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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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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你养成一只圣母作者:五色龙章

第10节

尽管有个绝色美人坐在身上,任卿的心思还是不知不觉就跑远了,直到听见白明月沙哑动人的笑声才回过神来:“卿卿莫不是吃醋了,所以才一直对我不假辞色?说起来你师弟当初本该进入太学院,你却特地将他赶回了关山,大概也是因为那个梦——”

对白明月来说只是个梦,对他来说却是亲身经历,将他本该平顺的人生彻底颠覆了的现实。只是这些年过去,他不再有当初的年轻气盛,心态也被引导者和日夜相见的徐绍庭磨得平和了,才能在白明月提起那些时,像在听别人的经历般平静地答道:“卫王不必再逼我,你我都是男子,能有什么情缘?我和徐绍庭也只是师兄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白明月看着他失去血色的脸庞、感受着正坐着的地方由热至凉,渐渐褪去温度,心尖儿不自然地颤了颤,竟有点心虚的感觉,定了定神才道:“也罢,你既然和徐绍庭没关系,为什么咱们在西域仙人遗府中那段日子,我会见到你身上带着刻有他姓字的玉佩……”

一个是和他相互扶持登上皇位的梦中夫婿,一个是本该对他情深不悔,现在却偏偏不肯碰他的前未婚夫,简直都不知道该吃谁的醋好,这破事儿怎么会赶到他身上的!

白明月暗骂了那个仙境几声,含着不知为谁而发的醋意低吟:“何以结恩情,佩玉缀罗缨。何等旖旎的风光,我当年送你的罗扇早已见捐,他那玉佩却能时时得你贴身带着,徐绍庭的运气怎么就比我强这么多?”

……因为他是本世界大气运所钟,你不是。

任卿趁着白明月起身,将腿上缠的链子脱开,扯住链子翻身起来,一手拢住衣襟,身子猛地从地上拔起来,按上他未被深衣盖住的凝脂玉肌——这回不必特地找手腕这种露在外头的地方了,用力将他压在玉席上。

白明月并不在意被任卿压倒,躺在席上看着他,等待他下一步的动作。可惜期盼了半天,任卿竟始终保持着坐姿,目光远远落在窗棱上,仿佛在怀念着什么人。从席上这个角度,正好能将他最细微的神色变化收进眼底,白明月妒恨之意几乎要化成怨气从身上溢出来,在他身上又用不了强的,纠缠了半宿之后也只能抱着他在地上躺了一夜。

转天离开时,白明月那张芙蓉般清艳的脸庞堆满倦色,强撑着冷笑一声:“你再想着徐绍庭又有什么用?我知道他肯定也得了仙人传承,可我所得的乃是武运,于武道、兵法和龙气上足够压服天下。气运在我,只要没人能斩断我这条武运紫龙,这片天下早晚是我的,除了我身边,你也找不到第二块立足之处。”

白明月满心愤慨,拂袖扬长而去。他离开之后,殿外就进来了一众侍女替他梳洗,收拾殿内床榻。她们来之前都是一脸羞涩,收拾罢了回去时,就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任卿的眼神混合了佩服和怀疑,似乎在考虑他到底是柳下惠,还是哪里有什么毛病。

不知是白明月的吩咐,还是赵氏要监视他,这座本来十分安静的偏殿中竟挤进了不少丫鬟小厮,一语不发地垂首站在房里。这些人并没释放出敌意,只是他稍稍一动,就能感觉到无数目光落在身上,刺得他如芒在背。

殿外传来的声音一日比一日杂乱,白明月来的时间也越来越晚,必定是在做什么祸国殃民的罪业。只可惜他被锁在这殿里,就像是身在独立的小世界,与外界完全隔离,得不到一丝消息。

任卿心底的焦虑与浮躁一点点堆积,眉心皱出一条深纹,来回摸着手上的镣铐,试图把手抽出来。手铐的宽度比他的手掌细两圈,就是故意抹上菜油也取不下来。唯一可安慰的就是,只要用手握住铐环,他身上的真气便能重新开始流转,而且小心地试着外放时,也能感觉到真气凝在指尖,形成一层淡如云烟的罡气。

或许是白明月对这镣铐太有自信,房里监视他的人都是些不会武功的侍女和小厮,即便他的真气外放出来,也没人能够发现。任卿也不敢动作太明显,就用袖子挡住双手,行走坐卧时都不停地用罡气切割手铐下连着的锁链,真气输出的速度和强弱都必须维持完全一致,还要把外罡的波动压到最低。打磨链子的同时也在打磨着他运用真气的能力,让他对真气的运用把握得更精细入微,体内各经脉中狭窄淤塞的部分也被这束得极细,压力极大,因而流动得更加强劲的真气冲开。

到了武师境界,要磨练的就是经脉的宽度,直到十二经与任督二脉完全通畅,真气循环不息,从外气中生出一口先天胎息,才算是周天圆满,可以晋入宗师境界。到得那一步,就是像任凝一样能长寿驻延,在空中短暂飞翔,世俗中看来像神仙一般的人物了。

