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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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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他可是听到了,这两葫芦的葫芦塞都在他将它们扔出去的时候脱出了。而既然葫芦塞没有了,那葫芦里头装着的水自然也就没了。

葫芦里没了水,这里又黑又暗,再加上刚刚被水打shi的地,老人哪儿会想要自己现在去将葫芦找回来?

他摇着头,另外从其他的葫芦里抽出两个来,带着它们一路去了前面的院子里,继续他自己的腌菜工作。

老人根本不知道,在他离开了厨房之后,他先头戒备了好一阵子的那处角落里,猛地钻出了一个shi了一身衣裳的壮年男人。

男人犹有余悸地看了看老人的方向,又转头看了一眼那张刘氏的院子,头也不回地从这厨房里经过,躲去了另一个地方。

男子的隐忍和小心瞒过了年纪大了的老人,却瞒不过净涪佛身。

或者说,在净涪佛身最早来到张刘氏门前的时候,张刘氏和他在屋子里都在做些什么,其实统都落在了净涪佛身的眼睛里。

净涪佛身对此完全没有发表意见。

毕竟张刘氏和那男子一个丧夫一个失妻,又都是你情我愿,净涪佛身管这些事情干什么?

也就是净涪佛身不想要打扰到他们,才会在外头先站了一小会儿,等到那位老人出来之后与他交谈询问,也更多的是在提醒而已。

提醒他们——有人在外头,有人要过来。

掩了门,简陋的屋舍里就只剩下了净涪佛身和张刘氏两人。

张刘氏微微扫过身侧的年轻比丘,心底一个个念头不断翻滚。

净涪比丘他……到底有没有看见了?

应该还是……看见了吧?

毕竟净涪比丘可是修士,还是有着大神通、大法力的修士,听说这样的人都很厉害的。她家里就这么几扇木门,怎么可能逃得过这位比丘的目光?

张刘氏紧咬着唇瓣,任由唇瓣中传来一阵阵锋锐的疼痛。

这样的疼痛压下了张刘氏心中、身上还残留着的那些情欲,叫她真正地清醒过来,真正地感觉到了害怕。

这样的丑事不论是谁发现,都得是一顿鄙夷唾骂的。更别说,发现的这个人还是妙音寺里的那位净涪比丘。

害怕、羞愧至极,张刘氏简直恨不得自己立时就昏死过去。

不,或者说她恨不得自己这会儿直接就死掉了更准确。

而她的这个心念才刚冒头,就似乎有一个熟悉至极的声音在她耳边脑海响起,“死吧……那就死吧……”

“你不死,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面前的这个,可是净涪比丘啊……妙音寺的那个净涪比丘……”

“比丘来找你,为的还是那部举世瞩目,所有善男信女期待渴盼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一部分就在你的手上,在你的身边……可你刚才做的什么?你刚才在青天白日的时候跟男人偷情!……”

“你玷辱了《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你怎么不去死?!”

这样的声音在张刘氏耳边脑海里不断起伏,直催得张刘氏神智全无,昏昏然的竟然真就低低呢喃出声,“去……死……”

“去死……”

“去……”

这一回,张刘氏短短两个字根本就只吐出了一个单音节,这屋舍里忽然就响起了一声佛号声。

“南无阿弥陀佛。”

佛号声如同洪钟大吕敲出的声响,震得人心神俱颤的同时,也似有一股清凉的气流从发热混沌的头顶倒灌而下,顷刻间就将张刘氏的神智拉了回来。

然而,哪怕张刘氏已经恢复了神智,她的双眼里还是一阵哀戚至极的悲愤欲绝。

“净……净涪师父……”几个字从张刘氏哆嗦的嘴唇间泄出,却清晰分明,绝对没有丁点含糊,“你……”

