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折腾到延福宫,天色已然不早了,宣帝倒还叫人把他迎了进去,因是相知多年,也不像对凤玄那么讲究,就在芳景殿见了他。
淳于嘉进门行过礼,刚想问罪,却被宣帝抢了先问道:“这些日子朕在宫中修心学佛,朝事理得少了些,你在中书省看着,西北那边可有什么显眼的奏章没有?”
淳于嘉瞥了四周一眼,并不答话。宣帝以为他有什么密奏,便将太监都遣了出去,关切地问道:“可是兴宗王子归国途中惹出了什么事端?”
淳于嘉一语不发,小步趋到宣帝身边,低低叫了一声:“陛下。”趁宣帝分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住他的脉门,把了一回脉。
三根手指落到宣帝腕上,淳于嘉的脸色就变了一变,方才那一往无前的杀气为之一泄,换成了满腔紧张忿恨:“陛□中有毒素堆积,怎地不请御医来看?就是谢仁伤得再重,到底也只是个臣下,哪有因臣子生病,至令天子无人医治的?”
他的指头几乎粘在了那段削瘦的手腕上,越按神色越是严肃:“陛下是怎样中毒的,怎么回来之后那群御医不曾为陛下诊查过?简直是一群庸医,若不能调养好圣体,太医院养这些废物做什么!”
他气势太盛,骂得太顺口,宣帝一时竟没回过神来,直听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想要抽回手腕。淳于嘉低叹一声,放开他的手腕,自去御案上取了纸笔,转瞬之间便写了一副药方,送到门外让太监煎制。
宣帝闭目倚在榻上,连看也不看他做什么,待他回来才有气无力地说:“熬药做什么,朕这也不是什么病,倒像是……”
“是中毒!”淳于嘉十分笃定,自然地坐到宣帝身边,拿起他的手细看——原本淡粉色的指甲下端已呈出一种暗紫色,手指也比往常细了几分。这手他曾经看过无数回,最细微的一点变化他都能看得出来,此时心痛之余,嫉妒之情更是呼之欲出,强自抑制许久,才能保持平和态度说道:“陛下若当真舍不得谢郎,就是把他留在宫中又有何妨?反正满朝皆以为陛下喜好男风,争执到如今,他又有救驾之功,朝中应已无人拦阻陛下立他为后了。”
宣帝不耐烦地蹙起双眉,黯然答道:“朕是获罪于天,无所祷也,与阿仁有什么关系?此身即是佛法也难救,更不必吃什么药。幼道若有心,不如替朕筹谋一下,朕有山陵崩之日,该迎哪位藩王入京的好。”
淳于嘉实在不能体谅他这份悲凉心态,试探着问道:“陛下难道打算一辈子不立后了?就算不立后,也该纳几位妃嫔……”
他也并不真心盼着宣帝成亲,因此也不肯深劝,见宣帝摇头便主动住了口。恰好外头递药进来,他就接过托盘,对王义说道:“陛下正与我议国事,公公不必侍奉了。”
王义连忙答道:“陛下这几日心绪不好,淳于千万多开解。唉,若非大人来了,陛下连药都肯不吃,我们这些人无用,全靠大人费心了。”
淳于嘉与他客套几句,便端了药进门,眼看着殿门闭上,才把药放在桌上,舀起一勺吹凉了送到宣帝唇边。
宣帝嫌恶地看了汤药一眼,侧脸避开那勺子道:“朕是受妖物诅咒,岂是吃药可解。幼道可以不用费心了。”
淳于嘉笑道:“早先竟不知陛下如此怕吃药。既是怕苦,臣去要些糖果点心来为陛下送药?”一句话逗得宣帝也摇着头笑了笑,却并不趁机喂药,反倒将勺子收回来,放在自己唇间,伸出舌头来缓缓舔了舔药汁,极富挑逗性地说道:“陛下既不爱甜食,不若换一样东西来送药?”
宣帝脸色微红,不悦地说道:“真是胡闹,朕何时怕吃药过?”便接过药匙,一口口舀着喝了下去。淳于嘉在旁端着药碗,双目紧紧盯着他的嘴唇,看着那副淡白的唇被药水一次次濡湿,在淡褐色的药汁之下氤氲出鲜润的红色,心底直如猫抓一般。
待碗中药汁喝得差不多了,淳于嘉便将碗勺撂下,叫了一声:“陛下!”
