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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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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认命吧作者:五色龙章

第12节

朱煊在宣帝面前虽然一贯从容,但身上所受的压力却是极重。京中越是没有消息,他就越担心自己之前的布置已被人看穿,更担心朝廷会知晓自己带着宣帝奔至西北之事,派兵来向他索人。

若到了那个时候,就是不反也要反了,而他和宣帝之间就连眼下这点面子情也难维持……最无可挽回的事都做了,还计较这点旁枝末节做什么!他狠狠将这点念头甩出脑海,叫了朱恒与徐文昭过来,商议如何戍守边境,防备朝廷兵马。

就在众人商议如何布防时,帐外忽有探子上报,有一队朝廷使者穿过凉州卫往军帐方向行来,领头的那位天使说是有新调令予朱恒,要他出去接旨。

朱恒看了朱煊一眼,得他点了头才问道:“来的是哪位大人,离大帐还有多远?派些人手在帐外布置,待将使者迎到帐内后听我号令。”

那探子应道:“小人知道了,这回来的使者只有十余人,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领头的是中书侍郎淳于嘉……”

朱煊吃了一惊,失口道:“是他!”

朱恒连忙把探子打发下去,皱着眉问朱煊:“堂兄,这位淳于大人可有什么特别之处,能让你这么在乎?皇上此时下了调令,会不会是对我们已经有了疑心?”

皇上哪还用疑心,他知道得比他这个弟弟还要多。只是宣帝不在京中,不可能有人下旨调朱恒离职,而且即便有人假传圣旨,也不会派淳于嘉来传旨,这其中定有蹊跷。可就算淳于嘉猜出自己带走了宣帝,凭着这样文弱之躯单枪匹马地找到草原上,也不过是送死而已。

他一时想不出缘故,便干脆放开:“管他有什么古怪,你叫他进来,我在屏风后看着,到时候随机应变就是了。”

又等了约有一顿饭工夫,淳于嘉一行终于施施然到了帐外。朱恒亲自到寨外相迎,与他叙过礼,便引着他到帐内宣旨。进帐之时他手下亲兵就拦住了使团中其他人,只许淳于嘉一人进帐。淳于嘉对这非难视若无睹,吩咐众人在外等候,谈笑风声地跨入帐门。

进到帐中朱恒身上神色便是一整,不像在外头那样爽朗,而是带了丝丝戒备,有意无意地站在屏风前头,遮挡住淳于嘉的视线:“草原苦寒,劳大人远来宣旨,不知陛下有何旨意给我?”

淳于嘉笑道:“朱将军说笑了,嘉何来的旨意予你?嘉的旨意是要给朱‘大将军’的。”

朱恒的瞳孔猛然收缩,杀气微溢,面上却还带着几分淡淡笑意:“说笑的是淳于大人,家兄人在京中,大人怎会到这里来宣旨?”

淳于嘉泰然自若地答道:“朱将军与大将军手足情深,可不要阻了他的前程。嘉在京中时,曾无意听人说过,前些日子大将军借嫁妹之名将父母和妹妹送往宁夏卫。可惜那边有些不太平,我听说前两天那里闹了沙盗,朝廷派大军围剿时……”

朱恒急怒道:“你什么意思!”

淳于嘉神色不动,淡然答道:“我自然没什么意思,只是朝廷如今要请大将军出山剿匪,所以我才来传旨。朱将军放心,嘉一介文臣,手无缚鸡之力,绝不能把大将军怎么样。我身负圣旨,只想与大将军当面一会——”

“淳于大人就不怕会面之后,再也出不得这军帐么?”朱煊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身影亦随即出现在淳于嘉面前,冲朱恒使了个眼色,叫他先退出去。

淳于嘉向他深施一礼,神色平静得仿佛只是在朝堂上与他相见:“大将军久违了。月余不见,大将军的气色倒似比从前更好了,嘉真是羡慕。”

朱煊自然明白他说的羡慕是什么意思,直接了当地承认了下来:“你猜的不错,我这些日子的确是平生未有的快意,而且也不打算再受人拘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淳于大人的来意我也清楚,只怕要让你败兴……啊,你既来了,也就不必再走了。”

