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凌还不太明白了之僧人的苦心,但当他真正的对上那些天之骄子的时候,他却发现,原来,他也是能够被称为天骄的人。
只是,这些都是后话。
现在的白凌还只是一个迷茫彷徨的筑基期小修士,一如其他那些也还在彷徨迷惑的年轻一代弟子们。
当然,也不是所有能在大争之世中绽放自己光芒的青年一代修士们现在都和白凌一个样子的。天剑宗左天行、心魔宗皇甫成、妙音寺净音、天静寺净栋、静檀寺净诚(俗名李诚)、程家程沛……就比现在的白凌好上太多。
因为他们都清楚地知道,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并为之奋斗不止。
或许未来的白凌能与他们这些人一争高下,可就当前而言,白凌还没有那个资格。单论“心”,白凌就先输了一头。
但庆幸的是,白凌身边还有了之僧人这么一位长者能够在这个关键时刻为他校正前进的方向。
了之僧人将白凌拘在身边整整十天,才将他放了出去。
他离开妙音寺分寺的那一日,了之僧人站在山门的石阶前,看着他步步走下阶梯,渐渐走远。
白凌一直没回头,直到他走出了了之僧人的视线,才转过头去,望向他这位三月间老态尽显的师父,定定站得半日后,他还像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直到了之僧人即将转身的那一刻,白凌忽然双膝着地,额头一扣,重重拜了三拜。
到得白凌离开,他站着的那一片泥黄的土地上,有一片小小的褐色y影沉落。
出了妙音寺分寺的白凌才入了小镇,便挑了一个茶楼坐了,端了一杯茶慢慢地喝着。
热闹的茶楼里,有人高声呼喝,也有人低声耳语,却都还在说着妙音寺佛子候选的那些事情。
说来也很正常,这座小镇就在妙音寺分寺山脚下,镇里的居民们都是妙音寺的信徒,怎么会不关心妙音寺的事情?尤其是佛子候选这么重要的事情,更是让这些人们日日谈论不已。
碍着身份,也出于敬重,即便妙音寺那边不会因为这些小事向他们追责,这些人到底不敢肆意点评妙音寺各阁各堂挑选出来的佛子候选,只是和身旁的朋友交换着大大小小的消息。
白凌在一旁听着,真真假假的倒是知道了不少。
而这些消息里头,白凌最留心的还是一条。
听闻有女子给妙音寺藏经阁推选出来的佛子候选净音沙弥送信,乞求一见。
白凌端着茶水凑到唇边,一时听闻这个消息,也没了心情喝,捧着茶盏良久,到底搁下了,循着声音找到那位正与友人闲说的商人,上前合十一礼,口称檀越。
商人正低声与友人说着净音这件事情,冷不丁见着一个光头僧衣的年轻僧人近前,一时唬了一跳,整个人的脸色都白了,半响才站起身来回了一礼,却也呐呐不敢说话。
那商人的朋友亦是惊得不行,也一同从座上站起,静默地守在一旁,但一双眼睛却不离白凌左右。
白凌却笑了笑,和声问道:“敢问檀越,你说的净音沙弥这事是真的吗?”
那商人连声音都是飘的,“是,是的。大家……大家都……都……知道的。”
说到这里,商人转头祈求地看了一眼他的友人。
他那友人也在一旁连连点头。
白凌又问道:“那这件事,是多久的事情了?”
那商人答道:“就……就是这两天的事情。”
看着白凌的表情温和,商人终于恢复了些许冷静,没那么害怕了。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白凌点了点头,还问,“那么,有结果了吗?”
那商人却摇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那也在一旁察看了白凌脸色许久的友人也在一旁cha话道:“应该是因为很为难。”
白凌转头,望向那位说话的友人,发出了一个单音,“哦?”
事实上,这个人说错了,净音没有为难,为难的,是妙音寺,是清显大和尚。
清显大和尚坐在藏经阁阁楼上,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青年沙弥,一时头疼得很。
“你真的要去见她?”
