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魔道祖师作者:墨香铜臭
第15节
他将避尘剑提在手中,高高举起,似乎想查看手里抓住的这个东西,奈何他没有眼睛。众人神情陡变,蓝忘机却面不改色,翻出古琴,低头在一根弦上勾指一挑。
琴弦震颤,弦音仿佛化成了一只利箭,呼啸旋转着,射向那具凶尸。
无头人挥剑一斩,击碎了这一声弦响的余音。蓝忘机一拨而下,七根琴弦齐颤,唱出激越高昂之音,仿佛刀林剑雨漫天落下!
同时,魏无羡抽出竹笛,以锐利的笛音相和。在琴笛咄咄逼人的相和合击之下,这具凶尸终于倒下了。
准确地来说,并不是倒下,而是散架了。手是手、腿是腿、身体是身体,支离破碎地散在堆满残叶的地面上。
蓝忘机翻手收琴,召剑回鞘,和魏无羡一起走到这些断肢旁,低头看了一眼,取出五只全新的封恶乾坤袋,看样子是准备重新封尸入袋。蓝思追似乎有话想问,蓝忘机道:“休息。”
尽管亥时未至,但含光君已发话,蓝思追便不再多问,而是恭敬地道:“是。”这便带了其余的小辈们,寻花圃的另一处,重新生火休息去了。
尸堆旁只剩两个人,魏无羡蹲在地上,拿着那只左手往乾坤袋里塞,塞了一半,道:“含光君,好兄弟只剩下一个头颅没找齐了。但是这次,左手没有再指引下一步的方向了。”
蓝忘机道:“右手也没有。”
头颅是最关键的部位,但,也一定是最难找的部位。魏无羡道:“不指明方向,难道线索就这么断了?”
默然片刻,蓝忘机道:“不。我已知此人是谁。”
魏无羡道:“你知道了?”
蓝忘机缓缓点头,魏无羡道:“好了,我也知道是谁了。”
他压低声音,道:“赤锋尊,对吗?”
刚才“捉迷藏”的时候,这具无头尸一直在重复一个动作:虚握拳头,挥动手臂,横砍竖劈。看起来,很像是在挥动某种武器。
一提到武器,魏无羡便想到剑。但他自己是用剑的人,以前也和不少用剑的名士交过手,却从来没有见过哪位高手是这样用剑的。
剑为“百兵之君”,用剑之人,总会讲究几分端庄,或是几分飘逸。即便是刺客的剑,狠辣阴毒里,也必要有几分灵动,“刺”的动作非常多。而观那名无头人使剑的动作,太过沉重,杀伐之气、暴戾之气过重,毫不优雅,毫无风度。
但,如果他握的不是剑,是一把刀,而且是一把很沉重、杀气极大的刀——那便合情合理了。
刀和剑,气质和使法,都是截然不同的。
这个无头人生前惯用的武器,应该是一把刀。刀法凌厉,只求威势,不求端雅。他在寻找自己头颅的时候,也在寻找自己的武器。所以他不断重复挥刀的动作,还反手抓住避尘,把剑当成了他的佩刀在使。
加之方才蓝忘机第一眼看到那具无头尸的时候,的确是微微怔了一下,然后才出手。看来,他是根据此人的身形认出身份的。这个人蓝忘机一定见过,而且见过不少次,能记住他的身形。而赤锋尊聂明玦和泽芜君蓝曦臣是结义兄弟,以往一定常常来往,符合这个条件。
此前,好兄弟的尸身被切得七零八落,他身上没有胎记一类的特殊标志,又被切得这么零碎,难以辨认。但刚才四肢和躯体被怨气暂时粘合,拼凑出了一具能行动的尸身,蓝忘机一定看出了端倪。
见蓝忘机默认,魏无羡又问道:“几分把握?”
