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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木然地挖了一勺牛乳羹,尝了口,软软糯糯,散发着牛乳的浅淡香气。
太子曾经给她吃牛乳羹,现在太子的爹也给她吃牛乳羹。
这两父子…可别这牛乳来自同一头牛吧…
阿妩想起男人提起儿女时的语气,那种寄予厚望,但又有些无奈的散漫语气。
阿妩又想哭了。
她怎么竟遭遇这种离奇的事?父子前后脚也不过十几日功夫吧。
她又想起那日女医帮自己排出的,想着幸好,幸好。
不然她万一由此得孕,都不好说是他们父子哪个的,说不得他们一起要她性命!
这时候福泰笑着道:“五娘子,你瞧,这包儿饭用的荷叶,可是在山中新采的,闻着新鲜,五娘子尝尝?”
阿妩却没太兴致,她耷拉着眉眼,无精打采地看着一旁像花朵般的点心:“那是什么?”
福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一看之下,笑道:“娘子,这都是厨房自己想想出的花样,做出各种花朵的形状,不过也没什么新鲜的,娘子看,这荷花样的,是菱粉糕和五香糕,这牡丹花是水稻团和五香糕,这桂花是松糕做出的。”
他又指着一旁各样,都一一说了。
阿妩心里有事,怎么都觉得不舒坦,不过看着这么多精致点心,想着往日在太子那里都没见识这么多,如今倒是沾了老皇帝的光。
她这辈子估计也活到头了,不如先吃一顿,稍微捞回来一些。
这么一想,也就抛下心事,尝了尝这糕点,果然是好吃的。
福泰看她原本无精打采,像是霜打的茄子一般,看到点心后,那眼睛便有神采了,这才松了口气。
皇帝宠爱的贵人呢,可不敢怠慢了。
阿妩吃着这点心,先吃了一小口烧馒,又吃了玉露糕,接着又尝了尝奶皮子。
那奶皮子真好吃,上面一层薄薄的白皮儿,吃到嘴里柔腻腻的,一股子奶香!
福泰看她吃得喜欢,笑着道:“一入了冬,咱们宫——”
他说到一半,把话头截住,笑着道:“那些后宅的贵人都喜欢吃这个,小的想着五娘子想必也喜欢了。”
阿妩正吃得满口奶香,她听着福泰的话,清楚而无奈地捕捉到那个“宫”字。
显然这是后宫贵人才能吃的。
她眼前浮现出那位端庄雍容的皇后娘娘,那位贵雅从容的太子妃娘娘,还有那一日自她面前走过的娇俏公主德宁公主。
原来,这些人分别是那男人的正妻,儿媳以及女儿。
她们必是惯常享受这牛乳羹这美味糕点的。
那些女子因他而尊贵,因他而显赫。
而她,只是沾染了一些床笫之事,仿佛也可以品尝贵人们才能吃的牛乳了。
她在心里一个叹息,想着趁着还不曾事发,自己还是多享用一些吧。
要享用一个够本。
至于其它的,再说吧。
大不了就是一个死而已。
至少,黄泉路上,她可以对其他小鬼说,牛乳羹,你吃过吗?
帝王的孤寂
阿妩大吃一通, 反倒是想开了。
反正她这条命是捡来的,能捱多久便多久。
想她原本不过是东海之滨的渔家女,哪里见过什么世面, 可这短短的一两年内, 先是跟在陆允鉴身边, 虽说也遭罪了,可遭罪的同时不是也见了世面吗?
平心而论, 陆允鉴身形好, 相貌好, 她不吃亏。
陆允鉴管束着她,不让她外出,可其实不曾打她,不曾骂她, 也不曾饿着她, 无非就是男女那点事, 床事上太过分了, 总逼着她这样那样而已。
陆允鉴之后便是太子, 太子生得温润俊美, 对她宠爱有加, 那更是没得说。
如今遭遇这老皇帝, 虽说是当爹的人了, 可也才过而立之年没几年,也算是风华正茂, 关键是要本钱有本钱, 要相貌有相貌,要权势有权势。
能给她吃牛乳羹的男人,睡了也就睡了, 总归不亏。
其实细想下,她先享用位高权重的国舅爷,接着享用太子,再享用皇帝,放眼当今大晖天下,也就她独一份了吧?
这时就听外面传来动静,却是那福泰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几个小侍者——估计是太监,那些太监抬着一件包铁盝顶小箱。
福泰进来拜见,笑呵呵地道:“三公子如今虽忙着,不过也惦记着五娘子,特特命人送来一些金银头面。”
阿妩顿时眼睛一亮:“是吗?什么金银头面?”
