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那些和人生赢家抢男主的日子作者:五色龙章
第14节
另一名少年直接问身边的老仆:“青伯江湖经验丰富,你快说说这种事咱们该怎么办?”
徐青见得世面多,一眼便看出晏寒江不是他们能轻动的人,闻言便郑重地劝自家少主:“那个晏寒江武功却远在老仆之上,方才说那段话时展示的工夫更是几近神仙手段,绝非咱们可以轻动。且他除了庇护邵宗严之外并无过恶,那道士之事似乎也有隐情,几位公子不妨先沉一沉,按着他的说法将他要给邵宗严讨公道之事传扬出去,再看他究竟怎么做。”
“那今天的事难道就算了?我的伤就白受了?”赵明轩捂着脸,眼中腾地燃起怒焰,攥起拳头狠狠砸向地面,溅起一片泥点沾污了众人衣袍。
徐青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却还是低了头恳切劝道:“徐家有接骨良药,赵公子请先跟少爷回去养伤,莫为了争一时之气毁损颜面。来日那两人若真敢上碧尘山庄闹事,徐家堡必定出手相助。”
“正是,赵兄请放心吧。”徐家少主徐梦山点了点头,对同伴说道:“咱们也不用太担心,将消息放出去就是了。就算那个晏寒江有通天的本事,毕竟也只是一个人,难不成还真敢把邵宗严得罪过的半个江湖再搅和一遍?”
他自是不知道,草鱼精这种生物是很执着的,说过的话就像砸下的钢锭,从没有不去实现的。
他们还在马车上慢悠悠商讨着怎么把他的话宣扬出去时,晏寒江就已经带着邵宗严踏上了碧尘山庄大门,光明正大地报上了名字:“我是元泱苍华大型网游的客服家属晏寒江,我是来替邵宗严讨当年被诬陷偷人的公道的。”
碧尘门庄的门子当场就怒了。
被诬陷偷人?当时他们庄主都亲自捉奸在房了,还好意思说什么诬陷?看门人狠狠地呸了一声,高喊:“兄弟们,跟我把这个男狐狸精打出去!”
邵宗严在碧尘山庄的代码一向是“那个妖道”,“拐了姨娘的男狐狸精”之类的,绝无雷同,门子一喊院里的人就知道是谁来了,纷纷扛着扫帚和铁锹打了出来。
然而人还没出门,他们就被一道无形力墙拍了回去,滚得满院子都是。邵道长想起旧事始终有点儿心虚,眼波闪动,想劝他不要伤人。
邵道长却只按住他的双耳,把他的脸压到自己胸膛上,淡然道:“不有管,他们多撞几次,自己就不敢上来了。你帮元暮星讨公道时不是一直做得很好?现在也该这么想——不管对方是男是女,逼着你做不愿做的事就是错。你自己甘心吃亏,也要看我让不让。”
他强势霸气地护住邵宗严,用灵力裹住声音送到庄内:“碧尘山庄庄主何在?我来替邵宗严讨个公道!”
声音传到房里,顿时惊动了正在浇花的赵庄主。那个名字在他舌尖滚了几遍,缓缓吐出:“邵宗严。他怎么还有脸上碧尘山庄?”
赵庄主不由想起当年在丹房里见到的那一幕:他新纳的妾侍衣衫不整,拼命往道士怀里钻,还握着他的手臂拼命往自己胸前贴。那道士按着姨娘的肩头往外推,却不太敢用力似的,眉头微蹙,紧张又莫名委屈的神情却是比那名美妾更动人。丹房正中一个巨大的丹炉熊熊烧着火,烤得两人脸颊通红、汗珠滚落,整个丹房里都流动着浓浓春意。
那副画面如此和谐,让他心底深深生出了对自己外形、年纪的自卑,甚至从那以后再也没心情纳妾……
房门被人急慌慌地推开,管家带着一名大门上的男仆进来,跟他禀报“妖道”带人打上门来的事。
庄主蓦地睁开眼,问身边的下人:“那个妖道现在看着怎么样?”