蓝忘机道:“九分。”
而剩下因为头颅还未出现而不能确定的一分,该如何确定、向谁确定,两人心中都有数了。
回得早不如回得巧,他们一行人抵达山门后,得知了一个消息:清河聂氏的家主来云深不知处做客了。
赤锋尊和泽芜君先是好友、后为结义兄弟,聂怀桑小时候就经常和大哥一起来云深不知处玩儿。但蓝家规矩繁冗古板,他自己并不喜欢来。来了也没什么人陪他,只能和蓝曦臣说上几句话。只有每年蓝启仁讲学时那么几个月,有许多同龄人聚在这里时,他才会赖在这里。
但是成年之后,尤其是做了家主之后,聂怀桑常常为各种不熟悉的事务忙得焦头烂额,到处求人,尤其是求大哥的两位义弟,今天上金麟台向金光瑶哭诉,明天来云深不知处期期艾艾。靠着金蓝两家的两位大家主总是给他撑腰,他才勉勉强强把这个家主的位置坐了下去。这次,他不知又是为了什么事登门,在会客厅雅室,坐在蓝曦臣对面,一边用一条手帕擦汗,一边向他诉苦求救。蓝曦臣听着听着,给他斟茶,道:“你辛苦了。”
聂怀桑疲倦至极地道:“我真的好累啊。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头……要是大哥还在就好了,从前都是他扛着这些事,我什么都不用管。大哥是天生就应该做玄门仙首的人。”
沉默片刻,蓝曦臣也缓缓地道:“不错。若是大哥还在……”
聂怀桑低头摆弄了一阵扇子,自嘲道:“而我……只是清河‘一问三不知’。”
闻言,蓝曦臣摇了摇头,倾身拍拍他的肩,正要说话时,一个声音在雅室外道:“泽芜君,含光君有要事相商,请您和聂宗主去一趟冥室。”
蓝曦臣道:“思追吗?你们回来了?忘机也回来了?”
蓝思追恭声道:“是。今早刚刚夜猎归来。来不及通报。”
蓝曦臣起身道:“去冥室?什么事?还要叫上怀桑。”
蓝思追道:“含光君并未告诉我什么事。只是说,一定要请您和聂宗主一起过去。”
聂怀桑也站了起来,心中惴惴,忍不住又从怀里拿出手帕,不断擦汗,擦得整张脸变成粉红色,和蓝曦臣一起朝冥室过去。
冥室外空无一人,大门紧闭。进去之前,他们依惯例先对门行礼,然后才推开了这两扇木门。
一推开门,两人脸色陡变。
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里面,而这道身影,他们都熟悉至极。
聂怀桑和蓝曦臣一齐失声脱口而出:“大哥?!”
☆、第47章狡童第十2
然而,最初的震惊过后,他们迅速注意到,这个身影的脖子以上,没有任何东西。
他缺了一颗头颅。只不过他们刚进来时,这具身体肩胛骨以上的地方都隐没在黑暗里,所以才没被立刻觉察。
聂怀桑哆哆嗦嗦地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大哥的……怎么会在这里?曦臣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蓝曦臣好一会儿才定住心神,道:“忘机,出来吧。”
黑暗之中,蓝忘机无声无息地站了出来,魏无羡则跟在他身后。两人交换一个眼神。
有亲生弟弟和义弟在此,他们的反应已经可以完全证明,这具无头尸,就是赤锋尊聂明玦了。
而且,聂怀桑和蓝曦臣的表情,都是极度的震惊,并没有一丝恐惧或者心虚掺杂在内。聂明玦被五马分尸这件事,也应与他们无关。
除非演技超群。
魏无羡道:“聂宗主,你可看清楚了,这位真的是你大哥吗?那当初在祭刀堂里,你为什么没认出他的腿?”
聂怀桑六神无主道:“这……这一定就是我大哥。我从小就是被他带大的,大哥经常背我,他的背影我比谁都熟悉,我怎么会认错?……你说当初那两条腿是我大哥的?!只有两条腿,我怎么可能看得出来什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谁把我大哥的腿切下来还埋在墙壁里了?!还有他的头呢?头呢?!”
魏无羡道:“这正是我们这些日子以来正在追查的东西。”
蓝曦臣喃喃道:“我只知你们在追查一宗五马分尸案……可是不知……被分尸的……竟然是大哥……”
聂明玦的四肢和躯干已经被魏无羡用针线缝了起来。刚刚经过一些处理,所以暂时不会发狂暴起。此时此刻,他只是静静地背对着聂怀桑与蓝曦臣,站在冥室中央。蓝曦臣的手微微发抖,道:“……他的头呢?大哥的头呢?”
魏无羡道:“尚未找到。原本赤锋尊的左手一直在为我们指引其他肢体的方向,但是拼到这个地步之后,只差一个头,线索却忽然断了,手臂也不再指引方向了。
“我们现在猜测,这个分尸赤锋尊的人,一定和他的死亡脱不了干系。这个人可能是害怕赤锋尊死后作祟,向他复仇,所以将他的身体连魂魄五马分尸,投放在各地。而头颅,很有可能就藏在离这个人很近的地方,让最危险的东西,被控制在自己可以掌握的身边。
“请两位宗主想一想,这样一个人,最有可能是谁?”
蓝曦臣道:“大哥是在清河举办的一场清谈盛会上走火入魔而死,在场千人有目共睹,他的死亡还会与谁有干系?”