净音点了点头,“靖越一地的百姓都中了蛊毒,唯有她能解。”
清显大和尚更头痛了,“我能不知?!”
就因为他也知道这个事实,所以才更头痛。
放净音出去,他们妙音寺艰难,不放净音出去,靖越一地的百姓性命难保。
这两厢,必得给出一个选择来。
净音脸色不变,只道:“师叔,你都已经有了选择了,就放我出去吧。”
第429章群星闪耀6
清显大和尚一时也怒了,冲着他怒吼,“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招惹了她,会出现现在这样的两难局面?!”
要换了清笃大和尚在,他该是笑着打趣净音两句,便能放他离开了的。但现在站在净音面前的是清显大和尚,净音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挨训。
不过即便被训了,净音也不会真生气就是了。
等清显大和尚语气暂缓,他才又抬起头来,用带着点无奈的声音问清显大和尚,“师叔,那我这就去了?”
清显大和尚忿忿地一甩手,掉头不去看他,“要去你就自己去吧!还来和我多说什么?!”
净音退后一步,双手合十对清显大和尚躬身一拜,转头便出了阁楼。
清显大和尚在原地站得半响,直等到净音要走出藏经阁阁楼范围,才转过头来,既骄傲也愧疚地看着他的背影。
那名叫桃枝的女子在这个时候闹了这么一场出来,还弄得天下尽知,分明是存了得不到就要毁了净音的心思啊……
最可恨的是,为什么偏偏是蛊毒?!还偏偏是那种被特意培养出来的最隐蔽最难以拔除的蛊毒?!
要不是这种蛊毒才第一次现世,要不是蛊毒太难缠,以致于寻回了《万药谱》的药王院都束手无策,他们妙音寺也不至于就非得受那女子胁迫,放净音出去见她。
见?有什么好见的,净音一心向佛,对女色无心,见了又能怎么样?
之前都拒绝过了,难道这一次还会答应她,在他们妙音寺佛子甄选的当口上为了她叛出妙音吧?
自那桃枝闹出事来后,净音便将他与桃枝之间的这一场孽缘和寺里说了个清楚明白。
净音的态度很清楚,没有动心,不曾起意,更曾经和那女子直言拒绝过。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可自听了净音的说法之后,寺里的一众大和尚,包括清显大和尚自己在内,都很是不解。
既然净音的态度早早就已经摆了出来,自拒绝过她之后又再没有其他牵扯,甚至连再见一面都不曾,明明白白的一丝希望都无,那这女子,又是依仗了什么,才会这般的不依不挠?
男女情事,清显大和尚等一众大和尚是少有真正的牵扯,但他们修行至今,在万丈红尘里见过的痴男怨女不在少数,且大多还曾经历过情劫,也不是就真的什么都不了解。
可这事情,男女双方争的根本就只是一个情字。
甭管是爱情,还是友情,甚至仅仅只是怜惜之情,都是因为有情,男女双方才有相争的余地。没有情,那是真的想争都争不了。
而净音和那桃枝的问题,就在这里。
倘若说净音当初初见桃枝还是感激中夹杂着怜惜的话,那么净音和桃枝分别的时候,大概也就只剩下些歉疚了。再到今日,净音怕是就连歉疚都没了。
这些,那桃枝约莫都是清楚的。
可双方间的情况既然已经都闹到了这个地步,那桃枝又在不依不挠些什么?
清显大和尚头疼得不行,想入定中去观照,又怎么都没能定下心来,只叹得一口气,便出了只有他一人的隔间,站在廊间俯视着下方大堂中进进出出的弟子。
他正茫然出神间,却见一个青年沙弥匆匆地从藏经阁外走进来,都顾不上排队,直接就抢到队伍前列,飞速地询问柜台后的比丘,“师兄,清显师伯在哪里?”
清显大和尚心中一紧,认出那青年沙弥不是别人,正是寺中青年一辈有数的消息灵通的弟子,叫净罗,他们阁里的净音、净涪都和他有些交情。
见到净罗,清显大和尚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却碍于藏经阁不能遁行的种种铁则,只能向净罗传音:“我是清显,什么事?”