门房回忆了一下才说:“好,好看,通体气派,跟一般人就是不一样,活像神仙似的。他身边那个人也像神仙,就是冷嗖嗖的让人不敢多看。”
管家叹息劝道:“那妖道现在攀上了个高手,特地回来耀武扬威的,老爷何必见他,徒惹闲气?”
庄主摆了摆手,努力抻直了因为衰老而佝偻的身子:“年轻……他们做道士的未必能炼出长生不老丹,可是自己却比旁人年轻得多了。”
他却已经这么老了。
管家在旁边看着庄主仿佛散掉了精神,越显老迈的模样,忍不住又悲又怒,含泪劝道:“老爷!老仆虽然无能,可是拼着一死总也能拦他们一拦,让他们不敢在咱们山庄这般嚣张!”
庄主推开房门,看着院门外那个似乎比当年更神清骨秀的道士,和他身边同样俊美高华,根本看不出其武功深浅的玄衣男子,怔了怔,叹道:“走吧,人家的武功也不是咱们庄上这些人挡得住的,端看人家要怎么办吧。”
晏寒江对他的态度倒温和了些,见面便道:“老庄主比令郎和外面那些人懂事多了。当年邵宗严在这里炼丹时受了些委屈,事后还被贵庄派人追杀,我身为他的未婚夫,自当来替他讨还公道。”
他自打做完一回完型填空,次次都主动把答案填上,完全不管自己之前搞的客户、客服的设定了。邵道长一开始听着还不大好意思,久了也就麻木了,只淡定地站在一旁听着。
赵家的仆人愤然指责晏寒江无礼,七嘴八舌地拼凑着当初邵宗严勾引他家姨娘还被抓奸在……房的画面。赵庄主却只盯着邵宗严,看见他脸上微微露出那种又苦脑又委屈的神情,仍和在他家炼丹时一模一样。
赵庄主似乎也回到了那段时光,威严地吩咐众人:“不过是一个妾侍,用不着喊打喊杀的,把他们打发出去就是了。”
晏寒江冷然道:“我可没那么好打发。你家的妾侍非礼邵宗严,碧尘山庄上下诬陷他引诱人妾,坏他声誉,还派人四处截杀他一事岂能随便就算了?”
赵庄主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来意不善的晏寒江问道:“那阁下是什么意思?”
“自然是要讨个公道。”
“不知阁下所谓的公道是?”赵庄主深吸口气,拔起身子,混浊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掩藏许久的精光:“我碧尘山庄传承百年,不能毁在老夫手上,你要为邵宗严报仇,只管拿了老夫的性命去,其他人还望阁下手下留情……”
他还有十一个子女,总不能为了一个妾侍害了他们。他看了看邵宗严,脸上露出些许哀求之色:“那名妾侍我送到了城外水月庵清修,请道长看在当初敝庄日日供养、不曾稍有懈怠的份上,莫要做得太绝。”
碧尘山庄确实是个相当不错的主家,后来追杀他也不是庄主的主意。邵宗严忍不住看了晏寒江一眼,意欲替赵庄主求情。
晏寒江摸了摸他的头,叹道:“这么心软怎么行啊。”
不过邵宗严要不是这么个好人,而是那种只求提高自身实力的自私之人,早在龙门相遇时就会拿了他的伞,吃了他充满灵力的妖躯了。
还是心软一点好。
于是他也心软了一点,随手在书房墙上打了一掌,轰掉了半座房子立威,看着那位庄主的眼睛,冷然道:“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我要你和那个女人每人写一万字不算标点的检查给他道歉。要求思想深刻、内容翔实、感情真挚、不许抄袭,不许找人代写。还有就是那些曾追杀过邵宗严的人,把他们找出来重走一遍追杀之路,不许带钱!”
老管家怒道:“你怎么能不讲道理?我家庄主没有错,凭什么写检查!”
