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此时,身上盖着蓝曦臣外袍的聂怀桑悠悠转醒过来。他哎哟哎哟地小小叫了几声,勉强爬起,睁眼看到的画面,就是魏无羡在他对面急不可耐地把睁着一双眼睛、看起来很严肃的含光君按在地上亲,当即一声惨叫。
与此同时,从观音庙的大殿后传来了一阵怪异的嗤嗤之声,似乎喷出了什么东西,片刻之后,那群兰陵金氏的修士们也齐声惨叫起来!
☆、第105章恨生第二十一8
庙内所有人皆是神色骤变。
蓝忘机身形微动,似乎想起身,魏无羡却又用力地把他压了回去,摸了摸他的脸,嘻嘻笑道:“……别动。”
蓝忘机看了看他,果然没动。须臾,一阵轻微的刺鼻气味飘了出来,蓝曦臣以袖掩面的同时,眉目间隐隐有担忧之色自然而然地流露。紧接着,两道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苏涉扶着金光瑶,两人都是面色苍白,而殿后的哀嚎之声还在继续。苏涉道:“宗主,你怎么样?!”
金光瑶额头有微微冷汗沁出,道:“没怎么样。方才多亏你了。”
他左手垂着提不起来,整条手臂都在发抖,似乎在强忍痛苦,右手则伸入怀里取出一只药瓶,想打开,单手却不便。见状,苏涉忙接过药瓶,倒出药丸放进他手心。金光瑶低头服了,皱眉咽下去,眉头又迅速舒展。
蓝曦臣犹豫片刻,问道:“你怎么了?”
金光瑶微微一怔,面上这才涌上一丝血气,勉强笑道:“一时不慎。”
他左手的手背道手腕上多出了一片红色,仔细看,那片皮肤仿佛是被炸过的熟肉一般,肌理都烂了。
大殿后的惨叫声很快便湮灭无声,等到那股刺鼻的气味渐渐消散,魏无羡这才放开蓝忘机,两人一同绕到殿后查看,不过仍未贸然进入,而是依然留有一定距离。只见一个深坑之旁堆起一座高高的土包,一口颇为精致考究的棺材斜置在一旁,其上还有一只漆黑的箱子,两样东西已经打开,还有稀薄的白烟从中缓缓逸出。
那刺鼻的气味就是这些白烟,必然是致命的毒物。完全不用想,因为棺材之旁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尸体,都是方才苦掘的修士们,现下已经化成了一具具烂熟的死尸,连身上的金星雪浪袍都被腐蚀得只剩焦黑的残片,可见这白烟毒性有多重。
金光瑶沉着脸撕下一片雪白的衣襟,缠在受伤的手背上,手指微微发抖,正要走过去察看,苏涉道:“宗主,我去!”
他便抢在前面,以剑气驱散残留的毒烟,剑尖在那只漆黑的箱子上一捅。铁箱翻地,空无一物。
金光瑶再也忍不住了,踉跄着走上去,看他神情也知道,棺材里也是空的。他刚刚才回复了点的气色顷刻退得干净,嘴唇铁青。
蓝曦臣过来,也看到了殿后的惨状,震惊道:“你究竟在这里埋了什么东西?怎会如此??”
聂怀桑只看了一眼,已吓得跪在地上呕吐不止。金光瑶嘴唇颤了颤,没说出话来。一道闪电劈下,将他的脸映得一片惨白。他那表情着实可怖,使得聂怀桑打了个寒战,连吐也不敢大声了,眼含泪光捂着嘴缩在蓝曦臣身后,不知是冷的还是怕的,瑟瑟发抖。蓝曦臣回头安慰了他几句,金光瑶则是连像之前那样作温柔可亲之态的余力都没有了。
魏无羡笑道:“泽芜君,这你可就冤枉金宗主了,这里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他埋的。”
金光瑶的目光缓缓移向他。魏无羡接着道:“即便原先是他埋的,现在也恐怕早就被人换过了。”
苏涉举剑指他,冷声道:“你什么意思?魏无羡,是不是你搞了什么鬼!”
魏无羡道:“这你可太看得起我了。你们都看到了,今晚我什么别的都不想干,哪有心思来搞你们的鬼。金宗主,你可别忘了那个神秘的送信人。他既然能一五一十地查出金宗主你过往的那些隐秘事迹,抢先一步到这里来把你想挖的东西挖走了,再换上毒烟暗器,等你过来时送给你,这又有什么不可能?”