经脉越打磨越是通透,人也被打磨去了浮躁。尽管那链子没有半分被磨断的迹象,但任卿的精神气已被打磨了出来,困在偏殿中时,也能如同优游林泉之下一般洒脱自在。

门外有人进来时,就看到他神色平和地倚在几案边,双手拢在袖中,显出细腰乍背的好身材,哪怕是衣冠不整、长发像野人一样披在身后,也仍和穿着官袍时一般气度凛然,让人不敢轻侮。

“任学士一向可好?”来人不觉放轻了脚步,挥手叫侍女们退下,自己坐到条案后拱手问好。

任卿一眼就认出他来,正是当初在门下省时曾教他处理卷宗的右散骑常侍赵源,也是散骑中最肯务实,受庄帝爱重之人。不过他出身赵氏,虽然与赵昭仪只是三服以外的远亲,到了帝位变更的关键时刻,却也是做了决断,跟着白明月一同谋反,并逃亡到这片秘境里。

也只能叹一句“卿本佳人,奈何从贼”了。任卿早已放开握在铁铐上的手,以防他感觉出自己身上真气波动,袖手问道:“任某已经是阶下之囚,不敢与赵君攀交情,不知君有何事来找我?”

赵源惭愧地低下头,叹道:“殿下本是不许人来打扰你,可兹事体大,我们实在劝不动殿下。所以我只能厚颜仗着从前共为散骑常侍的交情,请你出面劝劝卫王,他,他实在是着了魔了!”

任卿叹道:“赵君诚是忠勇之人,我也觉着卫王不该谋反。倘使他及时收手,太、陛下就算再伤心羊后之死,也不会对他这个唯一的哥哥怎么样的。”

赵源脸庞抽动了一下,神色古怪地盯着他:“任君说什么?我说的是殿下和你的事,你难道没听殿下说过,他要派长使和宾客向你父亲求婚?”

“什么?”这回轮到任卿惊讶了。什么风仪态度也丢到了脑后,拍案而起:“他做什么梦,我父亲怎么会做这种荒唐的事!”

赵源还在感叹:“殿下处处都好,唯有一念痴心萦在你身上。我听说殿下亲手写了盟书让人送去任家军中,说是只要任氏拥立他,待他登上帝位后,愿与任氏平分天下……”

又是平分天下,他以为别人都像他一样为了这个皇位汲汲营营,忠孝节义都不顾了吗?他狠狠拍了一把桌子,镣铐在桌上叮当乱响,一口气堵在胸中,身子摇晃了两下,几乎倒在地上。

赵源连忙扶住他,拍着他的胸口劝道:“顺顺气,你要是有了好歹,殿下又要伤心了。”

任卿反手一把抓住他问道:“不提白明月,你方才说,任家军是怎么回事,我父亲难道来了?”

赵源点了点头:“若非令尊出现,殿下也想不出这主意来。也不知是谁的手笔,竟似乎能看破这片仙人传下的万法归元阵,大军是直奔着阵眼来的,步步都踩在阵中节点上,踩得大阵几乎运转不起来。”

那必然是徐绍庭……他们找来得可是真快啊。

他却不知道,任家找来得那么快不仅是有个徐绍庭指点破阵的缘故,白明月自己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任凝得知儿子被未成亲就变成了男人的儿媳妇掳走之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当年白明月用自己鲜血炼制的那面扇子。

任卿在哪里他们找不到线索,但找到了掳走儿子的罪魁祸首,不是就能得到他的消息了?只是那扇子不在任家,而在关山武学院,任卿当初留下的几箱旧行李中,他便派了驾车速度最快的堂弟任冼去关山寻那扇子,自己则在城中召蓦私兵,准备武器。

白明月一行在襄城刚刚立足,任凝这边就带了三名宗师高手、数十名武师和三百武士,与郑卫师生合为一路,乘飞马异兽从荥阳出发,遮天盖日地压向了襄城。

“有人天生就受众人宠爱,有人却事事都要靠自己拼搏,人世间就是这么不公平。”白明月站在幻境之后看着形似神仙,神色却锋利如刀的任凝,一面操控阵中变化,一面对身后的长史感叹:“这些人若能为我所用就好了。你们去劝任家与我联盟时不要刻意提任卿在我手中的事,还是要以情感之,以利诱之,使他们放下芥蒂与我精诚合作。”

长使喏喏,带了两名卫王宾客,捧着白明月的手书离开。白明月看着他们萦绕着慷慨悲壮气息的身影,忽地笑了笑:“一纸盟书不够有诚意,那么再加上一个人呢?早晚还是得亲自见一见……见一见我那丈人和徐绍庭。”

第58章

“卫王有诚意?卫王的诚意就是把我儿子扣起来当人质,逼着我这个做父亲的向他低头,逼着我家人陪绑上他夺位的战车?”任凝手里抓着白玉麈尾柄,狠狠拍在书案上,再抬起手来,那千年铁杉木制成的桌子中心就多了一个与麈尾柄上般粗细的凹槽。

卫王长使目不斜视,答道:“臣不过是来传达大王的意思,城主纵不念我王一片诚心,也该考虑任赵两家多年来的默契——当年宫中也时常收到任家送来的东西,中宫的行踪能这么容易送到卫王手上,其中也未必没有任城主的手笔。你我两家所谋都败在了任侍读手中,卫王却毫无怨言,待他恩爱如初,城主难道不该感卫王深情,反倒要怪他吗?”