淳于嘉脸上笑意敛起,直盯着他道:“大将军好闲心,竟不管宁夏……”

“那边有徐文昭在,若还用我担心,他就该自尽谢罪了。你这些小花样骗骗阿恒或可,我却是没耐心听的。”

“哦?”淳于嘉也不在意他的态度,又追问道:“有凤学士作证,朝中已尽知大将军所为,大将军就算不在意宁夏卫,难道不怕朝廷大军……”

朱煊十分随意地箕踞在毡毯上,向淳于嘉摇了摇头:“无凭无据,一句话就要清剿西北军,便是我朱家不出头,也有别人要说话的,何况我也不是束手就死之人……淳于大人还有什么事要说吗?”

“有。”淳于嘉态度依旧平和:“我还要劝大将军一句,想想当初成帝是怎么死的。”

朱煊双目猛然眯起,转眼又放松下来,冷笑道:“我也是陪着陛下一同走过来的,你当世上只有你淳于大人是忠臣么?不管你是怎么知道此事的,我也要奉劝你一句,此地还是草原,不是你的中书省,中书侍郎在这里不过是个空名头。”

淳于嘉依旧面不改色,缓缓说道:“我只是说句实话,大将军何必动怒?不过把你比作成帝,倒有些委屈你了。我有件好东西要给大将军过目,但愿你看了之后能改一改心中想法……”

他解下身后背着的包裹,从中掏出一卷挂轴,对着朱煊徐徐展开,露出里头一张美人图。朱煊不明其意,接过画来细看了两回,觉着并不像自己的妹妹,便询问似地看了他一眼。

淳于嘉将画拿得更远了点,指着那侧身远望的美人问道:“大将军竟看不出这画中人像谁么?我与小凤学士却是都看得出来的。若非看出这画中人气势风仪似某人,怕你行差踏错,叫陛下伤心,我今日也断不肯来这里送死……”

朱煊猛然抓过那张画,反复细看,又抬头道朱煊:“陛下这是画的……我?可怎么会是女子……”

听到“陛下”二字,淳于嘉暗暗吁了口气。总算朱煊还知道宣帝是皇帝,说不准能凭这点情份劝得他回转。他定了定神,压下心头那点酸意,殷殷劝道:“圣上极好面子,为怕人认出,自不会直接画你的肖像,大将军应当也是知道的。可大将军更该知道这些年陛下是如何优容与你,于你朱家。大将军是有军功不假,可你食君之禄,就该担君之忧。你先前有从龙之功,后来戍守边关、开疆拓土,陛下可曾委屈过你?你现在的爵位俸禄、你家人手下的地位,也远超过你立下的功绩了。陛下还专宠于你,为你少见旁人,我若是你……”

他一时失口暴露出了自己的嫉妒之心,连忙转换话题:“我听凤学士说过,谢仁离京时曾说过,是因你容不下他,陛下才特旨要他出京,这样的厚待有谁得过?大将军不可负了陛下一片心意,走上歧路啊!”

朱煊紧握着手中卷轴,指尖微不可察地颤抖起来,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感动,抬起头定定看着淳于嘉,出口的却是满含酸意的质问:“为我驱逐旁人?淳于大人真是高看我了,陛下若肯为我不纳新人,大人又怎会也得了圣宠?”

淳于嘉急得心头冒火,面色却还镇定如常,微笑道:“大将军不要乱想,我当初不过是为陛下侍疾……”

“便侍到了床上?”

淳于嘉看着那副理直气壮地吃醋的模样,气堵咽喉,委屈得几乎想掐死他,干脆坦白答道:“陛下初登基时,大将军正因西戎犯边在外。当时西北流民涌至京中,陛下主持耕藉礼时不幸染上瘟疫,宫中御医皆不能治,嘉凑巧略通医术,便闯入宫侍疾。当时陛下身体已叫成帝下毒损害……大将军当时已承过宠,我便不说你也该明白。若要等到你回来,怕是陛下这辈子就要废了,难不成我为了怕大将军吃醋,就不顾龙体了?”