从这群修士没有挖到他们应该挖到的东西的时候,魏无羡就知道,自有人来收拾金光瑶。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各种礼物,一件一件慢慢送给他。莫家庄的左手、被引到义城的世家子弟们、一路上的诡异的死猫、写满陈年秘事的告密信……
魏无羡笑道:“金宗主,你有没想过,今晚你是螳螂,但是还有一只黄雀。那个一直盯着你的送信人,此时此刻,说不定就在暗处窥看着你的一举一动。不对,说不定,并不是人……”
闷雷阵阵,雨势滂沱。听到“不是人”三个字,金光瑶的脸上,有一瞬间闪过了几乎可以称为“恐惧”的神色。
苏涉冷笑道:“魏无羡,你少作这些虚张声势的恐吓之语……”
金光瑶举起右手阻住他,道:“别费无谓的口舌之争。把你身上的伤口处理一下。”
方才他脸上那一丝恐惧转瞬而逝,各种情绪都被迅速控制住,归于冷静。方才苏涉和仙子撕斗,被仙子零零散散抓伤了不少地方,手臂、胸口都有衣物破损,尤其是胸口,抓痕入肉透骨,白衣上透出许多血迹,若不处理,拖久了怕是要行动困难,不便应付可能到来的突发状况。金光瑶从怀里取出一枚药包递给他,苏涉双手接过,道:“是。”果然不再和魏无羡多言,转过身去,解开衣服处理身上伤口。金光瑶被毒烟灼伤的左手还是有些不听使唤,只得也先坐在地上调息。剩余的修士们则持剑在观音庙内走来走去,监督巡逻。聂怀桑看到这些明晃晃的刀剑眼睛都直了,身边没有护卫,大气也不敢出,缩在蓝曦臣身后的角落,打了好几喷嚏。
魏无羡心道:“这个苏涉对别人阴阳怪气,对蓝湛更是怨气深重,对金光瑶倒是尊敬有加。”
他这么想着,不由自主去看蓝忘机。谁知,恰好看到一缕寒意从他目中闪过。
蓝忘机对苏涉冷冷地道:“转身。”
苏涉正在低头给胸前的几道爪印上药,侧身对他们,忽听蓝忘机这语气不容违背的一句,竟然不由自主地就转了身。
这一转身,江澄和金凌都睁大了眼睛。
魏无羡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收敛了。
他沉声道:“……竟然是你!”
苏涉这才反应过来,立即掩上胸口衣衫。然而,这边面对他的几人已经把他方才露出来的胸膛看得清清楚楚。在他胸口靠近心脏的一片皮肤上,密密地生着十几个大小不一的黑洞。
千疮百孔诅咒的痕迹!
而且,这十有八九不是被下咒后留下的恶诅痕。如果是那样的话,看这些孔洞的扩散程度,此时苏涉的内脏乃至金丹都应当已经生满了黑洞,绝对无法使用灵力。然而,他还能反复使用大量消耗灵力的传送符。那么这些痕迹的来源便只有一个解释——这一定是他下咒去咒别人、被反弹诅咒之后留下的痕迹!
当年金子勋被人下了千疮百孔之后,一定到处搜罗过最强的医师和咒术师来设法补救。医道并非魏无羡所擅长,但他知道,有些咒术师是能够以反弹之术打回部分的诅咒的,只是此术难精,反弹的力道大大弱原诅咒的威力。金子勋必然也曾寄希望于此种反击术,然而无法治本,顶多只能让下咒者吃点下苦头,他自己身上的恶诅却还是不能解。
魏无羡不是没有努力想找出下咒者是谁、试图为自己正名过,但终究是人海茫茫无从找起,再加上后来发生的事已经远远不限于千疮百孔咒,便不抱希望了。谁知今夜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金凌不懂,聂怀桑大概也不懂,但其余几人都在瞬间想通了这些关节。
蓝忘机望向金光瑶,道:“这也在你当初的计划之中?”