当初任家为了儿媳过得好些,才往宫中伸了伸手,可是后来太子降生,就冷了夺嫡的念头,只想娶回个身份资质都上佳的城主夫人。再后来公主成了卫王,任卿做了东宫属官,姻缘已尽,任家哪儿还会有扶持他的心思?

他好好的儿子生下来不是为了给人做娈宠的!别提白明月还不是皇帝,哪怕他已经登上了皇位,敢对他儿子伸手,任家也得拼尽全力把他拉下云端!

“你回去把话传到,朝中的事任家不会插手,但我卿儿若受了委屈,我任凝绝不善罢甘休!”他哪儿还有平常神仙般的从容气度,身上杀意弥漫,掩藏都掩藏不住,右手狠狠一甩,麈尾上细毛飞舞,在地上划出一道深达数尺的细沟,其中的土石都被罡气压成了粉末。

卫王长史是做说客来的,在任凝面前半分护体真气都没敢用,生生被溅了一脸灰尘,心里暗暗叫苦。两位宾客同样灰头土脸,跟在长史身后腹诽着任家父子的不知好歹:卫王以(未来的)人君之尊、倾国之色,这样低声下气地相求,哪怕是个男的,又有什么配不上他家的了!

三人出了任家的营寨,脸上才恢复了人色,各自整理衣冠,往襄城走去。他们身上的气息已经留在了襄城外的大阵里,不需要门牌之类的东西,单凭气息相融就能在大阵上打开一道传送门,别人也无法冒他们的身份进去。若非如此,白明月也不会安排人贸然出城会谈,把出入的钥匙送到人手里。

只是他们并没注意到,回去的路上,背后间有一只桃核大的蜘蛛悄然缀上了他们,并在护阵光华闪动,即将吞噬他们的身影之际,猛地从地上跃起,咬住了一名太子宾客的官靴后跟。

脚跟处突然增加的重量在通过护阵时的灵力波动遮掩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那人并没查觉到不对。等到他们真正踏上襄城土地而非阵外幻景时,蜘蛛便立刻撒开嘴,落到地面上就地一滚,拉出一条细长丝线,悄然隐藏在草丛中。

远在幻境外的徐绍庭却是全身一震,长长地出了口气——虽然他现在的水准还不够找到阵眼,师父又不能从秘境里出来帮他破阵,可是谁说一定要找出阵眼才能破阵的?只要他这只傀儡蜘蛛能碰到主持阵法的人,毁了阵盘,这座襄阳城就无法阻拦他们的脚步。

他的眼睫轻轻眨动了几下,终于睁开,露出一双漆黑深沉的眸子。武道修的是身体,而仙道主修的则是神魂:武道越深,经脉中血气就越旺盛,五脏之中元气充盈,眼睛自然滋润明亮;而仙道则更重于将神气收敛起来,外表则返璞归真,看起来更贴近不习武道的普通人。

是以圣人被褐怀玉,说的就是道修这种精气内敛、神魂凝实的情形。

不过他的入道基础打得再好,旁人也顾不上欣赏。见他醒来,郑卫就第一个催问道:“怎么样,找到地方了吗?”

徐绍庭眼中露出一点神彩,点了点头:“已经进到幻阵之内了,我已经留下了蛛丝指路,跟着他们大概就能见到卫王了。”

想到那个在秘境中曾见过一次的假公主,他背后被草蛇咬出的伤口又似乎隐隐作痛了。不过当时他也没留情,两人在幻境之外分道而行时,他也借机将一道剑光斩过去,总算是有前知之明,替自己报了毒蛇噬体的仇。

那么现在该讨的,则是觊觎他师兄的债了。

徐绍庭略微缓了缓神,便又把精神集中到那只蜘蛛傀儡上,循着地上剔透纤细如无形的蛛丝往城里爬去。那三人进入城外大阵后就乘了骑兽飞行,蛛丝就在风中越拉越长。直到傀儡蜘蛛腹中的丝线快要抽到尽头,绕着蛛丝的滚轴却忽地停了下来,半晌再没有动静。

这种使者回去之后不可能直接回房,必定是先去见了他们的主人,而进殿之前要先脱履解剑,所以蛛丝断掉之处,就是卫王所在的殿阁外了。徐绍庭心念电转,神识控制傀儡施展术法,那原本就微不可查的细丝便在空中散化成淡淡烟气,在地上留下了一趟只有修士神识才能查觉的印记。

傀儡蛛顺着这印记爬行良久,徐绍庭的神念也借着傀儡之眼记下了进城路线。襄城原本建筑平平无奇,但经白明月布置下了守护阵之后,此地灵脉中的灵气便都被禁锢在阵中不能外泄,城内的灵气还发生了稍妙的扭曲,似乎是刻意为了干扰修士神识。好在徐绍庭神念是附在傀儡上,即便偶尔受了干扰,傀儡本身也能记下方便供他参详。

