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不会点灵,没有脑子,只知道拈酸吃醋、欺压旁枝、凌虐下人的人,在明家这种凭能力上位的地方怎么过得下去?
没过多久,他就被逼出了家门,找到温真人贱卖了明家,又跟那些所谓的“大哥”们到处逍遥,直到被徐寄尘找上门来,骗到了浑尘药别业驱邪。
再之后,这两位负责的客服和客服家属就过来了,带着他的身体来到这座山庄,还把温真人困在了空中。
记忆完整融合,明苍岫终于从深定中苏醒过来,对邵宗严和晏寒江苦笑了一下:“多谢两位道友照顾,刚才我融合记忆,看到了许多……嗯,说不出口的东西。要不邵道友喂我灵丹,怕是我当时就气出心魔障了。”
邵宗严客客气气地答道:“道友何必见外?你是我们游戏的顾客,我这个做客服的为你做什么都是该当的。”
“……那怎么行!受人滴水之恩也当涌泉相报,何况两位救的是我的性命呢?现今我也只拿得出来些灵璧,来日我丹成九转,考进文华宗,有能力报答两位道友之后,只要二位一句话,无论何事都义不容辞。只是……在我能报恩之前,还要厚颜请晏道友再帮我一个忙。”
明苍岫的耳垂微微泛红,低着头向他们行了一礼:“松风用我的身体签了血契,将明家献予温靖温真人,不撕掉血契,那么除非我或他死去,明家始终都会套着这个枷锁。此事凭我的能力却不那么容易解决,只有请晏道友帮忙震慑温真人,迫他放弃血契了。”
晏寒江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朝空中一招手,那几条龙就带着温真人落了下来,同时被困的金丹修士却是仍在空中,不得他允许就落不下来。
温靖落地之后,看着言笑晏晏站在一起的明苍岫三人,眼中露出一丝恨意,强自维持着风轻云淡的态度说道:“好有心计的明少宗主,原来之前你对我装疯卖傻、虚与委蛇,就是为了把这两人带进寄尘山庄。”
“不不,之前那个是真傻!”邵道长连忙开口维护客户的名誉:“那是一个魔修夺了明苍岫的舍,我们客户不是那种哭哭啼啼的人,不信我把那个魔修的魂体给你看。”
他极自然地伸手拿过镜子,指力一催,那个躺在手术台上的小人儿便被推得站了起来。看到温真人望过来,小人儿立刻哭喊道:“温真人救我!温真人,我才是真正的明苍岫,他们才是假的!他们都是来害你的,我才是把明家献给你的明苍岫,我怎么可能害你啊!”
明苍岫正容看着温真人说道:“真人觉得孰真孰假?觉得我身为明家宗子,受家族养育数十年,能因为一时与兄弟斗气,便将整个家族献与外人吗?那人签的血契明某不敢认、不能认、不会认。请真人将那份血契交与我,我愿意另签血契,保证在飞升之前为真人提供一样比灵璧更有价值的东西。”
温真人冷笑道:“小辈狂妄,以为区区几句话就能骗过我?什么夺舍,那个镜子分明就是你们等的法宝吧,以法宝之力造出幻象,然后假装被人夺舍,理直气壮地把血契要回去?呵呵,你明家的灵璧都在我手上,如今我可一言而决之,我凭什么要放弃到手的财势,再等你拿出什么虚无缥缈的宝贝?”
邵道长皱着眉说:“这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之前他和松风还商量了,听说我们要等千蜃阁送来技术支持,就跑去劫我们的传送阵光呢。要不是晏兄是元婴真人,拦住了他,我们这回救援就失败了。”
“原来如此。”明苍岫叹了一声:“既然如此……”
他将手里的镜子一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照向温靖。两人都是金丹修为,五转与九转在这座小千世界看来差距极大,放到触摸大道也像吃饭喝水一样容易的大千世界,其差别即可忽略不计。
何况明苍岫是在游戏里修到合道境界才许毕业的,修为虽然降了,眼光还在,下手稳准狠,当即便收了温靖一缕分魂到镜中,然后收起镜子,拱手道:“真人如今愿意交换了么?”
