵气这么浓郁,本地说不定也有仙人异士。万一硬闯时遇到了这样的人,客户在牢里没出事,在他手里反倒受了伤,那怎么像话!
还是做得隐秘些,先给那边的客户递个话,让他在牢里也有个盼头。
想到递话,邵宗严倒是想起了晏寒江有个神识传音的本事,退到水箱旁边悄声问道:“晏兄能否用神识传音,把咱们来救他的消息传到客户那里?”
草鱼在缸里摆了摆身子,传声告诉他:“不行,语言不通。你身上带着通界令没有感觉,实际上我们和客户和这里本地人之间的语言都是不同的。我们接触不同世界的文字语言时,客户端和通界令会先做翻译,然后将翻译后的幻象输入视听神经,可神识传音却是直抵心灵,无法翻译的。”
他能传音给邵宗严,是因为两个小千世界语言相似,这次的客户说的却是完完全全另一种语言,他一时也学不会。
既然没法沟通,只能先干了!
邵道长靠着里面的墙角蹲下,找了个不显眼而且容易拿稻草挡住的地方,提刀便朝着砖墙捅了上去。这座地牢用的砖石竟是十分结实,斩运刀抵上去感觉就像压在金属上一样,用力划也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邵宗严怕运力劈砖会发出声音,让人发现这囚室里有人,便先摸索着找到砖石之间的缝隙,用刀尖剔了几下,就有泥灰簌簌地掉下来。
看样子用来粘合这些砖的材料倒是没那么结实,慢慢撬也能撬开。
斩运刀顺着墙缝一下下来回划动,锉下的泥灰很快积成了尖尖的土堆。他细心地找了张旧报纸铺在下面接灰,自己索性也跪在纸上,握着刀慢慢往另一头推进。
推进到某一刻,他忽然感觉手上一轻,前方再也没有阻住他刀尖的东西,那口雪白的斩运刀已是穿过了砖墙。从刀身留下的部分看来,这个砖竟和弯刀上部差不多宽,外墙恐怕比这个还得宽,要逃真的要费一番力气。
他将弯刀推到尽头,像拉锯一样提着刀柄划动几遍,确保整条缝隙都被通开,这才要收刀回来,对付另一条边。然而抽刀的时候,他竟觉出刀身被人握住,同时还有一道极轻的、沉闷的敲击声从墙对面传来。
“咚咚,咚咚咚。”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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