没错?当初邵宗严也没错,还不是被追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而且被捉住之后的下场绝不是写封检查这么简单。他们当初逼迫他认罪的时候靠得也从来不是是非对错,而是自身武力强大、人手众多;那么现在也该让他们尝尝被迫低头认罪的感觉。
第63章那些被救援的日子
一万字的检讨,还不许抄袭、不许下人代写,逼得年近七旬的赵老庄主吃不香睡不着,大把大把地掉头发。膝下儿女也忧心不已,炖汤煨药给他补身子,还买来上百斤的文选、字典,好让老父借鉴着凑字数。
至于还在徐家养伤的赵明轩,就连消息都还没来得及传过来,只能当一当兄姊口中“老父受辱还在外游荡”的不孝子了。
那位送进庙里的姨娘更让人操心。她出家之前不识字,出家之后也没学,老管家不得已去向晏寒江求情,允许她口述检查,家里的帐房代笔。
不管他们怎么折腾,心里服不服,三日之后,厚厚两摞检查都按时按量送到了邵宗严手上。
《老子》五千言,《庄子》内篇一万七千余言,他手里拿着的两篇检查加起来比一份道家典籍还要厚了。邵道长抱着这摞沉重的字纸,洗干净手,一页页仔细翻阅。看着看着,点在纸面上的指尖慢慢停住,人仍是坐在那里,神思却已经散了,半晌也没翻一页。
晏寒江遛过去看了一眼,指尖落的地方也没什么稀奇,不过是把前面几页写的颠倒顺序、换了些形容词重说一遍,没有什么会刺激到人的地方。邵宗严怎么忽然愣起神来了?
他走到书桌对面,伸手托起邵宗严的下巴,本想问他在想什么,却见到那双多情的眼里蓄着一层薄薄的泪光,神色空茫。
“怎么了?”他抬起手轻柔地合上了那双眼,含在眼眶中的泪珠顺着眼角流下来,濡湿了他的手掌。
邵宗严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平平静静地说:“他说我没有错,不是我勾引了那位夫人……他说他当时就看出我没有逾矩行为,只是生气爱妾移情别恋,迁怒于我。就连碧尘山庄后来派人追杀我的事,也不是因为他真有多恨我,而是因为有人挑头这么做,碧尘山庄身为江湖正道要与他们共同进退。”
“我没勾引过他的侧室夫人,我没有亏欠他,我没有错。”
这么多年,这么多人都在说是他贪花好色,到处诱惑良家妇女。他这副不像良家道士的模样,离山之后一次又一次被人追求、被“捉奸”的经历,世人加诸他头上的罪名,犹如重重枷锁,压得他抬不起头来。
他自己也接受了那些罪名,心中自卑又自责,觉着亏欠那些人,完全不敢反抗他们的追杀和伤害。到了后来,他几乎一直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就像只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便要逃走,逃避那些人,也逃避自己的罪孽……
原来并不是因为他长得勾人,身上桃花运重,他就真的有罪。
现在有终于“受害者”说错不在他。虽然是在晏寒江武力威胁下得来的,可是这份检查,这份道歉对他实在是太重要了。
他放松了紧绷的肌肉,身子前倾,倒进眼前这个并不温暖却让人可以安心依靠的胸膛。
晏寒江自然接得住他,扛得起他。他伸手将人搂进怀里,一下下抚着他的背,温声道:“你没有错,是他们的错,他们都会认错的,你不用再难受了。”
不管是不是出于本心都无所谓,他只要所有伤害过邵宗严的人公开道歉,要让这个小千世界里再没有人敢——不论当面还是背后——说邵宗严一句不是。
他半蹲下去,顺着邵宗严濡湿的眼角烙下一串轻吻,手指顺着腰线滑到系得紧紧的腰带结上,灵活地解开带子,让束得严严实实的衣摆一层层散开。细韧的腰身呈现在他视线中,肌肉绷得轮廓分明,因为寒冷或是紧张微微颤抖着。
他的手顺着衣摆探进去,仰头看着邵宗严,说:“别怕。”
邵宗严一手拢住胸前衣襟,另一只手按着他那只太过靠下的手,压低声音说:“外面有人,会看见的。”
“不会的,我用法术设了界域,从外面看不见里面,人也闯不进来。”晏寒江又一挥手,敞开的窗子自动关闭,房里陡然暗了下来,暴露在空中的皮肤不再白得刺眼,其上因为被碰触泛起的血色也显得模糊难辨。
邵宗严脑中闪过许多动作画面,紧紧按住腰间那只两手,紧张地、乞求似的问道:“你还是就蹭蹭,不进去吗?”