温靖怒道:“你是魔修!你这样谋害老夫,来日天下诸真须饶不得你!”
明苍岫神色沉静,淡淡道:“温真人当真看不出当时我身子被人占了?若看不出来,怎么会诱骗松风签血契将明家献给你?你当初既有此行,便该知道有朝一日我回来了,定要讨回这份公道。温真人,你马上就要飞升的人了,又没有后辈子弟,贪图这些世俗之物又有何用?”
怎么没有!他要飞升上界,以后要维持着现在这样的身份和生活,最不能缺的就是灵璧。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看上之前那个放荡又无知的明苍岫,亲自出面给他撑腰,帮他夺得少家主的位置。
可是现在这个明苍岫抬手就能勾魂,却比那个心狠手辣多了!
那缕分魂进入镜中,就像进入了另一重世界,他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分魂见识到的一切,就算对方不下手炼魂,那个仿若上界的世界也快要迷了他的心,让他把分魂认作主魂,那个真实又繁杂的世界认作真的了。
一旦把持不住心神,他这主魂说不定就要被迷入镜中了!
温靖咬咬牙道:“说什么被夺舍,你才是魔修!罢了,你有人撑腰,我今天暂低一头,但愿你以后长长久久装下去,别露了馅儿……”
他将手一挥,扔出血契,明苍岫拿回来和记忆里对比一下,又逼出精血相引。确认了是真的之后,他便伸手握住,默运灵力,一道丹火从上面燃起,将这道血契烧成飞灰。
之后他一抹镜面,断了分魂传回的信息,诚恳地劝道:“前辈还是尽快飞升吧。这座世界外还有诸天万界,我辈还丹修士在这世上看来便是顶尖的高人了,可大千世界里还有元婴、阳神、大乘、返虚、合道等咱们想都想不到的境界。那里的天才人物十几岁就能筑基,百余岁就能成丹,我等久在下界,只想着享受凡俗富贵,却不知这是把大好修行时光和寿元都浪费了。”
温靖叫他一说,想起分魂曾见过的那般繁华景象,心神不禁为之动摇,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明苍岫当场取出一枚灵璧,用藏在法宝囊中许久没动用过的灵刀飞快刻下,廖廖几笔便刻了一行文字,只是其字体甚怪,看不出是什么意思。
文字一成,那枚普通玉璧便闪现一道灵光,竟化作了法器!温靖瞠目结舌地看着灵璧,伸手就想去拿回来。
那只大手遮天般盖过来,明苍岫动也不动,抬手将灵璧照得温靖,璧上文字化作一幕仿若圆光幻视的场景占满了这座院子,其中的人拉着温靖推到下面。他就像被控了魂一般恭恭敬敬地站下了,朝明苍岫低头行礼。
晏寒江低声解释道:“那句话刻的是’祖考来格,虞宾在位,群后德让。‘这是文华宗的手段,他们不学理科,而是文字中凝结的大道伟力强压着人遵循文中的天理人道,比较适合这些不接触现代知识的人。”
邵道长羡慕不已,恨不能自己也改学文华宗的知识,不用做题计算。明苍岫也是心有戚戚地说:“我36级转职时本来想看看别的门派是学的什么,结果到各派转了一圈,竟然一样也听不懂,想当散修人家还嫌我’颜值不够‘,说是得有尖下巴的才要。”
说起尖下巴,邵道长便想起了尖下巴的清景道长,连忙问道:“我们离开之前,能否请道友帮我们去传送阵那儿打个评价?若我做得不差,还请道友手松一些……”
明苍岫虽没玩过旅游版,却也十分配合,笑道:“自当从命。”
他收起法力,将那枚化成法器的玉璧交给了回过神来的温真人,劝道:“这才是大千世界的手段,你我坐井观天太久,我如今开了眼界,不忍真人这样曾在修界惩凶扶弱、人人敬仰的前辈为了些许小利忘了大道,还请你早做抉择吧。”
温靖握着玉简,忽然朝他施了一礼:“明道友之言甚是,我之前差点自误,多谢道友点醒。今日起我便闭关修行,过去种种,还请道友为我遮掩一二。”
他一挥手,三人就被送出山庄,整个寄柳山庄也沉寂下去,化作了一片与凡物毫无区别的旧宅院。晏寒江将那些还在空中飘着的修士扔进庄里,几道灵光在庄内闪了闪,随之同归于寂。
邵道长觉着这位客户心忒善,也太信任人了,不免替他忧心:“万一那位真人只是一时动摇,日后又改了主意呢?他要是出来搅风搅雨、说你坏话,别人信他不信你怎么办?”
