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儿的眼泪让夏冰想起了小时候的迟飞扬,队里最容易哭的弟弟,梁子和自己一直最疼他了。刚认识时,那臭小子真的爱哭,哭完了抽抽噎噎要喝AD钙奶,每次都是梁子去哄,自己去买奶。
只要把奶买回来了,那小子就能不哭,导致队里还有几个队员总瞎开玩笑,说自己是奶妈。
现在没有地方买奶,夏冰更不敢乱动,9岁了,女孩儿都懂事了,要是动作太亲密,一上来就搂搂抱抱会不会不合适,再把她吓坏就糟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他们不会白死,等所有事情都结束了,你们的爸爸妈妈会被所有的人记住。每个人,都会记得他们的名字,每一年,他们的墓碑都会有人去打扫,去献花。只要不被忘记,他们就没有离开这个世界,他们做的事就不是无用功。夏冰说,女孩儿凑近自己,他没有推开她。
他不舍得推开她。
她太瘦了,这几个月怕是没有吃饱过一顿饭,还要给弟弟省出口粮,尽职尽责地当一个胆子大的好姐姐。她的爸爸妈妈或许在最后时刻告诉她,要照顾好自己和弟弟,她做得很棒,不比任何人差,真的把弟弟照顾得很好。
可是在照顾自己这方面,她显然让爸妈失望了。夏冰任由她靠近,感受一个性格冷淡的孩子逐渐变得柔软,露出她本来的性格,和这个年龄段应有的哭声。别怕,你们别怕,我可以养你们的,你不用担心以后的事,我有房子和车,等到一切结束了,你和你弟弟可以跟我们一起住。
他这么说着,可是在带孩子方面还是个新手,总觉得自己没做到点子上。无奈之下,夏冰看向了陈重,求救般地和他对视。
陈重已经把男孩儿抱住了,一只手保护孩子的后脑勺,一只手慢慢地顺孩子的后背。这个姿势,就是曾经居委会阿姨对自己做的姿势,每一次被阿姨们拥抱,陈重都会在温暖的怀里变得安静,被充沛的安全感包围。
这样抱啊,抱抱她。陈重对着夏冰做口型,第一次发现了夏冰不擅长的事。
他最会滑冰,最会带队参赛,最会赢得五连冠,可是他不会带孩子。这时候什么安慰人的话都没有用,比不过一个真实的拥抱。
仅仅是一个拥抱,就足够了。
哦哦。夏冰读懂了陈重的无声劝告,赶紧用相同的姿势去抱女孩儿,别哭了,咱们不哭了。
这样一抱,夏冰的喉结立刻热了,全是女孩儿哭出来的热气。他也学陈重,去抚摸小孩儿的后脑勺和后背,果真,这样抱了几分钟之后,女孩儿的哭声没有那么急促了,瘦弱的身体也不再发抖。
会有人记得他们吗?她用手蹭蹭眼尾,刚才哭得厉害,给夏冰的领口哭湿了一片,妈妈说外面没有吃人的怪物,可是就是有。
男孩儿已经不哭了,看样子是被陈重哄好了。在这方面,夏冰甘拜下风,自己粗枝大叶成了习惯,很多细节上的事没有陈重敏感。会的,我也会记住他们等到事情结束,我带你和你弟弟回家,带你们一起看电影。有一部电影讲过,只要世界上还有人惦记他们,他们就没有真正死去。我的父母也不在了,养父母也不在了,可是我永远想着这些人,他们就没有离开过我。
那怪物呢?女孩儿第一次和夏冰靠这么近,怪物怎么办?
怪物会被解决掉的,因为你们爸妈的付出,这一仗咱么会赢。夏冰又给她理了理头发,不敢碰她的脸。
那个伤口,是她妈妈咬的,却在最后一丝人性的驱使下,在强烈的母爱之下,忍受着宁愿吃掉自己的饥饿感,将孩子放开了。
我想学滑冰。她又突然说,嗓音因为哭过又因为紧张变得很尖,滑冰速度快,滑冰就可以跑过他们了,我要带着弟弟一起逃跑你能不能教我?我来得及学会吗?
夏冰和陈重又对视一眼,这一下,倒是说到他们的老本行了。
我可以教你,但是你先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好吗?夏冰找到了话题切入点,既然自己不会哄人,干脆聊点儿别的,我们现在都是现役运动员,我们有教练的,等咱们的病好了,我带你们去好他。来得及,只要你们愿意学。
女孩儿又擦了擦泪珠,明显是在犹豫,等到夏冰以为她是哭累了要睡着的时候,听到了微弱的声音。
夏月月。女孩儿终于把名字告诉了两个陌生人,我弟弟叫夏阳阳。
月月,阳阳。夏冰默念了几次,真是好名字睡吧,睡一觉,天就亮了。
有了夏冰的安慰,夏月月没有再说话,转过身抱着同样哭过的弟弟一起睡了。夏冰看着躺在另一边的陈重,两人也不敢出声,生怕把刚稳定下来的小孩儿吵醒。不知道过了多久,夏冰眼皮发沉,视线里的陈重变得模糊,渐渐睡着了。
等到他再醒来,帐篷口昏暗无比,也看不出到底是白天,还是刚刚结束的凌晨。
夏冰,你过来一下。有人叫他。
夏冰抬起头,两个小孩儿和陈重还睡着,于是他没有叫醒他们,自己一个人下了床,穿上冰刀鞋去找那个声音。那个声音就停在帐篷口,等着他过去。
是您啊。夏冰认出了这个医生,就是昨天说过话的那个,这么早您找我?
是,找你说一件重要的事医生戴着口罩,却在不停地咳嗽,两只眼睛全部变得血红,甚至看不出黑色的眼珠,他又拼命地揉眼睛,力气大到能把眼球从眼眶里揉出去,咳咳咳两个孩子怎么样?
哦,他们挺好的,我和我朋友会照顾他们。夏冰又回头看了一眼,三个人还在折叠床上睡觉,您找我什么事?是不是早上要发药了?
咳!医生重重地咳了一声,雪白的口罩内层仿佛殷了什么液体过来,是红色的。
您怎么了?夏冰不解地看着他,您是不是太久没休息了?
我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医生慢慢地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夏冰。他突然摘掉了口罩,嘴上已经沾满了鲜血,上下嘴唇全部被自己吃掉了,正在嘴里咀嚼,我们的第四次进化,已经成功了啊
什么?夏冰被他一扑,腥臭味迎面而来,脖子已经保不住了,被狠狠地咬住。最后时刻他看向了折叠床。
眼球絮白的夏月月刚坐起来,扑向了还在睡觉的陈重。
不要!夏冰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双腿太过用力,导致他直接从床边翻了下去。
两条腿瞬间触地,下巴磕在了床沿的位置上,惊醒的动静不仅吵醒了两个孩子,也吵醒了陈重。
陈重同样是弹起来的,这段时间已经训练出了应激反应,一下床就找武器。他站在床边,手里牢牢抓住自己的冰刀鞋,刚从睡梦中惊醒的眼睛还不适应阳光,挣不开。怎么了!
怎么了?夏冰虚弱地趴在床边,面前是两个惊魂未定的小孩儿,他再看向陈重,再看回来,在两个小孩儿的脸上仔细寻找。
半分钟后,夏冰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做了噩梦。
没事,我做梦了没事,没事。他扶着床边,用自己的力量站了起来,尸变灾难不仅影响了正常生活,也在精神上造成了致命一击。脚踝僵硬,膝盖却发软,夏冰瘫坐在床尾的位置,突然又发现,今天的白天格外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