“不,不会。”晏寒江摇了摇头,把他的腿搭在椅子上,身子伏得更低,声音也压抑得格外低沉沙哑:“你可是主动送进我怀里的,我这回恐怕没办法放过你了。”
濡湿的声音响起,邵宗严猛地抽回手来堵住嘴,身体僵硬地贴在椅背上,只肯泄露出一点压抑的呼吸声。
“叫出声来,我想听。”晏寒江拉开他的手,交换了一个带着腥膻味道的吻,然后啄干他脸颊和眼角的泪珠,抵着他的额头浅笑:“这样就哭了可不行,我还没开始欺负你呢。”
“嗯……”
邵宗严眼中仿佛含着一层朦胧的,眨不干净的水雾,怎么也看不清那张近得贴到他脸上的脸庞。他索性闭上眼,将嘴唇贴上去慢慢滑动,代替双眼感知对方的模样,手伸过去绕在晏寒江颈后,用喑哑颤抖的声音叫着:“晏兄,晏寒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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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下检查之后,两人就无声无息地从碧尘山庄消失,满心忐忑等着他们挑刺的庄主等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谁知这口气还没松几天,周围几个门派就都遣人来问他们:碧尘山庄遭遇了什么?为何庄主要亲手写一封省思己过,向妖道邵宗严道歉的检查,还签字画押到处分发?
到处分发?
周围每个宗派、每个武林世家中都收到了一份?
不可能!他分明只写了一份!
赵庄主感觉自己心快跳出腔子了,一口气喘不上来,捂着胸口就往后倒。老管家连忙递上护心丹,代庄主接过一封检讨书。本打算指出其是伪造的,结果一看之下,他也开始心跳过速。
字迹一模一样!签名一模一样!印章一模一样!就连纸张的纹路和格子也一模一样,只是纸更白、更厚、更光滑!
老庄主这份检讨书几乎是集全庄上下心血而成,每一个字、每一处墨点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从头到尾看下来居然毫无区别。就算他们能找到擅仿字迹的人,可是又怎能在这么短时间里抄写出这么多份?
送来的还有那位姨娘的检讨,管家便将当时代写的帐房叫来,让他认认是不是自己的字,结果也是完全一致。姨娘这份后面还印着她的指纹,叫姨娘来按手印对比了一下,竟也真能对上。
这下子无论是送检讨来的人还是庄子里的人都震惊了。打上碧尘山庄,逼得老庄主写下万言检讨已是不易,短短一天工夫就变出了好几份甚至更多一模一样的检讨,这真是人力所能及吗?
现在的问题不只是赵庄主他们写了这检讨,丢了人,而是需要搞清陪伴邵宗严身边的到底是怎样一位人物。那个原本任由他们喊打喊杀,根本不敢反抗的假道士,现在有了这么位强者撑腰,又将怎么对付曾经追杀他的人?
赵庄主满面通红地看着检讨,颤巍巍地说道:“或许他只要讨个公道罢。那人一掌就打碎了我半座书房,却毫无伤人之意,对仆人下手都极有分寸,并不像噬杀之人。”
蒿峰派来送信的弟子却道:“这封信或许只是个起头,他想通过这封信羞辱碧尘山庄,炫耀自己的本事。再接下来找到别人却未必只要一封检讨书了。咱们不可心怀侥幸、坐以待毙,还是多联络些正道门派,准备应付这个大魔头和那个自甘为人娈宠的妖道吧。”
另一名来送信的弟子却问道:“他们会不会是按着这两封信雕板印出来的,所以才这么纹丝不错?”
