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相]莫失繁华作者:一封情叔
第20节
这段时间的相处让苏烨了解到这个大哥哥就是属于面冷心热的人。表面上冷冷的，实际上很疼人的。
“有找你们这里的御医给爷爷看病吗？”
“试过了，没有用。”
“那。”苏烨捏捏小指头，“不用着急，御医会治好爷爷的。”
想起昨日他说的那番话，拉瓦格就拉着他坐在走廊上，道：“要是有一日，青朝与我开宁发动战争，你会不会也把我们视为敌人？”
苏烨想了想：“我能问问是什么原因么？”
“矛盾，一个无法化解的矛盾。”拉瓦格继续道：“就像是用昨天的那个方法，赢的人能带走一切。”
苏烨支吾了很久，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拉瓦格摸摸他的头，心想还是别逼他好了，毕竟才是几岁大的人，哪里懂得这个？
“可以不打架吗？”苏烨抬头道：“打架不好，孔先生也说过要以和为贵的么，有什么事说清楚就好，君子动口不动手嘛。老师教过我，世界上没有化解不了的矛盾，不好好说话怎么会解决得了矛盾呢对吧。”
拉瓦格陷入沉默，不多时就有侍女前来让他们一起过去。
巫医在门外候着，见到王子来了，就道：“请快些进去看看。”
“怎么了？”
“王，王的身体，快撑不住了！”
巫医说得婉转，但是拉瓦格却是有些不敢相信：“昨日还好端端的！怎么今早就成了这个样子？”
“伮王他曾以自己的身体豢养蛊虫，蛊术一事本就是邪物，更何况还是以人体喂养，所以伤害更大。至于前几日伮王身体好转，怕也只是……”
拉瓦格不愿多听，抱着苏烨就走了进去。
此时伮王躺在床上，听着有动静了也只是两手在空中比划，眼睛像是睁不开来，就连声音都是细小如蚊，不接近一点根本听不见。
拉瓦格看得一阵心酸，连忙过去抓住伮王的手，并道：“父王，我们在这里。”
伮王断断续续的道：“王……王儿，你……你要好好的，好好的治理开宁，把开宁……开宁的繁荣都传承……传承下去！”
拉瓦格点头红了眼眶。
苏烨听见伮王再叫他，于是也凑了过去，问：“爷爷。”
拉瓦格把他抱起来，让他能听得见。
可是伮王拉住苏烨的手却是不说话，就一直的拉着，嘴唇微微颤抖。
“我们都陪在你身边的，不要害怕。”苏烨拍拍他的手。
伮王迷迷糊糊的把苏烨抱住往怀里靠，苏烨只能听见他呜呜的哭，不知怎么的，苏烨眼睛也通红，张开双手揽住他的肩膀，哽咽道：“不要说话了，我们去请大夫来给你治病，你会好的。”
伮王就以这个姿势抱着自家孙儿良久，天外忽然就变天了，几声滚雷轰轰然而至，不多时大雨磅礴，雨声淹没了一切！
不知谁的手突然垂下，没了声息，隐了心迹。
门外守着的人都听到了一声撕心的吼叫，一个个的都扑通跪下，两手撑地，即便雨水湿了全身也不顾！
不日塔干、尼匀格和呼召就一同赶回了宫中，见的宫中若干侍从泪眼通红，身着素衣，召来一人问之，方知伮王在昨日便已辞世，如今新王皆由拉瓦格接任。
尼匀格简直不敢相信，三人一同去见了拉瓦格后，亲由他口中祥述才知了事实。
拉瓦格面容憔悴，眼圈泛青，有些倦意道：“父王的丧礼在三日后举行，要是这几日没大事就不用来找我。”
呼召是忠义之人，一心只为国家，没有完成伮王最后一个心愿，他自个儿有些不好受，就开口问道：“王子召我们回来是否还有其他吩咐？”
拉瓦格沉默了一阵，道：“明日就撤回开宁军队，死囚军让巫医即刻销毁，养殖方法全部毁去，从今以后再不能出现在开宁国中，违反我令的人，弑其族！”
尼匀格倒是很赞同：“这种邪物本就不该用在战场上，如今毁了去也好！”
呼召直言：“为什么突然停手？依照目前的形势，要破青朝指日可待！”
拉瓦格摇摇头：“青朝不会败，即使再拖上十几天，我们开宁也许还会是输的那一方！”
“可现在的状况并不是我们能左右，西域各国和青朝都知我们是开宁主动发起战争，想要撤兵，估计不是那么容易。要是那帝王一个不高兴领兵攻打我们开宁那怎么办？”
拉瓦格摆摆手：“有小外甥在，我们不会受这样的灾难。和解一事就交给二叔和三叔了，即便割地赔款，贡税加倍也无事。”
萧子弦摇头道：“割地赔款却是不行的，开宁国土本就不大。”
“后方有一块多年不用的荒地，给他们种种田。”
萧子弦：“……”
拉瓦格眼下心情并不好，吩咐完这些事之后就去为自己的父王守灵了，直到亲人下葬好的那一天才能睡觉。
萧子弦心中挂念苏烨，就先去找他了。
呼召深深的看了塔干离去的背影一眼，并不说话。
尼匀格道：“你已经尽了力，相信大哥不会怪谁的。能见到自己的亲外孙，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了。”