计划,指的是穷奇道截杀。那场截杀的起因就是因为金子勋被下了千疮百孔的诅咒。如果他没有中咒,温宁就不会在穷奇道失控而大开杀戒,魏无羡就不会要背负上金子轩这条沉重的人命,也不会有后来更多的事。苏涉是金光瑶的亲信,他下咒必然是出于金光瑶的指使。一次截杀,解决了兰陵金氏的两名平辈子弟,为金光瑶继承兰陵金氏、坐上仙督之位扫清所有障碍,但又与己无关,从头至尾手上都没沾鲜血,堪称完美。
金光瑶不置可否。蓝曦臣则对苏涉道:“当年你与魏公子无冤无仇,何至于如此费尽心思来谋划这样一场……”
魏无羡心头压抑着一股怒火,嗤笑道:“别说是无冤无仇了。我跟他根本就不熟啊。”
尚在调息中的金光瑶睁开双眼,讶然道:“魏公子,你不是应该最清楚的吗?无冤无仇就能够相安无事,怎么可能?这世上所有人原本都是无冤无仇的,总会有个人先开头的。”
江澄恨声道:“阴毒小人!!!”
意料之外的是,苏涉却冷笑道:“谁说我是为了陷害魏无羡才对金子勋下咒的?别自以为是了。我当时根本就没有归于敛芳尊麾下,我下咒,只不过因为我想这么做!专门为了构陷魏无羡去犯闲诅咒旁人?他还不值得我这么做!”
魏无羡挑眉道:“你和金子勋有仇?”
刚问完,他便不点自通了。金子勋的为人他是早有耳闻、亦有所见的,时常不把附属家族的人放在眼里,认为他们和家仆同为一等。连和他们一起入宴都觉得有失身份。而苏涉作为兰陵金氏附属家族的一份子,免不了时常要去金麟台赴宴,少不得要和金子勋撞上。一个心胸狭窄斤斤计较,一个自高自大蛮横骄傲,这两人要是有过什么不快,苏涉记恨上了金子勋,半点也不奇怪。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金子勋被下千疮百孔咒,根本不关他的事,连下咒人的目的都不是构陷他,却被无故牵扯进来,最终导致了那样的后果。
江澄却完全不信,怒声道:“撒谎!”不顾要害伤口,抓着三毒就要冲起来,顿时鲜血狂涌,金凌忙把他按回去。他不能动弹,心中思绪汹涌翻腾,恨极愤极,骂道:“你这娼妓之子,为了往上爬什么廉耻都不顾,不是你预谋的?!骗谁!”
听到“娼妓之子”四个字,金光瑶的笑容凝滞了一下。
他望向江澄,思索片刻,淡淡地开口道:“江宗主,冷静点吧,我明白你此刻的心情。你现在火气这么大,无非是知道了金丹的真相,回想这么多年来的所作所为,你那颗骄傲偏执的心感到有一点愧疚,所以急于给魏先生前世的事找一个凶手,一个可以推脱所有责任的魔头,然后鞭笞讨伐之,就当是给魏先生报仇泄愤,顺便给自己减轻一点负担。如果你觉得认定这件事是我预谋的就能减轻你的烦恼,那么你这样想也无所谓,请随意。但是你要明白的是,魏先生落得那样的下场,你也有责任的,而且是大责任。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极力讨伐夷陵老祖?为什么有关的无关的都要发声呐喊?为什么他被一面倒地人人喊打?真的只有正义感作怪吗?当然不是。有一部分的原因,在于你啊。”
江澄眼眶赤红,蓝曦臣知道他又要来搬弄是非了,低声喝道:“金宗主!”
金光瑶不为所动,继续微笑着侃侃而谈:“……当时兰陵金氏、清河聂氏、姑苏蓝氏三家相争,已经分去了大头,其他人只能吃点小虾米,而你,刚刚重建了莲花坞,身后还有一个危险不可估量的夷陵老祖魏无羡。你觉得其他家族会高兴看到一个拥有如此得天独厚之势的年轻家主吗?幸运的是,你和你师兄关系好像不太好,所以大家都觉得有机可乘,当然能让你们分裂反目就尽量推波助澜。不管怎么说,不让你云梦江氏更强大,就是让自己更强大。江宗主,但凡你从前对你师兄的态度表现得好一点,显得你们之间的联盟坚不可摧,让旁人知难而退不试图挑拨,或是事发之后你多一丝宽容,事情也不会变成后来的样子。说起来,围剿乱葬岗的主力也有你一份呢……”
听到江澄骂出“娼妓之子”的时候魏无羡就知道要糟。随便一直都金光瑶收藏在他金麟台的密室里,没有谁比他更清楚这把剑封剑的事实,前世魏无羡曾在他面前以各种理由拒绝佩剑,再加上听说江澄把随便拔出来了,他将这些东西一整合,便猜测出了大概的真相,故意说出来刺激才知道真相不久的江澄,成功反击,足见其心思敏锐。江澄骂了他娼妓之子,触了他的逆鳞,他便又用这些再血淋淋地抽江澄一顿鞭子,听似客客气气,实则字字如刀。
魏无羡打断他道:“狡辩之词也能说得头头是道,金宗主当真生了一条好舌头。”
金光瑶道:“过奖,只是既然头头是道,又怎么能算狡辩之词呢?”
