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了,庭院外只剩下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陆詷在最后一封奏折上落下批红后,又一道人影落在了他的脚边,将桌上的奏折整理好包进了背囊之中。这不是父皇的麟卫,和方才向他汇报高鸿义信息的人一样这是从小跟着他的暗卫。很快,桌上的奏折已经被打包好了。陆詷喃喃道:孤是不是不该让他来京城的?
暗一是暗卫中最年长的,也是看着太子殿下和吴珣往来书信的,甚至还亲自送过信,只不过吴珣以为信鸽成了精自己学会摘信了。他自然知道陆詷话中的这个他指的是谁,但是他更清楚主子并不是真的想要一个答案,暗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继续禀报:主子,属下查到了那些褐衣人的来历,他们是
说到这里,暗一话音戛然而止,随后身形消失在了屋内,因为房门的窗棂纸上出现了一道人影。
叩叩叩。门被敲响了。
进。
说完话陆詷也意识到不对,起身将门上的门闩拿起,门口站着的是吴珣,手中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
珣儿?
热气腾腾的面条被放在了桌上,吴珣看了一眼桌上有些突兀的朱砂色笔墨,仿佛看见了又仿佛没有看见,将他们推到了一边:吃面。
怎么
你晚上可一口都没有吃,别以为我没有看见。吴珣皱了皱鼻子,板着脸道,不吃饭身体就完蛋了,你还这么晚不睡觉。
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面条,陆詷的脑子似乎都慢了半拍:睡不着。
那是饿的。吴珣啪地一下把筷子放在面碗上,快吃,这碗面是我亲手下的,没有其他人碰过。
这种气势下,谁敢不吃啊,就是当今皇帝恐怕也不敢不吃,所以太子殿下也不敢。
本来陆詷是真的觉得自己不饿的,没想到吃了一口之后,顿时那股饿意就席卷而来,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就下了肚,最后陆詷就连面汤都喝了个精光。
用手帕擦了擦嘴,陆詷失笑道:珣儿好手艺。
吴珣耳根有些红了,端着碗往外走掩饰着自己的害羞,边走边嘀咕道:就是普通的面条。
陆詷的笑意更深了,他没有说的是,他上一次吃到这样普通的面条还是母后身体好的时候。
陆詷吹灭了烛灯上了床,也没有再插上门,没想到的是门再次被推开了。他就听见放东西的声音,有什么东西挂上了床架,随后自己就被往里推了推:你进去点。
床并不小,多睡一个人其实也不会挤,但是陆詷已经愣住了:你要和我一起睡?
我不习惯一个人睡。说话间吴珣已经挤上了床,我困了,你快点睡。
这种鸠占鹊巢的感觉陆詷忍不住笑了,他看着窗外的月色,又借着月色看着悬挂在床边的长棍,莫名地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看着吴珣黝黑的发顶,陆詷的眼皮有些沉了,迷迷糊糊中他记得自己抱住了自家小竹马。
而之前喊困的吴珣只能红着耳朵在黑暗中任凭陆詷抱着,眼睛能看见的只有陆詷的中衣衣襟,他觉得自己都快数清楚衣襟上绣了多少条金丝了。
要、要不明天还是去隔壁睡吧。
第4章画舫分桃
陆詷是在叫卖声中醒来的,睁眼的瞬间他还有些迷茫,耳旁的嘈杂和深宫中的寂静比起闹腾得多,可意外的是他昨夜休息得挺好,一觉天明。
刚想动弹,却发现活动的空间有些狭窄,他看向自己的身侧,就和一双黝黑而无辜的眼睛对在了一起,陆詷轻笑了一声:珣儿,早。
沙哑的声音直钻吴珣的耳朵眼儿里,吴珣的耳朵红了一半,话都打了个磕绊:早、早啊。
很热?陆詷故意逗他,手指在他耳垂上拨了拨。
吴珣强作镇定道:有、有点,你能先放开我吗?