尼匀格也是有孙子的人，所以他也明白任何钱财权利都换不得一份真挚的亲情。只可惜伮王的福泽太短，否则定是也能放下心中那股积蓄已久的怨气。
呼召并不语，只是点了点头。
萧子弦一路走过去，终于看见苏烨，此时他正坐在台阶上发呆，眼睛鼻子红红的，青灵很乖巧的待在他肩上不叫也不闹。
“烨儿。”
听见有人叫他，苏烨连忙抬起头，就看见好几日没见着的老师。
“老师，你回来啦。”
萧子弦坐在他身边，问：“怎的一个人坐在这里？外面凉意太重。”
苏烨揉揉眼睛：“爷爷去世了，我好难过的。”
萧子弦抱着他起来，想了想，然后道：“许是伮王去了另外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天地。”
“什么叫另外一个天地？”苏烨好奇地问。
看了看泛白的天空，已经开始下起绵绵细雨了。萧子弦腾出一只手，道：“试着伸出手看看，烨儿就可以感觉的到。”
苏烨满脸不解，但还是伸出了自己手。
雨打在手上的感觉很轻很轻，只有认真的感受着才能感觉到。
萧子弦接着道：“世人皆语，凡物必有两面，凡人必随两念，生死亦有两界。那个我们不知道的天地里，可能是繁花似锦，枝繁叶茂，又或是安平乐世，家人长伴，自此无忧，总之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的。这般快意，我们又何需过度伤心？”
苏烨想象了一下老师说的那个天地，忍不住露出笑意，“的确是很美好的地方。”
萧子弦替他拍去肩上的灰尘，道：“偶尔思极之际，让心口处的思念也随这细雨纷飞。雨后见晴，如是而已。”
苏烨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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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刻骨
三日后举行了伮王的丧礼，全部过程都由拉瓦格逐一负责。因为这个国家并没有要求王辞世而宫人需同葬的礼数，所以全宫的人只是在这一天全部下跪，从早到晚，方可尽歇。
拉瓦格和旁系族亲都进去陵墓里面，看着伮王的棺椁摆好以后才离开。
之后，拉瓦格正式继任开宁新一世的王。
萧子弦带着苏烨回到自家中，尼匀格分外喜欢他，买了很多小玩意儿送给他。萧子弦还见着了多年不曾谋面的大哥，两兄弟长谈一番。
晚上吃饭时，问及萧子弦以后之事，尼匀格以为他会回来继续做将军，不曾想他却是放下筷子道明日就离开开宁。
“做什么还要离开开宁？”他大哥不解的问。
萧子弦给吃的打饱嗝的苏烨顺顺背，道：“这里的事已经解决，我便是离开也无妨。”
“那是要去哪里？”
“自是带着烨儿回青朝。”
顿时饭桌上一片寂静。
苏烨听到要回去倒是挺高兴，喂了青灵一勺青菜。
第二日离开家门，他大哥因为经营的铺子要照料所以凌晨就走了。尼匀格也早早起来，吃完饭之后就送他们出去。
萧子弦把身上还带着的兵符交给父亲，道：“请父亲替我谢谢拉瓦格，还有二叔。”
尼匀格接过，然后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当你二叔真是个古板不通情理之人？你的心思我们早就猜着了。”
萧子弦自是也知道会有这般结果，但还是放手一赌，赌家人情分。
幸好并没有输！
萧子弦动了动嘴唇，问道：“父亲你不问我为何还要回青朝去？”
“哈哈，就像是你说的，这里的事情已经解决，我又怎么好再拴着你？你性子本就随你母亲，想来在青朝住久了也是习惯了。开宁啊，什么都好，就是没有那些人说的流水落花，街巷繁华，你记得得闲时回来看看那就好了。”
话语间词句委婉，但萧子弦却是听得明明白白。
“对了。”尼匀格想起件事，“回去青朝帮为父找找穆尔和拉齐这两臭小子，那么多天都没音讯，不晓得为父会担心的！”
这阵子忙着事情，倒是把他俩给忘了，于是萧子弦就应允下来。
尼匀格见快出开宁城的大门了，就道：“你去吧，我在这儿看着。”
萧子弦朝着自己的父亲深深的鞠了一躬，随后带着苏烨往城门方向走去。
苏烨坐在马上还回头跟尼匀格招招手道别，“爷爷再见。”
叫的尼匀格心肝一颤，这娃子跟自家孙子一样萌啊！
千里马行至一日，刚好在余昏时辰就赶上了将要关上的京都大门。
因为中午只啃了两个烧饼，所以萧子弦先带着苏烨去了酒楼里吃晚饭，反正已经安全抵达，不差在这一时三刻。