宣帝一愣,抬头向他看去,淳于嘉便凑了上去,将那双唇上沾着的褐色药汁舔了进去,舌尖顺着宣帝微张的双唇探入口中,将苦涩的药汁与舌下津液卷入自己口中,与宣帝同甘共苦。
宣帝此时正靠在雕花硬屏上,叫淳于嘉压得避无可避,抬手便要去推他。淳于嘉一手捏住宣帝下颏,一手握住压在胸前的那双腕子,在宣帝口中深深扫荡数回,直至将他口中残余药味都吮尽了,才放开宣帝:“臣这药配得有些苦了,若不及时涤清,很是要苦上一阵子呢。臣不能眼看着陛下受苦,只好逾越了。”
宣帝双颊终于有了几分血色,急促地喘息了一阵,冷冷哼了一声,睁开了双眼。那双黯淡多日的眼眸也蒙上了一层水雾,只是内中并无多少急切的欲念,仍是一副看破世情,生无可恋的模样。
淳于嘉一向擅于揣测上意,此时却偏偏不愿去揣测宣帝心中想什么。他只是紧握着宣帝的手,低头凑到他耳根处,薄唇几乎粘在他耳廓上,缓缓说道:“臣听说陛下讳疾忌医,故而入宫为陛下看诊,才知陛下果然不肯为国保重圣体。臣不在,陛下就不肯吃药,那么前些日子臣送入宫中的药,陛下也必是一直未用过了?”
提到那副药,宣帝终于有了些反应,眼睛睁大几分,不悦地看向淳于嘉:“那药根本就不管用,朕……罢了,看在你还要辅佐幼主的份上,朕且还容你配享太庙……”
淳于嘉已将舌尖探入宣帝耳中,湿热的气息将那只细嫩柔软的耳朵完全裹住,令宣帝脸色更红了几分,声音也断断续续,夹杂着略显粗重的喘息声。
他趁机放开宣帝双手,一手从背后揽住宣帝的腰身,一手直捣黄龙,落在他双腿之间轻轻揉弄,不一时便揉得宣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喘息声也越发甜腻。
“臣这药确实是尽心精研,绝不会全然无用。请陛下放心,臣今日定能叫陛下看见这药是如何有用。”
他的声音越发低哑,手指上的动作却越发灵活,不一时就拨弄得宣帝完全兴起,原本挺直的腰也软了下来,半个身子都倒在他怀中。淳于嘉咽了口口水,哑声问道:“臣上回进献的药,陛下放在何处了?”
宣帝低哼一声,有气无力地指了指床头。淳于嘉顺着他的指点找到药物,打开盒子时却发现里头的药膏只剩了小半盒,心中就是一颤。能进得这芳景殿,能得宣帝允许用这东西的……
他深深吸气,忍下了胸中怒火,拿着药盒回到了宣帝身旁,浑若无事一般解开了宣帝的腰带,蘸着剩下的药膏,熟门熟路地探入了双丘之间。
那手指比以往都更灵活,也更放肆地在宣帝体内搔刮按揉,不时夹起一点柔软的内丨壁,再一下子放开。单是用手指,宣帝便觉着刺激难当,龙根高高挺起,裹在上头的绸裤与衣袍都已湿了一片。
宣帝紧紧闭着眼,满面通红,身子已难耐地在榻上蹭了起来,咬着下唇低声求道:“幼道,别这么弄……朕受不了……”
淳于嘉哑声答道:“陛下且忍忍,臣今日就让陛下看看这药有效无效。”一语落地,十分干脆地抽出手指,撩开龙袍下摆,隔着微湿的绸布含住了宣帝龙体。
☆、35第35章
不论淳于嘉闯进宫时态度如何,此时都化成了一片虔诚专注。他埋首在宣帝身下,先是一点点用舌尖逗弄,直至那片布料已湿得滴出水来,才将它扯了下来,含住了宣帝早已蓄势待发的欲望。
坚硬的牙齿划过细滑的肌肤,柔嫩的舌面绕过怒张的青筋,就连下方两个饱满的小囊也被他一一滋润到,仿佛这些是世上难得的美味一般不忍释口。
不过在他眼中,宣帝身体的每一分每一寸都是天赐佳肴。无论是宫人精心保养出的柔腻肌肤,还是多年骑射练就的坚实肌肉,都能让人在其中享受到极至的欢娱。更何况宣帝身为天子,就算没有这些优点,在任何一个读书人眼中,他也是完美的。
只不过淳于嘉的志向一向比别人高。在临川王府,旁人想着如何做好王府属官时,他就想着如何让自己辅佐的王爷当上皇帝;后来入了朝,旁人想的是如何辅佐圣明天子万万年,他想的就是如何让圣明天子倒在他怀中……至少四五十年吧。
他用力将宣帝的身体吞没得更深,双手揉捏着两旁富有弹性的臀瓣,手指不时绕到谷口轻抚,从翕张的褶皱上沾取滑腻的汁液,却始终不肯探进去。
宣帝此时已是欲丨火焚身,双手紧紧按在淳于嘉脑后,闭目感受着身下如叠浪般不停升起的极致欢娱,和后廷中一片空虚渴求之感。虽然他更希望淳于嘉立刻就进到自己体内,可眼下不行,他需要的不是一时云雨之欢,而是证明自己雄风犹在——这才是男人最重要的事!