朱煊猛地咽了口口水,倏然抓住淳于嘉的手臂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淳于嘉冷笑道:“我为陛下配的解毒剂,大将军怕是也用过不少回吧?”他一直关注朱煊,见他两肩微见倾颓,眼神已有些木楞,便上前劝道:“大将军是陛下心腹爱将,岂宜因一时之气便做出这等亏负圣恩之事?陛下性如烈火,大将军若一意孤行,怕是君臣恩义就要断在眼前了!”

☆、第66章

淳于嘉的话字字都说到了朱煊心上,尤其是最后一句,正是朱煊日夜担心的。他之前一时妒火焚身,又觉着宣帝这样宠爱旁人,对他太不公平,才会一怒之下设计劫了宣帝奔往北疆。可如今冷静下来,又知道了许多宣帝的隐衷,心中也暗暗生出几分后悔。

可凤玄已回到朝中,现在满朝文武都知道他行下谋逆之举,就算现在悔悟,他也只能以反贼身份下狱,还有什么机会再留在宣帝身边?他低下头沉吟着,眉目间一片阴霾,看不出真实想法。

淳于嘉看火候已到,便起身凑上一步,又抛出了更具诱惑力的条件:“陛下对大将军宠眷至此,哪怕大将军一时行差踏错,定然也要包容。凤大人也怕陛下失踪一事动摇朝政,眼下朝中也只有我们与何丞相等老臣知道此事真相,六部以下都只以为陛下这回是出宫私访而已。大将军现在若肯收手,陛下必肯为你遮掩。有陛下作主,我等自然也要以大局为重,绝不会为难大将军一家,请大将军三思!”

朱煊心中还有些犹豫,便对淳于嘉说:“大人且先下去休息一阵,容我再想想。”

他站起身来,想回去看看宣帝,淳于嘉却在背后叫住他,颔首问道:“大将军慢行。大将军与众将商议时,嘉想先见见陛下,不知是否方便?”

朱煊脚步一顿,缓缓回过头来,直盯着淳于嘉看了半晌,有些滞涩地答道:“淳于大人舍生忘死,千里迢迢来此,自然是要看陛下的。我替你带路就是了。至于你方才说的事,我还要再想想,你就在我帐中陪侍陛下一阵吧。”

淳于嘉喜出望外,连忙谢道:“大将军想通了就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嘉定会在圣上面前为大将军多多美言,绝不叫圣上责怪大将军。”

朱煊便引着淳于嘉出了大帐。朱恒正满含焦虑地守在门外,见两人一道出来,便按住剑鞘迎了上去,警惕地问道:“兄长,要把这人带下去吗?”

朱煊摇头道:“此事我自有安排,阿恒,叫人款带好淳于大人带来的人,不可对他们无礼。”

朱恒冷冷瞪了淳于嘉一眼,极力劝道:“兄长不要听此人鼓唇摇舌,咱们做这种事根本就不能回头,就算皇上暂时畏朱氏之势不予追究,过几年以后呢?他再扶起新将领,慢慢削夺我家兵权,到时你我生死操之人手,想得一全尸都难了。”

朱煊欲言又止地看了朱恒一眼,淳于嘉连忙在旁清咳一声,朱煊想到他之前的请求,便吩咐手下亲卫:“带淳于大人去我帐中,吩咐人看紧帐外,我和二将军有话要说。”

他拉着朱恒便回大帐,淳于嘉则满心

忐忑地跟着那侍卫去了朱煊大帐。那亲兵撩开帘子后用手一引,自己并不进去。淳于嘉拱手道谢,又塞了块银子过去,那士兵却不肯收,他只好收回袖中,压抑着心中激动之情,稳稳迈着方步进了帐中。

帐内情形远较他想象好得多。宣帝正盘坐在一张条案后,百无聊赖地看着书,面色还算红润,只是又瘦了几分,眉间也萦着一丝愁绪。他进门时宣帝也不抬头,只十分随性地招呼了一声:“你今日回来的倒早。”

淳于嘉心中翻江倒海一般,小步趋到宣帝面前,压低声音叫道:“陛下……”双膝跪倒,泪水夺眶而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宣帝这才抬起头来,仔细打量了淳于嘉几回才敢相信,脸上蓦然露出一丝灿若朝霞的笑容,隔着桌案扶住淳于嘉的肩头,激动得声音中都搀了一丝颤音:“幼道怎么会来这里?不必行礼,朕……想不到朕还有见到你的一天,快过来坐下……”

