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夫被房流气沉丹田的几声吼,吼得魂魄都差点出窍了,他站起来茫然地原地转了几圈后,居然冲着池罔走了过去,自觉开始打下手。
房流风度翩翩地整理衣服,如果能忽视他那一双熊猫眼,他依然是个精通绣花和会烫直发的贤惠小甜心。
池罔若有所思:我刚刚想起了一个人,如果把你送去跟他学一阵子的话,你也能去洗脑传教了。
池罔医术如神,再加上房流清早的宣传,美名一传十,十传百,医馆很快忙碌起来,上门看病的人络绎不绝。
那竹竿大夫听闻池罔居然救了江北瘟疫,也是肃然起敬,跟在池罔身边,亲眼看他手到病除了几桩疑难杂症后,顿时眼睛都直了,这回是赶都赶不走了,和阿淼两个人拿着小本天天跟在池罔后面学医。
房流虽然不懂医术,也跑前跑后帮了不少忙。
自从他黏到池罔身边后,自觉多了一张保命金牌,终于放下了自己随时会无声无息被干掉的担心,开始通过池罔,试图在门主面前留下一些好印象。
他跟着阿淼也在城内跑了些地方,连将医馆这一套日常流程都熟悉了。
房流博闻强记,五六天的时间,他从完全不懂医术,到连药材都认了两百多味,药店里的常备药材他都记住了,甚至可以独自站在药柜前,按照池罔开出的方子替病人抓药。
这让药童都十分羡慕,当年他跟着师傅都学了好几个月,才把这些药记下来,没想到这位小兄弟脑子如此好使,没几天就弄得明明白白了。
这也让池罔坚定了一个念头。
按照约定的通讯方式,这几日中余余找过他。当他第一次看到房流和池罔在一起时,吃了一惊,但是他很快就明白这其中的意味:门主,您这是作出选择了?
池罔看着兰善堂这一块百年招牌,回答道:若是交给那个朱长老,怕是五年内,兰善堂就毁了。
余余默然无语,良久才叹了口气。
这孩子是个可塑之才,值得我花心思去教一教。
池罔神色欣然,不见丝毫勉强,到底是有一点微薄血脉相连的自己家的孩子,他待房流确实比常人要上心。
门主,按照您的吩咐,我将大江南北基本上所有的书局都买了下来,我依次查过他们印过的书,都没有《醉袖桃》。
只除了一家书局,他们在我提出的高价收购后,不仅没有丝毫意动,甚至开始跟踪调查我门主,我猜您要找的桃花公子,大概就是这个书局的人。这个书局的人,背后看起来很不简单。
池罔没什么表情的问:哪一家书局?
余余认真回答:云网书局,是云网商会名下的一家产业。
继续跟进。池罔点了点头,却并不着急。他已经来了一招釜底抽薪,而且还准备了后续手段。在不久的将来,他就能看到《醉袖桃》第七册的售卖了,这让他感到十分期待。
他甚至没有去问砂石,那位桃花公子到底是何人。
他觉得,在他找到风云铮这个突破口后,自己离这个答案其实并不远了,而且这个答案现在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池罔翻阅着无正门内这一月来,在江湖和朝廷搜集的最新情报。
其中有一件事,引起了他的注意,禅光寺固虚法师失踪数月的弟子,僧人子安回归,却立刻闭关。
是。余余专心回答,此人闭关的经过有些不同寻常,他特地在禅光寺山下背风的断崖处,找了一处年久失修的茅房居住,闭关期间,不准禅光寺内任何僧人靠近,一应住用、吃食、饮水,只让人用绳索吊着篮子,从断崖边垂下来送给他。
他更是与固虚法师做了个十分奇怪的约定,他要独自在断崖下的茅屋里闭关,这也就罢了。可是他不许任何人探望,并在茅屋边插了一根高高的长木,每日酉时都会换一条绑在木头上的布条。
池罔猜到了什么,眼中暗光一闪,倏然看向余余。
余余没有察觉池罔神色间稍纵即逝的异样,继续道:这僧人十分坚持,他说如果他一连七日,都不曾更换其他颜色的布条、又不闻任何音讯的话,任何人都不许下去查看他,当即向断崖投入木柴,直接点火焚烧茅屋,直到一切都烧干净,再用艾草捣汁混在苦酒里,倒在灰烬上。
池罔心中不知为何,突地一跳。
苦酒艾叶,辟风寒涅、瘴疟。
这和尚很奇怪,这是准备把自己也一起烧死吗?还要人倒酒给他,这是生前守清规戒律不得饮酒,死了反而要在黄泉路上喝几盅?
但这其实还不是最奇怪的余余看向池罔,神色犹豫,我还有一条从禅光寺里传出的消息,还不能确定真伪据说那子安闭关前,提到过门主您的名字。
一阵心慌来得毫无理由,池罔掩饰得皱起了眉头。
子安说,如果他没能活着出来就把他所有的手稿,全部送到兰善堂的小池大夫手里,托您收下。
池罔蓦然拂袖而起,你可知我生平最厌恶之事便是自己死得轻轻松松一了百了,却把所有没做完的事情,直接堆到别人头上!也不去问这接手之人,到底愿不愿意替他做!
我最讨厌之人,便是这些出家的秃驴!为了谋求自己的功德福报,便能狠心断下所有尘缘牵绊,如此自私绝情之人,凭什么去积攒功德、普度众生!
池罔眉目一片冰霜寒意,傲然道:这秃驴要死便死,与我何干?
作者有话要说:
池罔发完火,回去不高兴了,蹲在地上画诅咒圈圈。
子安无奈道:那怎么办?上床睡觉,我去梦里哄哄你?
引用:
1.辟风寒涅,瘴疟。引自:
明张介宾《本草正》
2.苦酒化用于:
明李时珍《本草纲目》:艾叶、苦酒、香附为之使。
第44章
忙碌了一天的兰善堂打烊了,阿淼和燕娘去了朋友家借宿,房流和池罔则是回到了客栈。
房流明显跃跃欲试,是很想再和池罔联络下感情的,但是池罔今日情绪比以往低落,他直接进了自己房间,把熊猫流一个人甩在了外面。
夜色如织,他想起自己这些年,一直说着讨厌方外之人,见到秃头都觉得烦。
可是他却读了那么多的佛经,那一本一本的经文几乎拓印在脑海里,只为了能稍稍理解庄衍当年做出那个决定时,有着怎样的心境。
砂石这几日也不见了,不知去做什么了。白日里与余余的交谈让池罔心中发闷,他蓦然发现,自己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