似乎为了证明宣帝王霸风采犹存,就在淳于嘉一次次吞咽刺激之下,宣帝终于觉着小腹处那股热流再无法控制,眼前一片白光闪过,全身都瘫软无力,只剩下一处地方还巍巍挺立,将一股股精华射到淳于嘉口中。
淳于嘉却不闪不避,尽力将口中之物全数咽下,不小心落到宣帝身上的,他也一一细心舔净,直收拾得宣帝身上一片水光,才直起身来,恭谨地答道:“陛下雨露天恩,臣不敢辜负。不知方才臣服侍得还得圣心不?”
宣帝渐渐回过神来,惊喜得几如重生一般——他这毒一好,以后立后纳妃采女……淳于嘉当真是他的心腹爱臣,社稷柱石!他紧紧搂住淳于嘉,贴着那片不算壮硕,却无比可靠的胸膛道:“幼道之功,朕铭记在心中了。来日朕遗诏之中,必令后人给你留一个‘文忠’之号!”
淳于嘉虽也惊喜,但‘文忠’到底是死后才用得上的,不算实惠,便爬在榻间谢了恩,又探手摸向宣帝腿间润滑的肌肤。宣帝向下错了错身,仰面躺在榻上,满面□地瞟了他一眼:“朕厚赐于你,却不是为了叫你做这种事……”
淳于嘉身子一僵,手就停在那片地方不敢再动,却听宣帝低哑的声音再度响起:“难道朕不教,你就不知道做什么吗?这么沉不住气,将来如何做大事!罢了,待忙完眼下这点小事,朕再与你商议正事……”
淳于嘉当然知道要做什么,既然宣帝亲口准了,他做得就更理直气壮、理所当然。随口答了一声“臣遵旨”,淳于嘉就一口咬在了宣帝锁骨之上,只是没敢咬出血来,就在那处反复吸吮,直至留下一个鲜红难褪的印子才做罢。
他欺身到宣帝腿间,弓起身来不断落下细吻,将那片光洁的身体全都烙上了自己的痕迹,心中不时掠过旁人见到这印痕时的模样——这个旁人当中已除去了谢仁,只剩下大将军朱煊一个。
哼,朱煊也不过是仗着手中军权和朱氏声威,如若不然,宣帝何须与他虚与委蛇,甚至不惜委身于他?
