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胖大夫就拿来角落的扫把,作势要赶这对父女出去:你是对面萱草堂派来的吧?本来就把我们兰善堂的生意抢了大半,如今还搞了得了瘟疫的来,把我们的客人都赶去了对面萱草堂,你们现在可满意了?
男人抱紧了怀里的女儿,眼睛通红的躲着胖大夫扫帚,也不敢还手,眼中满是绝望。
胖大夫越想越气,使劲的用扫帚拍着男子,试图把这不祥的扫帚星给拍出去,可是他刚刚打了一下,扫帚就被背着药箱的小大夫一脚给踩住了。
胖大夫叫道:你算什么东西?给我让开!
面前的人看起来伶伶瘦瘦的一个年轻人,脚下却稳如泰山,管事大夫使出吃奶的劲,都没能把扫帚拽出来。
池罔脚下轻轻一动,踩断了扫帚,医术不精,误人性命,倒理直气壮地成了你见死不救的理由?
那胖大夫终于感觉到了几分不对。
池罔冷冷道:兰善堂本就该是行医救人的地方,你倒是跟我说说,是什么时候订了这种见死不救的规矩?
胖大夫眼睛一瞪,正想开口反驳,但他扫到池罔的眼神,一时竟把那些张口就来的借口,都忘了个干干净净。
这些年经营医馆,见过南北各路的病人,算得上是阅人无数的胖大夫,此时看着面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大夫,居然有点头皮发麻。
小大夫有一双深邃又漂亮的眼睛,盯着一个人看的时候,仿佛能直直地穿透伪装,看到所有你想隐藏于人前的真实。
我多年归隐,竟不知短短几年间,传承七百多年的兰善堂,居然也出了你这样败坏声名的医者。
池罔脸上的云淡风轻消失了,他脸色难得的凝重起来,显然是这件事让他十分不满。
他在大堂里点了一个从胖大夫开始说话,面上就露出羞愧之色的女大夫,对她说:你跟我来,我需要一位帮手。
几百年间,这家兰善堂也经过几次大动,池罔依着百年前对这件店铺的格局记忆,轻松找到了自己要去的方向。
他进了一个隔间,将背上把药箱放下了,冷淡的命令道:这个隔间我用,这人我治了。
胖大夫终于意识到不妥:你是哪儿的呀?又不是我们兰善堂的大夫,跑到我们这儿来,用我们的地盘,还这么理所应当的?
可是人家没听他叨逼,已经进去了。胖大夫生怕自己也染上瘟疫,是一点也不愿意跟进去的,他看了看门可罗雀的兰善堂,干脆关门大吉,自己也跑了。
年轻的女大夫没有借机逃走,她跟在池罔身后,帮助池罔铺好干净的白床单,示意女孩的父亲把小女儿放在床上。
女大夫打来了热水,只是略一犹豫,就挽起袖子,毛巾沾湿热水,亲自为小女孩擦拭身上湿透的冷汗。
池罔把小女孩的衣袖挽上去,摸着她细瘦伶仃的手腕,面色沉静道:脉弱无力,肢体热甚,热入血室,血行不通。她年纪太小,就算用虎狼之药强行把疫毒发出来,她也扛不住。
当以外力之法,缓以引导池罔沉思片刻,看了女大夫一眼,突然问:她得了瘟疫,你就不害怕吗?
女大夫手一顿,下一刻,却没有退缩,怕但是我记得兰善堂祖师善娘子的遗训:医者闻道,当专以救人为心。以他人疾苦,为己身同感同受,勿问贵贱,勿惧生死。我的确害怕,但这是我应该做的,我不能退。
你叫什么名字?
阿淼。
池罔点点头,阿淼,记下我接下来要用的药。
小女孩眉心发黑,即使是昏迷也能从表情看得出来,她此时十分难受,池罔摸了摸她的额头,略作沉吟,雄黄三两,雌黄二两,矾石、鬼箭各一两半,羚羊角二两,捣为散。
阿淼点头,一丝不苟的记下池罔点到的药材。
烧温酒,备火针。
阿淼拿着记下来的药单,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池罔转过身,对着孩子父亲说:你最好到外面等着,如果不愿出去,就在边上看着,不要说话。
女孩的父亲看着池罔云淡风轻,就像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但父女连心,男子紧张地不住发抖,他想听从安排地向后退去,却还是上前抓住了池罔的衣袖,问道:您能不能治好我的女儿?
池罔微微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这是一个安抚的动作。
男子看着池罔,缓缓放开了自己的手。
兰善堂已经没有人了,阿淼在大堂内跑动的脚步声,便格外的清晰。
她拿来了池罔需要的药材。
您刚才说的药材,我已经全都捣好了。阿淼额头上有汗水,显然是十分忙碌,一刻都没有躲懒,用的是高粱酒,已经在炉子上温着了。
池罔点点头:你去帮里面的小女孩换件衣服。
阿淼立刻照做,女孩的父亲也记着池罔的吩咐,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生怕打扰了他们。
池罔走出房间,阿淼身为医者,明白了池罔的意思,小姑娘虽年幼,但毕竟男女有别,池罔自觉回避了。
她将小姑娘的衣服脱下来后,为她擦拭身体,将她小小的身体翻了过来,又用一张白色布巾将她的身体罩住,用白色细带缠好,就成了一件临时的病人服。
她刚刚做完一切,池罔就敲了敲门,准备好了吗?
阿淼立刻道:好了,我这就为您去拿温酒和火盆。
不用,我已经拿来了。池罔一手推开门,另一只手提着烧红的火盆,同时这只小臂上还托着一壶酒,稳稳当当纹丝不动地端了进来。
阿淼看呆了,这小大夫看起来年纪比自己还小一点,细细瘦瘦的一个大男孩,手上却这么有劲?
池罔若无其事地把酒放下,指挥道:用温酒化开药散,为小姑娘摩擦脊椎和手臂。
阿淼连忙照做,池罔则从自己的药箱取出一套砭针,放入火盆里烧。
他的手握着砭针的另一端,时刻感受砭针的温度。
小姑娘仍然是昏迷不醒,阿淼用温酒混着药散摩擦她的身体,她皮肤发黄,手脚、脸上起了骇人的黄斑,即使是用了药酒,也只是在这层黄下,微微的发出了一点血色。
药酒上身,小姑娘身上微微发了些汗,阿淼用布巾一擦,发现那汗水竟然是黄色的。
蹲在火盆前的池罔将砭针取了下来,阿淼见状,立刻到一边侍候。
砭针在加热后很是烫手,池罔白皙的手握着砭针,被烫红了也一声不吭。
他把昏迷的小姑娘扶了起来,交给阿淼固定了位置,拉开盖着小姑娘的长巾,露出她上半截的脊背。
秉持着非礼勿视的自律守礼,池罔只看了一眼,当即就移开视线,凭着记忆下了针,精准无误地扎入了脊柱上第一节上的大椎穴、第二节下的陶道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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