净罗听得耳边出现的声音,都顾不上被他询问的比丘的回答,直接就回应道:“清显师伯,净音师弟去见的那女子身上,很有可能带有情蛊。”
都不用净罗再细说,单只一个名字,清显大和尚便猜到了这情蛊的大致效用。
他一个旋身,急步从阁楼走廊上走下,一边走边还问净罗,“告诉净音了吗?”
净罗连连点头,也不在乎清显大和尚到底看没看见,急道:“我在第一时间已经告知了净音师弟,他该是已经有防备了的。但是……”
防备是防备了,但蛊比毒更隐蔽更神秘,谁知道他们惯常使用的防备手段到底能不能真的防得住。
净罗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赶来藏经阁这里通知清显大和尚的。
他才刚说完,就见清显大和尚急急地从楼上下来,对着他点了点头,就几步抢出藏经阁去。
净罗也急步跟了出去,但他才走了几步,就见跨过了门槛的清显大和尚身形一个闪烁,直接就消失了。
净音接到净罗递送过来的消息的时候,正在往山门处走。
“情蛊?”他咀嚼了这个名字几回,面色渐渐变得凝重,但他脚下不停,还自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向山门走。
寺中常有来往的师兄弟,见他脸色凝重地往山门去,只一转念便猜到了他的去向。这些沙弥、比丘们虽然脸色也很快变得凝重,但还是心平气和地与他合十见礼,口称“师兄/师弟”。
净音也都一一点头回礼,也应承下那些师兄弟偶尔叮嘱的小心。
他本以为一路都该是这样走过来的,但在他到达山门之前,迎面便见一位担任知客僧的师弟正往寺里去。
那沙弥看了他,脸色一喜,快走几步走到他近前,与他见礼后道:“净音师兄,外头有一位叫程沛的檀越要见你。”
那位叫程沛的檀越,听说可是净涪师兄的嫡亲弟弟呢。
程沛?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净音脚步一顿,侧头问那位沙弥,“那他现在在哪里?”
那沙弥说道:“已经被监寺师兄请到旁边喝茶去了。”
妙音寺內寺素来不接待香客,知客的沙弥都是招呼各地访友的客人的,也都有他们的一套规矩,净音并不担心,只惯例问上一问而已。
两人说话间,便行到了山门处。
那沙弥询问他的意见:“师兄你现在是?”
既然程沛都已经到了妙音寺,现在还在左近,净音自会先去见他。更何况,净音也觉得,程沛这会儿该也是为了他的事情过来的。
“先去见程沛吧。”
那沙弥听了,也不多话,直接就领着净音去找程沛。
程沛被监寺安置在了一个清净的云房等待,侧旁还有监寺招待。不得不说,他这待遇,在历年来访的客人中都算是很不错了的。
便连司空泽也在他识海中说了一句:“便是我全盛时候来访妙音寺,待遇也不过如此了。”
但程沛却并不觉得有多了不起。
因为他很清楚,他现在在妙音寺就能有这待遇,凭的绝不是他自己,而是另外两个人。
一个是他的兄长,另一个,却是他这次来找的净音。
自然,这接待待遇上的差别,并不就代表着妙音寺抬高贬低,而只是源自景浩界很久之前就形成了的一套礼仪。
程沛坐在椅子上,一边与招待他的监寺闲话,一边却在识海里再一次跟司空泽确认,“你真的能防备得了情蛊?”
司空泽冷哼了一声,“情蛊要解是很难,也很麻烦,但有了防备,且了解了它的习性,再想要避开,那自然就简单太多了。怎么?你还不相信我?”
程沛既得了司空泽肯定,自然也不介意退让一步,“徒儿哪儿敢怀疑师父?而且徒儿若真的不相信师父,也不会听师父一说,就赶过来了吧?”
司空泽这才满意地不作声了。
待程沛又和监寺闲话得两句,就见净音跟在早先他见过的那位知客僧后面走了进来。
一番见礼后,监寺与净音说了几句,便领着知客的沙弥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净音和程沛。
见得监寺和沙弥离开,净音给程沛续了杯茶水,另在一侧坐了。
“程沛师弟,你怎么忽地就过来了,可是有事?”