淳于嘉虽然嫉妒,却还极明白自己的身份,对宣帝不敢太过放肆,将他翻转过来,在腰下腿间继续留下自己势力范围的标记。那双丘之上已布满了他方才揉捏出的指痕,粉红色的指印映在玉一般的肌肤之上,艳丽旖旎得难以描述。
宣帝腿间硬物已抵在榻上不停磨蹭着,身下一片濡湿,双腿更是分得不能再开,全身上下皆是一片任君采撷的气息。淳于嘉也实在忍耐得太久,探指试了试,看他的身体已准备好迎接自己,便分开他的双臀,纵身直没到底。
宣帝低低呜咽一声,随着这一下撞击,狠狠地在榻上蹭了一下,本就挺立起来的欲望更加坚硬几分,一双已被淳于嘉把玩得涨硬的乳首被柔软的丝绸擦过,竟也带来一片和着疼痛的酥麻适意。
淳于嘉已覆到了他身上,与他紧紧交叠,胸前汗水全都沾到了宣帝身上,将那片光滑的裸背渲染得更加水亮诱人。淳于嘉身上快意难当,心里更是满足得难以言喻,低下头在那片背上落下点点红痕,不停握着宣帝的腰身纵送抽递。
屋内渐渐漫起一声比一声更清淅迷乱的水声,在淳于嘉纵身进到宣帝体内最深处时,两人身体还会发出清脆的拍击声,回荡得满室皆是春意。宣帝紧握着身下细绸褥,闭目体会着淳于嘉每一次进退,并在他停止不动时,用身体描绘出他那青筋努张的狰狞形态。
若就这么被他干到死,倒比叫妖物索命更舒服得多。宣帝心中瞬间闪过这样的念头,紧咬着褥上缎面,承受着几乎无休止的快丨感冲击,脸上已被泪水和口水连片粘湿,小腹处更是蹭得一片粘腻。
淳于嘉抱着他不停颤抖的身躯,像楔子一样钉入他体内。虽然宣帝身体已瘫软无力,后廷之处却仍殷勤留客,不停吸吮榨取着淳于嘉的体力和精力,直至将那威风凛凛的入侵者压榨到垂头丧气、精疲力竭,仍旧紧紧箍着他。只是两人身体相接之处已不如方才那般严丝合缝,反而流出了丝丝白液,未能再像之前一般喂得宣帝肚腹满满。
淳于嘉轻轻抽身而出,依旧从背后抱住宣帝不放,低声叹道:“臣感念天恩,只不知天子感不感受得到臣的心意。若圣上真欲立男子为后,何必谢仁?我与陛下布衣相交,人才相貌亦皆不差……”
宣帝情潮未平,心智却已清明,回身来抚着他的脸道:“你是朝庭重臣,岂能比那些以色侍君的小人?阿仁之事……朕若知道他是男子,绝不会这样叫他入京。朕倚你为柱石,幼道,你万不可自甘下流。”
话中坚拒之意让淳于嘉不敢再开口,但言外之意……宣帝并非不喜欢他,只是不肯将他召入宫中做妃嫔,怕耽误他的才学罢了。想透这一点,淳于嘉的骨头顿时都轻了几分,抱着宣帝默默享受眼前这片刻温存。
宣帝又歇了一刻,看着天色将晚,终于再呆不下去,吩咐淳于嘉替他善后更衣。淳于嘉替他挖出腹中之物时,他心里忽然一紧,又想到了件令人伤心之事——上辈子他身边满是美女,到死前也还不曾有一儿半女,这辈子……就算是这个不能启齿的毒治好了,怕也难有后了。
何况有那妖神作祟,他的身体已屡受折磨,如今又病成这样,未必还能再活多久,这其间又要留下子嗣,当真是太难了。
立储之事,还是当务之急。
宣帝坐起身来,神色淡淡,已恢复了做皇帝的姿态:“幼道回去后替朕留心一下,叫宗正卿给你找出几家近支宗亲,挑出辈份年纪合适,人又聪明贤德的,年纪大点更好,尽快写成奏章,递到朕手中。”
淳于嘉虽然盼着他不要娶妻,可还是尽职劝道:“陛下正在壮年,又不曾大婚,若令藩王进京,怕是朝中众臣不肯答应吧?”
宣帝落寞地笑了笑,抬起眼问他:“幼道以为朕还能有子嗣么?国赖长君,你只管去替朕查看藩王品行吧。”
淳于嘉并不知道宣帝以为自己大限将至,只当他是真的迷恋上了龙阳之事,不愿再立后宫。他心中喜忧参半,又服侍宣帝重整衣冠,惶惶然退出了芳景殿,连家也舍不得回,直冲到宗正寺,逼着宗正卿替他挑选近支宗亲,准备承嗣。
此事一夜之间便传遍朝中。除了少数胆大妄为、以下犯上的乱臣贼子之外,朝臣大都反对藩王入京承嗣。行动力强如何丞相与岳太尉之流,险些又领着人去跪宫门。
然而上一回的失败也让他们见识到了宣帝的油盐不进,于是两位老大人对坐许久,终于想到了一个主意:“藩王入京,又是一番动荡,圣上如此年轻,何必叫宗室子承嗣?不过是为了谢郎之事,伤心糊涂了!咱们可不能让陛下终身不娶,绝了后嗣。不如待谢郎醒来,请他亲自劝陛下立后?”
