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南记得药方,当即把药房告诉了黄大夫。
黄大夫听了之后,喟叹道:若内力深厚者,一生之中服用此药三次,或许无妨。但你没什么根基,短短三年内两次服用此药,不妙不妙
席南听出了黄大夫的意思。他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倒也没觉得什么,所以还算平静。我还能活多久?
黄大夫:我会尽力为你护住心脉,用人参吊着你的精气。可可最多也能维持三日。
你你说什么?薛庄不可置信地上前握住黄大夫的手腕,他在害怕,他怕得浑身发抖。
在场的人无比震惊于他的反应。因为上阵杀敌,再难再险的时候,他们也没见过这样害怕的薛庄。
席南面前抬起手,没什么力气地搭在薛庄手臂上。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说。
黄大夫立刻道:请容我先为您配药施针,你能恢复些精神。
也好。席南再看薛庄一眼,不关人家大夫的事。你莫要怪人家。
席南说完这话,放心地重新晕过去。
黄大夫马不停蹄给他熬药,喂药,施针,晚上的时候,席南再度醒来,倒是觉得精神好了许多。
席南已经回到了之前住的那个庭院里。
他睁开眼,靠在床边,发现不远处竹榻上的薛庄跟失了魂一样。
他捧着那断裂的铁索,嘴唇抿紧,浑身发抖,眼里充满自责和内疚,连席南醒了都没发现。
薛庄席南说完这话,不由咳嗽一声。
薛庄如梦初醒,立刻端了人参泡的水过来喂了他一口。
薛庄把他紧紧抱在怀中。别说话。我会治好你。怪我怪我不该把你
席南摇了摇头。这次的事也是阴差阳错,与你无关。而且来之前,我本也做好了死的准备。薛庄,我不怕死,我怕即便我死了,还没有让你清醒。
薛庄只道:我已经把那些百姓放回家了。你想怎样都依你。你要宽心。无论如何,我都会治好你。
席南却道:我想让你把面具摘了。让我好好看看你。
薛庄立刻摘下面具。
席南抬手,抚了抚他的脸颊,然后拿起那山贼老七的人.皮.面具,放在了自己脸上。
你这是做什么?薛庄把面具从他脸上拿下来。
席南只道:今日军营里那几个人都是你的心腹,还有那个知道内情的黄大夫,你要叮嘱他们和你守护这个秘密。
薛庄问:你想做什么?
席南道:我死的时候,给我换上你的盔甲,戴上这个面具。我来当山贼老七,我要你做回薛庄。
薛庄苦笑:到现在你都还想当我的替身?
席南道:我反正要死。不如这么安排。薛庄,你被祝冠宇所害,一会儿化名河泽,一会儿化名山贼老七。我只想让你做回自己。
薛庄不语,席南继续道:祝冠宇为了给他自己洗白,顺便也把薛庄洗白了。现在,薛庄奉祝冠宇之命,来杀国之叛徒山贼老七,薛庄成功了,等他回到怀尺,荣耀加身。再也没有人不信你。
我一路往淮城来,百姓们都怕山贼老七,把他当做魔,人人都巴不得朝他吐口水。你现在这个身份,在夏国实属声名狼藉,罪孽深重。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日你纵拿下夏国所有江山,终有个造反的罪名一直伴随着你,何况你此战已倾尽兵力,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你以后那龙椅坐不安稳的。此外,你彻底舍弃了你薛家的身份,又凭何为薛家伸冤?
薛庄,你说过,没有人愿意舍弃自己。你以薛庄的身份活下去,有朝一日定能揭露祝冠宇的罪行,为死去的人报仇。过去的三年,我都以你的身份而活,现在我把这个身份还给你。
薛庄拥紧席南:不要想那么多了。我不会这么做的。没有人愿意舍弃自己。既然如此,我为何要求你以山贼老七的身份死?我凭什么让你这么做?
席南道:我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以什么样的身份死,都没所谓。
薛庄道:席南你听我说
席南用尽力气推开他:是你要听我说。我能说的话没有多少了,你连这点都不愿意听?
席南嘴唇又溢出血,薛庄心脏疼得难受,只得紧紧揽住他。好,你说,我听。
席南道:我要你答应我刚才的要求,我要你发誓。你做回薛庄,像从前一样,光明敞亮地活下去,不要做任何会让自己后悔的事。你若不答应我,我死不瞑目,永世不安心
席、南薛庄几乎咬牙切齿,声音已经极度沙哑。
席南抓紧他的手腕。你答应我。答应我。
说完这些话,席南又吐出几口血。
薛庄不舍得他再开口,只得应下来。
席南这才放心地呼出一口气。那就好。我就放心了。只是这么做,委屈你了。
薛庄:我有什么委屈的?
席南笑了笑,然后说:因为你不像我,你做事很直。就像当年在封山鸿门宴上,你就能痛骂祝冠宇。就像如今,你真要对付他,就真的找兵来端了他的江山。只是
祝冠宇心计太过深沉,过去几年把山贼老七,又或者周国周承帝说成了一个人人痛恨的对象。在鸦九剑的影响,你又确实有几分嗜杀所以我觉得,我这主意,到底对你是好的。只是,这样却要加你忍辱负重,再对祝冠宇俯首称臣。这对你这样的性格来讲,就是委屈。
薛庄哑声道:我知道你对我好。你不想让我别走那造反的、带血的、惹人非议的路。我会以你想要的方式,把祝冠宇的罪行公布,让他自食恶果,终得灭亡。
席南道:其实你的法子虽不得人心,但确实是正面刚他。我的法子是功于心计了。
薛庄吻了吻他的额头。你就别操心这些。我答应了你,就会做到,你安心休息。这些日子,我什么事都不再管,我去给你请最好的大夫。
席南确实没什么力气,说完这些话,已经又昏睡了过去。
薛庄一直守着他,到了后半夜,席南开始发抖,嘴里不疼喊疼。
薛庄再找来黄大夫,得知席南五脏六腑竟都开始破损。
黄大夫给了他用上了麻服散,还有好多止疼的药。
一开始这些药还有点用,但后面已经失效。
接下来的三天里,席南少有清醒的日子,他每次醒来,都是活活被疼醒的。
这日,已差不多到了席南最后的期限。
薛庄对着满屋子到处搜刮来的珍奇药材,问黄大夫:就连这些,也救不了他吗?!
黄大夫叹气。陛下,你看他有多痛苦?这几味药材,确实能把他吊一口气。可他多活一日,就多痛苦一日。他的脏器没一处是好的。这
朕知道了,下去吧。
薛庄遣走大夫,独自守着昏迷的席南。
等到傍晚的时候,席南醒了过来,精神竟然不错。
薛庄知道那是回光返照,心里沉痛得说不出话。
席南拉了拉他的手:屋里药味太重了,我想出去走走。
好。薛庄把他抱上木质轮椅,推着他走到了庭院里。
三月,桃花争艳。
此刻夕阳西下,橙色扑在粉色上,光影沉沉,暗香浮动。
这几日,你是不是不好过?席南突然问薛庄。
我怎样都无所谓。没有你不好过。我薛庄说到这里,忽而也吐出一口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