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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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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单定下,为北疆安稳,暂不能更改。但抛开此事,内中之人,却可以这般……”

单手附在脸旁,杨瓒压低声音,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番提点。

谷大用先是皱眉,继而松开,最后竟现出几分喜色。

想摘果子,可以。

拿去多少,必须十倍百倍还回来。

借东厂之力,查边镇之事,准保会翻出几桩旧案。但凡涉及军粮兵饷,松懈边备,放虏贼入关,只要罪证确凿,今时功劳越大,他日罪名越重。

重罪之下,朝中之人必当弃卒保车,先顾自身。

届时,接任官员选好,自无需担忧北疆震动,边塞不稳。

罪名不够?

东厂是做什么的?

不怕查不出,只在查出多少。

“好!”

杨瓒话落,谷大用立刻拊掌。

“杨佥宪此计甚好,咱家感激不尽!”

“谷公公实在见外。”杨瓒正色道,“为国为民,全仰赖谷公公,该是杨某道谢才对。”

谷大用笑着摆手。

被利用一回,又有何妨?

杨瓒不说,得知内情,他照样要动手。

有此计谋,远比蛮干要省心省力。既能在天子跟前得好,又能压刘瑾那厮一头,何乐不为?

需知能被杨御史这般利用,绝对是青云直上,通往成功的捷径。换成旁人,想被利用都不可得。

事到如今,谷大用反“感激”抢功之人。

没有他们,杨御史如何生怒,又如何会找上自己?

该谢必须得谢。

等到割肉抽筋,扒皮充草那日,念着今时,也会让番子下手利索点,权当是还了这份“人情”。

议定,谷大用重新磨墨,对照揉皱的名单,依杨瓒口述,一笔一划记录。

中途,杨瓒嗓子发干,停下用茶。

谷大用唤来两名心腹,在伤兵营中走过一圈,回来之后,落笔更加详实。

按照圣祖高皇帝的规矩,宦官不可读书,越文盲越好。但自宣宗起,内阁权力愈大,天子气不顺,干脆开设书房,令专人教中官识字,和官员打擂台。

英宗时的王振,正德朝的刘瑾,都是勤学苦读,自学成才的典范。

谷大用比不上刘瑾,提笔成文却不成问题。

一份条陈,几经删改誊抄,近两个时辰方才成文。

落下最后一笔,纸已累积两指厚。

看过几张,杨瓒正色道:“归京之后,本官同要上疏。在此之前,一切全仰赖谷公公。”

“杨佥宪放心。”谷大用吹干墨迹,烛光映在脸上,笑容愈冷,“咱家必办得妥妥当当。”

“有劳公公。”

事情办完,杨瓒起身离开。

谷大用亲送出帐,恰好遇上巡视的赵校尉。看情形,已在帐篷前来回数次,就为等杨瓒出来。

“杨佥宪。”

上前两步,赵横抱拳。

顾同知问过几次。如果人再不回去,自己怕没好果子吃。

“本官告辞,谷公公留步。”

“佥宪走好。”

谷大用袖着手,目送杨瓒离开。

回到帐中,重新翻看条陈,对照誊抄的名单,嘿嘿冷笑。

暂且让尔等得意几天。

等咱家回京,见到天子,有尔等好看!

千万别让咱家抓住把柄,不然,一家老小都到塞外吹风去吧。

想要战功?

咱家必定做个好人,给尔等“立大功”的机会!

杨瓒回到军帐,顾卿却是不在。询问守卫,原来张总戎来请,几人都在中军大帐。

“京中来人,顾同知留话,杨佥宪归来,请立即前往。”

闻言,杨瓒不及歇一歇,又披上斗篷,转道中军大帐。

大纛之下,军帐之前,两列边军手按腰刀,脊背挺直,对面而立。

帐帘未垂,帐中燃着火盆,北风卷入,仍如置身冰天雪地。

张铭坐于主位,顾鼎让至左下首,顾卿在右下首,其后是赵榆等将官。

众人皆甲胄在身,盔缨鲜红,满面肃杀。

一名青衣官员手捧敕令,另有两人伴在身后,高举牙牌。

杨瓒进帐时,敕令已宣读完毕。帐中气氛更冷,空气似冻结一般。

“张总戎领旨。”

张铭握紧拳头,后槽牙磨得咯吱作响。

传旨官员面带嘲色,道:“下官另奉旨意,查盘大同、万全等处边储。就此告辞,诸位莫送。”

话落,袍袖一挥,视帐中将领如无物,转身离开。

走得有些急,未过帐帘,差点撞上杨瓒。

见其着绯色官服,腰束金带,面容异常年轻,脚步立时顿住。想起京城所闻,四字脱口而出:“你是杨瓒?”

杨瓒挑眉,上下打量这位,看到对方的官补,眉头挑得更高。

没料错,这位应是科道御史,正七品。

都察院里没见过,八成是派至地方,这两月方才归京。能手捧敕令,应是入内阁之眼,有几分实才。

不过,这鼻孔观人的习惯,实在不可取。

天生眼斜还是怎么着?

明晃晃的蔑视,当他看不出来?

心神微动,手指擦过腰间,抬起头,肃然神情,沉声道:“本官确是杨瓒。尔乃何人?区区七品,见到本官竟不行礼?”