净涪佛身偏头看了她一眼,那双平静宁和的眼睛里依旧清明透彻,不见丁点的鄙夷与斥责。

张刘氏一时间静了下来。

也是到得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身体一直一直地在颤抖,抖得就像是筛谷子一样的。

净涪佛身见她这般情状,又见这一时半会儿的,两人竟然已经走到了屋舍中的客厅所在。

也不等张刘氏招呼他,净涪佛身自己就选了一处位置坐了下来。

事实上,在这个时候、这种情况下,还要等张刘氏来招呼他,根本就是妄想。

张刘氏一应动作俱无,只是愣愣地看着他,茫茫然地颤抖着身体。

这……净涪比丘他……他是个什么意思……

难道……难道说……

净涪佛身坐在椅子上,褪下手腕上的佛珠拿在手上,垂下眼睑,一边轻轻捻动手中佛珠,一边念诵经文。

“如是我闻,一时佛在舍卫国祗树给孤独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

净涪佛身念诵的经文不过是开了一个头,张刘氏就认出了此时净涪佛身在她面前念诵的这部佛经。

它也不是别的什么经典,而正是净涪佛身正在景浩界佛门各处界域中不断寻找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不知不觉地,张刘氏也跟着诵了起来。

“……时长老须菩提在大众中,即从座起偏袒右肩……”

哪怕张刘氏此时的状况极其不佳,可她念起这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来,却是一点偏差错漏都没有。显见,张刘氏每日里的闲暇时候也是经常诵读这部佛经的。

不然以她这样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山村寡妇,在净涪佛身没有特意指引的情况下,又怎么能如此轻易地跟上净涪佛身的背诵,且还一字不漏,一字不差,娴熟非常?

净涪佛身没有再看张刘氏,只带着她念诵过两遍尚且残缺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便就慢慢地停了下来。

他将手中拿定的那串佛珠重新又带回到手腕上,才抬起眼睑来看张刘氏。

念诵过两遍《金刚般若波罗蜜经》,张刘氏的情绪似乎稳定了许多,也算是镇定下来了。

见净涪佛身视线望来,张刘氏深吸一口气,合掌弯身,深深地拜了下去。

待到重新站起之后,张刘氏却是半句话都不说,低垂着额脑袋站在原地,似乎是在等待着净涪佛身的审判。

净涪佛身摇摇头,问她道:“女檀越心中可是后悔的?”

张刘氏心里头吊着的那一根细细稻草再也支撑不住,嘭的一声断掉了。随着这一根稻草断去的而熄灭黯淡的,却是张刘氏心头那隐晦得连她自己都没能察觉到的微薄希望。

他果然是知道的……

但到底是冷静下来了,这次张刘氏没像上一次那样,满脑子的死啊死的。她定定神,慢慢地抬起头迎上净涪佛身的目光。

还是那样平静明澈的目光,还是那种剔透明净的感觉。

张刘氏没有再避开净涪佛身的目光,她苦笑了一下,答道:“后悔的。”

净涪佛身又问:“女檀越后悔的,是什么呢?”

是什么?

张刘氏真是被净涪佛身问倒了。

她自己想了很久,眼底蒙上一层薄薄的晦涩,唇边那笑容里盛着的苦涩更加浓郁。

“后悔……很多很多……”

哪怕是叫张刘氏自己来数,也是数不清了的。

净涪佛身看着面前的这个女人,顿了一顿,似乎是给张刘氏梳理她自己心思的目光,才又问道:“那么……女檀越你在这件事情里有不后悔的事情吗?”

张刘氏愣了一愣,整个人显得更木滞了。

显然,她又被净涪佛身问倒了。

“……”张刘氏想了很久,才慢慢地答道,“不后悔的事情……”

“也有很多。”

净涪佛身微微点头,又一次望定她,问道:“女檀越不后悔的,又是什么呢?”

张刘氏这一次似乎是有准备了。可即便如此,当这个问题真的被对面稳坐的年轻比丘问出来的时候,张刘氏也还是又静默了好一会儿,才答道:“还是很多。”

净涪佛身转开了目光,似乎是想要帮面前的张刘氏减缓一点压力,又似乎是想给她自己仔细思量的空间和时间。

总之,净涪佛身没有去细究张刘氏心里头此刻的想法,只用这些相当含糊的问题指引张刘氏自己去思考,去权衡,然后……去决定她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在女檀越自己心中,这些后悔的事情与那些不后悔的事情……可曾有哪些事情出现过重叠?”