爬了一天有余,他终于看到了太子长史曾停留的那座房间,并小心地附在一名不会武的侍女裙裾内,趁着她入内打扫时钻进了房里。

进入殿中,他就见到了那位曾经做了多年公主,如今虽然谋反失败逃到襄城,却依然一副孤高之态的卫王白明月。他正在房中写着什么东西,脸色略显疲倦、眼底一片青黑,正是肾阴亏虚、津液不足的症候,可见至少已经有一阵子夜夜笙歌不曾好睡了。

只一想到白明月夜夜笙歌的对象是谁,徐绍庭心头那点火上就像浇了热油,猛地燃烧起来。本来渊深似海的眸子猛地大亮,想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操纵蜘蛛一跃而起,落在了书案上。杏核大小的蜘蛛当当正正地挡在白明月笔下,在他嫌恶地伸指弹上蛛身时,那点神识忽地从蜘蛛核心中脱离,借着手指接触,钻入白明月识海中。

识海是人身最娇嫩的地方,经不得任何外来冲击,而修士的神识经过锻炼,只是分裂出来的这一丝,闯进去之后也足够造成极大的冲击。白明月指尖碰到蜘蛛,还没来得及弹出,整个人就陷入一片黑暗,仿佛无数雷爆符在自己脑海中引爆,强烈的冲击几乎将他震昏过去,而在他神志稍稍软弱的此时,却似有什么人在他脑中窥探,甚至试图控制他的身体。

任家什么时候请来了这样的高手?以他在皇室所过的秘籍记载,唯有悟透天人之道,踏入半步神仙境界的人才能掌控人的神魂,但哪个半步神仙会为世俗人家效力?连仙朝也只有那么两个大宗师老祖,还是寿元将尽,一直在皇陵中闭关的……

不是陆地神仙的话,难不成真的是神仙?脑中一闪过这念头,白明月原本被撞得虚浮混乱的神识忽地清明起来,万千怀疑都化作一个曾和他共同争夺仙府遗泽的形象——

“徐!绍!庭!”

记忆像是开闸的洪水一般流泻出来,脑中昏乱的感觉比起刚刚神识被伤的感觉更加痛苦。但也就在这万般混乱的记忆当中,他终于找到了那个侵入自己体内的外来者,在断绝了耳目之用后,他仿佛能看到那个原本只像个光点似的东西化成一个人模糊的影象,和他梦中的徐绍庭相重叠。

满腔说不清道不明的怨愤和委屈一起涌上头顶,白明月拼命控制身体,一头撞向那个那个人形。然而他外在的身体一动没动,仍旧保持着指尖弹向纸面的姿态,只是纸面上的蜘蛛早已不在,保持这个姿势多少就有些可笑。

赵昭仪闯进来时就看到儿子端坐案前,手指摆成近乎兰花指的姿势,依稀还是个端庄娴淑的小女儿模样。她心头顿时觉着堵得难受,冲上来掰开他的指头,叫骂着:“你做什么,难不成为了嫁给任卿,又要拿起女孩那副做派了吗?”

她这么一扯,白明月的身子蓦然倒下,口中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就溅到了帛书上,人已是昏迷不醒。赵昭仪吓得厉声尖叫起来:“快去找大夫来,找人来救我儿子!我儿子万一出了什么事,你们都要给他陪葬!对了,任卿呢?都是他不好,都是他气着了我的明月儿,叫人去……去绑了他来!明月不就是想要他吗,这有什么难的,一个阶下之囚还敢推三阻四,给他换上礼服,替我的明月冲喜!”

赵昭仪胡乱发旨,将襄城搅得一片混乱之际,徐绍庭也在营帐中缓缓睁开双眼。醒来就听到郑卫和任凝急促的追问声:“怎么样,找到地方了吗?那阵盘是在白明月手里吗?你什么时候才能毁了这座大阵?”

众人的声音听在他耳中像是隔了个世界般模糊,从已经湮灭的神识中传来的画面却是真实得令人震惊。为什么在白明月的记忆中,会有穿着女装和他成亲的画面,还有他身着兖服的画面?神识断裂的痛苦都被震惊压制住,他来不及看完那些汹涌的记忆,心里却牢牢烙下了这个印象——他和白明月成了皇帝和皇后,相处得居然……似乎还挺……和谐的?

徐绍庭脑中堆满了不属于他的记忆和感情,分不清眼前看到的是现实还是白明月的念头,两耳嗡嗡作响,满口都是血腥气。郑卫看他脸色不好,连忙又是喂药又是输送真气,许久才将他抢救回来,眼神仍是透着诡异的迟滞。

但他总算能开口说话了,盯着窗棱外虚空中某处,说道:“白明月识海受了我全力一击,现在肯定已经支持不住了,接下来几天也未必能爬起来,现在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我已经从他识海中看到了阵图,等我考虑破阵之法……”

刻意记下的阵图、路线和涌入脑中的记忆碎片交织,他忍不住抹了把脸,擦掉手上湿漉漉的汗珠,扶着桌子站起身,摇摇晃晃地往门外走去。

他看到的那些都是假的,谁知道白明月做什么梦呢?就算他真的当了皇帝,要立的皇后肯定也是师兄,不会是那个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假公主……不可能是他!

