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过后,左镇放下碗筷,端了杯清茶,说了声:“我吃好了,爷慢用、兄弟们慢用,我去叫老四上来吃饭。”说完就准备出去。
“嘿嘿,那二哥你去吧,我再吃会儿。”吴悠本来吃得挺快的,听到左镇先吃饱下去换人,顿时放慢了速度,吃得乐呵呵的。
“记得吃饱一点,再跑到半路喊饿你就饿着、不准说出来!”老大周波始终面无表情的脸难得皱起了眉头,夹了一大块红烧肉放进吴悠碗里。
吴悠低头朝好奇望着的沈季扮了个鬼脸,他其实还在长个儿,吃得多、出力多、饿得快!
沈季被他那孩子气的鬼脸逗得眉开眼笑的,忍不住自己也回了一个鬼脸,于是俩人都被对方逗笑,更加卖力地挤眉弄眼、你来我往起来。
“你们!”周波低声呵斥一句,俩个辈分低的小子不敢作怪了,同时低头,接着往嘴里塞饭菜。
果真如蒋锋说的那般,众人都吃饱后,喝了几杯浓茶又开始赶路。
沈季觉得分外不舒服:上午睡着了没什么感觉,可中午吃得有些撑,又回到了马车里开始颠簸,跟他以前的生活完全不一样,他有些难受想吐。也不敢躺下,伸手把两个窗子都打开,过了一会儿觉得还是不自在,干脆掀开帘子,想去吹吹冷风透气。
“小心!来,你坐这边,坐稳了、抓紧了,小心被甩出去!”蒋锋看到沈季躬身出来,脸色有些苍白难看、隐忍的样子,赶紧抽出一只手把人扶住了,让他紧挨着自己坐下,叫他抓住旁边的车厢支柱。
“怎么?难受?”
“没事,都怪我吃得太饱了,吹吹风就行,三哥不用管我。”此时马车已经跑到郊外了,清新的山风迎面吹来,沈季总算是把那股恶心想吐的感觉给压下去了。
他没有赶过马车,在旁边看了一会儿过后,觉得也不是太难的样子,立刻自告奋勇地开口:“三哥,让我来赶一会儿吧!”
蒋锋爽快答应,“行,你抓住这边,先感受一下。”他手长,直接绕过沈季圈住,把一半缰绳分给沈季没受伤的左手,可也不敢完全交给他,而是虚握着后半截绳子。
这下沈季就结结实实地贴着蒋锋了,可他还来不及别扭,手里就被塞进了粗糙的缰绳——属于左边的两匹矮脚马的,顿时紧张起来,把全部精力放到马儿和马车上。
呜呜——为什么三哥赶车看起来那么轻松的样子呢?沈季欲哭无泪死命拽住绳子,觉得左边的马儿力气确实大,把缰绳绷得越来越紧,又跑得比右边的马儿快了些、还不爱走直线!
“哎、你们太快了,要一起跑知道吗?”沈季生拉硬拽、也没把倔马给赶好,急了干脆直接大声呼喊。
“哈哈哈哈哈,沈季你真有趣儿,马又听不懂人话啊!”吴悠还是策马跑在车厢左侧,看到沈季赶车手忙脚乱的,觉得好笑得不得了。
“好了,让三哥来吧,等你全好了,三哥教你骑马,比这有意思多了!”蒋锋也微笑着,把沈季的手抓回来,自己一个人赶。
但是他好像忘记了把沈季松开,于是沈季舒舒服服地靠着蒋锋,觉得出来坐着果然好,视野开阔、空气清新,看了半天的田园风光,脸被风吹得有些发麻,渐渐觉得困,蒋锋低头发现,就把人撵回去车厢了。
☆、第35章来三哥教你〔下)
当天直赶路到天色完全黑了,众人才按照原计划到达东州市,这是个颇为繁华的城市,处在南北官道必经的中心,商贸发达、人员流动性很强。
他们沿街观察了一会儿,挑了间上档次些的客栈,准备住店,此时已经是人困马乏的了!周波是老大,处处走在最前面,打理诸多事务,客栈只剩下五间二等房了,片刻后分好:李翼是主子,独居一房;沈季这个需要人照料的家伙毫无疑问丢给了蒋锋;剩下三间,周波交代兄弟几个随便睡,反正还要分出一个人去睡马车看管外面的马儿的,完全够了。
晚上可以不那么着急了,饭菜端上来大家都慢慢地吃,男人们还叫店家上了几壶当地特色的米酒喝着。
沈季知道这次守着马儿们的是吴悠,他刚下马、还没上来二楼看看呢,就主动牵马去了后院,其实沈季早就想好了:大家都有事情做、都累了饿了,就我在马车里头最清闲,应该我去帮大家看东西才对的!于是他赶紧开口:
“小六哥,让我去看着呗,你先去吃饭吧!”