话音未落,魏无羡一掌拍向苏涉。苏涉刚刚在调息,没料到魏无羡散漫了大半晚会忽然发难,险些中招,拔剑指他:“你找死!”
金光瑶终于修整完毕,起身道:“魏先生何必这么生气?”
魏无羡道:“这次轮到对我来舌灿莲花了?请讲,我看看我会不会被说服。”
金光瑶微笑道:“那好,我讲了。就算苏涉不去对金子勋下咒,魏先生你也迟早会因为别的原因被围剿的。因为你这个人就是这样,说好听点是自我不羁,说直白了就是到处得罪人。除非那些你得罪过的人一辈子都平平安安,否则只要他们出了什么差池或是被人下了什么绊子,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一定会是你,第一个想到的报复对象也一定会是你。就算当时在穷奇道你没失控,那么你能保证一辈子都不失控吗?”
魏无羡道:“你说的很有道理。”
嘴上这么说,手上却又是一掌。苏涉闪身避过,道:“宗主,我不杀他,我废了他的手行不行!”
金光瑶道:“割一下就算了,废了还是不要。”
苏涉道:“是!”提剑朝魏无羡刺去。岂料魏无羡微微一笑,侧身一让,苏涉的难平击上了另一把剑芒相似、其上流转的灵光却更为清亮清澈的长剑。
避尘!
☆、第106章恨生第二十一9
两剑相击,难平竟然一折为二!
刹那间,苏涉虎口崩裂,鲜血横流,连带一条手臂都骨节喀喀作响。剑柄坠地,他用左手捂住右臂,脸如死灰。
蓝忘机则单手持避尘,另一手揽住魏无羡的腰,将他转到身后护住。魏无羡其实不用他护,但还是颇为享受且配合地靠在了他身上。
苏涉失声道:“宗主!蓝忘机不是……”
不是已经灵力尽失了吗?!
金光瑶也惊现诧异之色,可他反应极快,右手一抖,抖出两条琴弦,故意不去迎击蓝忘机,而是一条抛向金凌,一条抛向江澄!
蓝忘机分明已经恢复灵力了,那么和他硬碰硬是绝对不用指望的,只能再找个人来牵制他!
可是那两根琴弦,却在半途中被另一道更锐利的银光截断了,紧绷之势骤松,断弦垂到了地上。
截断它的,也是琴弦!
断弦震颤之势割伤了金光瑶的手心,他旋即松手,而蓝忘机也恰好在此时撤袖,面不改色地收回了琴弦。
窃技之徒偷师到的弦杀术,毕竟不如正统精习的弦杀术快且狠。
一口气也没喘,金光瑶随即挥出第三根琴弦。这次的目标是距离蓝忘机较远的聂怀桑,好让蓝忘机来不及施救。可是,这一着也落空了。一声清脆的玉石与金石砰击之响,蓝曦臣持着裂冰,挡在聂怀桑身前。
一系列变故都在电光火之间发生,不过几个眨眼,那些兰陵金氏的修士这才反应过来。然而苏涉捧着流血的右手,胸口的伤也崩裂了。避尘的锋芒,也已抵在金光瑶的喉间。主心骨受制,他们也全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金光瑶定定不动,道:“含光君,你一开始就没有中招么?”
否则依那邪曲的效用,断不会恢复的这么快。
蓝曦臣走到他身边,淡声道:“世上有能奏来使人灵力顿失的曲调,自然也有解它的音律。你在我面前已经奏过这支曲子两遍,难道我还不能想出解法么。”
金光瑶道:“就算有,可你们是什么时候弹奏的?”
蓝曦臣道:“不是我们弹奏的。”
金光瑶顿时了悟。
他看了一眼尚在沉默的江澄,道:“这算不算歪打正着?江宗主无意一通乱糟糟的噪音,却恰好解了你们的困境。”
蓝曦臣道:“不管怎么打,总会着的。即便江宗主不来,我们迟早也会有办法解决这种困境。”他一正颜色,转向魏无羡,道:“魏公子,多谢你方才一直转移他们的注意力,使他们放松警惕。”
“啊?”正在缴走金光瑶腰间佩剑和琴弦的魏无羡先是一怔,立刻道:“……哈哈,不客气。”
心道:“这个真没有!我的意图真的没有那么深奥!”