此言一出,帐中几人都是脸色奇怪,嘴角扭曲。

镇虏营中,谁不晓得,杨御史平易近人。

挽起袖子铲雪,抄起长剑御敌。寻常兵卒都没见他打过官腔。这样横眉立目,严声喝问,实在少有。

这几个青袍的文官,鼻孔朝天,自以为清高。遇到兵卒,蔑视之意不加遮掩,见有伤兵抬过,竟以袖掩鼻,当真面目可憎。

能被杨瓒收拾一顿,必能大快人心。

众人等着看好戏,唯有顾卿,视线扫过两人脚下,嘴角闪过一丝笑纹。

“下官都察院监察御史刘庆,见过大人。”

品级摆在面前,刘御史不得不低头。

“监察御史?”杨瓒负手,任由对方弯腰,半点没有还礼的意思,“外放何道?”

“回大人,广东。”

“广东?”

杨瓒笑了,广东好啊。

“本官闻知,当地有文武簠簋不修,受赇枉法。更有地方衙门贪墨成风,酷吏盘剥害民,你可知晓?”

“回大人,下官知晓,亦曾上疏朝廷,严查不法之人。”

说到这里,刘庆猛地抬头,直视杨瓒,一字一句道:“下官受圣人教化,食朝廷俸禄,负监察之责。遇不法之人,无论品级,不论出身,必追查到底,俱列罪状,上达天听!”

“恩。”杨瓒点头,似未听出弦外之音,赞同道,“尔能持身守正,嫉恶如仇,甚好。”

“佥宪过奖。”

“不过,”杨瓒话锋一转,“不敬御赐之物,冒犯上官,以尔之见,当如何论处?”

刘庆愕然,看向杨瓒,嘴巴开合,难以出声。

翻脸速度,竟如此之快?

“怎么,刘柱史不知道?”

杨瓒好整以暇,等着回答。

刘庆自认胸有千机,事实当前也无可争辩。遇上官未行礼,确不应该。不敬御赐之物,却是从何说起?

杨瓒笑了,示意刘庆低头。

大红色的剑穗,半截躺在雪上,半截被刘御史踩在脚下。再看杨瓒腰间,剑柄之上,只余拇指长的断绳,空荡荡随风飘动。

刘庆脸色变了。

杨瓒叹息一声,极是惋惜的拂过剑柄。

“此剑乃天子所赐。”

翻译过来,甭管剑穗是不是后来绑上,如此大咧咧踩在脚下,当真好吗?

刘御史脸色青白,嘴唇颤抖。

杨瓒不禁摇头,所以说,走路看天,鼻孔观人,当真不可取。

十几双眼睛看着,刘御史无从抵赖。

严格按照律令,就地摘去乌纱,除去官袍,打上十杖二十杖都是轻的。

最后,是杨瓒念及同僚情谊,不追究前时冒犯,宽容大度,放对方一马。

刘庆表情扭曲,仍要拱手感谢,自请面京城而跪,五拜叩首,并上疏自陈过失。

“国朝之法,庙堂之规,不可轻废!下官身为御史,更不可违背,必当严守法度,以身作则!”

“刘柱史实乃正直之人,本官佩服。”

“杨佥宪过奖。”

五拜之后,刘庆一身狼狈,灰溜溜离开。

纵然咬牙,也不敢再置一词,唯恐被杨瓒坑害。

三人走远,中军大帐忽传一阵大笑。

杨瓒转过头,目光扫过,险些晃花眼。

不得不感叹,文官看脸,武官养眼,着实是美好。

大笑之后,张总戎重现愁容。

杨瓒先是不解,待看过敕令内容,不由得眉间蹙紧。

许别部内附。

休战停兵。

以护卫送别部额勒进京。

仅这三条,足以让浴血拼杀的边军心冷。

京城内

朱厚照坐在乾清宫,想起日前早朝,文武以先帝施压,怒火难抑。

猛然起身,挥袖扫过奏疏,抓住桌沿,竟将整张御案掀翻。

第一百四十四章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面对群臣,退一步不是有商有量,海阔天空,而是得寸进尺,步步紧逼,该当如何?

朱厚照的选择很简单,直接犯熊。

子曰:父没三年,观其行,无改于父之道。

圣人学说,宋儒注释,一个“孝”字压下,朱厚照避无可避,银牙咬碎,也只能妥协。

弘治八年起,朝廷对草原的态度便是“优抚”。

凡部落内附,无论怀揣什么心思,一概接纳。

去年十二月,鞑靼叩边,兵犯蓟州。

京卫边军打了胜仗,朱厚照接到战报,兴奋得整夜睡不着,在内殿蹦高。动静太大,差点被皇后拎着领子,一把丢上矮榻。

翌日早朝,少年天子情绪高涨,兴致勃勃计划,再来一场御前献俘。趁新年祭祀之时,报知先帝,告慰祖宗。

哪承想,没等开口,就被群臣泼了一瓢冷水。

先帝之策,在于优抚。

兵祸不祥。

今贼虏幡然悔悟,得饶人处且饶人,彰显仁道。

如改先帝之策,善与不善,尽皆不孝!

奉天殿中,文武滔滔不绝。

朱厚照嘴唇发抖,手脚冰凉,脑袋嗡嗡作响。

群臣终于找回弘治年间的风光,头顶圣人牌匾,手举宋儒经典,旁征博引,字字有据。少年天子怒发冲冠,双眼冒火,硬是没有办法反驳。

怎么说?

先帝之策不对,对草原鞑靼理当拳打脚踢,打死一个算一个?

如果真这么说,奉天殿中怕会立即撞柱几个。

三位阁老眼观鼻鼻观心,似两不相帮。

这种沉默的态度,其实已在向天子表明,他们更倾向朝臣,希望继续弘治朝所行之道。

究其根本,弘治帝下旨优抚,提议施行都需经内阁。今上登位不到两年,就要大刀阔斧进行更改,别说刘健谢迁,李东阳都有些皱眉。

三人所想,非是完全压制天子,而是国库存银,府库存粮,以及边军战力。

第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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