众人==
“哼!到时候不单单得找马还得找你,得了吧你!”李翼嗤笑、狠狠地打击了沈季的热情,这个榆木疙瘩一点也没有要朝自己跟前多靠近的意思,真是气人!
“我一定会仔细看着的,大不了三哥的剑借给我,这样就更加保险了……”沈季不放弃、努力争取大家的同意,证明他也可以帮忙做事的,可众人只是笑,让他赶紧上去吃饭!
沈季:“……”
在饭桌上他还是愤愤的,觉得三哥他们一点也不相信自己,蒋锋看着他没有怎么动筷子,就为他盛了一碗萝卜骨头汤,示意他专心吃饭。
“谢谢三哥,三哥吃菜!”沈季回过神来,礼尚往来的动手给蒋锋夹了一筷子爆炒肚丝。
李翼不在,他选择先去沐浴了,周波吩咐店家晚些攒个新鲜食盒送到王爷房里去。
吴悠靠坐在马车前,屈膝抱着自己的长剑,打起精神注意四周,他感觉自己肚子饿得咕咕叫、饿得心慌慌,客栈大堂里传来的饭菜香味实在是太折磨人了……无奈只得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紧紧地盯着门口进进出出的人。
“小六饿坏了吧?赶紧上去吃饭,有你喜欢吃的糖醋鱼,我给你留了大半条呢!”左镇大步地走过来,笑着拍了拍吴悠的肩膀,把人赶去吃饭。
“谢谢二哥,那我走了哈!”吴悠喜笑颜开,总算可以交班了!他也不想绕路,干脆撩起袍子从后院柱子敏捷地攀上了二楼,消失在二楼窗口处。
左镇在下方盯着,看到人安全抵达后才轻声笑骂了一句:“这皮猴儿!”接着也像吴悠那般,靠着马车车厢坐着,不过他是神情放松、闭目养神。
吴悠落地后眼珠一转、直奔角落里自己人那一桌,路过沈季背后时还偷袭了他肩膀一下,蒋锋面对后窗早看到他了,知道自己的六弟还是有很重的孩子心性,也就随他去了。
“小六哥,你来啦!快些吃吧,给你留了好多好吃的呢!”目前除了蒋锋和左镇,吴悠是沈季最喜欢的一个。
“六哥就六哥,还加个“小”?给哥去掉!”吴悠坐下开始大快朵颐,果然对摆在面前被反扣着保温的糖醋鱼情有独钟,这家店的糖醋鱼做得还是比较地道的:酸甜酱汁儿调得刚好、鱼炸得酥脆入味,鲜美又开胃。
“行,六哥就六哥!来,六哥喝汤,冬天喝萝卜汤好特别好的,下气消食,除痰润肺,解毒生津!”沈季白天就发现了,现在是初冬,骑着马跑一天吹着冷风,干燥得嘴唇都难受,尤其是吴悠皮肤白生生的,看着就遭罪得很。
“谢啦,等到了贺州,哥带你去吃特别好吃的东西!”吴悠也很待见沈季,觉得他为人活泼又单纯,没什么坏心眼儿。最重要的是以前他年龄最小,上面压着好几个哥哥,好不容易看到有个比自己小的,还挺乖,乐意屁颠屁颠地跟着自己,当人家哥哥的感觉挺美的,嘿嘿!