程沛仔细打量了净音的脸色,见他面上虽然一派凝重,却没有多少犹疑踌躇,心下就是一松。
司空泽在他识海里笑:“都说叫你少听些流言了,现在想多了吧。”
程沛是不愿意白领了这项罪名的,他给自己辩解道:“我没有特意去听那些,就是在出来的时候听了那么一耳朵,再说了,我也就没相信那些流言过。”
这些司空泽自也都是知道的,但并不妨碍他在这个时候拿出来笑话程沛。
“是,你是没特意去听过,也从没有相信过,但就你刚刚那个模样,你说出去,有人会信吗?”
程沛一时气闷,也不理会司空泽,只拿眼去看净音,见净音不太在意他刚才的小失态,才缓声答道,“是有事。”
净音笑了笑,道:“师弟有事,不妨直说。”
程沛沉吟着组织了一下语言,才道:“净音师兄,我听说……”
他还没往下说,就看见一个大和尚从外头快步走了进来。
第430章群星闪耀7
净音也扭了头望去,看见来人,抬手一引,带着程沛就站了起来。
“弟子见过清显师叔。”
来人也不是旁人,却正是清显大和尚。
程沛虽则因为惊诧慢了半拍,但因为净音的特意遮掩,也还是跟上了净音的动作与清显大和尚见礼。
“程家程沛见过清显大和尚。”
司空泽在程沛识海里沉默。
程沛诧异地往识海里看得一眼。
他觉着,他这师父这会儿沉默,可不是因为担忧自己会被发现才保持沉默,而分明是因为出于敬重,才会有此番态度。
司空泽察觉到程沛的目光,却没说什么,只横了他一眼。
程沛识趣地挪开了目光。
清显大和尚上下打量得净音两眼,见他还好端端地在这云房里站着,终于松了口气,才对着他们两人点了点头,在上首主位上坐了。
他坐下后,仔细看得程沛一阵后,和声问他:“程家程沛?你是净涪的俗家弟弟?”
虽然入了妙音寺,见到的每一个听他说起名字的人都会提起他兄长,也都会因为他兄长而变了态度,但程沛从不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相反,他很骄傲。
净涪他就是他的兄长啊,嫡嫡亲的兄长呢。
就连他听闻净音的事情后就一直紧张不已的情绪也在踏入这一座佛寺之后得到了放松,仿佛连呼吸着的空气都格外不同也似的。
这一点,在司空泽察觉的第一时间就被他拿出来笑话程沛了。
但程沛却很坦诚,完全不在意。
笑话,这里可是他兄长离开程家后生活、修行的地方呢,自然是和旁的地方不同的。倘若不是程沛知道自己近段时间需要料理程家诸事,分身乏术,他还真很想要试试能不能在妙音寺里住上一段时日呢。
要是能够入住他兄长的禅院,那就更好了。
但可惜了,不行。
他现在没有那个时间。
程家那边事情太多了。
他现在金丹期,在程家也算是一号人物,能和族里的长老扳手腕了,但他仅仅只是金丹初期,还没办法彻底镇压家族里的声音,所以虽然收拢了一部分的权力,但需要他扯皮的事情还真不少。
也就是他听说了净音的事情,又跟司空泽打听请教过,用雷霆手段弹压了一批人,才抽出时间来妙音寺走这一趟。
日后等他彻底收复了程家,能有空闲日子之后,他一定得来妙音寺住上几个月。
当然,这些心思也只在程沛心底快速转过,待到清显大和尚与他问话的时候,程沛已经收拢了这些闲乱的思绪,恭敬应答清显大和尚的问话。
清显大和尚察看程沛片刻,不由笑赞道:“也是一个好孩子。”
笑完之后,他又是一叹,道:“倒是可惜了,净涪他出外游历去了,并不在寺里,不然也让你们兄弟好好见见。”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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