客户垂眸叹道:“温真人品性贪婪,好用小心机,不见大智慧。他拿了我的玉璧,必定不会扔掉,而会在别人身上试用,只要这东西在他身上,就会发挥潜移默化之效;若真的用了,更会被文字同化,人品慢慢也会变好的。
“更何况……我也不信任他,所以那道分魂我没送回去。”
这里到底不能和大世界相比,人心浮动,名利纷扰,他在文华宗那些清静安宁的仙家日子结束了。
他颇为惆怅地轻叹了一声,对着远方凝望了一会儿,神色渐渐沉毅,对客服和家属说:“咱们走吧,请两位先随我去明家,让我好好答谢一番。”
第90章第七次救援
回明家?
从这儿坐车回明家就要四五天,回去之后还来得及参加点灵大会吗?
邵宗严想起之前听晏寒江转播的实况,不禁问道:“晏兄之前听那位温真人和假客户说,还有十天就是点灵大会了,那个假货肯定不能参加,你要不要去?来回的时间还够吗?你这双手是被魔气伤了经脉……”
“没事。”双手是点灵师的生命,他在这双手上下了足有二十年的工夫,叫人生生毁了,其痛不啻于剜了他的心。听到邵宗严提起双手时,他连忙打断了这对话,装作从容地换了话题:“今年点灵大会该轮到明家主办,我纵不能参赛,也要以明家宗子的身份露面,撑起明家的架子。至于出赛之人,苍峦、苍铮、苍烽几位堂弟和两位未出嫁的妹子都有些资质,还得回家挑一挑。”
邵道长却似乎看出了他心里最真实的念头,眯起眼笑了笑,弹指扔过去一枚丹药。丹丸雪白,绕着丝丝淡金纹络,正是千蜃阁给他当奖金的完璧丹。
生死人,肉白骨,缺什么长什么,再重的伤也能好到完璧无瑕,除了名字之外毫无缺陷的丹药。
明苍岫接到药后愣了一愣,立刻明白过来那是什么,眼中亮闪闪地凝着水色,捏着丹药的手指在空中颤了半天,闭了闭眼,抬手将药放进了嘴里。
灵药入口即化,当即化作温和又精纯的药力冲向魔气盘踞的经脉。药力过处,经脉血肉宛若新生,魔气被药力融成水,顺着皮肤毛孔流出,松风占了他身子之后因为疏于锻炼而略有些沉滞的穴窍也恢复成他还未被夺舍时,经过高强度锻炼的状态。
他的身体又回来了!他的双手又回来了!尽管并没真正点灵璧试手,他也能感觉到自己双手恢复了最舒服最灵活的状态,只要拿起刀,无论是点灵璧还是雕书版,都能做出完美的成果!