吃到最后,周波等几人已经先回房去沐浴,免得一会儿都赶一块儿了,蒋锋则陪着两个小弟用餐。沈季把他认为好吃的都夹到吴悠碗里,直把对方吃得没时间抬头。
吃完后,蒋锋招呼小二给房里备洗澡水,叫沈季和吴悠轮流去洗,他有事出去了一趟。
两个小子碰头商量:
沈季关切地问:“六哥,你现在觉得撑得慌么?如果太撑就去走几圈消消食!”
“不了,哥赶着洗澡,今晚我睡马车,二哥还在下面守着呢,我得去把他换回来。”
沈季又开始争取帮忙的机会:“今晚我跟你一块儿睡马车吧,刚好咱们俩可以说说话啊!”
吴悠赶紧摆手:“不用了,我怕碰到你胳膊!哎我说沈季,这些事儿真用不着你,都是哥哥们习惯做的了。”
“可……我什么忙也帮不上,就这么闲着……多不好意思呀……”沈季低头,脸红地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哈哈哈,原来我三哥喜欢像你这么傻的啊,得了,你有心就行了,赶紧养好伤把这破夹板卸了,看着就碍眼得很!”
沈季:“……”
俩人先坐着喝了一会儿茶,相谈甚欢,颇有些相见恨晚、惺惺相惜的意思。好一会儿后小二终于敲门进来,把浴桶里倒上了洗澡水,吴悠豪气地说:“小季,咱们一块儿洗呗!”
“好啊!”原来六哥跟二哥是一样的,都是热心又开朗的人,跟他聊天实在是开心得很呐!
结果等蒋锋回来的时候,他刚想推门进去时,却听到房里传来说话声:
“哎、小季,你个子不高就算了,怎么还这么瘦啊?”
“呃、那是因为我年纪小,还会长个儿的,你看我哥哥多高!”
“可你不说过嘛,穆东就不是你亲哥,他高大跟你也没关系啊?”
“我——”
“别乱动,站起来点,手要沾水了,转过去,哥帮你擦背。”
“谢谢六哥,等会儿我也帮你擦背吧!”
“……”
蒋锋臭着脸听了几句后,左镇也上楼了,他远远瞧见自己三弟僵立在房门口,神色不大高兴的样子,好奇之下驻足,结果听到房里的动静之后,兄弟两个分立房门左右,黑着脸都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你们杵着干嘛?要守夜的话咱们爷也不住这间房!”周波从隔壁屋出来,冷眼看着自己的两个弟弟。
“大哥,怎么还没歇着呢?”左镇赶紧出声招呼。
“今晚谁值班?”
“老四已经洗完澡下去了,大哥。”
“等会儿小六出来了,叫他过来跟我睡。”周波冲两人丢下一句话后就准备转身回房。
“哎大哥、我……”左镇顿时俊脸扭曲,可回答他的是已经关上的房门。
蒋锋默默看着自己二哥吃瘪,也没法帮忙,左镇沮丧地耸肩,苦笑着不忘压低声音说:“大哥真是的,怎么不见得他把季哥儿也叫过去睡呢?”
“大哥相信我。”这种时刻蒋锋居然不怕死地往自己脸上贴金。
“你!哼、大哥不过是仗着自己是老大,不然——”左镇咬牙切齿道。
“小五睡右手边第二间屋子,二哥你去吧!”蒋锋干脆直接出口,把人赶去睡觉,自己深吸口气,刚准备推门进去时,房门却被一把拉开了,热水里头泡得脸颊红扑扑的吴悠走了出来,笑嘻嘻地开口:“我在里面都听到了,今晚不用值班,大哥让我跟他一个屋,两位哥哥我先进去啦!”