庙外雷雨交加,庙门的门缝有风漏过,在这呜呜的凄厉呼啸声中,金光瑶忽然跪到了地上。
所有人都是一怔,只见金光瑶虚弱地道:“……二哥,我错了。”
“……”听到这话,魏无羡都替他不好意思,忍不住举手道:“那个,什么,咱们有话别说,好好动手。只动手行吗?”
这人脸说变就变,腿说跪就跪,毫无尊严霸气可言。蓝曦臣脸上也是一阵惨不忍睹之色,不知该说什么。金光瑶接了下去,哀声道:“二哥,你我相交多年,无论怎么说,我对你如何,你是知道的。我原本已经无意于继续坐这个仙督之位,今夜过后就要远渡东瀛了。看在这个份上,你放我一条生路吧。”
他言辞恳切,深情真挚,并且自从俘虏蓝曦臣以来,确实一直都以礼相待,此时此刻,蓝曦臣还真无法立刻翻脸,只能叹道:“金宗主,我说过,‘二哥’就不必再叫了。你在乱葬岗策划了那样一场大乱,若是毫不追究,就这么放走了你,我……”
金光瑶道:“二哥,这次乱葬岗的事是我大错特错,可是,我也没办法。我实在是被逼急了啊!”
蓝曦臣微微一怔,道:“什么叫逼急了?”
蓝忘机微微蹙眉,避尘又往前送了半寸,冷声道:“兄长,不要与他多话。”
魏无羡也提醒道:“蓝宗主,还记得你是怎么提醒江宗主的么?不要与他多话。”
蓝曦臣也是知道金光瑶张开口有多厉害的。可他一听见可能有内情,却又忍不住地想听,金光瑶揪准了他这一点,抢着道:“就是那封信啊,不止你和那些家主们都收到了那封信,我也收到了一封。但是这封信除了那些事,还多了一些东西。”
蓝曦臣道:“什么东西?”
金光瑶道:“威胁!信上说,七天之后,就会把这封信抄录多份,送到各大世家人手一份。让我……等着我的死期。”
众人明了。金光瑶当然不可能就这么坐着等自己的死期到来,与其待到那时身败名裂、被众家耻笑推翻,不如先下手为强。届时,就算信还是送了出去,那些陈年黑迹传得到处都是,但已经历过一场围剿,众家元气大伤,也再没什么力气和他闹了。
只可惜流年不利,被魏无羡和蓝忘机两个人一把剑就搅黄了。
蓝曦臣道:“就算如此,你也不能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下杀手!你这样……”
让他想找理由为他开脱都不行!
金光瑶道:“不然我还能怎么办?等事情被捅出来、传得满城风雨,等我沦为玄门百家的百年笑柄后,跪下来向世人道歉,把脸送到他们脚下求他们踩,求他们的原谅吗?二哥!我说没有办法,是因为此事无解。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亡。”
蓝曦臣微现愠色,退开一步道:“这还不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做了信里那些事!如果你没有做,又怎么会有把柄落到别人手上?”
金光瑶连蓝忘机的避尘也顾不上忌惮了,跪立着膝行几步追上他,道:“二哥!二哥,你听我说。我不否认我做了那些事……”
蓝曦臣道:“你还能怎么否认?证据俱在!”
金光瑶道:“所以我说我不否认!可杀父杀妻杀子杀兄,若不是万不得已我为什么要去做?难道在你眼里我真的丧心病狂到那种程度?!”
蓝曦臣神色略略平静,道:“好,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可以一个一个地解释。”
蓝忘机道:“兄长!”