宣帝虽然不像淳于嘉一般痛哭流涕,但激动之情也不下于他。他喉头哽咽,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紧紧握着淳于嘉的手,过了半晌才将他拉到自己身边询问:“你带了多少人来,可有大军相随?凤玄被朱煊的手下所擒,现在不知可无恙了?唉,你胆子也太大了!你一个文臣,跑到这里来,简直是送死。你可知朱煊谋反就是为了你与……”

淳于嘉收住眼泪,静静听着他说话,直到宣帝情绪平绪了些,才一一答道:“陛下放心,嘉身后自有准备,韩大人已联络了归化那边的李氏父子,小凤学士带了人悄悄出了大同府,想来过不多久就能绕到这边。我此行是来劝降大将军,若劝不动他,至少也能劝要陛下宽心。嘉与陛下相见之时不会太多,请陛下千万保重龙体,定会有大军来救驾的。”

宣帝向怀中掏摸一阵,因找不到手帕,便伸过袖子擦去了淳于嘉面上泪痕,安抚道:“幼道放心,朕定会保住你的性命,等到凤卿来救驾的那天。”他垂头望向帐门,深深叹了口气,喃喃自语:“但愿阿煊早些悔悟吧……”

淳于嘉一想到宣帝是用什么法子保他的命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样,咬牙答道:“陛下不必太担心,我带来的侍卫中有岳太尉荐来的武林高手,等小凤学士在寨外侵扰,吸引兵力时,他们就有机会来解救陛下了。”

宣帝精神又振奋了些,握着淳于嘉的手低声应道:“朕知道了,这回都怪朕轻信,以至落入人手,却劳得各位大臣如此费心,朕心中甚是不安。待朕回宫之后,必当厚报幼道与众人。不过眼□在敌营之中,你还是坐远些,免得朱煊不悦,为难于你。”

&amp;gt;待朱煊进来时,淳于嘉已规规矩矩地与宣帝隔桌而坐,两人皆是神色恬淡,丝毫没有方才激动的影子。见到朱煊进来,淳于嘉还主动起身退开,含笑揶揄道:“大将军与陛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此处定然没有我的坐位了。嘉先退下,但愿大将军为我准备好了下处。”

朱煊送了淳于嘉回来,便坐到宣帝身边轻轻揽住他,低声说道:“七郎莫怪我。我不能让兄弟们……”

宣帝抬手按在他唇上,轻轻摇头:“咱们不提国事。”

两人心照不宣,不再提起淳于嘉使团的事,仍如平常一样夜夜欢娱。只是这样的平静也维持不了多久,朱恒手下探子在草原东北处发现了一队行踪诡秘的队伍,人数多少尚示能摸清,只知道那队伍善于隐蔽行踪,而且战斗力不弱——朱恒手下一队十人小队在巡逻时与对方接战,最后回来的却只剩一个。

朱恒急怒交加,连忙加派人守巡视,又叫人去帐中提淳于嘉过来,逼问他是谁带队来此。淳于嘉镇定自若地答道:“来的自然是朝廷大军,至于到底是由谁带队的,朱将军不妨上表问问宫里?想来或许是本官久未回朝,圣上以为我出了意外,再派人来颁旨也不一定。”

朱恒气得抽出鞭子要打他,却被朱煊拦住:“淳于大人是朝廷使者,不可轻慢。我大概已知道了来者是谁,他们既要行动隐秘,人就不可能多。叫人在寨外布下拒马栅,我们据着地利,兵力又多,不要为这点人乱了阵脚。”

朱煊便先安排亲兵保护宣帝,又派人看牢了淳于嘉一行,寨中外松内紧,已布下了层层人马。备战两三日后,探子都没再探到那彪人马下落,朱煊不仅没放松警惕,反而派了更多队伍日夜巡逻。

到得第四天夜里,草原上终于传来沉闷的马蹄声,一阵人马趁着夜色悄然逼近营寨。待得这队人马逼近寨前五里处时,寨中忽然火把高举,朱恒已引着人马自寨门冲出,手提长枪,向着对方高声喝道:“哪里来的贼子,敢偷袭西北大营!”