蒋锋点头,随后进屋,随手将房门关上、落锁。吴悠也推开隔壁的房门进去歇息了。只剩下左镇,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失望丧气地拖着步子往老五周洪屋子走去。
“三哥,你去哪儿啦?这么半天才回来,我去叫小二哥给你准备洗澡水吧!”沈季已经穿着里衣衬裤躺在了床上,马车里头晃荡了一整天之后,觉得能躺在平稳舒适的床上简直是无上的享受。
“不用,你先睡一会吧,三哥自己去叫,你今天的药没喝,得借个炉子给你熬上。”
沈季果然迷迷糊糊就睡着了,觉得睡了挺长一段时间后,才被人轻轻地摇醒,他万分勉强地睁开眼睛,发现他三哥披着件宽松的袍子,半干的头发随意松松束起,正坐在床边耐心地看着自己。
“起来喝药,已经放凉了。”看着人已经清醒坐了起来,蒋锋转身过去桌子上把药端过来,送到沈季嘴巴。
一如既往的苦,沈季已经可以屏气一口气喝完,整张脸正皱成一团的时候,又被蒋锋投喂了一块香甜的糕——
赶紧吞下去后他砸吧砸吧嘴回味,好奇地问,“三哥,这是桂花糕么?做得可真和软!”话音刚落,他就眼尖地瞧见了桌子上放着的几个油纸包,一看就是……立刻眼睛亮闪闪地望着蒋锋:“三哥,你出去买东西啦?”
“嗯,今天你表现得很好,三哥特意买给你的,现在马上漱口睡觉,明天自己记得把这些吃的带走。”蒋锋冷峻的脸此时满是笑意。
——三哥心里高兴,你能主动要求帮忙做事,还和我的几个兄弟相处得很不错,这真是太好了!
☆、第36章遭遇土匪(上)
一行人顺利地跑了五六日,沈季也已经慢慢适应了白天不停歇赶路、晚上睡个天昏地暗的生活。此时已经踏入安州境内,这是北方的地界了,风土人情跟南方迥异,所见之人皆高大结实、硬朗豪爽。
北方初冬季节,气候已经一日比一日寒冷,沈季穿着厚实的夹袄,虽然马车跑动起来的朔风刮得脸颊生疼,可他新学会了赶马车这项本领,一连几天都兴致勃勃地坐在车厢外,跟蒋锋一人一边操纵前面的四匹马,得了空就跟旁边骑马的吴悠、左镇说笑几声。
有的时候吴悠也手痒痒、跟蒋锋换位置,两个小年轻联手之下,直把马车赶得轰隆隆、马儿斗志昂扬地跑得飞快,直到被周波呵斥过后才不敢这么毫无顾忌了。
太阳升至当空了,可下一个集镇起码要天黑才能赶到,看来中午是要用干粮解决了,周波紧跟着李翼,路过一条溪流时,他收到对方暂停的意思,他打了个唿哨,高举左臂,众人看到纷纷勒马静待。
李翼:“大家也乏了,停下来歇息半个时辰!”语毕带着随从策马缓行至一棵柏树前,大家都纷纷解鞍下马、放马儿去附近吃草、喝水——都累坏了!
每到这时候,沈季都像解脱般快乐:其他人还好,可他之前在家里时是天天外出忙这忙那的,突然间一连几天坐马车、脚不怎么沾地,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难受了。
他的腿行走已经没有问题,踩上地面后就朝溪流走去,和吴悠勾肩搭背、有说有笑的,这两个同样不怎么宽阔的背影,让几个年长的男人看了都觉得有些好笑。
“嘶……这水可真够凉的!”沈季伸手撩了把水擦脸,直觉溪水冰凉彻骨、冻得人一个寒颤。
“哈哈,这还算好的,贺州冬天所有水面都得结冰呢,幸好家家户户有水井,冬暖夏凉!”吴悠双手捧起清澈溪水,狠狠往脸上泼了几把,觉得神清气爽。
“沈季,别忘了把水囊灌满,咱们到晚上才能吃上口热的了。”
“嗯,知道了!”
大家都跑到溪边蹲下,洗手、漱口,接着回去草地上席地而坐,开始拿出干粮分食。
其实长途跋涉的时候,只要不是十万火急、八百里加急似的赶路,有辆跑得不慢的马车跟着,真是方便多了,有人实在累了、困了,往上面躺会儿就能养足精神再上马出发,还可以往里面放不少行李呢!