明苍岫大步冲向邵宗严,握向他的双手,中途却被一只苍白微寒的手挡住,晏寒江那张清傲的脸占满了他的视线,神色不虞,冷然道:“说话就行,不要握手,那手不是给你握的。”
自从他变大了,草鱼精对他的怜爱早都收得干干净净了。
明苍岫惭愧地退了回去,老老实实道歉,比那些天天想缠着邵宗严的客户强多了。这态度倒是让晏仙长对他添了几分好印象,就这么放开他的手,淡淡教训道:“支灵石就够了,不必那么多礼。”
“邵道友教诲得是,我一时激动,失礼了。”明苍岫定了定神,惭愧地说:“我手上没有太好的灵璧,家里却有不少,回去之后定当逃出最好的玉璧,亲自雕琢成器,赠与二位道友。”
这种玉璧是小千世界特产,灵气厚重、外观精美,虽然在本世界是当灵石用的,但送给天外来客,也不失为一件精致的礼品。
当年他在明家的昭华城外遇见了一位来架设传送阵的仙子,对方就是看这灵璧精巧可爱,特地用游戏客户端交换了,这才给了他迈入真正广阔的大千世界的机缘。
而以后,他还要让这个小千世界所有的修士都像当初的他一样睁开眼看世界,不要为一地所困,狭小了眼界,汲汲营营于灵璧法宝等物,消磨了入道时的追求。
他悄然笑了笑,从袖中掏出银哨一吹,召唤那架送他们过来的马车。
本该唤声一响,车马便回,可是这回等了许久也没等到车——从刚才天降传送阵,温靖真人和晏寒江从湖里召来的水龙大战的时候,龙马就吓得转身逃遁。驾车的人也不敢卷入九转金丹的战斗,快马加鞭,催着车往车行驶去。
寄尘山庄这里是陆地神仙住的地方,方圆几百里内也没有凡人居住,他们不仅找不回那辆车,也没找着能雇车的地方。邵道长叹道:“真走着回那座城肯定是来不及的,只希望早点遇到有车行地方吧。”
晏寒江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有担当地安慰道:“大不了我送他一程,不会让他有机会差评的。”
明苍岫将法宝囊翻了个底儿掉,总算摸出一把飞梭,安心地叹道:“亏得这个没扔。松风不敢上高处,我记忆里从没见他御器飞行,出门都是坐龙马车,还担心他已经把飞行法器都扔了呢。”
他将飞梭祭起,化作一条小舟,邀客服和家属一同上去。邵道长连飞行法器都没见过,连忙拽拽晏寒江,让他跟自己上去。客户也随着他们登到舟心,掐了个手诀将一道灵气打上,控制飞舟升上了空中。
他们急着回明家,一路上只看方向,倒没注意具体路线,到了暮色四合之际,飞舟恰好遥指一座巅峨古城,城门上雕着“苍溪”二字。
明苍岫本想停舟下去歇歇,看见这两字顿时止住飞舟,轻咳一声,尴尬地说:“咱们今晚暂宿野外行吗?那座苍溪城是我们明家的的对头,同为点灵世家的方家的地方。方家少主方明诚曾经……曾经……”曾经调戏地过他这副肉身,松风还不要不要地在他面前哭了半天。
他实在没脸说出这件事来,急得在船心来回踱步。幸好客服小哥什么也不问,贴心地说:“既然不想去就不去呗,我做客服的当然去哪儿都依你了。下面那么大地方,还能找不到吃的东西。”
