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侯作者:来自远方
第84节
“无碍。”守卫彼此传递水囊,对且渠的担心丝毫不在意,“冬夜会有什么危险?不过是几头野狼。真敢来,半大的孩子都能s,he死。”
且渠还想再说,水囊递到跟前,酒气冲入鼻端,不自觉分泌口水,喉结上下滚动。见状,周围的匈奴人哈哈大笑,直接将水囊递到他嘴边,托起来给他灌下一大口。
守卫饮着烈酒,聚在篝火旁,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距离不远的羊圈中,羊奴们冻得脸颊青紫,神情麻木,眼底却闪着恨意,似要噬人的野兽。
营地外,数道黑影静静伏在雪中,借斗篷遮掩,加上行动谨慎,守卫始终没有发现。
卫青和赵破奴夹在队伍中间,确认过营地周围的情况,彼此打出手势。黑暗中,几点光亮稍纵即逝,快得超出想象。
“动手!”
赵信和公孙敖接到讯号,同时手臂向前一挥。
潜伏许久的沙陵步卒一跃而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袭入营地,动作无声无息,迅捷犹如花豹。
风卷动篝火,守卫喝得醉醺醺,压根没有察觉,几道黑影正闪过身后。
一名守卫站起身,摇摇晃晃走向帐后。不料刚走进y影,没等解开腰带,口鼻就被冰凉的大手捂住,脖颈被勒紧,咔嚓一声轻响,人如面条一般瘫软,再无半点声息。
汉军得手之后,迅速套上匈奴人的皮袍,小心避开火光,向部落首领和祭师所在的帐篷摸去。
匈奴首领和祭师的帐篷都是尖顶,比寻常牧民的帐篷大出两圈,且有鹰雕装饰。本为彰显身份,如今却方便汉军锁定目标。
轻松解决帐前守卫,汉军掀开帐帘,在冲天的酒气和鼾声中,利落斩下目标头颅。
更多黑影潜入营地,篝火前的守卫一个不留,帐篷一个个被掀开,睡梦中的匈奴人尚不清楚发生何事,就在冰冷的刀锋下失去性命。
按照事先制定的计划,卫青、赵破奴、赵信和公孙敖各率一队军伍,从不同方向袭入营地,以最快的速度解决目标。
为免留下祸患,给接下来的行动造成阻碍,四人达成一致,全歼该部,一个不留。
“要战胜凶残的敌人,必须比他们更加凶残!”
“只有杀得他们心生恐惧,听到汉军的号角声,看到风中的汉旗都会瑟瑟发抖,才不敢妄生贪婪,挑起边患!”
羊圈中,数十双眼睛看到汉军潜入营地,看到守卫被杀,看到匈奴人一个个被拖出帐篷,眼底涌动的不只有恐惧,更有快意。
有人下意识惊叫,也被身边的人捂住嘴,死命压在地上,自始至终没能发出任何声响。
他们不知道袭击营地的是谁。
无论胡人还是汉人,也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袭击营地,对失去一切的羊奴们来说,全都不重要。他们只知道这些匈奴人死了,死得凄惨无比,就感到无比快意。
汉军杀过小半个营地,终于有匈奴人在梦中惊醒,见到雪亮的刀锋,来不及躲闪,只能尽量避开要害,同时发出大叫:“敌袭!”
叫声惊动营地,陆续有匈奴人醒来,顾不得套上皮袍,抓起武器就跑出帐篷。
“撤!”
见情况有变,卫青当机立断,下令众人撤退,同时举起手臂,向天空发出一支响箭。
箭矢升空,绑在箭身上的木杆燃起,发出刺目的亮光。
遵照命令,夜袭的汉军退出营地,提前埋伏的弓箭手陆续开弓,燃烧的火箭成排飞向帐篷。骑兵分散开,从不同方向拦截逃出营地的匈奴。
火箭上绑有毒烟筒,随着帐篷不断被点燃,烟气迅速弥漫。即使有呼啸的北风,也无法彻底吹散。夜袭汉军留下的药粉也开始发挥作用。随风飞洒,扑在匈奴人的眼睛和口鼻上,接连引发一声声惨叫。
“继续放箭。”
夜袭的沙陵步卒退出营地,同弓箭手汇合。更多的箭矢从四面八方飞来,匈奴人被困在火中,如无头苍蝇乱窜。惊慌之下,极少有人注意到烟气越来越浓,呼吸变得愈发困难。
等他们注意到,生路尽被锁死,卫青的杀局已然成形。
“下令骑兵,堵住营地四面,不得放走一人!”