第59章

有了阵图,要推算阵眼所在就容易得多了。徐绍庭在门外吹了会儿风,强行压下了那些涌入脑中的记忆,回房里推演阵图,寻找破阵的关键。虽然之前在幻阵中心一时冲动,用神识攻击了白明月的识海而非控制傀儡毁掉阵盘,可是这条选择也未必不能开出一片新局面来——没有白明月主持阵法、控制灵器,他们还怕赵家什么?

他从储物玉佩中取出一面空白阵盘,右手执着玉管刀笔,将胸中揣摩出的阵图刻了下去。刀锋如笔,行云流水地在云石阵盘上划过,将白明月记忆中的阵盘中心图样一丝不错地拓写下来,而周围则加上了几重更繁复的图样。他还做不到直接将护阵的操控权从主人手里夺过来,只能先混淆阵法本身对庇护方向的认知,然后用阵盘外的导引纹将阵中灵气拨乱,塞住阵法运行的脉络,他就能从一个个节点下手破解了。

此事只得他一个人能做,任凝兄弟索性用人不疑,把最关键的一步都交给他这个尚未及冠的少年处理。他们则按着地图和徐绍庭所记的路线,将带来的数百武人连同骑兽都埋伏在城北一片矮丘之中,准备等城外护阵一破,就从空中直袭王府。

郑卫则亲自做了徐绍庭的护卫,陪外甥走向襄城方向。走到那三名使者消失的地方,徐绍庭便停下脚步,请郑卫在一旁护法,自己坐在当地,感受着灵气变化,将手中阵盘朝着巽方贴去,提起真气送入阵盘中,激得阵盘放出一片淡红色光彩,图案却渐渐模糊,像是上头多了一层什么东西似的。

就在此时,阵中灵气也发生了极细微的变化。一排飞箭挟着利风从空中蓦然飞出,旋转着射向徐绍庭,他却连头也不抬,只专心致志地融合灵气。身旁的郑卫向前迈了一步,箭雨就像撞在墙上,猛然停顿在空中,然后向着来时的方向倒飞回去。可惜那些箭没能重回阵中,而是在空中疾飞数丈,便被另一股力量干扰,落到了幻象化成的荒野中。

“可惜。”郑卫大袖飘飘,双手负在背后,目光凌厉地在空中扫过。尽管有幻阵阻隔,阵中士兵们却都背后一凉,仿佛那目光能看穿阵法,与他们的目光对上。他们手里的弓已经拉满,还有炼骨以上的武者配备了爆烈符、洪水符之类高阶符箓,却在这一眼之下顿时勇气,施放出来也失了准头和力道。

徐绍庭安稳地坐在舅父背后,天地间充斥着各种巨响和灵力波动,唯有他身周三尺被郑卫护得风雨不透。他手中的阵盘一点点模糊,阵纹明灭不定,犹如活物般在盘上流转,与周围灵气交融,化作一条长蛇钻入空中。而他分出的一道神识也缠在蛇身上,随着阵纹法力钻入阵中。

神识所见到的世界是人类肉眼无法看到的炫烂与简单,只有一道道或细或粗的金丝在空中交织。时而有一道金丝波动,其他丝线也随之颤动,整片金丝交织成的大阵瞬间便生出了无穷变化。而阵纹化生的红蛇进去之后,便分化成数条细丝混入金丝中,这红丝却撑得极稳固,并不随着金丝波动而变化,其上散发出的波动反而能感染金丝,抵消了阵法本身的变化,使其只能凝固在此刻的状态。

阵法安定下来后,徐绍庭便收回神识,起身往第一个阵中关节走去。现在是白明月最为虚弱的时刻,而这时刻能持续的时间大概也只有三四天而已,这期间他不仅要解开护阵,更要让任家的部曲有时间打破襄城,不然等白明月缓过神来,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他起身就走,郑卫连忙从后头跟上,边走边叹:“这孩子真是长大了,什么事都堆在心里,不像小时候,哪怕是学会了一式剑法都要跟……”

诶,不对啊。小时候这孩子有什么事也是跟师兄说,轻易想不到他这个舅舅,难不成他还不及任卿值得外甥信任?想到自己的徒弟,郑卫心里也有几分沉重,只能盼着白明月看在旧日情份上,别做出太过份的事来。

——

这时候的白明月,其实已经是什么都做不出来了。徐绍庭那点神识在他脑中识海爆开,波及魂魄,损伤的都是人身上最娇嫩又难以修复的地方。他从吐出那口血之后就直接昏迷了过去,城中事务被赵氏族长赵琳和卫王长史周延接了过去,但他们两人都无法驾驭护城阵和仙器,只能尽力调动人手修整城池、防备外面的动作,还要从城里选出百姓采集小秘境特产的星陨铁,以供打造武器。