邵道友怎么这么善体人意!明苍岫简直不敢直视客服诚挚的、直白的、天生就含情脉脉的眼,涨红了耳垂,偷偷看了一眼客服家属。见他也没意见似的,这才重重点头,按落了飞舟。
落地之处离着苍溪城还有几十里,在一座坟包似的小矮山脚下。附近地气温暖湿润,河边密砸砸地生着竹林,山上树木疏落,山下则铺着大片野草。他们落下时惊起了一片野蚊子,嗡嗡地飞向远处,像纱幕般遮住了半片天空。
明苍岫从没见过蚊子这样飞,惊愕地看了一会儿,将飞舟驾高了些,定在空中,道:“这地方不能住人,晚上暂在梭上歇了吧。我这里还有些辟谷丹,咱们分一分,打座一宿,等回了家再好好歇息。”
邵道长看得出他没过过野外生活,便挽了挽袖子,笑道:“哪儿能这么凑合,顾客你先在船上休息,我来准备晚饭和住的地方。”
明苍岫自幼除了修行就是炼习解灵璧,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就是想帮忙都不知从何下手,只能看着邵宗严跳下飞舟,到河边砍了一大捆竹子扛回来。
他看了一会儿,刚觉着自己应该跟着去伐竹子,邵道长就已砍好了竹竿,开始架床了。
他做的是布架床,先绑了两个等腰三脚架出来,在架子外稍靠下方处绑上两根比人高的长竹竿,重重钉进土里。横着的两根竹根上只卷一张床单,在竹竿上卷上两层后,富余的布料恰好搭在床中央,人一躺上去,几层布料就压得紧紧的,不会把床单睡散。
这种床比用竹竿铺成一排承托身体的床架更软更好睡,搭起来也更简单,只是不如那个能承重。邵道长一边搭一边教明苍岫制作关窍,点灵师又是天生的心灵手巧,很快就自己搭成了一个。
床铺离地有半人高,上面再搭上蚊帐和撕开的大型垃圾袋,既防水又防虫。虽然他们都是修士,蚊蝇不能近身,可是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小东西也不舒服,架高了床就安心多了。
救生包里还有杀虫剂,架好床后,邵宗严就在竹架下喷了一层,然后让客户坐在床上等着,自己翻出一片干净地面,砍来圆木堆了一个篝火台,又挖了个坑灶,在上面架上竹支架吊着桶烧水。
他一个人忙里忙外,又是砍柴又是生火,旁边两个大活人闲看着。晏仙长很习惯这种被人包养的日子,客户却擎受不起,深深惭愧于自己的无用,跳上飞舟冲进山里,过了一会儿便提着只黄羊飞了回来。
他双手托着羊递到邵宗严面前,不好意思地说:“我别的不行,只能帮你猎只羊来了。”
邵道长感动地说:“有这羊就够好的了!这本来都该是我干的活,还劳顾客你动手,该是我感谢你才对。”
这回的客服不仅法力高强能自救,又带他们乘了飞舟这等法器,竟还给他打了只黄羊来,人真太好了!
这趟服务实在太轻松了,一定得给客户做点好吃的!
邵道长怀着感恩的心把黄羊拖到远处溪边宰杀剥皮,割喉放血,按着肉的口感分成了大块。
胸腹的肥肉宜炖、羊尾熬出油来煎肉最香,羊脊能切段红烧,后腿烤一只、片一只来涮着吃……羊杂是熬汤好还是拌着吃好?