“那怎么可能!老庄主光是写这信就写了三天,而咱们各派收着信时,那信才写出来不到一天呢。再好的工匠也刻不了那么快。”
众人很快就把这个想法扔到脑后,殊不知这才是最接近事实的——他们俩后来拿着检查回了趟宗正小世界,在传送阵旁边的复印店里印了几百份彩色复印文本,还因为印量大打了折。
不过这群人有一点没说错,晏寒江派发这个就是为了立威,为了勾起那些追杀过、驱逐过邵宗严的人心中的不安。
若要他们自己上门去找这些人,一来是挨家找人太麻烦,二来邵宗严心软,怕是会跟他少说几户。而这封检讨书一旦送到各处,那些曾欺凌过邵宗严的人必定会有所行动,最好是能联合在一起围杀他们,这样他就可以不费力气一网打尽了。
或许这样还会有漏网的,不过等解决了大头儿之后,剩下的就容易顺藤摸瓜抓出来了。
他乘风步云,送起检查的速度比快递派件还快,偌大帝国,各处门派、家族几乎是同步收到这东西的。当这两份检查在湖各派引起一片恐慌和八卦时,晏寒江却以家属之姿伴在邵宗严身边,敲开了邬城一座挂着“孝廉方正”匾额的宅院大门。
门子出来时看到他们衣衫鲜明,容貌出众,态度也十分客气,拱手问道:“两位如何称呼,来我府上找哪位主人?”
邵宗严拱了拱手,斯文地说:“在下姓乐,单名一个邵字,是贵府夫人的远房族弟,前些日子到这边来赴考,因考前事忙,没能来拜见姐姐、姐夫,回乡之前特来拜会。”
那门子当场呆住了,脸色有些难看,当场问道:“你是乐夫人的族弟?”
“是。”他这一犹豫,邵宗严心里便生警兆,连忙掏出一块纹银塞到他手里,问道:“家父在渠郡为官,我从南边回乡一趟殊为不易,家中父母也十分记挂姐姐,还望小哥替我通禀。”
门房捏了捏手里的银子,叫他等着,自己转身回了房里。
晏寒江在后面看得不耐烦,冷然道:“如此麻烦,还不如直接去后宅,你们姐弟见面了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邵宗严摇了摇头,低声道:“乐师姐年长一些,跟我本来也不太熟,后来嫁的又是读书人,就彻底脱离门派没再回去过。我只知她今年大约二十七八,名字里有个嫣字,嫁到了邬郡王氏的主家。不过贸然见面,还真不敢确定互相能认出来。”
两人在门外站了许久才等来人,那门子脸上略带了几分讨好,笑道:“舅爷请进。夫人听说舅爷过来,十分惊喜,正在梳妆呢。我们老爷上衙门了,不能相陪,请舅爷到堂上稍坐,夫人一会儿就来。”
两人在厅里又等了许久,那位乐夫人才从堂后慢悠悠地过来。
一见面,邵宗严却是狠狠吃了一惊——记忆中武功不弱的师姐是躺在软屉上给人架过来的。脸上擦了不知多少米分,还是从白里透出暗黄的色调,稍稍一动便有虚汗滚滚而落,分明是几近油尽灯枯的模样。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走到软藤屉前几步外又停了下来,顾盼左右,拧着眉轻轻问道:“五姐别来无恙?小邵来看你了。”
乐师姐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枯槁的脸上泛起一丝浅笑,叹道:“你都长这么大了。”又费力地扭头吩咐丫鬟:“去给舅爷倒茶、拿点心,真是一点眼力价都没有……”
丫鬟一双眼扎进邵宗严怀里,拔都拔不出来,根本没听到乐嫣说什么。乐嫣又要催促,却忽然咳嗽起来,一时间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丫鬟才被咳醒,福了福身道:“我这就去给公子备茶点。”
邵宗严怒道:“备什么茶点,夫人的药呢?”