“陛下一时情伤,想不开也是难免的。不过我记着陛下早有纳妃选美之意,只是前些日子为了立后闹起来,一时顾不上罢了。叫代国公主为陛下挑选淑女,分分陛下的心吧。”
何丞相一把美髯差点揪秃了,羽扇频摇,愁容满面地说道:“上回陛下欲立男后,又要叫大臣之女入宫,这些天朝中能嫁女的都找内子定了人家了……要不然再等十年,我看看哪个重孙女儿可以入宫?”
就在朝臣束手无策之际,一个好消息自大正宫传了出来——谢仁终于醒过来了,而且并未落下太大的病根,再调养月余,应当就可以无碍了。
这消息对宣帝是好消息,对旁人可就未必了。不提那些心怀叵测、一心觊觎龙体的奸佞,就连一般朝臣都忧心宣帝龙阳之心不死,见谢仁身体无碍,又要兴起立男后的打算。宣帝对此事却是一直保持沉默,在知道谢仁苏醒之后,也不过打发太监早晚探视,仍是一步也不曾踏入大正宫。
何丞相拿不准他的打算,因藩王入京一事还在淳于嘉主持之下步步施行,便上表请入宫探视谢仁。宣帝无可无不可,派了王义等几个心腹太监陪着老丞相一起入宫,倒不是防着他对谢仁有什么非份之想,只是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何丞相是四朝老臣,自然不会做出什么有失身份的举动。老丞相进宫后只是亲切地慰问了谢仁的病体,并欣欣然告诉他:宣帝已下了罪己诏,把错宣他入京之事揽在了自己身上,还封了他做会稽郡守,只要他病愈,便可离京还乡了。
谢仁倚坐在引枕之上,面色仍旧苍白萎顿,目中也无甚神彩,然而态度却至为坚定。一阵闷咳之后,他攥着染上点点鲜血的手帕,十分平静地说道:“谢仁此身已属圣上,怎能就此离开?”
☆、36第36章
何丞相回到家时,内伤得似乎比谢仁还要严重,躺在床上叫人替他拿了笔纸来写奏折。写了两三万字的奏折之后,老丞相脑中渐渐浮现出一个最要紧的问题——没错,谢仁入京以来这么久,根本也没跟宣帝独处几回,怎么就此身已属圣上了?
出于为尊者讳的考虑,他硬是撑着病体把宣帝堵在了文德殿,遣退众人低声逼问:“谢仁之事,陛下是怎么打算的?”
谢仁可是宣帝心底隐痛。好好的美人变成男的不说,还把自己这多年的念想彻底打破,让他每每想起前世娇艳风流的阿仁,都会忍不住怀疑对方也是男人,心灵支柱几乎完全崩溃。
好容易狠下心要把谢仁遣回原籍,何丞相又忽然提起此事,宣帝心中不免升起几分警惕,盯着他问道:“何丞相为何说这种话?朕不是早就吩咐了,让阿仁……谢仁回会稽为官?”
何丞相阴森森地盯着他问道:“臣昨日入宫探视谢仁,听他说道,他已身属陛下,不能再离京了。老臣愚钝,竟不知此事是何时出的,然则若传至外人耳中,必定有损圣誉,请陛下早做决断!”
阿仁怎么就跟这老儿说了!