那头领稳稳坐在马上,马前也横着一条长枪,朗声答道:“前方可是大将军?在下侍读学士、御林军统领凤玄,奉命来此迎淳于大人回朝。”

他说罢话,背后也亮起一溜火把,细看人数竟有数千之多,也不知他是怎么悄无声息地带着这许多人在驻军眼皮底下绕过来的。

朱煊坐在中军帐中支应,听着士兵进来传报凤玄那段话,微微一笑:“他既然是来接淳于大人的,便将人给他就是了。文昭,你去带淳于嘉等使节,派一队人礼送出寨,让咱们的人跟着使者直到凤玄面前……”

br&amp;gt;他说着说着,脑中忽然浮现出宣帝那天说的:“你在西北……是凤玄将你的尸首送回京中……”如今他正在西北,而凤玄就在这寨门之外,和宣帝那梦里的情形何等相似!难道宣帝所梦到的不是他为国捐躯,而是占了西北谋反?

不,不可能。若宣帝预料到他谋反,又岂能对他这般爱重,丝毫不加防备?不过反过来说,宣帝待他这样无可指摘,他竟不思报皇恩,反而挟持皇帝,拥兵自重……宣帝梦中的他都是忠心死国之辈,可现在的他又做了什么事?

他脑中一片混乱,脑色苍白如纸,属下叫了他几回都不曾回过神来。好容易定下心神,便听徐文昭说道:“大将军,大事不好!那使者少了两个!”

朱煊心头还有些惊跳,对他的话竟不入耳,又问了一遍才明白。待听明白使者失踪后,立刻想到他们要去救宣帝,便一语不发地起了身,踉踉跄跄地朝着自己的军帐走去。徐文昭等众将都跟在他身后劝他以先顾大局,他却只如听不到一般,直冲到帐中——那帐子并不大,一眼便可扫过全帐,里头已是空无一人了。

帐外看守的士兵已倒了一地,众人查得他们已没了气息,徐文昭等心腹当即就劝道:“大将军,你带回来那人岂是善类,定是他杀了这些人,救了两个朝廷使者出去了!”

朱煊却知道宣帝身份,自然也猜到他是被使团中人救了出去,惨白着一张脸紧抓着帐门,已完全失去了战意。恰在此时外头又有兵士来报:“禀大将军,朱宣抚被凤玄的人擒下了!”

众人嗟叹不已,唯有朱煊神色不动,慢慢直起腰来,吩咐道:“备马,我要去见小凤学士。”

宣帝如今应当已在凤玄军中,他得亲眼看一看。

有士兵牵了马过来,朱煊便又点了五十亲卫,带了两名偏将冲出寨门,到了凤玄身边。凤玄见他出来,便先躬身行礼致意:“大将军,久违了。早先大将军曾说过要抻量凤玄的本事,先前不曾如愿,今日凤玄愿请战,望大将军不吝赐教。”

朱煊看了看被凤玄手下绑住的朱恒,拍马走上几步,叫道:“凤学士,我有话要问你。”

凤玄打马过来,长枪当面直刺,冷笑道:“大将军的话该和陛下说,我与你有何可言?”

朱煊提刀荡开枪尖,凤玄的长枪却又从下头刺了上来,如灵蛇吐信紧紧缠上。朱煊无奈,只得边动手边问,一心二用之间,却是吃了些暗亏,只得收拾起那些念头,专心应对。

两厢正在交手,寨后忽然冒出半天火光,一小队人马忽然从东方插过来,队中两人高声喝道:“圣上

御驾在此,谁敢放肆!朱煊犯上谋逆,罪在不赦,但圣上念众人不知其阴谋,特旨宽恩,众将士只要放下兵器,不再协从叛逆,皆可从轻发落。”

那两人正喊着,宣帝已纵马插到了朱煊与凤玄之中,面色在火光映照之下依旧有些苍白,却显得极为俊美尊贵,威严不可冒犯。他微扬着头看向朱煊:“大将军,认罪吧,朕看在往昔情份上自会宽待你家人,也不会加罪于你这些手下。”

朱煊收了武器,痴痴看向宣帝,微微张口,哑声问道:“陛下方才……”

宣帝怜悯地答道:“方才朕只叫人烧了几处栅栏,没舍得烧粮仓。”

朱煊“嗤”地笑了一声,挺直腰身,坐在马上扬手叫道:“谋反之事皆我一人之罪,这些将士皆不知情。陛下金口御言,既赦了他们便不可更改,臣愿——自领死罪!”