“诺!”
号角在夜色中响起,马蹄声逼近,匈奴人愈发慌乱。找不到首领和祭师,又被毒烟笼罩,仓惶失措之下,战斗力发挥不出三成。
汉军就像是戏耍猎物的野兽,不断给目标施压,却不打算立即下杀手。只等营内变得更加混乱,匈奴彻底陷入恐慌,再施以致命一击。
“杀出去!”
有年长的匈奴人反应过来,组织起近百名勇士,想要从烟气薄弱的方向杀出一条生路。
奈何卫青布局严密,汉军早有提防,一阵马蹄声之后,百名骑兵赫然拦在他们正前方。
汉骑均着铁甲,战马同样披覆片甲,甲上突出弯钩,有铁链和绳索相连。晃动的铁链和绳索组成一张张“捕网”,阻断目标逃生之路。
匈奴人发了狠,有马的上马,没马的干脆步战,不顾一切冲向对面的汉骑。
事到如今,他们终于发现夜袭的是谁。但这并不能给他们带来更多勇气和胜算。恰恰相反,隆冬时节,汉军竟然出现在草原,而且不是斥候,是成建制的骑兵,只会令他们感到恐惧和不可置信,甚至是绝望。
入冬之后,各部极少起刀兵,雄霸草原的大单于都不会在这个时候调动军队。
遇上风雪连天,再熟悉周围环境,也会陷入困境,甚至被彻底困死。
结果汉军却来了!
他们是如何冲破风雪,又是如何找准方向,没有在苍茫的草原中迷路?
“魔鬼!”
“天神,这是一群魔鬼!”
黑甲汉骑保持匀速,手持专为马战打造的长刀,迎向对面的匈奴。
马蹄踏过,飞jian起大片的碎雪。
战马间的锁链哗啦作响。
“杀!”
队率长刀前指,汉骑开始加速。
匈奴人被逼到绝境,瞬间爆发出凶性,同汉骑正面交锋。
奈何一方有备而来,一方仓促出击,仅一个照面,马背上的匈奴就少去大半。步战的匈奴陆续被铁链和绳索绊倒,不是被活活拖死,就是被马蹄踏成r_ou_泥。
大火中,不少羊奴也冲出围栏,他们没有一个向外逃,全都扑向火中的匈奴人,赤红着双眼,拉着他们一同赴死。
“杀!”
汉骑解开锁链,调转马头,又一次中锋。
刀光闪过,马蹄下尽为匈奴尸体。鲜血缓缓流淌,很快在风中冻结,凝成大团猩红色的冰块,在火光的照耀下异常刺目。
匈奴人不断前冲,又不断倒下。
男人倒在冲杀的路上,老人和女人紧随其后。
匈奴之所以能雄霸草原,从冒顿、老上到军臣,始终威慑诸胡,兵锋一度指向中亚和西亚,碾压乌孙、大月氏和大夏等国,同这种凶狠和勇猛绝对分不开。
在扩张的过程中,让匈奴吃瘪的唯有汉朝。
实事求是的讲,若非秦汉尚武,文景之后,汉武帝横空出世,群臣集体开挂,将匈奴揍得没脾气,后继者又连削带打,软硬兼施,使得匈奴内部分裂,再无法同汉朝抗衡,北匈奴甚至远走欧洲,难保双方的战争会持续多久。
若是像罗马和安息一样,来一场世纪之战,彼此杠上百余年,边郡必定烽火连天,难有宁日。
在畜场中,赵嘉给卫青等人讲解兵法,不经意间,也给少年们灌输类似的观念,死掉的匈奴才是好匈奴,能早点刚死最好不要拖拉。
少年们都曾目睹匈奴恶行,对赵嘉的观念接受良好,甚至进一步深化。
不需要多久,赵嘉就会发现,不单是卫青白切黑,凡是从云中郡走出的少年,甭管一心从军还是军政两手抓,从里到外就没有一个白的!
汉朝的对手也会发现,这些汉朝的将军,年纪越轻越是凶狠,狠到超出想象,非语言能够形容。
发展到后来,见到汉军大旗,知晓率军将领是谁,阵前下马抱大腿,回头朝国王国师挥刀的绝不在少数。
于此种种,汉家史官皆如实记录,丁是丁卯是卯,下笔半点不含糊。
春秋笔法?