宣帝羞得以袖掩面,半晌答不上话来。何丞相看他这副模样,也无奈地叹了一声:“陛下若舍得,老臣就替陛下作主,叫御医暗地动手,除了这段祸患……”
“不可!”此言一出,宣帝再顾不得将要丢多大的人,连忙拉住何丞相:“当时……丞相……唉!此事万万不可,朕再去劝劝阿仁就是了。”
见宣帝反应如此激烈,何丞相便知道他龙阳之心仍旧未死,心中但觉大势已去,黯然叹道:“老臣明白了。只是陛下前日已发下圣旨遣他离京,此时重议立后之事,臣怕再生风波。既然那谢仁对陛下一片痴心,定然也不会在意身份之类,只教他留在宫中,位份却要降一降了。”
宣帝不由得又想到谢仁昏迷之前说的那句:“先生以后定不会忘记我,也不会把我当成女人了。”
当时他就该知道谢仁生性执拗,不、打上辈子他就该知道,那时的阿仁要不是这样的性格,怎么会不顾一切离开自己?如今的阿仁仍是这样的性格……却是不顾一切要留在自己身边。
宣帝也不知道到底哪种结局更好一些,不过面对何丞相明晃晃的威胁,他只好先虚应道:“阿仁年少不知事,是朕将他召入京中,满朝皆知他入京是为了入宫,也难怪他……一时想不开。丞相不可和旁人提及此事,朕自去劝他,绝不会叫他留在宫中的。”
他若还能长久活着,别说谢仁,就是朱煊、淳于嘉一道上书要留在宫里当妃嫔他都敢要。可如今自己性命都不能保全,难道要让阿仁在他死后顶着个男宠的名头,屈辱地终老冷宫?
宗室当中与他血缘最近的那位宛陵王世子年纪也不小了,入宫后对他这个名义上的父皇又能有几分敬意?万一他迎了生母入宫,哪怕阿仁真有太后的名份,也定然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宣帝身心俱疲,在这位老丞相面前却还要挺直腰杆,保持仪态:“藩王入京之前,朕定将谢仁自宫中迁出,老丞相不必多虑了。”
把何丞相打发出门之后,宣帝又坐在龙椅上发了会儿呆,终于还是摆驾进了后宫。
谢仁受伤时不知是谁安排的,直接就被抬进了坤宁宫,要去看他时还要行经成帝原先住的福宁宫。那里已被拆成了一片白地,当中还建了两处祭台,一群道士和和尚各占一处,念经的念经、作法的作法,正在驱着莫须有的邪祟。虽是收拾得十分洁净,但远远看去也有几分寥落之感,看得宣帝唏嘘不已。
费尽心力争来的这个皇宫、这片天下,他不知还能保住多久,将来更不知要落入何人手中了。鸣蝉声自远处林阴中传来,声声急促,仿佛要催促他性命早些走到头。宣帝心中更觉悲凉无限,低声吟道:“浩浩阴阳移,年命如朝露。人生忽如寄,寿无金石固。”一语未竟,泪水已潸然而下,沾湿了手中巾帕。
进到坤宁宫中时,谢仁已得到通传,虽然还未能下床,却也支持着在床上向他行了一礼,然后便直白地说道:“陛下之意臣明白,然而臣之心意也早与陛下说清了。谢仁宁当死在宫中,也绝不会像陛下梦中一般默默离去。”
宣帝也就同样直接地说道:“朕年命不永,不愿让你留在京中受人龃龉。何丞相是明事理的人,你那日说的话不会传到他人耳中,虽然将来必定要影响你的前程,但也不至太严重。阿仁,朕做这些都是为了你好,你不可使朕失望。”
“年命不永”四字实在太过严重,非但谢仁肃然起身,在一旁听着的小太监们都冷汗淋漓。谢仁当即问道:“陛下是哪里出了症候?怎地说出这样不祥的话来?”