有吗?没有吗?

张刘氏自己埋头想了好半日,才终于能够确定——是真的有。

而其中份量最重的,还是两份。

一份是人,是孙五哥;一份是信,是佛。

第660章第二十一片贝叶

前者是明知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很难圆满,依然想要去尝试,想要去搏一个可能,哪怕付出她自己的所有;后者……

后者从她出生起就被人深植入灵魂深处,随着年纪一点点长大而不断深化发酵的信念。到得现在,它已经成为了她的信仰所在,她愿意为了它舍弃自己的一切。

张刘氏那瞬息功夫的脸色快速变化,到得后来,形形色色的表情在张刘氏脸上混杂成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她咧了咧嘴,似乎是想要笑,可那笑意太过浅薄,叫她怎么都笑不出来。

净涪佛身见得,两只手掌在胸前悄无声息一合,垂下眼睑,低唱了一声佛号,“南无阿弥陀佛。”

“女檀越你可是想明白了?”

张刘氏慢慢点头,应道:“是,我想明白了。”

但还没等净涪佛身再开口说些什么,张刘氏就已经又低下头去,迟疑着低声问道,“净涪师父,如果……如果我两个都不想放弃,可怎么办?”

放弃前者,是要生生在她自己的心口上剜r_ou_;而割舍后者,那更是要割舍她人生的一部分。

一个剜心,一个割舍人生,无论选择哪一个,舍弃哪一方,都是在割裂张刘氏自己。

张刘氏悲哀至极,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向谁说。

前面的这个净涪比丘吗?

他一个妙音寺的比丘,一个僧人,年纪又小,怕是未尝情爱,真的能懂她心中种种?

她猛地抬手掩面,遮住那双在顷刻间如泉涌一样的眼睛。

净涪佛身静默地坐在原地,没做什么,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等着。

一直等到张刘氏勉强止住眼眶里不断涌出似乎无穷无尽的泪水之后,他才淡淡地问张刘氏道:“既然哪一种都不愿意舍弃,为什么不选择都接受呢?”

都接受?

张刘氏动作一顿,猛地抬头想要跟净涪佛身争辩些什么。

怎么能都接受?都接受的话,她怕是哪一样都保不住。到头来反弄到什么都没有……

可是当她抬眼望向面前的年轻比丘的时候,或者说,当她那双微微红肿的眼睛映入面前稳坐的年轻比丘身影的那顷刻间,她猛地闭上了嘴巴。

净涪佛身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哪怕他已经从张刘氏的眼睛里窥见得她此刻心底最真实的想法,他也还是没有再开口。

可即便净涪佛身再没有言语,单只他坐在那里的姿态、气度,就已经将所有能用言语表述的东西都清楚地传递了过去。

张刘氏一寸寸地埋下头去,脑子前所未有地快速运转,琢磨着净涪佛身表露出来的他自己的态度,权衡着一切得失利弊。

到得最后,张刘氏忍不住又露出了一个苦笑。

但这个带着浓浓苦涩味道的笑容绽开之后,随风飘来的不是无奈,而是勃勃的英气与斗志。

净涪佛身看见,心里已经猜到了张刘氏的最终选择。

张刘氏合掌躬身,深深拜了下去,“多谢比丘指点,我知道怎么做了。”

净涪佛身微微点头,将这个道谢承了下来。

毕竟是保存着第二十六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有缘人,先前那一番问答,不说能不能稍稍了结双方之间的因果,便是不能,也多少能够襄助她真正窥见自己的所愿,给后续净涪佛身替她了却因果布下决定性的铺垫。

张刘氏起身后,垂眼恭敬请问道:“比丘可要随小妇人在此间到处走走?”