众人忙乱不已,又没人能查出白明月昏迷的原因,心里都颤巍巍地如履薄冰,操心自己的性命前程尚且不足,就没人看住赵昭仪,让她办出了有失世族身份和皇家体统的事——

她叫人从城里翻出一套吉服——并非正式的王妃服色,只是普通的女式大礼服——连着狄髻和满头珠饰,让侍女送到了任卿房里,给他换上。右散骑赵源因为上次偷偷跟任卿通报白明月要向他父亲求婚之事,被赵昭仪看进了眼里,就抓了他的壮丁,让他负责办理这场冲喜的婚事。

赵家虽然不是世家,赵源却是在玉京做了多年的近侍官,初初听到这消息的时候简直想把赵昭仪的脑壳打开,看看这女人到底是发了什么疯。可是赵昭仪在宫中多年做小伏低,如今乍出宫墙,儿子又杀了羊皇后,使她整个人精神面貌都与从前大不相同,生出了几分不容人违逆的偏执。

赵源劝她收敛一点,不要做出这样非礼的举动,她就像只受惊的母狮,瞪大了眼厉声喝道:“你是不是看我的明月昏迷不醒,起了另投任家的念头?我告诉你,这座襄城的守城阵法可是仙阵,这片空间现在已经是独立世外了,明月一天醒不来,你们就一天别想离开这里。你存了讨好任卿,让任家手下留情放了你的心思,我却偏偏不让你们如意,明月真有个好歹,你们就都等着困死在襄城里给他陪葬吧!”

赵源无奈,只得再去找了任卿,挥退房中侍女,劝他答应了赵昭仪的条件:“卫王自那日昏倒在书房里,就不能再理事,赵昭仪命我备办婚事,让你嫁予他冲喜。我知道你对他没什么心思,两个男人成亲也是荒谬事,可是你就当成全赵昭仪舐犊之情,将来卫王醒了自然会妥善安置你。”

赵源忐忑着说出这番话,不知任卿要怎么反应。看他平常的态度,肯定不会这么容易答应嫁给卫王,自己这个婚使更是会被他当作小人痛骂出去……

想当初御史秦巨在朝堂上被数落到痛哭流涕地向他认错的场景还深深刻在赵源心中;还有之前左右散骑常侍崔济卢笙在酒楼中因为劝他断袖而被骂到哭泣忏悔的事……尽管人人都说任卿脾气好、能容人,就是得罪一下也不要紧,可赵源看着这桩桩件件的,总有种这人绝不能招惹的感觉。

他的直觉一向极准,不然哪怕后宫有赵昭仪,也不能在不满百岁的年纪,便以寒门之身做到左散骑常侍的位子。

就在他提心吊胆地等待着任卿发作的时候,耳边却传来略带暖意的声音:“卫王病体昏沉,赵昭仪要我冲喜?这又有何难哉,只不过我不愿穿女子服色,还要劳烦大人替我斡旋。不知道赵昭仪打算何时行礼?”

他就这么容易地就答应了?不是应该据礼力争,死活不肯与男人成亲吗?该不会是任卿早就喜欢上了卫王,这些日子拖着不答应就是要等大王生病了不能人道,好趁机占了……不不不,他这是在想什么呢!卫王是未来的天子,天子家事不是他这个臣子能胡乱揣度的!

倒也有那么一丝“他是不是要借机行刺卫王”的念头从赵源脑海中划过,可是未及深思就被他自己否定了。别说任卿身在襄城,左右都是人,敢行刺就要搭上一条性命;只要看看他手上那条链子也该知道,这么个真气完全被封固的人,就是给他把刀,他也没能力刺破卫王身上的罡气。

再抬起头来,就见到任卿温和的眼神:“我还有一件事要求赵大人,成亲当日服侍的人可否一例用内侍,不要见到各家女眷?我虽然身为阶下囚,但也还有几分傲气,不愿意自己沦为女流之辈围观议论的对象。”

他身上还背着个圣母光环,不能拒绝老弱妇孺求助,行动时万一出来个女子呼救,就得不计自己的大事先去救人,不知要闹出多少乱子呢。

赵源离开时满心地不敢置信,赵昭仪闻言却冷笑了一声:“他有什么可不愿意的,我的明月儿是先帝长子,比白澄强得多,更不要提那些臣子。之前不过是仗着明月宠爱他,故意拿乔罢了,如今可不是要认清形式?”

她挥退赵源,回到卫王寝殿里,坐在白明月床头和他说话:“你要娶那个任家的男人,阿母已经给你娶了,明月儿,你可要快点醒过来,等你醒过来,这天下和你想要的人都是你的了。”

她涂了丹蔻的指甲在白明月脸上轻轻划过,指尖下那双紧闭的眸子忽然挣扎着眨动了几下,睫毛颤抖着,像是努力要睁开却又醒不过来。赵昭仪惊喜地捧着他的脸道:“我儿醒过来了?明月,你快醒醒,可叫阿母担心死了!”

白明月被她抱在怀里,叫浓厚的香气冲进鼻端,打了两个喷嚏,渐渐醒转过来。只是识海中的损伤并不那么容易恢复,他虽然醒了,脑中还是阵阵嗡鸣,看人也像隔着层纱雾似地不清楚,扶着赵昭仪的胳膊半坐起来,哑声问道:“我昏迷几天了,外头的情势可有什么变化?”