左镇掀开车厢前面的竹帘,伸手从夹层里面拿出备好的干粮,放到众人围坐的中央,揭开包袱皮,里面都是些馒头、烧饼、熟鸡蛋、之类方便携带的食物。
“六哥,你吃这个么?”沈季拿出自己在上一个集市特地买的几样糕点,也放在干粮旁边。
“什么口味儿的?”吴悠同样感兴趣。
“南瓜馅儿,挺新鲜别致的。”
“试试……唔、还行,不齁嗓子!”
俩人并排,一口清水一口糕点,腮帮子鼓鼓的,蒋锋剥了个茶叶蛋递过去,“光吃那些可不饱肚子,吃个鸡蛋。”
周波也皱着眉头,随手拣起个芝麻烧饼朝吴悠丢过去,“这饼不是你说好吃才买了这么多么?赶紧给我吃了!”这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周波足足比吴悠年长一旬,觉得就是带了个弟弟出门一般。
“谢谢大哥,我现在就吃!大哥,这个酥酪挺不错的,你也来一块呗?”吴悠笑着接过,殷勤地给他大哥递上块酥酪。
“七爷,你要不要吃这个?我尝过了,很清淡!”沈季偶尔抬头,发现李翼扫过来的眼神不善,赶紧给他推荐了一款酥脆咸香的松仁饼。他还记得,这七爷对甜味比较不喜。
李翼最近几天都比较沉默,此刻他看到沈季清澈的眼眸盯着自己,本来想发作他一下、把他拿着饼干递过来的手打掉的,冷静想想当着这几个心腹手下的面,这样做未免太没有风度、显得小心眼左性子,以后还怎么服众呢?只得伸手接过,往嘴里塞去,饼干确实不错,可他吃着都是苦涩味道——如果李翼是个稍微强硬些、纨绔些、仗势欺人些的王爷,那他完全不必有今天的苦恼,可惜这是个异数!权衡利弊之下,他认为自己是堕落了,只顾着这些私情,竟然还想过把自己一贯的做人方式都颠覆,这哪里值得了?
周波跟这李翼的时间最长,他是传统且古板的性格,也已经娶妻生子,对于主子的心思他不是没有看出来,可这事儿他实在没法管啊:一方面这属于私事,一方面蒋锋也是自己兄弟,没人开口、没有争执,至于这点诡异的气氛,只好当作若无其事了。
草草用些干粮过后,众人就地躺下,横七竖八地抓紧时间午睡了一会,掐着时间醒来后,擦把脸又开始赶路。
变故在一瞬间发生,当时路过一段有着茂盛灌木草丛的地段,周波跟往常一样,命令大家提高警戒,沈季前几次路上听到时还很上心,眼睛睁得特别大,紧张地盯着四周,后来发现没出过事,就淡定了,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他正忙着灵活控制手里的缰绳,目光只盯着眼前的马匹,突然被器械破空的声音惊动,锋利带着冷光的箭矢纷纷朝马车射过来——贼人可能以为正主坐在马车里头!周波立刻大吼一声:“保护主子!”
众人抽出武器,舞动着剑花把箭扫落,把李翼护在中间,沈季反应过来时已经被蒋锋拎到了自己身后,他知道自己不能打扰大家拒敌,只能紧紧咬着牙关,竭力镇定,手里抓着他的小匕首防守着。
“把你们的银子和值钱的东西都痛快交出来,可以给你们留个全尸!”为首凶狠三角眼男人恶狠狠威胁,阴冷贪婪的眼神死死盯着贵气逼人的李翼,和那几匹皮相上好的马匹,觉得今日出来真是挣着了!
“就地格杀、一个不留!”李翼看着这帮乌合之众、亡命之徒,只觉得满腔的火气终于有了个发泄口,用看死人的眼神般冷冷盯着从树丛中跳出来的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大汉,也不管他们在大声蛮横地重复着“交出所有银子和值钱的东西,爷爷可以给你们一个痛快!”之类的话。
众人听令,毫不畏惧地迎上前去,有条不紊地、收割麦茬一般,剑光扫过间,都有鲜血喷撒,李翼也纵身上前,一柄长剑舞得令沈季眼花缭乱,之前他一直以为李翼的剑术肯定一般般,否则出门为什么带着这么多保镖啊?