对揍趴一切不服的武帝朝来说,完全不需要。
现如今,这支盘踞y山,守卫高阙的匈奴部落,成为未来将军们的第一块磨刀石。硬是够硬,奈何斩下的刀锋更为锋利,再硬也扛不住。
天明时分,大火终于熄灭,营地中的匈奴尽数葬身火海,无一生还。
清理过战场,搜寻四周,确定没有漏网之鱼,卫青跃身上马,赵破奴和公孙敖吹响号角,汉骑迅速列队,追随赵嘉亲授的战旗,策马扬鞭,继续向高阙驰去。
留在他们身后的,是被火焚毁的营地,丝丝缕缕的黑烟,盘旋在天空的乌鸦,以及被吸引来的狼群。
马蹄声逐渐远去,唯有刺耳的狼嚎回旋在风中,掺杂沙哑的鸟鸣,久久不绝。
第两百三十三章
信鹰穿过北风,带来前锋营歼灭匈奴本部的消息。
因绢布大小有限,无法详述战斗经过,仅写明歼敌人数,以及缴获的牛羊战马。至于己方伤亡,因卫青计策周密,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看过战报,赵嘉一直悬在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下。当下同魏悦商议,趁大雪未落,全军加速前进,尽早完成战略目标,对白羊王和楼烦王形成包围。
否则的话,万一遭遇恶劣天气,被风雪挡在途中,恐计划生变。
“出发!”
命令下达,战旗立起,黑甲骑兵迅速上马。
苍凉的号角声传出极远,惊动藏在林间的狼群。几乎是条件反s,he,狼群丢掉吃到一半的猎物,迅速奔入密林深处藏匿起来。
大军行进途中,偶遇迁徙越冬的鹿群。
斥候率先开弓,箭矢组成一道黑虹。刹那之间,百余头野鹿倒地,在雪地中冻僵,很快被绑上马背,成为大军的口粮。
天空中有信鹰飞来,发出高亢的唳鸣。
赵嘉勒住缰绳,打了一声呼哨,旋即举起左臂。
信鹰盘旋两周,振翅飞落。尖利的脚爪抓在铁制的臂甲上,发出清晰的划擦声。
赵嘉解下信鹰腿上的木筒,取出其中绢布,展开看过一遍,随手递给魏悦。
“王孙和公孙太仆距陇县不远,途中遇到两支羌部,好在没出什么问题。”赵嘉将信鹰托到肩上,接过军伍递上的野兔,用匕首划开,用刀尖扎着,一块块喂入鹰嘴。
“如此看来,不出十日,高阙、陇县合围可成。”魏悦从袖掖取出炭笔,在绢布背面写下几行字,递给赵嘉看。后者点头,即将绢布折叠起来,重新塞入木筒,绑在信鹰腿上。
信鹰吃饱,梳理几下羽毛,侧头蹭蹭赵嘉,展翅飞上半空。
北风愈冷,黑色的雄鹰乘风而上,翱翔在云中。两声唳鸣之后,很快化作一枚黑点,消失在众人眼前。
“将军,前方发现胡骑!”
斥候飞奔来报,赵嘉和魏悦同时举起右臂,汉骑飞速集结,组成战斗队形,沿着斥候指引的方向,正面碾压过去。
前锋营的目的地是高阙,途中快马加鞭,想来没遇上这支骑兵。大军前行的方向和前锋稍有偏差,四万人铺开,再狡猾的敌人都逃不过斥候双眼。
说起来,也是这支胡骑倒霉。
入冬后大雪纷飞,草原各部的日子都不好过。
相比之下,白羊王和楼烦王占据水草丰美的河套地区,加上有y山阻隔,肆虐草原的疫病极少影响到他们的牛羊。这就导致其他部落节衣缩食,动不动就要饿肚子,两人所部却是丰衣足食,甚至有余裕和乌孙商人市换烈酒柘糖。
虽说换出去的牛羊很快又被抢回来,也从侧面说明,他们的部落有多富裕。
不患寡而患不均。
这样的富裕自然会引人眼红。
碍于两人身份,别部再眼热也不敢动手,王庭也不能明目张胆掠夺,只能迂回婉转一些,偶尔派人来,说些好话,要求两人出些牛羊,解一解王庭的燃眉之急。
白羊王和楼烦王终归不蠢,知晓自己的财富太过惹眼,每岁入冬,都会主动向茏城送数万肥羊,加上百余车谷物,以及从商队手中“市换”来的绢帛和烈酒。
斥候发现的胡骑,正是完成向王庭进贡,折返的白羊王和楼烦王所部。其中本部勇士多达千人,另有三千余均是别部扈从。
四千人顶风冒雪,为的是尽快返回营地。不承想,刚抵y山,就碰上深入草原的汉军。
“情况不对!”