算了,先弄熟再说。
他在河边石头上磨了磨刀,将剔骨尖刀磨得雪亮,剔下雪白干净的肋条,把肥嫩柔软的肋条肉切成小块,洗净焯好后,加上葱姜蒜、豆蔻、砂仁、山楂之类的调料,倒上大瓶黄酒和浓浓的酱油炖煮。
炖肉占了一个灶,圆木搭成的篝火台子正好架上羊腿烤,他就又挖了个坑灶,底下铺满石头,上面点上一堆圈火。坑灶的火维持时间长,火灭了石头还是热的,适合熬汤。邵宗严便在坑缘架上农家用的大铁锅,把羊杂洗净切碎,焯过水后倒进去熬。
锅上还架了一层竹屉,趁着火大把铺满葱姜的羊脸放进去清蒸,等到汤滚了,羊脸也该蒸烂了,正好可以一锅出。
羊脊他是加了自己炒制的麻辣料烧的,倒上水炖煮熟了,就可以当辣火锅汤底,吃时去溪里捞几条肥鱼来片了,夹着雪白的鱼片往红汤里一涮,味道绝不会比水煮鱼差。
鱼羊相合,才是一个鲜字嘛。
客服在那里穿花蝴蝶一样忙,明苍岫实在过意不去,可他别的也都不会,就站在一旁帮忙看火。什么时候有风吹着火苗,他就打一道法术过去挡风;若是柴火烧得乏力了,就捡几块新柴填进去;再麻烦一点就是烤羊腿,腿肉要时常翻面,涂上一层捣碎的调料、油和蜜。
他看了一会儿,也记住了顺序和时间,便把能接手的都接手过来,让邵宗严去歇一歇。
邵道长看了看菜量,觉着足够三人吃的,再添一道水煮鱼就够了,便点点头:“行,那我去洗洗手,顺便打条鱼,回来烙饼吃。”
他一趟,晏寒江自然也要跟着走,两人找了个水深的地方,筑起鱼坝捕鱼,顺便捋些水芹菜、蕨菜和蒲草之类。他们一去,明苍岫就紧张起来,总担心火大火小、羊腿烤得不匀的问题,四下忙活,竟没注意头上渐渐逼来一架鸾车。
“原来是苍岫贤弟,你不在温真人庄上受宠,怎么跑到这片荒野里来了?莫不是你太不安于室,被真人赶出来了?可怜见的……罢了,看在你叫我一声方大哥的份上,我就把你带回方家养着吧。”
车帘被人掀开,一道裹着繁复锦袍的身影从空中翩然落下,凑到他身边,轻薄地说了一声“好香”。
羊腿确实已经泛出了香气,外面烤上了一层焦黄,油脂顺着肌理渗出,融合着刚刷上的油和蜂蜜,汇成一滴滴淡黄色的粘稠液滴落入火中,噼噼啪啪地烧成带着浓郁肉香的烟气。
但这话说的分明不是肉香,而是人香。明苍岫正一丝不苟地给羊腿刷着蜜,抽不出手教训他,只冷淡地说了声:“方道友请自重,明某无暇与你纠缠。”
方明诚一张风流俊秀的面孔贴到他面前,邪邪地笑道:“哈,小岫儿何时又正经起来了?当初在明家门外拦下我,叫我’方大哥‘的不是你吗?后来路上相遇,也不见你装过这副三贞九烈的模样,莫非又搭上了新男人……”
话未说完,一道剑光如电般劈面而来,方明诚连忙倒飞出数丈,那道剑光就如附骨之疽般缠着他,剑光幽碧,闪着点点磷火,下方的两人一见就变了脸色,同时想起了一个人。
“徐寄尘!”
“徐大哥……”
相较于方明诚的恐惧,明苍岫更多感到的是羞耻——想到这名字的那一刻,他就连带想起了松风是怎么纠缠徐寄尘,怎么都被人发现了夺舍之事还死缠烂打,甚至脱了衣服要献身给徐寄尘的。
想起那段记忆,他的心就跳得厉害,脸也不由自主地涨红了。
做那些事的虽然是松风,可徐寄尘的关心都是给他的、细心体贴的照顾也是给他的。那些被徐大哥托起喂药、拥入怀中的感觉,现在似乎还萦绕在他身上,不只是眷恋,还有种再体验一下的冲动。
他脸庞涨红,魂不守舍地看着徐寄尘,模样也没比痴缠的松风好到哪去。徐寄尘嫌恶地转过眼,凝着寒气的目光落到了方明诚脸上。
剑气绕至颈间,方明诚愤恨不甘地吼道:“徐掌教,你护着这个贱人何益?他已经不会解灵璧了,明家也嫌他败坏门风,要不是温真人护着这个贱人……”
飞剑上火光大盛,顿时燎着了他的眉毛,他顾不上说话,扔出一件法器挡灾,冲进飞车就要逃走。徐寄尘那柄剑却绕过法器,化作碧火一剑斩向鸾车,人已乘着一只鳐鱼般的飞兽滑下,冷然道:“你也配说他!”