打斗持续间,血腥味越来越浓重,断臂残肢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沈季头一回经历这种场面,害怕得脚软,本能地紧紧跟在蒋锋身后。忽然耳边听到一声惨叫,沈季回头一看,一个看起来年纪甚轻的男子、被老五杨洪一刀砍中了左臂、整个臂膀被干脆利落地削掉,紧接着温热的血溅了沈季一脸,他忍不住大叫一声,引起那痛得疯狂嚎叫的男子举刀劈了过来,蒋锋正面被多人缠斗,虽然万分焦急也脱不开身。
沈季见明晃晃的大刀当头劈下,慌忙举起匕首格挡,刀却没有落下,原来右手边的李翼看到了这边的情形,长剑绕过来灵巧一转,眨眼间又削掉了这个土匪的另一个胳膊,鲜血喷溅,长剑再转,直直刺进了这人的后心,也算是了断他的痛苦。
“爷、您怎么样?”左镇一脚狠踹开那个偷袭李翼后背的男人——他只来得及在李翼腰间留下一刀伤口,不过也够左镇心急了:王爷受伤,怎么说都是他们保护不力的后果!回去被老将军责罚是必不可少的,思及此他愤怒地飞起一脚、直接把那该死的家伙颈椎踢断,人直接悄无声息地软倒在地。
“七爷,你别动,我来帮你看看!”沈季最为惭愧,刚才明明是因为救了自己的小命才让李翼被人偷袭成功的,他欠了一个很大的人情。
穿着衣服也不知道伤得怎么样,血却流个不停,沈季冲过去用力用手压住伤口,大声通知了众人李翼负伤的消息。
血流得很快,腰间剧痛,李翼单手撑着剑,此刻心里却忍不住有些窃喜,因为他看到沈季抬头看自己的眼睛弥漫着水雾、帮自己压伤口的手都微微发抖——是一副非常关心、担心自己的样子。
大家听到沈季的呼喊,知道这次失职了,居然让几个毛贼伤了王爷,他们赶紧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准备早点结束械斗。
“这就害怕了?真没用,把你丢到战场,估计得跑不动道了吧!”李翼伸手,用自己的袖子把沈季沾血的半边脸颊擦干净,觉得那血实在是碍眼得不行。
沈季抖着声音开口:“别管我,那又不是我的血。能走吗?跟我回马车,我给你包扎一下。”周波已经过来接手,把李翼往马车方向搀扶过去,蒋锋悔恨失落地站在外围,看着沈季为他人着急的样子,当发现他跑动间踢到一个尚未断气死绝之人的脚,那人微微弹起上半身把沈季给吓了一跳时,蒋锋赶紧上前搭救,只一剑就把那人割喉断脉。
看着那濒死的人徒劳地捂着自己的喉咙,嘴里发出几声空洞的“嗬嗬”气音,很快就死死地盯着沈季,死不瞑目的眼睛失去了的神采——沈季抖得不行、只觉得全身冰凉,复杂地看了一眼浑身血迹的蒋锋,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先匆匆赶去为李翼疗伤。
蒋锋则被沈季那陌生充满惧意的眼神给直直地钉在了原地。
☆、第37章遭遇土匪(中)
“不不,别躺下,来,靠着被子半躺着!”沈季只有单手能用,一个人搞不定,幸好周波跟了上来协助,里面李翼脸色苍白地垫着被子靠在车厢壁上。
沈季招呼周波先去把自己的药箱从夹层里拿出来,自己单手脱掉李翼的上衣,仔细观察伤口一番后,他总算是没有那么担心了:刀并没有捅进脏腑,只是又长又深地划了过去,不过血肉模糊的也是非常骇人。
“周大哥,那是秘制的消炎止血药粉,快给撒上!”沈家的这药粉还是沈安长期琢磨出来的,专门给镖局里头的义兄研制的,止血效果极好,沈季则翻出了干净绷带,和周波联手,将伤口紧紧地缠好、压住,忙活了小半天,才成功把血止住,此时也不宜立刻搬动,应当等伤口初步结痂,才能再做打算。
期间李翼一直保持清醒,看着沈季忙碌,直至沈季从药箱最底下掏出个精致的木匣,打开后就嗅到了人参醇香悠长的香气,拣出一片,沈季示意李翼张嘴含住,再帮他调整一下姿势,让他可以舒服点,微笑着安慰他的恩人和病人:“幸好没有伤到脏腑,皮肉之伤七爷不必过份忧虑,很快就能好起来的!”