尽管没有看见汉军,对危险的直觉,被窥伺的不适感,仍让匈奴千长警惕起来。
在y山一带,有哪些部落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于联合起来,袭击匈奴本部?还是说……匈奴千长转过头,看向随行的扈从,表情很是不善。
别部首领被盯得寒毛倒竖,再迟钝也能猜到几分不对,当即单手扣在胸前,指天誓日,他们全心全意忠诚匈奴大单于,绝不敢有二心。
更何况,他们的部民随本部一同迁移,家底全都在白羊王和楼烦王的眼皮子底下,联合外人进行偷袭,完全是得不偿失,不是失心疯绝对干不出来。
就在别部首领赌咒发誓,表示自己清白无辜时,大地传来剧烈震动,战马因惊悸嘶鸣,不断摆动脖颈,扬起前蹄,险些将马背上的胡骑掀翻在地。
“行了,住嘴!”
匈奴千长仍存怀疑,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知晓来者不善,命人吹响号角,全军集结,不同来人正面交锋,以最快的速度向西行进。
“从马蹄判断,来者逾万。扈从心思不明,先设法同大王汇合,回头再收拾他们!”
千长下达命令,本部骑兵展现出惊人的行动力。
别部扈从不敢拖拉,拼命甩动马鞭,驱策胯下战马在雪原中飞驰。
匈奴人的动作已经够快,无奈汉骑更快。
从上空俯瞰,数千胡骑策马扬鞭,利箭般疾s,he而出。身后的汉骑紧追不放,在奔腾中锁定目标,如凶兽张开大口,誓要将猎物吞噬入腹。
天空中突传唳鸣,几名匈奴百长心头一凛,迅速开弓,瞄准飞翔在头顶的金雕。
可惜准头不够,密集的箭矢俱被躲开。
金雕被激怒,自从半空俯冲而下,生生抓瞎数名匈奴骑兵的眼睛。
因金雕突然袭击,队伍侧翼出现短暂混乱。借此时机,云中骑发挥出惊人的速度,咬上队尾的胡骑。
飞驰中,黑甲骑兵松开缰绳,借助高鞍和马镫,稳稳坐在马背上,展臂拉开强弓。
嗡!
弓弦震动,箭矢如雨,铺天盖地向胡骑飞去。
金雕早已飞上高空,胡骑措手不及,眨眼之间,便有百余人被铁箭穿透。箭矢的力道大得超出想象,竟将十余人带离马背,摔落在马蹄之下。
“敌袭!”
“不要乱!”
“迎敌!”
匈奴千长身经百战,仅凭一轮箭雨,已能猜出来者身份。
拥有如此多的铁矢,绝不会是别部,王庭更不可能。那就唯有一个解释,一个让匈奴千长肝胆俱裂,根本不愿相信的解释,汉骑!
“是汉军!”
见到出现在地平线处的黑甲骑兵,看到飘扬在风中的大旗,遭到箭雨洗礼的胡骑发出惊叫,顾不得匈奴千长和百长的怒喝,压根不打算为匈奴人做炮灰,纷纷调转马头,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四散奔逃。
“黑甲黑马,铁甲覆面,云中骑,是云中骑!”
凡云中骑过处,胡部闻风丧胆。
魏悦身在长安,杀出的凶名依旧笼罩草原。
不同于强悍的匈奴本部,大多数别部早被云中骑吓破胆。在他们眼中,这是一支比匈奴更凶残的骑兵,运气不好遇见,第一选择绝不是迎战,而是尽全力逃跑,越快越好!
别部扈从四散逃命,险些冲乱本部阵型,让准备迎击的匈奴千长极其恼火。
“不许逃!”
“逃者屠部!”
杀神就在面前,死亡近在咫尺,这样的恫吓起不到任何作用。
黑甲骑兵越来越近,控弦声接连不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