赵昭仪报喜不报忧:“你的病还没好呢,想那么多做什么?我的明月儿,你可是怎么会吐血昏过去的,难不成是羊氏那毒妇给你下了毒,到现在才发作?”

白明月稍稍摇头:“没什么,说了也治不了,是有人……伤了我。”

神识攻击他母亲自是不懂得,赵家这些人也没资格看到仙朝收藏的典籍,说了也不懂。若叫他们知道有人能破仙阵,隔着大阵攻击到他,这些人还不知要怎么担忧害怕,恐怕未战就要先卖了他投降了。他垂下眼道:“我之前身上就有伤,这些日子运转大阵有些劳累,歇歇就好了。”

赵婕妤不大相信,可又不敢多问,便只说起闲事:“对了,你病势沉重,母亲就做主叫人劝任卿嫁给你,他已经答应了。择日不如撞日,就让你们明日成亲,也好冲一冲你的病气。”

任卿答应了?成亲?

白明月本能地觉着其中有什么不对,可是略一想就头疼欲裂,只好暂时放下思虑,只加意嘱咐赵昭仪:“任卿身上的锁链有锁住真气的功效,不可轻易给他解开。既然要成亲,就在那间偏殿里行礼吧,反正以后我登基了,在玉京里要补办什么样的仪式也容易。”

才说了这么几句话,他便觉着头昏眼花,满头都是冷汗,不得已又躺了回去。但他能醒来、能说话,众人就有了主心骨,管他是冲喜还是巫蛊,只要可能把白明月弄醒了,就都随赵昭仪去了。

只是赵氏族长赵琳这两天负责防务,从下面将士口中得知了徐绍庭的异动和防护阵的丝丝细微变化,本想将此事禀报白明月,却又因为他身体不佳,能清醒的时候太少,故而只能忧心忡忡地在房间外等着,打算到他能见人时及早说明此事。

反正明天就是婚礼,总不至于婚礼上新郎都不见人吧?

他满怀忧虑地回到城外巡防,盼到天亮就赶快回来看着婚礼仪式。一大早起来赵昭仪便派了内侍宫女去替任卿梳洗打扮,总算是看在他冲喜有功,把白明月唤醒了的份上,给他换上了一身男子的大礼服。

红黑相间的礼服给任卿凭添了几分坚毅和厚重,衬得他面如冠玉,身姿挺拔若松柏,气质温柔敦厚,自有一番上古君子般的卓然气度。他右手的镣铐始终不曾解开,所以衣裳要提前穿好,到了身上再缝好前襟和右袖,光这一项就费了一上午的工夫。但缝衣的侍女们都毫无怨言,不时还要问问他哪里不合适,有没有别的要求。

任卿只有一个要求:“婚礼要吉庆才能让卫王醒来,所以今天一天你们都不可以说‘求’字,能做得到吗?”

给他缝袖子的侍女险些把针扎到手指里头,激动地说道:“有什么不能的?今天哪怕是昭仪娘娘要打死我,我也愿为了郎君不开口求饶!”

众人纷纷应和着,任卿温柔地笑了笑:“真是好姑娘。”他今天要做的事,却是要让这些好姑娘陷身险境了。

其日牛马嘶,新妇入青庐。

时俗婚礼是要在黄昏时举行的,到了天色将暗的时候,白明月就乘着步辇被人抬到了偏殿中。因为成亲的两个都是男人,所有礼节又都只能在殿内行,所以赵昭仪与宾客们也只能挤在这么间不算宽大、光线也有些昏暗的偏殿中观礼。

白明月苍白的脸上略点了些胭脂,匀出稍稍红润的气色,目中的神采却画不出来,在这阴暗的偏殿中却发显得沉黯。任卿穿着大礼服站在他身边,整个人却像朝阳一般明亮,仿佛被迫成亲的是白明月,而任卿才是得偿所愿的那个。

宾客脸上堆着强挤出的笑容,赵昭仪也毫无喜色,场中除了赵昭仪再无女子,整个婚礼都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氛围。

好似山雨欲来。

第60章

这场婚礼虽然仓促了些,但真正行礼时的场面还是尽量办得热闹正式,拜堂的时候众臣和襄城当地的世族都到王府观礼,光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便挤得这座小小的偏殿水泄不通。

偏殿墙上镶着数十盏鲸油长明灯,隔出来的寝殿内红烛高烧,虽然比不上夜明珠珍贵,火光所照出来的光彩却更温暖喜气。白明月执着任卿的手笑道:“我也不管卿卿这回答应是有什么别的念头,也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只要你抛下徐绍庭,还像从前那样痴心迷恋我就够了。”

任卿被烛火映得满面华光,左手摸上了腕上铁铐,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我那时候只想见你一面,当面问你为何逃婚,却是想不到能有今天……公主殿下,从我记起你面容的那天起,就盼着有朝一日……”

正说到甜腻动人的地方,大殿的地而忽地摇了摇。白明月起初还觉着这是他神魂受损,自己站不住脚的缘故,但很快第二下动摇又来到,空中灵气的流转方向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容不得他自欺欺人。

是了,徐绍庭那个无耻的贼子不知用什么手法替入他脑中,肯定偷走了控制大阵的法子,可恨他伤重不能动心思,竟没顾得上防备他作妖!白明月怒气冲上头顶,立刻从储物玉佩中取出阵盘,强提起真元送入其中,控制防护阵运转。他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薄薄的胭脂也掩盖不住憔悴之态,直接坐在了上首赵昭仪身旁交椅上,一边控制阵盘一边吩咐众人:“快去守住城墙,阵法略有松动,或许阵中会出现几处缝隙,你们及时顶上,莫让外人侵入,我这就修复大阵!”