丫鬟愣了一下,咬着唇好不委屈地说:“夫人的药是珍珠煎的,又不该我管。”
整座大厅忽然一暗,那名丫鬟和送乐嫣来的几个仆人都软倒在地上,晏寒江自椅子上起身,负手走向邵宗严:“你们姐弟可以说话了,不会有人知道。”
邵道长哪儿还顾得上说话,摸遍救生包翻出一粒锻体丹,不管有用没用先给师姐塞了进去,握着她的脉门输入灵力,自责地说:“都是我带累了师姐。也不知几位师兄是否也受我连累了……”
乐师姐脸上似乎返生了几分光华,握着他的手笑道:“这怎么怪你?我离山之后就没再提过自己的师门,你不是也从未提过?玄炼宗都已经没了,谁还连累得到谁……我落到这样子根本就与你无关,是我自己选了这条路,这户人家罢了。”
“那我带你离开。”他紧握着乐嫣的手,激动地说:“我有工资,我可以帮你买一份《元泱苍华》网游,把你送到其他世界。师姐,我现在是神仙了,我能让你们过好日子……”
乐嫣摆了摆手,笑道:“你是神仙了?真是出息了,我早就知道,你是咱们宗门最出息的一个,气运滔天,像座山峰般覆压一世……嗯,师父当时捡你回来,也是想借你的气运重兴咱们玄炼宗,可惜他老人家去得早,咱们几个也散了……”
“我可以——”邵宗严紧握着她的手,想告诉她自己愿意寻回流散各处的师兄们,重建玄炼宗,让她回去过从前那样逍遥自在的日子。
师姐却笑叹道:“我不像你那么有天份,什么都能一上手就学会,在宗门这么多年,我就只学会了算命。小邵,这就是我的命,我从学会之后给自己算过无数次,无论怎么算都是壮年横死,而且死后无人收葬。只有嫁给王琰,我才能安稳地死在床上。”
她的神情很安详,像是早已接受甚至期待这样的结局:“我命轻运重,这份厚重的气运早晚会反噬到身上;而王琰命重运轻,我嫁他后可以将自己的气运转嫁到他身上,反噬轻些,死得也会好看些。”
这都是命。
当年她被师父捡回去便是因为这份强横的气运,邵宗严也是一样。她说:“你别怪师父存着利用之心,你的气运也是唯我独尊之类,会压制身边之人,注定没有亲人的。小时候你命途坎坷,不过现在已经过了那道坎,该是一飞冲天的时候了,不用管我们这些人。”
玄炼宗要是个正经宗门,当初就不会被人赶出京城,沦落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小山窝里。天幸这些年大家都低调做人,不然就凭炼的那些药,学的那些双修功法,敢出去露头,早就让正道人士一窝端了。
他们这些兄弟姐妹,也就只有大师兄想不开,一心还想回到京城重振师门,可是怎么可能成功?当今又不是旧朝那些满脑子爱妃的荒淫君主,他们门派除了炼假药就是房中术,别的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
掌门当年连黄庭都背不全。
乐嫣一点不客气地扒干净了玄炼宗的脸皮,按着师弟的手说:“走吧,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师姐也不用你管,我这辈子的理想就是死在床上,有个人收尸,你要好好地。”
自己好好活着就够了。
邵宗严满面泪痕,握着她的手连声道:“怎会如此,怎能如此……晏兄,你救救我师姐!”
晏寒江目蕴寒光,定定看了乐嫣一会儿,缓缓道:“果然是气运太重,自身无法承受,所以到中年灾劫横生,稍稍一动就有横死之劫。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法可解。”
“怎么解?要什么东西?”邵宗严睁大眼看着他,屏息等待他说出答案。
晏寒江忽然拉他站起来,指尖蕴着一团灵气抹到他眼皮上,然后让他再看向乐嫣。眼前的世界忽然失去颜色,唯余一片黑白,他师姐坐在软屉上,身上缚着一层层明亮晃眼的淡金丝线,顺着丝线看下去,却似乎都连向深远莫名的恐怖之地。
他想顺着线条看远一些,脑中却转来一阵刺痛,晏寒江清凉的手指按在他眼皮上,低声道:“别看,你神识不够。那些线就是你师姐的气运,后面连接着这些气运带来的因果命数。如果你将她的气运全数斩断,或许她日后不会再有太顺遂的日子,可也不会再落到那样的结局了。”
“我怎么斩?”邵宗严下意识问了一声,脑中随即灵光闪动,从包里取出了斩运刀:“这个也能斩断气运?”