她在太子那里可是搂了不少金子在手里,这次从延祥观逃出来,那些金子不便放在身上,只能埋在山中,如今经历这么一番,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机会回去挖了,以及会不会被别人挖了。
总之她现在一穷二白了。
现在能有金子,哪怕过几天死了,至少现在可以拥有了。
', ' ')('福泰见她那双点墨一般的眸子仿佛瞬间被点亮了,心想可真是投了这位的心思。
他笑着道:“五娘子稍等,这就给你呈上来。”
于是他连忙招呼那两个内侍将那件箱子搬进来。
这小箱子不算特别大,不过做工精细讲究,箱盖为盝顶形,下面有底座,施了金漆,箱体是双凤呈祥的雕纹。
若是以往,阿妩看到了就看到了,也不会往心里去。
可她如今猜到赜三郎便是皇帝,再看这箱子,心里明白上面的双凤纹饰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用的,这是皇室内廷之物了。
她便期待起来。
要么荣华富贵,要么身首异处,她也是脑袋别裤腰带谋富贵了!
福泰当即命人打开箱子,打开之后,阿妩只看一眼,便看得眼花缭乱。
里面满满一箱子的金银珠宝首饰,流光溢彩,璀璨生辉!
她小心地看向福泰:“这些,给我的?”
福泰依然笑呵呵的:“是,三公子说了,这些都是送给五娘子的,若是不喜欢,再命人打新的便是了。”
!!!
阿妩便心花怒放。
她上前一步,随手抓起来一个,这竟是一件白玉嵌红宝石金簪,簪首镂空成云形,上面镶嵌了一颗硕大的红宝石,那红宝石鲜艳夺目,一看便不是凡品。
她又去看别的,里面各样金首饰特别多,镶宝嵌玉的金钿,金镶玉鱼篮观音分心,鸾凤穿花金满冠,各式各样,全都精美绝伦,富丽堂皇!
她两只手各攥住一把金货,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里都是欢喜雀跃。
这帝王之家就是不一样,哪怕当个没名没分养在外面的,随手就送一大箱子贵重首饰!
景熙帝此次前来南琼子是为了祈福之仪,明日是正仪,清晨时候他便要前往上琼山,届时钦天监诸部官员以及诸执事陪祀官都会在场,他身为帝王必要主持祝仪,并向天上神明祷告献牲。
他人虽不在宫中,不过要紧朝政还是要处置。
这几日内阁辅臣将要紧政事都归置总结过,呈现到他面前,他挑着看了看。
大晖天下的疆域要远胜前朝,从南到北甚至时令不同,可能这里飘雪那里干旱,这里富足那里贫瘠,于是总有各样要紧大事被各地官员写在公文上,快马加鞭送到都城,经过一道道手续后呈现在他面前。
那些奏章的撰写者,自然都是怀着万分虔诚之心,一笔一划写下,盼望着他这位帝王能够亲阅,能够点批。
这于他们来说也许是这辈子最大的机会。
可对于景熙帝来说,送到他面前的奏章太多太多了,多的时候每日达到上千件。
他不可能全都亲自批阅。
这些奏章会有内阁官员做初步的筛查检阅,归置整理,按照事情的轻重缓急分门别类,并向他禀报。
除此之外也有一些要紧大事是他一直记挂着的,比如沿海一带的贼寇以及造船海航,比如西北可能的灾荒。
是以如今他并不敢松懈,依然召见了几位大臣,并处理了几项重要政务。
这么批阅着各样奏章时,他便听到外面沙沙的声响。
他并没在意,依然低头批阅,当终于忙完了,走到窗边看过去,外面已经下雨了。
缥缈的山雨笼罩着这别苑,以及远处的山里,有几点昏黄的灯光在朦胧雨中依然亮着,还有两个小太监正穿着箬笠匆忙走过前面院落。
于是景熙帝便恍然,原来适才的沙沙声是因了这雨,早就下雨了。
这一刻,他心里竟然生出几分荒芜旷远的孤寂感。
天凉了,秋雨来袭,夜色降临,这一切不知不觉地到来了,而他一直埋首在案前,看东南匪事,看西北旱灾,看一个他甚至不记得名字的边陲小镇的惊天命案。
大晖天下的每一日都会发生那么多事,他都要看一看,而他的窗外下雨了,他却无暇顾及。
他受命于天,抚世而治,自从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十八载春秋的勤勉,才换得这太平盛世四方臣服。
可他自己呢?
他是生来的寡人,寡人便是高处不胜寒。
什么夫妻之情,什么天伦之欢,这些距离他都很遥远,他要坐在御案前,在那些奏章上用朱笔批注,要他批注过的奏章再回到这大晖天下的每一处角落。
要他们聆听圣意,要他们受宠若惊。
他拥有天下,富有四海,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并不多。
这时候,他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双眼睛。
很是浓密的睫毛下,那双乌黑澄澈的眼睛,乖巧柔顺,却又仿佛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她流泪的时候,眼睛像是被水洗过,这让他想起静谧缥缈的秋雨,想起墨黑寂静的夜晚。
整个世间都是无趣的,是奏章上齐整而规制的陈词滥调。
唯独她,睁着惶恐无辜的眼睛,颤巍巍地看着他,无声地触动着他心
', ' ')('底最柔软的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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