他离得宣帝不远,长跪起身看着宣帝面色,看到宣帝双目充满血丝、鼻尖也有些微红,便毫不避讳地伸手去摸宣帝的额头。宣帝按住他的手道:“朕受鬼神所魇,非人力能及。宛陵王世子下月或者就要入京,你身体到那时也该好了,就出宫吧。”
谢仁轻咳两声,淡然答道:“谢仁身中异域剧毒,亦非御医之力所能及,宛陵王世子入京时也许我已不在了。纵然侥幸好转,我与陛下已有夫妻之实,殉君是节义所在,不敢惜身。”
宣帝叫他说得紧张不已,连忙劝了又劝,又急着叫王义把淳于嘉开的药方送到这边,让御医酌情给谢仁添减药物。
谢仁垂目看向宣帝衣摆,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期待地问道:“我那日并未见陛下御体损伤,这毒可是……那日是陛下替我包扎伤口,吮出毒素的?”也不待宣帝回答,便重新跪在床上施行大礼,慨然说道:“谢仁自奉诏之日就已决定舍身事君,如今能与陛下这般亲近,实是意外之喜,将来只愿以此身相殉,并不敢求更多了。”
他态度这样坚决,宣帝实在也没法子,只好劝他安心养伤,心底却盘算着等他身体好了,叫人强行把他送出宫去。
劝罢谢仁,宣帝自又乘车回大正宫,却不料自己和谢仁的对话已吓着了身边的太监总管王义。服侍着宣帝歇下了,王义就换了衣服悄然去寻淳于嘉,把大正宫里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找了淳于嘉还不算,又想起大将军朱煊也是宣帝最信重之人,趁夜叫开城门,找到了正在城外营中练兵的朱煊,把宣帝被鬼神所魇,寿命不久的事告诉了他。
淳于嘉亲自替宣帝看的诊,自然知道他中毒不深,多是郁结于心,自己吓出来的病,可朱煊却没地方知道去。这些日子为了送兴宗王子和临川长公主归国,京畿大营派了不少人随行,朱煊上朝的日子少,多在营中训练新军,因此对宣帝生病之事尚未知情。此时听王义添油加醋的一说,简直以为宣帝半截身子已入了土,连忙放下营中事务,飞马入了京师。
天色太晚,他也入不了宫,便直闯到淳于嘉府上,立逼着门房把他叫起来,急切地问道:“圣上病体如何了?”
淳于嘉叫他吓得心口直疼,以为宫里出了什么新鲜事,待问清仍是中毒之事便道:“并无大碍,我前几日入宫看过了,是体内有些微毒,喝几剂药就好了。只是陛下心中总以为是鬼神作祟,心境不好,病就不易治愈。”
朱煊冷冷说道:“鬼神作祟……吾皇当日弑君自立,何尝怕过鬼神作祟?这都是自谢仁入京之事才引来的麻烦。多亏淳于侍郎相告,朱某才知此事……为陛下看诊之事还要多劳侍郎,至于陛下的心事,我就冒这大不韪,一肩担下就是了!”
他拱手作别淳于嘉,转天下了早朝,便将宣帝堵在了文德殿中。
宣帝见他来势汹汹,不知是何意思,强打着精神问道:“阿煊有何事问朕?可是为了宛陵王世子入京之事?”
朱煊摇头道:“臣听说陛□中剧毒,又在被谢仁气着,竟有弃世之意,可有此事?”
宣帝哭笑不得,问他:“你从何处听来这消息,简直胡说。朕是被妖神诅咒,所以身体衰弱……此事之前不曾告诉过你,是怕你伤心,不过既然你知道了,朕也不必再瞒……”他的面色渐渐愁苦起来,低下头轻声问道:“阿煊,朕百年之后,你可愿为顾命大臣,为我大夏辅佐新君?”
朱煊看他伤心至此,心中也觉着隐隐疼痛。可越是心疼,越是不能放纵他这样自毁,便向王义使了个眼色,叫他带着人先离开。
王义就指着他劝好宣帝,连忙带着人退了出去。待宫门关闭,朱煊终于发作,抓着宣帝的手道:“七郎的症候,臣已问过了淳于大人,他说你中毒甚轻,服几副药就能好,绝不至有性命之忧。你要娶谢仁,我不敢拦你;你要叫藩王之子承嗣,不再纳妃嫔,我自然更高兴,但是你这样悲观厌世,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我却是不答应的!”
他架起宣帝,指向北方坤宁宫说道:“我已叫宫中宿卫围了坤宁殿。自今日起,七郎吃一口饭菜,谢仁才能吃一口饭菜;七郎吃一副药,谢仁才能吃一副药;七郎身子好了,我就撤了宿卫,叫谢仁风风光光做他的皇后;若你真有个万一,我便亲手杀了他替你殉葬!”
朱煊声色俱厉,将宣帝禁锢在自己怀中,一字一声直送到他耳中。宣帝已叫谢仁以性命威胁过一遍,此时更多的则是无奈,轻叹一声:“阿煊何必如此。朕原也无求死之意,只是……噫,天丧予……”
朱煊执着他的手,掷地有声地说道:“逆天之事咱们又不是没干过,七郎有我,就不必怕天命!”
☆、37第37章
朱煊与宣帝的情份到底和别人不同,俩人当初是一道逼宫弑君过的,说起那段光辉历史来,总算也把宣帝的胆气又提起来几分。
当初那么困难的情势下,他都能把成帝这个顺天应命、百官咸服的君主杀了;如今都当了皇帝了,难道还要让一个小小妖神吓着么?