蓝曦臣见他似乎有立刻一剑结果金光瑶的意图,忙道:“不必担心,他现在受伤又被缴了武器,已处于下风,这么多人都在,没法耍花样。”恰好那边魏无羡踹了苏涉一脚,踹破了他暗中动作的意图,蓝曦臣以裂冰对金光瑶,防止他突然发难,道:“你去应付那边,此处我来。”
蓝忘机听苏涉怒声低吼,走过去,干脆利落地用避尘在他胸前刺了一剑。
这一剑刺得极是地方,苏涉咳出一口血,登时呼吸困难,也难以出声了。
魏无羡心知蓝曦臣对这个义弟多少还是留着几分情面的,总存着一丝莫名的期望,非给他这个说话的机会不可。恰好他也有些东西想听听金光瑶怎么说,于是侧耳细听。蓝曦臣道:“第一,你父亲,金老宗主,真的是你用那种方式……”
金光瑶小心地道:“这个问题,我想最后再回答。”
蓝曦臣摇了摇头,又道:“第二,你的……夫人……”像是难以启齿,他立即改口道:“你的妹妹,秦愫,你真的明知她和你是什么关系,还娶了她?!”
金光瑶怔怔看着他,忽然流下泪来。
他痛苦地道:“……是。”
蓝曦臣深吸一口气,脸色发灰。
金光瑶低声道:“可我真的没有办法。”
蓝曦臣斥道:“怎么会没有办法?!那是你的婚事!你不娶,不就行了?就算因此伤了秦愫的心,也好过毁了这样一个真心爱慕你、从来不曾取笑过你的女子!”
金光瑶抱着头道:“难道我不是真心爱她的吗?!可我没办法啊,没办法就是没办法!是!那是我的婚事,可真的是我说一声不娶就能不娶的吗?!二哥,你天真也要有个底线,我费了千辛万苦多少心血才让秦苍业答应了我的求亲,婚期将近,好不容易秦苍业和金光善都满意无比了,你让我突然说取消婚事?我该用什么理由?我该怎么和这两个人交待解释?!
“二哥,你知道在我以为一切都圆满了的时候,秦夫人忽然偷偷来找我告诉我真相,我当时是什么感觉!就算一道天雷劈下来劈中我天灵盖,也不会更可怕!你知道她为什么不去找金光善而要来偷偷求我?因为她是被金光善强奸的!我那个好父亲,连追随自己多年属下的妻子也不放过,连自己什么时候多了个女儿都不记得!这么多年她都不敢告诉自己的丈夫秦苍业这件事,你说如果我突然悔婚让他们觉察出端倪,害金光善和秦苍业决裂反目,最后两面不讨好下场最惨的会是谁?!”
虽说不是第一次听说金光善在这方面的无耻行径,在场众人仍是一阵恶寒。恶心和寒意,不知哪种更甚。
蓝曦臣道:“那你……那你就算是迫不得已娶了秦愫,你也可以冷落她,你为什么要和她……又何必生了阿松,再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
半晌,金光瑶涩声道:“……大婚后我根本就没再碰过阿愫。阿松……是在婚前就有的。当时我怕夜长梦多,又生波折……”
便提前和秦愫圆了房。
若非如此,也不会阴错阳差就和自己的亲妹妹乱n。事到如今,不知是该恨那个根本不像父亲的父亲,还是更恨多疑多虑的他自己!
叹息一声,蓝曦臣道:“第三,你不要试图狡辩,回答我,金子轩之死,到底是不是你有意谋划的!”
听到自己父亲的名字,扶着江澄的金凌瞬间瞪大了眼睛。
蓝忘机略略扬声,道:“兄长,你相信他?”
蓝曦臣神色复杂,道:“我自然不相信金子轩是无意间撞见他要去穷奇道截杀魏无羡的。但是……先让他说。”
金光瑶知道抵死不认是不会被相信的,咬了咬牙,道:“……金子轩,确实不是我偶然撞上的。”
金凌一下子捏紧了拳头。
金光瑶又道:“可我也绝对不曾有意谋划后面的所有事!你们也不必把我想象得那般老谋深算算无遗策。很多东西根本是无法掌控的。我怎么知道他就一定会和金子勋一起死在魏无羡手下?我怎么就能料事如神猜到夷陵老祖和鬼将军一定会大开杀戒?”
魏无羡厉声道:“那你又说他不是你偶然撞上的?自相矛盾!”
金光瑶道:“我不否认我是故意告诉他穷奇道截杀之事的,可我只想着他和你素来不睦,又恰好遇上你被他堂兄找麻烦,多少要吃点苦头,我又如何能预见到魏先生你干脆把在场所有人都杀了?”
魏无羡气极反笑:“你真是……”
突然,金凌大叫道:“为什么?!”
他从江澄身边站起,眼眶发红,冲到金光瑶身边大声喊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聂怀桑连忙扯住看上去像是要和金光瑶干架的金凌。金光瑶反问道:“为什么?”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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