青鸾惨叫一声坠落在地,方明诚不得已从车里跳出来,执着一对玉钩护住自己,惊怒交加地说:“徐掌教,你想杀我?你敢在苍溪城外杀我,小心方家向你寻仇!现在这……傍上高枝儿了,还能看得上你么?明家各房早不服他了,灵璧的帐都不过他手,你这样做于浑尘教何尝有半分好处?为何不与我方家合作,明家已没落了,方家才是有可能成为解灵第一家的世家啊!”
徐寄尘横抽开他,一脸嫌恶地说:“今天我没空收拾你,你自去吧,来日莫叫我见着你!”
方明诚又羞又怒,却没底气跟他动手,怒瞪了明苍岫一眼,转身离去。
明苍岫趁着他们打架的工夫给羊腿抹了蜜,抽添几块木柴,又照着邵宗严的嘱咐在炖羊蝎子的锅盖上压了几块滚烫的大石头。都弄好之后恰好方明诚也走了,他便抬头看着徐寄尘,怅惘地叹道:“徐大哥,只有你不管到何时都护着我。”
“闭嘴!我说过了,你这贱人没资格这么叫我!”徐寄尘大袖一甩,压着脚下异兽飞掠到地上,抬剑压向他的脖子,咬着牙道:“我寻了你四天,终于等到你落单的机会,这回绝不会轻易放过你了!”
明苍岫被他横剑相逼,心里却满是感动,顶着脖子上的烧灼感笑道:“徐大哥,我若没资格这么叫你,还有谁有这个资格?你当我还是那个夺舍的吗?”
提到“夺舍”二字,徐寄尘的瞳孔顿时缩小,横在他颈上的剑难以控制地烧起来,碧幽幽的磷火在雪白的皮肉上炙下一片淡淡黄印。
“我不愿意伤了苍岫的肉身,却不代表你这贱人占了他的身子,我便对你无能为力!”
明苍岫摇头笑道:“徐大哥,勿忧勿惧,是我回来了。我昔日被人夺舍,旁人未必看不出来,却只有你一个人为我做了那么多事,想把我从那个夺舍者手里救回来,我心里十分感激,也十分惭愧……”
徐寄尘冷冷看着他,说不信也不说不信。
明苍岫从袖囊里掏出灵璧,当场取刀雕刻,徐寄尘冷笑道:“你又会解灵璧了?以为随便刻两刀,弄破灵珠,我就能被你骗过?别做梦了,今日无论如何我也要将你这妖孽的魂魄驱出!哪怕苍岫要死,也要清清白白地死在我手上,不能受你这等人……”
话音未落,明苍岫那枚玉璧已经刻好了。几枚玄文浅浅划在玉面上,光华微闪,因为时间苍促,只是个一次性法器。他将灵力凝成束,朝向灵珠狠狠一刺,浓郁的灵气便冲出玉璧,代替他驱动璧上玄文,改换天地。
“德唯一,动罔不吉。”
他身上笼上一层王者般的威仪,萦绕身周的磷火牢笼亦被这气势压得闪烁动荡,在他的压迫下朝后怯退。
明苍岫目中闪着逼人的亮彩,迎着灼人骨肉神魂的阴火大步迈向徐寄尘,朝他伸出一只手,笑道:“徐大哥,你相信那个夺了我舍的人能这样无畏地面对阴火吗?你信他有能为对抗你的焚炎剑吗?是我回来了,邵道友和晏道友真的是来救我的,不是为了救那个夺了我舍的松风,而是来救我明苍岫的肉身与神魂的。”
他的脖子已顶到剑刃上,人仍是无畏地前行。徐寄尘连忙撤剑,却发现刚才困住他的磷火和抵在颈上的剑刃都未能伤到他一丝毛发,之前灼伤的皮肤也恢复了白嫩。
这是怎么回事?就是真正的明苍岫也不会有这样强,那假货就更不会。难道又有强者占了他的身子?可这真要是有强者夺舍,只怕最该杀的就是自己这个看出他被夺舍的人了……
徐寄尘横剑当胸,正在思考他是真是假,明苍岫人就已经到了他面前,一手伸到他脑后,隔着利剑与碧火用力拥抱了他,凝重的、威严的、不可置疑地说:“徐大哥,相信我。你已经知道我是我了,为何还要怀疑?还是要我说些只有你我知道的事?”