他翻身下马,跪在宣帝身前,凤玄连忙跳下马来,解了他身上盔甲,将他牢牢捆住。宣帝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神色冷淡得如同雕像一般。

回京之后,朱煊便被关在天牢之中,宣帝令人不必审问,也不可有虐待之举,只看着他不许自裁就是了。

朝中为了如何处置朱煊以及朱氏吵得不可开交,宣帝听了数日廷议,终于开口止住众臣分争,亲自分析道:“朱煊为国平定西戎,朱世又世镇西北,有功于国,论罪宜从轻不从重。且朱氏世代为将,满朝武将甚至宗室与他家也多有联姻,若真以造反论处,不知要拆散多少人家,更会引得西北一带动乱,我朝却是经不起这乱的。”

宣帝自己不肯从重处置,众臣又拗不过他,只得听着。宣帝目光在阶下巡视几回,正好看到一众武将满含期待的目光,不由轻叹了一声,不容置疑地宣布了自己考虑了数日的决定:“朱煊此案不宜以谋反论处,只按……擅离职守论罪,赐御酒一壶,留其全尸,不论及家人。此外,为了安定朱氏属将姻亲之心,朕欲令朱氏子入宫为后,此事交与礼部安排。”

沉吟一阵又道:“朱氏出身毕竟有瑕疵,就不必令他受外命妇觐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元旦快乐!!!我还舍不得写打仗情节呢,居然也拖了四千五了还没写到洞房

☆、第67章

朱煊进入天牢已是第五天。

虽然宣帝特旨不叫人为难他,但牢中阴湿冰冷,四处都是腐烂气息。他也在战场上拼杀了将有十年,病痛创伤都不放在眼里,可叫这湿寒之意日日侵体,骨缝里还是隐隐有些疼痛,精神也萎靡不振。

更为难熬的,则是这一室空虚寂静。他抬起头看着牢门外一点明黄火光,前尘旧世纷至沓来,在他心中萦绕,渐渐混杂在一起,化作一片茫然。

若非他一步行差踏错,现在他还能在朝上与宣帝共商国事;还能与宣帝随时相约外出幽会;还能期待半年后与宣帝并肩征伐百越;还能过着纵马沙场的快意生活。而今他却犯下了谋逆大罪,全家都要为他的一时欲丨念连累。纵然宣帝肯从轻发落,少不得也要流放岭表,数百年的世家从此风流云散,就连与朱氏交好之人也要受到牵累……

渐有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自远及近,打破了他的迷思。牢门外传来清脆的金铁交击声,很快又转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牢门便缓缓向内打开,露出灯火通明的通道和几条身影。

朱煊垂目避开跃动的火光,淡淡答道:“是来行刑的大人么?朱某久候了。”

门外传来牢子尖细的嗓音,却是刚一开口便顿住了,一个熟悉已极的声音在门口温和响起:“你们都出去吧,朕亲自送大将军一程。”

朱煊猛地抬起头,宣帝的身影便映入眼中。他再也看不到别人,立时站起身来迎了几步,欲要问他为何来这种地方,一开口却又想到自己如今已没有这种资格,黯然跪倒行礼:“罪臣朱煊参见圣上。”

宣帝抬手道:“阿煊免礼。”

他缓步走到牢内,身后便有小太监托着食盒进来,拭抹净桌椅,又从盒里拿出酒菜放在桌上,躬身退了下去。

宣帝亲自斟上酒,却先不递给朱煊,而是撂在桌上,举目看向他:“阿煊,朕今日是特地来送你的。朕还想和你说几句话——你在草原上时说过不必朕讨好你,如今这话朕也要还给你。”