小二很快就把菜端了上来，道：“客官请慢用。”
萧子弦注意到他右臂上绑着一块黑条，不仅是他，几乎在街上的人都是和他一样。心下好奇，便想问问，就道：“小二哥，现在京都开始流行在手上绑着带子吗？”
指了指那条子，黑色可不像是什么好的象征。
“客官你是从外地来的吧？”小二压低了声音，“昨天啊当今皇上驾崩，现在举国皆殇，咱们京都的人都必须把黑条绑在手上，这是老祖宗留下来的风俗，从古自今都这样，这是为了表达我们的哀念。”
原本在手中的筷子瞬间掉下，萧子弦没听清楚他后面说的是什么，而是皱着眉问：“你说什么？！”
“皇上驾崩了，昨儿个的事了。”
苏烨咬着半个丸子，听到了不得事，就呆呆的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听说啊是因为心脏这儿挨了一刀，然后又不顾伤情去了边境，回来之后就一直昏迷着。你们说那刺客多可恶！害的青朝又没了主！”
打发了店小二，苏烨红着眼睛道：“老师，他说的是真的吗？”
萧子弦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掩去双眼的湿意，道：“许是一个玩笑话，我们吃完就马上回宫去。”
苏烨吃了几口饭就在没胃口了，心想怎么可能会有人敢开皇帝的玩笑？
付了账，萧子弦带着苏烨马不停蹄的赶回皇宫，片刻也不停留。
因为手中有玉牌，所以进宫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萧子弦在经过东宫时给苏烨点了睡穴，让他先睡一觉。
给他盖好被子之后，萧子弦立刻就去了青帝的寝宫，守门的侍卫见着他来急忙跪下行礼。
“皇上可在寝宫？”
倆侍卫互相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
“我要进去！”
“丞相请留步，皇上此刻不宜任何人打扰。”
“让开！
萧子弦戾气渐生，侍卫也不好再阻扰，只好开门。
寝宫没有了往初时的富丽堂皇，取而代之的是满墙白布，素纸灯笼。
床帐处躺着的人一身白衣，丰神俊朗。安静的像只是在梦中寻话，笑声且长。
萧子弦一步一步的走过去，似花费平生所有的力气，双脚颤抖着，在他面前缓缓跪下。
良久，萧子弦喃喃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回想起这些日子的一切，将近大半都是如他所想的进行着，怎么偏偏这一步，他就没有算到呢？
“那日，那日的一刀我特意绕开了心脏，又及时帮你叫了御医前来，常理来说只需休养数月便可恢复。怎么会致命！”
他垂下头，刘海遮住了已经朦胧的双眼。但口齿依旧清晰，他想把一切都说给那人听！
“我本想着，事情由我一人去解决便好。伮王对你虽是怨气重，但还不至于入骨。烨儿是库尔玛的儿子，伮王见到他必然欢喜，我便将计就计带走了烨儿。我以为伮王会停止出兵，奈何他竟交于我兵符。如此也好，至少在战场上我还能了解情况。可我不曾想你也会跑到边境去！这般，便是害了你！”
心里的自责和愧疚也许终其一生也无法泯灭！
“若是那晚你不来找我，我带着烨儿离开，或许就没那么多事了！不！我不应该刺你那一刀的……”
“伮王福泽尚浅，拉瓦格能辨是非，他不会让子民陷于水深火热之中。离开烨儿去战场上时我就已经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去，如若不然，我定是不会留下烨儿一人。如今他已继位，死囚也被销毁，和解不难。只是怎知你会，你会……”
萧子弦悔不当初，若是不刺他那一剑，也不会有今日之悲了！
“为何事先不与我说个清楚？”
萧子弦摇摇头，“说了那便是不够真实！只要露出一丁点儿破绽就会前功尽弃，所以……”
倏然间意识到什么，萧子弦猛地抬起头，那个本来躺着的人，现下却是从容的坐起身，眼里似乎还有一丝的笑意。
“你……”
青帝下床，停在他面前，然后扶起他。
“若是我真的没听到你这番话就去了，岂不是遗憾九泉？先前不与我说半个字，你怎的解释？”
“你是一国之主，我不会以你的性命开玩笑。”
“呵。”青帝轻笑一声，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前，道：“如此一刀，我险些以为你意已绝！”
“我有避开要害。”
“可这里还是疼的厉害，比起刀剑入骨更甚！”
萧子弦的手掌感受到强烈的跳动，瞬间就没了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