又是一声轻笑,陆詷松了隔着被子扣在吴珣腰间的手臂,吴珣就像个只猫一样,瞬间从被子里挣脱了出来:我、我去练剑。
陆詷撑着下巴看着挂在床架上晃悠的长棍,忍不住又笑了。
这声笑直接惊了早就起了的宁伯,他手一抖手上端着的托盘险些打翻,忍不住腹诽少爷这是被人点了笑穴?而恰在此时,一阵风从宁伯面前刮过又刮了回来,一只肤色偏深的手掌稳稳地拖住了托盘:我帮您。
风定了,宁伯看着面前站定的吴珣,笑眯眯道:这是少爷洗漱用的用具,您刚想说给吴珣准备的那份还没有拿过来的时候,又起风了,原本已经脱了手的托盘又被塞回了自己的手中,风中只留下了一句话:我、我去练剑。
宁伯忍不住补了一句:练武的话少侠可以去前院,那是后院水井的方向结果,那道风不慢反快。
见吴珣人影不见了,宁伯重新往内室里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托盘上的香汤,毕恭毕敬道:老奴给殿下请安。
陆詷伸手扶了一下他,摆摆手:宁伯既然叫我少爷,那你我就是少爷和总管的关系,宫中的那些繁文缛节以后无需再提。宁伯是他父皇还在太子时期时就跟在父皇身边的贴身太监,后来一路到总管太监,也是看着陆詷长大的,是以陆詷对他也是多有敬重。今年年初的时候宁伯生了场病便请旨卸任,父皇原本是恩准他下个月出宫养老的,碰巧这次陆詷身边除了暗卫一个宫内的人都没有带出来,所以皇上直接让陆詷把宁伯带上了。其实暗里也是照顾这位宁总管,毕竟跟太子出宫也算是公差,所以要是这段时间在宫外住不习惯想回宫中私下通禀一声就行。不过陆詷却觉得宁伯是不会回宫了,他现在精气神都比在宫中好了不少。
正如同陆詷说的那样,宁伯是看着他长大的,所以宁伯也了解陆詷的习惯,殿下虽然从小身旁就不缺伺候的人,但他其实并不习惯将所以事都假侍者之手,宁伯将托盘放在床旁的一张矮桌之上后就退到了一旁。
宁伯,你去过江南吗?
宁伯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陆詷说的江南指的并不单纯是江南:少爷,老奴随老爷一同去过清荷镇。
祖父养了一池鱼,那些鱼养得比御花园的活泼多了。陆詷拿起一旁的手帕将手上的水珠拭去。
宁伯也笑吟吟道:也亲人的很,老奴站在池边它们就往老奴这边凑,后来还是沈公公提醒老奴,它们呀是馋老奴手中的馒头了。
说话这里,宁伯的话音顿了顿,略有些紧张的看着陆詷。
陆詷却似乎没有感觉有什么不妥,嘴角忍不住上扬:嗯,祖母一向洞察纤毫。
陆詷洗漱完毕穿戴整齐后就听见后院传来的水声,心情愉快地笑了两声,取下了床架上的长棍,拿到手中的时候陆詷有些吃惊,因为这根长棍比他想象得要重得多,伸手弹了弹长棍的表面,顿时有几分了然。
这长棍的材质根本就不是乌木所制,只是看上去颜色像乌木罢了,坚硬程度更像是某种玄铁。和金银不同的是,长棍的表面并不反光,甚至所有的光接触到它都被全数吸了进去,这才让人觉得看着像根木棍。
陆詷拎起长棍出了房门,打算去找那声称练剑的小黑皮。
而宁伯却盯着陆詷的背影,心中有些惴惴不安。少爷刚刚说的那些
话真的只是闲聊吗?他能听得出来这话语中的向往。可当今圣上仅有这一双儿女,太子殿下周岁便被封为太子,从未行差踏错,即便近些年被右相一党蓄意打压,但皇储之位一直稳固。若殿下像太上皇一样,心生退隐之意,这大昱的江山又该如何?
宁伯知道自己无权置喙,但一颗心却不免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