说是到处走走,其实是张刘氏是在请净涪佛身去寻那一片落在她这里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

净涪佛身自然是赞成的,他站起身来,对着张刘氏点了点头,“劳烦女檀越。”

张刘氏又是躬身一拜,起身领着净涪佛身客厅、屋舍、绣房到处转。

看她那尽心尽力的模样,净涪佛身相信如果他在前头的那些地方找不到那片《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怕是这个张刘氏能将他带入她的内间里去。

要知道,闺房自来都是女子的私密之地,而闺房中最隐蔽最重要的,当属内室。女子闺房里的内室,别说是净涪佛身这样头一次见面的成年男子,就算是她的父亲兄弟,也是轻易不能踏入的。

能光明正大地入了女子内室的,也就只有她的夫郎而已。

哪怕净涪佛身是一个僧人,有清规戒律条条约束,外人也能信任得了他,不会轻易拿这样的事情说嘴,可净涪佛身自己不是很情愿往里走一趟啊。

不过他也不用做到那一步,张刘氏才刚领着净涪佛身走近她的绣房,净涪佛身就转了目光,望定绣房左近的那一间小屋。

张刘氏注意到净涪佛身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得那间小屋,脸上忽然升起了一片红晕。

是羞的,但不是羞怯,而是羞愧。

净涪佛身知道那间小屋是用来干什么的,但他没明说,只是又将目光转了回来看着张刘氏。

张刘氏脸上的红晕止不住地加深。她咬了咬牙,却没有直接领净涪佛身过去,而是先问了他一句,“净涪师父,《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是在那里吗?”

净涪佛身点头应道,“应该是在那里。”

张刘氏当先往前迈了出去,“那请净涪师父随小妇人来。”

她几步走到那间小屋门前,伸手就探入衣裳里去掏钥匙。

锁匙掏得不慢,但张刘氏将手中拿着的锁匙递送到门锁前的时候,手却是抖的。

正因为她的手抖得厉害,这一把每日里都被她打开又仔细锁好的门锁轻易地拒绝了她,叫她手上拿着的锁匙怎么都cha不到锁眼里去。

净涪佛身还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催促她。

好一会儿之后,锁匙终于cha入了被它拒绝好几次的锁眼。

好不容易成功将锁匙cha入锁眼,张刘氏的手顿了一顿,缓和得一回后,才再次伸手去拧动锁匙、门锁,一下将门锁给打开了。

她轻轻巧巧地用力一推,门扉悄然无声地滑开,露出了屋内的种种情形。

这间屋子面积不大,甚至说得上小。可就是这样的一间小屋,内里却收拾得格外干净仔细。小屋中以整洁的帐幔划分层次,割裂空间。而被遮掩在重重帐幔的最深处,那大吉的方位上设了一个佛案,佛案上立有一尊高大的木佛。

那木佛的材质和雕工都颇看得过眼,看来张刘氏为着这一间小屋,是真的狠花费了一番心思的。

有了这一尊佛像,这屋里其他的东西便是很不讲究,只要没有特意亵渎,都是能揭过去的。可张刘氏还是为了这间小屋花费了大心思,处处ji,ng心布置,周到且齐全。

净涪佛身跟在张刘氏身后入屋,看了帐幔后头供奉着的那尊木佛,合掌低头,躬身拜了一拜。

起得身后,他视线轻盈一转,望定此时正被张刘氏拿定的那一个灯油油壶。

张刘氏根本无有所觉,她双手拿定那个灯油油壶,低头小心地注视着供奉在佛前的那盏盏油灯,极其认真且仔细给它们一个一个地添补上灯油。

半点未曾怠慢。

也始终没有过不耐。

她就那样提着油壶,一盏盏油灯地走过,看着油灯里的灯油无声泛起轻微涟漪,又慢慢地平静下来。

净涪佛身又等了一会。

到得供奉在佛前的油灯灯盏添满灯油,几乎已经将净涪佛身忘在脑后的张刘氏转眼看着那盈盈亮着油灯,下意识地笑了起来。

那笑容满足且安详,哪怕张刘氏脸上写着岁月与世事留下的痕迹,早已不复年少时候的青春妩媚,也还是相当的赏心悦目。

张刘氏笑完,才想要将手中的油壶放下,忽然想起了净涪佛身来,身体不自然地僵了一瞬。然而她的头却尽力转了回头,对着净涪佛身的方向垂了下去。

“净……净涪师父……”

第10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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