闻言,蓝忘机默然不语。
魏无羡道:“蓝宗主,你心中知道,嫌疑最大的那个人是谁,只是你拒绝承认。尸体的双腿藏在聂家祭刀堂的墙壁内,我相信,别人可能不知道,但赤锋尊的义弟,一定知道祭刀堂是什么。
“我们追查到栎阳常氏的墓地时,曾有一个黑雾罩面的人出手和我们抢夺赤锋尊尸体的躯干,这个雾面人对蓝家的剑法了如指掌。只有两种可能:一,他就是蓝家的人,从小就练姑苏蓝氏的剑法;二,他不是蓝家人,但他非常熟悉你们家的剑法,要么经常和蓝家人拆招切磋,要么聪明非常,只要看过,就能记得所有的招式和剑路。”
冥室之中,一片死寂。
魏无羡道:“当年射日之征中,敛芳尊金光瑶独自潜入岐山温氏密室,背下了所有的地图和卷宗,将情报默写誊抄一遍传回金麟台。绝对能算是……非常聪明的人了。”
蓝曦臣立刻道:“阿瑶不会这样做的!”
他道:“你们探查分尸案、遭遇掘墓人,应当都是这个月的事。而这个月里,他一直和我在一起,秉烛夜谈,共同策划下个月兰陵金氏的百家请谈盛会。分身乏术,掘墓人不可能是他。”
蓝忘机道:“若使用传送符,也分身乏术?”
蓝曦臣斩钉截铁地道:“这个月我们除了策划请谈会,还外出夜猎过几场。使用传送符会大量消耗灵力,一段时间内不得动用。而他在夜猎之中,依旧表现极佳。我可以确定,他绝没有使用过传送符。”
他不必本人去,但可以指派旁人去争夺尸体,顺便拉上蓝曦臣给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或者蓝曦臣在撒谎,包庇金光瑶。或者更可怕,是在包庇他们两个。
聂怀桑把手巾收入怀中,道:“那个……你们刚才起,一直在说的,是三哥吗?”
金光瑶是聂明玦结义所认的三弟,因此聂怀桑叫他三哥。他道:“你们是在怀疑三哥?怀疑三哥分尸了我大哥?还怀疑他杀了我大哥?这……不太可能吧。三哥最是敬畏我大哥了,当年他还在聂家手下的时候,我哥就很赏识他。大哥下葬的时候,他哭得那么伤心……”
聂明玦去世之后,要不是这两位兄长的义弟扶持,清河聂氏只怕比现在还烂泥扶不上墙。金光瑶一直对聂怀桑颇为照顾,聂怀桑为他说话,倒也不难理解。说实话,就连魏无羡本人对金光瑶的印象,也不坏。也许是出身原因,金光瑶待人十分谦逊亲和,是那种谁都不会得罪、谁跟他相处都能觉得舒服熨帖的人。
蓝曦臣叹道:“我明白,因为一些原因,世人不少都对他颇多误解……但阿瑶并不是这样的人。”
冥室内,众人一时都沉默了。
“一些原因”,谁都知道,但谁都不会摊开了说。
娼妓之子,偷技之徒。
聂明玦生前那段日子,正是清河聂氏在他的执掌下如日中天、声势直逼兰陵金氏的时候。聂明玦之死,对兰陵金氏称王百家、金光瑶上位仙督有着极大的助益。
大庭广众之下、走火入魔发狂而死?
看似无懈可击、无可奈何的一桩憾事,但事实又怎么会真的那么简单?
魏无羡道:“猜测终归是猜测,那么我看,不如这样。
“下个月,兰陵金氏不是又要办清谈会吗?我有一计。”
从冥室出来后,魏无羡对蓝忘机道:“你哥哥跟金光瑶关系是真好。他不会去告诉金光瑶我们刚才在冥室说的话吧?”