“陛下还愿意和我说话吗?”朱煊苦笑道:“罪臣回想起来,也觉着这些日子胆大包天,犯下的罪责百死难赎。那天凤学士来救驾时,我忽然想起陛下说梦中我死在西北,是被凤学士迎回尸骨,我才蓦然醒悟……我果然……”

“你果然还是谋反了。”宣帝的声音却比他更低沉无力。

朱煊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宣帝,却见宣帝垂着头自言自语般继续说道:“上一回你谋反,是因朕给你的封赏不够厚,你觉着不足以酬你的功绩。这一回朕就改了,你去讨西戎,战报

才传来,朕就叫大臣斟酌如何封赏,你军中上下,甚至家人,朕哪个不是从厚封赏?你插手朝政,朕全都依你;你不愿容人,朕便遣退那些人;你要朕的身子,朕也无有不应……朕待你不好你要反也就罢了,如今朕事事随你,为何你还要反?”

他抬起头来看着朱煊,目光中含着深深哀恸和愤怒,仿佛要喝下毒酒的不是朱煊,而是他自己。

“你若不提,朕本来不想说出此事。若说当初你劫朕出京是为了爱慕朕,可后来到了草原上,与你那些部将谋划的又是什么?幼道来劝你时,又为何不肯回头?若你当时就肯放了朕,今日朕连这杯酒都不必给你送来!”

朱煊不觉站起身来,抬手抚上宣帝的脸颊,双唇慢慢贴了上去,但未曾碰到宣帝便停了下来。他将手也收了回来,拿起桌上酒杯,唇角微微勾起:“陛下说得是,臣之罪万死难赎,臣之前扪心自问,也觉着悔恨难当。可是……”他拿起桌上金杯,一口咽下微甜的酒液,笑意更加深了一丝:“可是一见着七郎,我就觉着此事没什么可后悔的了。这些年委屈七郎了,朱煊来世再补偿吧。”

这药酒药性极烈,朱煊不过说了几句话的工夫,就觉着身上渐渐失去知觉,眼前越来越黑,终于连身子也支不住,颓然倒在了桌上。

谋反之罪自然当诛,所以朱煊失去意识时十分平静。当他再度恢复意识,发觉自己并未死去时,他却再没有那般淡定了。

他神智清醒过来,身体却还无法动弹,就连眼皮也难抬一抬,艰难地睁开眼也只能看到一片模糊景色。清醒了一阵,他才迟钝地发觉,自己被人摆成了坐姿,所在的地方也不是棺材或地牢,而是间温暖芬芳的华美房间。屋内有许多人在说话,有两个人过来左右架住他,扶着他在房中走动,不时架着他下拜。

过了不知多久,似乎那些仪式都行完了,那两人又架着他坐回了床上,并以引枕垫在他背后,支住他的身形。房中重新变得寂静,朱煊眼皮沉得厉害,支持不住,又昏睡过去。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重新被一阵声音惊醒,张开眼睛便看到一张盈满喜色的笑颜,面容熟悉得令他不敢置信,却又叫他不由得情愿相信。那人手中拿着一个青玉盏,亲手塞到他手中,自己又拿了另一个酒盏,含笑饮了一口,将剩下的酒浆递到他唇边。

就是毒酒朱煊也喝过一回了,如今宣帝既递到他唇边,更是不能不喝。他将那酒一饮而尽,宣帝便把酒杯随手放到托盘上,目光流转,笑吟吟地盯着他手中的杯子:“阿煊快喝一口,再把剩下的喂予朕。”

r&amp;gt;朱煊虽还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顺着宣帝之意抿了一口酒,又将杯子原样送到了宣帝唇边,喂他饮尽。宣帝便喝净的杯子也放到方才那托盘上,对着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直到此时朱煊才认出来,宣帝身上穿的是一套兖服,而自己却是一身红衣褶裙,头上不知顶了什么,沉重得几乎要压塌他的脖子。他也顾不得别的,先紧紧握住宣帝的手,盯着他的面容贪婪地看了起来。那肌肤依旧温软滑腻,一如他记忆之中;而那张脸上再没有狱中相会时的痛切,只盈满了明朗的笑意,就如同他谋反之前一般。