众臣应喏,抛下办到一半儿的婚礼鱼贯而出。赵昭仪吓得瘫软在椅子上,紧紧抓着儿子的胳膊,连声逼问:“那些人真打进来了怎么办,我可听说他们光宗师就来了三个,咱们这城里武功最高的也只到武师圆满,和人家不啻天渊之别呢,我儿可有法子解此危局?”

问了半天,又哭着骂任卿:“都是这个煞星害了我儿,若没有他,先帝殡天那天我儿就能登基了。结果羊氏贱人虽已身死,她所出的孽种却仍然登了皇位……”

一行哭着,一行就要侍卫打死任卿,以报新仇旧怨。白明月本就识海受损,控制阵盘又要用神魂之力,正弄得头疼难忍,更忍不得她的哭声,强行叫人将赵昭仪送出了偏殿。殿中众人陆陆续续都要离开,还有在退出时因担心过度,失魂落魄地踢到铁链的,发出连绵的叮当声,让他重新将注意力落到了任卿身上。

任卿也正在看着他,正确地说,是看着他手中的阵盘,目光深沉冰冷,像是在算计什么。白明月受不得他用这种目光看自己,皱着眉道:“你是担心任家攻不进来么?不必担心,就算他们进来,我也能让他们再也出不去。这阵盘不只能指挥大阵,还有更精妙的用途,你最好还是祈祷丈人他们不要冒进,到了什么我也控制不住的杀阵里吧!”

他苍白纤细的手指在白玉阵盘上划动,玉盘与手全无区别,唯有指甲粉红娇嫩,划动时如同颤微微绽放的花瓣,楚楚动人。任卿看了几眼便转开目光望向殿门,右手衣袖轻轻抖动着,神色凝重,似乎有许多事想求他,又似乎已经和他再没有任何可说的了。

宾客们都急匆匆地出去拒敌,殿门外只站着一个正犹豫着该不该走的赵源——他是这场婚礼的司仪,就是想要跟着退出去,也得先得了白明月许可。可是眼看着这两位又都拉着个脸子,不像是还有心思成亲的样子……

他咬牙问了白明月一句:“殿下,婚礼还要行下去么?”

白明月虚弱地倚在交椅上,闻言翻了个白眼给他:“哪有成亲成一半儿的,这算是进了我家门还是没进?我和卿卿前世有缘今生有约,就算是我站不起来了,叫人搀也要搀着我将该行的礼行完的。”

殿中自有内侍服侍,上来搀着白明月起了身,站在堂上等着任卿行礼。任卿并没像他想的那样抗拒,只是将右手吞进袖子里,整理一番,对着他拱手作揖。

四拜下去,这场婚事就算成了。白明月忽地有些感慨,不敢相信这次成亲竟能这么容易。这么多年的纠缠和追逐在他心底一一回放,从开始的感激、权衡利害之后的笼络,再到知道了他前世对自己至死不渝的情谊之后想找回那份钟情爱慕,他对任卿的感情其实是一步步加深的。怜其痴情,感其品貌家世,从哪方面看都是无可挑剔的人选。

之前虽然有些波折,现在任卿不也还是记起了对他的深情,肯心甘情愿地结这婚姻之契了吗?

白明月双手捧着阵盘,目光温柔,指尖上流出的真气都断了一刹那。然而就在这瞬间,他眼前忽地亮了一下,有一道微光破开世界,从那双玄色大袖下疾飞而落,当当正正地斩在了他手里的阵盘上。

阵盘是仙人遗物,自然不会被一名武师的剑气斩碎,可那道剑气到底干扰了盘上灵气运转。余下的散乱剑气波及向白明月面庞和身体,激得他不得不立刻调运真气护身,这一下又招惹到还没痊愈的识海,头脑又是一阵昏沉。

两名扶着他的内侍是凡人,就连这剑气余波也消受不得,当场气绝,将白明月也带得坐倒在地。这一剑之后他才反应过来,双眼瞪得极大,目光中凝满恨意:“原来你有法子克制这锁灵铐,隐忍不发竟都是为了今天!你怎么知道徐绍庭今日能找到阵眼的?”

任卿一语不发,左手从头上抽下长簪挥舞起来,剑气顺着簪身溢出,在空中合成一把短剑的形态,转眼就斩杀了几名殿角侍卫。也有机灵的内侍用力抓着铁链往后拖,企图带倒任卿,可任那链子绷得多直,任卿都笔直地站在那里,浑如不曾受力。

又是一道剑光亮起,赵源终于反应过来,一把将白明月护在身后,冲上来抬掌打向任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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