蓝忘机摇头:“他不会的。”
关系再好,他也是姑苏蓝氏的人,有自己的原则。
尸体的四肢已经,怨气暂抑,魏无羡腿上的恶诅痕已褪了大半,蓝启仁和当初冥室招魂被反噬的几名修士,也应当快醒了。蓝曦臣与蓝忘机去看望他。魏无羡是决计不去看这个老古板的,他又在云深不知处闲晃起来。
消磨了半日,魏无羡到草坪上去找他的花驴子。小苹果身边又团着几十团滚滚的蓬松白绒,这次它倒是和它们和平共处,没有大喊大叫惹人嫌了,只顾埋头吃草,勤勤恳恳地嚼动腮帮子。
魏无羡心想:“这么多兔子,不知道当初我送给蓝湛的那两只公兔子,还在不在呢?肯定不在了,还活着,只怕是要成精了。”
他心里这么想,埋头在兔子堆里找起熟人来。谁知,这些兔子都很不喜欢他的样子,一见他走近就滚了开去,四下散开,通通屁股对他往前跳。越逃魏无羡越是想抓,追着两只兔子一路跑,路过的蓝家人都用责备的眼神看着他,有的怫然不悦,魏无羡只得放慢速度,慢腾腾地追赶。
追着追着,他来到了一片兰草之旁,看到了一块青石,心中叫道:“怎么又来了!”
正是那片冷泉。
好死不死,蓝忘机又在里面,赤着白皙的上半身,长长的黑发散在胸前,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魏无羡连兔子也不赶了,干咳一声,道:“……怎么这么巧,每次都刚好遇上你在……咳,是吧。真是不好意思。”
他嘴上说着不好意思,眼睛却又不由自主地扫向蓝忘机心口附近,那枚深红色的烙印。
蓝忘机并没有说什么,往冰冷的泉水中沉了沉。
那两只兔子蹦到了冷泉池边,魏无羡不方便再凑上去抓,只好退了出来。在石子路上走了一段,他忽然反应过来:“……有什么不方便的?!大家不都是男人吗?究竟有什么不方便的?我为什么要退缩???”
仿佛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借口,魏无羡立即转身,决定返回去骚扰蓝忘机。谁知,蓝忘机已穿好了衣服,从兰草丛后走了出来。
那两只兔子跟在他脚边,蓝忘机弯腰将它们提了起来,抱在臂弯里。他脸上依旧看起来有些冷淡,手上动作却温柔至极,修长的手指搔了搔一只兔子的下巴。那只兔子弹了弹长长的耳朵,扭过头去,红宝石般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魏无羡索然无味道:“不理我,只理你。真是认主的。”
蓝忘机看了他一眼,把一只兔子送到他怀里。魏无羡嘻嘻笑着接了过来,扯了扯它的耳朵,道:“不喜欢我?讨厌我?你逃啊,再逃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还是乖乖喜欢我吧。”
那只兔子在魏无羡臂弯里扭来扭去,奋力挣扎,魏无羡掐着它逗了一阵,回到静室门前,才将这只被他揉得白毛乱糟糟的兔子放了。进入室中,又是一片清凉和冷香萦绕。
他理所当然地就跟着蓝忘机进来了。
蓝忘机道:“屋里有天子笑。”
魏无羡道:“哦。”
他蹭到上次偷酒的地方,掀开铺在上面的席子,翻起木板,还在琢磨着:“上上次蓝湛喝醉了的时候,老实回答过我,说他没有偷喝过屋子里的天子笑,那他藏这些天子笑干什么?不会是……专门留着给我喝的吧?嘿,我这人怎么这么不要脸哈哈哈……”
魏无羡竟然为这个厚颜无耻、狂妄自大的可笑想法一阵窃喜,蓝忘机被他耸动的肩膀吸引了注意力,道:“怎么了。”
魏无羡回头正色道:“没怎么,我高兴。”
蓝忘机没再说什么,低下头,坐在书案边,拿起了一本书。
魏无羡继续琢磨:“我该不该问他抹额的事?万一恼羞成怒赶我出去怎么办?不过,我都胡天胡地瞎闹了这么久,他还没有生气,可见涵养越发好了,估计再闹一闹也不会生气的。不对,我不应该问他,而是应该假装我不知道抹额有什么含义,这样下次还能故意拉一拉,他要是生气了,我再无辜地说我不知道,不知者无罪嘛。哎呀,我怎么这么坏,我还可以再坏一点……”
想着想着,他心不在焉地打开了一只小坛,提起来仰头一喝,登时“噗”的喷了出来。
蓝忘机一下子放下了书卷,道:“又怎么了。”
魏无羡摆手道:“没事!没事没事!”