这个拥抱越拖越长,再也没能分开。徐寄尘的肩背渐渐松驰,隔在两人之间的那柄法剑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第91章第七次救援
邵道长拎着串好的鳜鱼、鲜灵灵的水芹菜、蕨菜和蒲菜回来时,就看到火堆前相拥而立的两个人,惊叹道:“咱就捞个鱼、摘个菜的工夫,到底发生什么了?”
他头一次体验到了客户们那种眼睛被闪到的微妙感觉,挥挥手道:“二位道友自便,我们换个地方做饭。”
道友留步!
道友不要多想!
我就只打算抱一抱,没想干别的!
明苍岫正欲解释,晏寒江就带着淡淡不屑说道:“这么半天才刚抱上,能干什么?让他们慢慢抱,咱们先吃饭。”
徐寄尘慢慢放开了明苍岫,冷眸扫过客服夫夫,立刻认出了他们。
邵宗严挥着大炉子把他打出去那一幕至今还在他心里盘桓,他曾无数次思量抓住那个夺舍的贱人之后要怎么炮制他的两个同党,现在人就在眼前,身份却由救了夺舍者的恶人变成了解救明苍岫神魂的恩人。
不仅不能打,还得谢人家。
他那一炉子只当白挨,拱手谢道:“在下徐寄尘,乃浑尘教第十三任掌教。两位既然是苍岫的恩人,便是我浑尘教的朋友,过去的误会大家今日便揭过,以后两位若有什么吩咐,徐某在所不辞。”
邵宗严对答一礼,道:“徐道友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这个做客服的最大的心愿就是顾客能玩得好,希望你以后好好照顾我们的顾客,别让他再遇上危险。”
“……玩?玩什么?”徐寄尘皱了皱眉,不很适应这种“顾客”“客服”的说法,明苍岫便握住他的手道:“此事要从两年前我的一番际遇说起,徐大哥且随我来,这些事我本来都要跟你说清楚的。”
他拉着徐寄尘到一旁说话,邵道长就去火上看羊蝎子炖好了没有。他撅了两根竹枝当筷子,把锅盖上仍然烫手的石头挑开,掀开不锈钢锅盖,一股带着浓郁麻辣的香气便扑上他的脸。
锅里的汤咕嘟嘟地翻滚着,几片香叶被冒泡的红汤顶了上来,艳红的辣椒则被冲到了锅边的位置,炖成酱色的脊骨在汤面上微露出一点边缘,肉已经软烂得一夹就脱骨了。
他夹起一小块,用锅盖托着递到晏寒江嘴边,让他先尝尝味道。
妖修自然是不怕烫的,晏寒江接过排骨咬了一口,还舀了勺红艳艳的辣汤尝了尝。羊肉的油脂化成水浮在汤面上,热度和肉香都牢牢锁在那层油下面,喝着比闻到的香味更浓。晏寒江十分有美食家风范地点评道:“炖得不错,整个都脱骨了,汤也够清,香辣味也足。”
邵宗严不敢喝滚汤,只把头歪过去咬了口羊肉下来,晏寒江嫌他吃的少,就拿手指捏着羊骨,边吹边喂,慢慢喂他吃了一整块。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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