上辈子左拥右抱固然是快活,可如今佳人与他都无缘,再强求又能怎样?百行以德为先,他只当是为天下人做榜样,修心养性、从此好德不好色就是了。反正今生他依旧是皇帝,朱煊也未曾造反,西戎内乱、天下太平,只不过是身边少了几位佳丽,他有什么不敢过下去的!
人的眼睛常向下看,就会觉着自己的日子好过得多了。比起已化为白骨的成帝,比起损失了十几万兵马、皇位都不一定能登上的藏云太子,他这辈子仍称得上令人羡妒。
宣帝不知是大彻大悟还是破罐子破摔,经过朱煊这场当头棒喝,终于领悟到自己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重新拾起了生活的勇气。
朱煊见宣帝目中重又泛出神彩,才觉着心中安定了些个,吩咐宫人给宣帝煎药,又进驻延福宫,盯着他饮食休息。他公务繁忙,不能久在宫中,就每日午晚膳时赶至宫中,待看着宣帝进了膳、用了药再离开。
宫中禁军也都换成了他亲信之人,和内侍互通消息,将宣帝的情形时时传入他耳中。这么日日盯着、迫着宣帝爱护己身,终于将他的身子调养好转。
不过数日之间,宣帝体内毒素就已清除得差不多,人也精神了起来。朱煊那日入宫,盯着他吃了一回补药,拿手帕替他拭尽了嘴角药汁,便提议道:“七郎久居深宫,近日连宫门都不肯出,心情自然郁郁难舒。今日反正无事,不如随我出去看看,也好散散心吧?”
宣帝隔窗看着院外晴空碧草,略一思索便答应了下来:“既然阿煊相邀,朕自然不能拂你的面子。”
两人就在宫中换了便装,宣帝又了两个御林军作护卫,叫内侍找了一辆乌篷小车,自西华门出了宫,顺着西角门大街向城外驶去。
如今正是六月间,白日里太阳极烈,又正当午时,街上行人稀少,两人坐在车中就似架在炉子上烤一样,头上不一时就沁出一片汗珠。外头路上有卖果子冰酪的,宣帝听见吆喝声,就要叫人买来吃。
朱煊却按着他不肯叫人去买,只说他体内余毒未清,身体虚弱,经不得冷食,拿手帕浸了凉水,在宣帝头脸上擦着降温。直到出了城门,旷野中凉风吹入车中,才稍稍凉爽几分。宣帝看了看路径,倒像是去还恩寺的,便对朱煊笑道:“佛法虽然精妙,奈何不对朕的症,阿煊若是叫朕去听那些老僧参禅说法,朕可是没兴趣的。
朱煊笑道:“不是那些老僧,是还恩寺新近换了个厨子,素菜据说做得极好,如今京中许多人家都借着礼佛的名号去吃。我也是听鸿胪寺卿陆琦说的,还不曾试过,正好请陛下一道去试试。”
宣帝已有不少日子懒进饮食,听说是出名素食,也生出几分好奇心,打趣道:“今日就依你一回,若是不好,朕可就要去你家里用晚膳了。”
两人说说笑笑,又把西戎国内乱政拿出来满足了一回宣帝的阴暗心理,终于到了还恩寺。寺庙正在山中,林木成荫,单是进到庙里就觉着清凉舒爽,又有佛香缭绕,钟磬之声响彻云霄,上香的客人也不算太多。
宣帝便拉着朱煊在寺中随意行走,观赏各处景致。半年前他来此地还是为了和朱煊商议如何弑君,如今正式登上皇位,赏景时的心情也和从前大不相同。那些曾因匆促无暇细看的景色,现今看来却是精妙清丽,充满庄严宏大的美感。
走到观音殿中,就有一个苍老的声音自殿角处响起:“阿弥陀佛,两位施主可要卜一卜前程么?”
宣帝顺着声音看去,果然见到殿侧立着一个条案,上头摆了个签筒,还有纸笔等物摆在一旁。那僧人年纪约有五六十岁,相貌清隽,神态安祥,但是宣帝并不认识,就必定不是能入宫的高僧。
朱煊也不认得他,拿起签筒摇了摇,问道:“可是由大师替我们解签?”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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