“与其说斩,不如说是靠你强横的气运碾压,夺取她的气运。”晏寒江指尖捏着雪白的刀身,淡淡瞥了乐嫣一眼:“你是想死在床上,还是赌一个没有‘命中注定’的未来?”
乐嫣先不管这个,反而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遍,凝重地问道:“之前光顾着师弟,忘了问阁下,你和小邵是什么关系?”
晏寒江神色微暖,嘴角挑了起来。邵宗严含着几分羞涩低下了头,却是毫不迟疑地答道:“师姐,我们已经是道侣了。”
第64章那些被救援的日子
看着这俩人的神情,师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抬手拉了拉邵宗严的领子,让他压低身子,自己慢慢将嘴唇凑到他耳边,低声问道:“师弟你当初学双修之法时,修的应当是采阴补阳而不是内媚邀宠那款功法吧?”
师姐怎么觉着你这学以致用的方向反了呢?
邵道长回想自己当年熬夜研究过的那几撂小黄兔,和那天被咬了就哭着泻身的表现,也觉着有失师门风采,可是木已成舟,再来后悔也晚了。
下次吧,下次他一定弄一个晏兄不会的姿势,也显显他们玄炼宗的底蕴!
邵宗严眼珠一转,掩饰地轻咳一声,站起身来满面严肃地说:“不提此事,师姐你可愿意让我斩断你的气运?”
乐嫣顿时就什么都明白了,身子脱力地躺回椅子上,怜爱地看着他,叹道:“罢了,我管这些做什么,当年我也没好好管过你。师弟你砍吧,管他成不成的,我总不能让你上门来就看见我死在你眼前。”
“嗯,师姐放心。”邵宗严放开乐嫣枯槁的手,弯刀担到腰间,求助地望向晏寒江:“晏兄,我该怎么砍?”
“斩向她身上缚着的气运金缕。”淡金色的气运主杀伐,乐嫣如果不是自己选了这条路,必定能成为武林高手,若是踏进仙途也会走杀伐一途。断了这些气运之后,她的武道之路便不会再像从前那样奇遇连连,一帆风顺了。
不过乐嫣自己并不太爱习武,这身天赋一直浪费着,没了也不太遗憾。
邵宗严平心静气地抬起刀,右臂稳稳悬在空中,刀尖一寸寸逼近乐嫣身外那层金线。刀尖到处,根本不需要他用力斩断金线,就自有一股吸力将乐嫣的气运丝丝缕缕吸到斩运刀上。那些金线进入刀身后也就凝成了一条条红丝缠在刀刃上,斩运刀外形未变,却比之前重了不少,其锋刃亦是光华凛凛,妖艳之中透出了一丝锐利杀机。
最后一根金丝斩断,那些神秘又令人恐惧的存在接连自邵宗严眼前消失,乐嫣也觉出浑身轻松了不少,按着软屉边慢慢地、慢慢地站了起来,朝邵宗严露出一个明艳的笑容。
好像时光倒流回十年前,她还是那个深山小派里正当华年、受尽宠爱的女弟子那样明艳生动。
她笑着说:“多谢师弟,不过王家有些乱,不太适合接待客人,我就不多留你们了。等处理了这边的事,我打算再回山里看看,若你还有空回去,或许将来还能在宗门旧殿相见。”
邵宗严收起弯刀行了一礼,点头道:“我们本就是来看师姐的,既然解决了师姐的气运问题,也没必要多留了。我手里还有些新炼的丹药,你要不要留几粒?”
乐嫣摇头笑道:“我是你师姐,哪能要你小孩子家的东西。对了,我还知道几位师兄落脚之处,给你写下地址吧。咱们这些师兄弟里也只有你一直居无定所……可惜我们帮不上你。”
邵宗严递过纸笔,看着她一笔笔落下歪斜无力的墨迹,努力忍住泪意,笑道:“师姐说哪里话,那时候我声名狼籍,你们没被我牵累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