宣帝的手忽然从他掌中抽出,在朱煊再度抓去之前,就落到了他面上,轻抚着他的脸颊说道:“朱煊谋反之事牵连甚广,朕为安定将士之心,故特选朱氏之子入宫为后……”

朱煊惊愕过甚,一时消化不了话中的意思。宣帝倾身凑近他,舌尖在他唇间轻轻沾了一下,满含温情地说道:“阿煊,你已是朕的梓潼了,以后正位宫闱,立纲陈纪,与朕夫妻同体,万不可再辜负朕的信任了。”

朱煊这才反应过来——是宣帝舍不得他死,那天叫他喝下的并非鸩毒而是假死的药,又李代桃僵,借口要让朱氏女进宫,把他弄到了宫里。

他看着宣帝灿若明星的眼眸,心下忽然酸楚难当,垂头请罪:“臣有负陛下圣恩,先前竟挟持圣上,做下狂妄悖逆之举,陛下竟不追究,反而对朱氏百般抚慰,还肯叫臣随侍身边……”

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宣帝倒十分沉着,抚着他的手臂宽慰道:“当初你和朕说过,要朕的真心,朕早已给了你,只是你不信罢了。如今你已不是大将军,朕也不在你挟持之下,你肯相信朕对你不只拢络市恩,而是将真心予你了吧?”

往昔种种在朱煊心中忽然清楚起来。打从宣帝在那座山中与他吟诗相和,登基之后的君臣相得,到后来在牢中悲愤地质问他为何谋反……宣帝几乎从未以皇帝身份压制过他,反而步步退让,也正因如此,他才觉着宣帝是畏于他手中兵权,对他并非真有什么情意。

此时看来,打从一开始就是他想错了。

就算他真是权臣,说到底也只是臣子。这世上只有臣畏君威,哪有君畏臣威的道理?宣帝只是爱惜他才会事事谦退——淳于嘉说得不错,成帝尚被宣帝亲手射死了,若宣帝对他毫无情义,他哪有可能活到谋反那一天?又怎能死而复生,坐在这宫中?若自己早一日明白这个道理,眼下……

眼下还只能在朝中,苦苦等着哪一日有机会了,与宣帝私会一场。

朱煊心中闪过

这个念头,忽然又觉着自己这场反造得并非全无好处。但这想法也不过一闪而逝,他自己都不敢再深想下去,只拉住宣帝的手,深情地叫了一声:“七郎。”

宣帝面上仍含着笑意,脸色却是又红了些,看着案上一对龙凤喜烛道:“明日还要去祭告祖先,你才醒过来,不宜太过劳累,还是早些安置了吧。”

朱煊环顾四周,见宫人都已知趣地退下,便起身按上了宣帝腰间玉带,激动难抑地说道:“今日是你我洞房花烛之夜,自然要早些安置。七郎不要动,反正我已是皇后,正该服侍陛下更衣。”

他声音虽已激动得有些嘶哑,但手指灵活而准确,先解下玉带放在一旁,又一层层替宣帝脱下了大礼服,直至仅剩下内里的亵衣,才顾得上解自己的衣服。

他身上的礼服倒还好些,就是头上的冠儿和发髻不知该怎样解,急得他不顾疼痛硬拽了起来。宣帝怕他真拽坏了头皮,便叫他停手,自己靸着鞋走到桌旁,细心拆解那繁复的翠冠和假发。

朱煊坐在妆台前,手中捧着铜镜向上照,正照见宣帝的脸从他头上露出一半儿,正专注而温柔地看着他。两人的面容被映在同一张镜中,亲密无间,真如一对璧人。朱煊心中一动,也不管头发才拆了一半儿,仰起头来拉低宣帝的颈子,就这么颠倒着与他亲吻了起来。

这姿势却不算太好受,不仅他脖子难支撑,就连宣帝的腰也隐隐发酸。两人分开之后,朱煊便胡乱拔下钗环扔在桌上,随意抓散发髻,打横抱起宣帝便往床边走。

——不管多么着急,今天也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绝不可轻率而为,事事都要依礼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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