“你哪里弄的这参片?年份倒还挺足。”
“是我爷爷在世时,带着我爹进深山寻的,还不错。我放在这里了,七爷自己拿来用,安神益气,没什么坏处,先歇着吧。”
周波已经先出去了,听到王爷没什么大碍,他和外边围着焦急等候的人一起松了一口气:如果王爷在自己手上真出了什么大事,他们真是死罪或可免、活罪绝对难逃!
众人议定,如今是万万不能再赶路的,只能就地先歇息一晚,左右离台州也不远了,明日再做打算。
沈季出去时,看到原本地上躺着的死尸都被周波带人一一抬起扔到左边的陡坡之下,连之前看起来年纪最小、最爱和自己玩闹的吴悠,也一脸平静的忙着,好像搬运的只是石头而已,这让他觉得分外的陌生,他知道如果是那些土匪更厉害的话、那躺下的就是自己,可他还是觉得动手杀人过于血腥残暴了、无论是谁动手!他也有些苦恼,以后究竟要怎么相处,还能和以前一样吗?尤其是三哥……
蒋锋回头看着沈季站在马车旁边,愣愣地看着自己搬运死尸,顿时表情有些手无足措,被撞破自己嗜血一面的感觉很不安。
吴悠则是毫无芥蒂地招呼沈季:“害怕就别看啊,不过其实看多了你也就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嗯……你们都还好吧?刚才他们人太多了。”好歹共同经历过腥风血雨,情谊更加不一般。
“没事啊,小季你不知道,这些土匪身上都背着不少人命的,死不足惜!”
沈季勉强扯开嘴角笑了笑当作回应,作为平日里只杀过鸡的人来说,面前泥地上、草丛间溅着一片片黑红血迹、断臂残肢的场面真是够震撼,何况他总觉得周围的血腥铁锈气味无孔不入、令人忍不住想吐。只能强忍着,绕过这一片区域,把刚才四散的马匹聚拢,都拉到一片草地上拴在几棵乔木上。
大家身上都溅了血,周波令左镇带上老四钱迪城四处查探,找一下水源,他则带领众人把马车尽量轻缓地移到前面不远的干净草地上,沈季被分派去捡些干柴,李翼需要热水,几人分头行动起来。
干柴拢起一小堆后,沈季转身回马车去探视李翼,此刻他比较担心这人会因为伤口发炎导致高热,毕竟他只带了些常用和珍贵些的药丸,其他药材却是没法携带的。慢慢掀开竹帘,探身进去查看,发现李翼并没有入睡,刚好和他瞧了个对眼——
“七爷,怎么了?伤口痛得很?”照理说那药粉撒了那么多、也应该发挥了止痛的效果才是啊。
“无碍,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毕竟流了那么些血,李翼的面色很苍白、嘴唇干涩。
沈季见状跳下马车,从李翼马匹上取来他的水囊,倒出一些水,交代他慢慢咽下去。李翼依言照办,片刻后他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下双腿,这个姿势让他觉得很不舒服,沈季伸手将他背后的被子理得平整些,竭力让他不那么难受。
此时左镇和钱迪城回来了,俩人浑身的,看来是找到了水源还冲洗了一遍,手里拎着几个大号水囊,告诉了众人水源的方向。接下来是吴悠跟周洪去沟底下的溪流,其他人警戒在马车四周。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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