他一面说着没事,一面把这只坛子放了回去,满脸晦气地换了另一坛。
上次他偷喝完之后,故意兑了白水进来,想着等蓝忘机自己喝的时候喝到白水吓他一跳。谁知运气如此不好,这坛子清水竟然让他自己喝到了。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从回来之后,他每次想戏弄蓝忘机,都是这种下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金麟台百家清谈盛会之期,转眼即至。
蓝忘机从不赴兰陵金氏的请谈会,这次,却和兄长一起去了。
各大家族的仙府,大多都是建立在山清水秀之处,而兰陵金氏的金麟台,却是坐落在兰陵城最繁华之处。
高台之上,金星雪浪聚成一片花海。
金星雪浪是一种品相极佳的白牡丹,花妙,名也妙。花瓣有双层,外一层大花瓣,层层叠叠,如雪浪翻覆,内一层小花瓣,纤细秀丽,抽着缕缕金丝花蕊,似金星璨璨。
沿着辇道缓缓,乘车爬上长坡,辇道两侧绘满了彩画,皆是金家历代家主和名士的佳迹。一出辇道,则是一面琉璃影壁,左右两端分别书有“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影壁前有一片铺着细墁地面的宽阔广场,来来往往,满是行人。广场之前,九阶如意踏跺层层托起一尊汉白玉须弥座,一座重檐歇山顶汉殿气势恢宏地俯瞰下方。
魏无羡下了车,道:“怎么感觉金麟台比以前更铺张了,又翻新扩建了?”
不远处有门生道:“姑苏蓝氏,请此处入场。”
蓝忘机道:“走吧。”
魏无羡感觉金家的门生和客情都在有意无意地留意着他,并不意外。大概没人会料到,莫玄羽因为骚扰同门被赶出去之后还敢大摇大摆地回来,而且是跟着姑苏蓝氏的人回来的,给他们看看也无妨。他欣然应道:“嗯,走吧。”
别处也有不断有其他家族入场:“秣陵苏氏,请此处入场。”
“清河聂氏,请此处入场。”
“云梦江氏,请此处入场。”
井然有序,有条不紊。
江澄从另一辆车上下来,一下车便放出两道眼刀,走了过来,不冷不热地道:“泽芜君,含光君。”
蓝曦臣也颔首道:“江宗主。”
江澄满面阴鸷地盯着魏无羡,似乎想对他说什么话,这时,一个笑吟吟的声音道:“二哥,你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忘机也要来?”
金光瑶亲自迎出来了。
蓝曦臣也对他报以微笑,虽说这微笑中,带着几分勉强。魏无羡则细细打量着这位统领百家的仙督。
金光瑶长着一张很占便宜的脸。面皮白净,眉心一点丹砂,眼珠黑白分明,七分俊秀,三分机敏,面相很是伶俐。这样一张脸,讨女人欢心已足够,却又不会让男人产生反感,年长者觉得他可爱,年幼者又会觉得他可亲——就算不喜欢,也不会讨厌,所以说很占便宜。
他嘴角眉梢总是着带微微的笑意,一看就是个灵巧乖觉的人物。身上穿的是兰陵金氏的礼服,头上戴着软纱罗乌帽,圆领袍衫的胸口上绣着怒放的金星雪浪家徽,衣边袖口则绘着江山海潮纹。佩九环带,着六合靴,个子是小了点,但右手往腰间的佩剑上那么沉沉的一压,却压出了一股不容侵犯的威势。
金凌是跟在他身后一起出来的,他还是不敢单独见江澄,躲在金光瑶身后哼哼地道:“舅舅。”
江澄厉声道:“你还知道叫我舅舅!”
金光瑶道:“哎呀,江宗主,小孩子顽皮,不要跟他计较嘛。你是最疼他的,阿凌这些天怕你罚他,怕得都吃不下饭呢。”
金凌偷偷抬眼,瞥见魏无羡,一下子愕然了,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魏无羡道:“来蹭饭。”
金凌微愠道:“你竟然还敢来!我……”金光瑶揉了揉金凌的头,把他揉到身后,笑道:“来来来,怎样都好,金麟台别的不敢说多,饭是一定够吃的。”他对蓝曦臣道:“二哥,你们先坐,我去那边看看。顺便叫人给忘机安排一下。”
蓝曦臣点头道:“不必太麻烦。”
金光瑶道:“这怎么叫麻烦?二哥到我这里还拘束什么,真是。”
只要是见过一面的人,金光瑶都能记住对方的名字、称号、年龄和长相,隔多少年再见,也能立刻准确地叫出名字来,并且很热络地迎上去嘘寒问暖。见过两次面以上,他就会记住对方的所有喜好与不喜,投其所好,避其所恶。这次因为蓝忘机突然上来金麟台,金光瑶原本并没有专门为他准备桌席,现在立刻叫人去置办了。
还未入殿,蓝忘机借口休息,要找一间安静的屋子。含光君素来不喜热闹,这是人人皆知的,倒也无人奇怪,恭敬地给他指了路。一关上门,魏无羡便从袖中取出了一张纸片人。
这张纸片人只有成人一指之长,圆圆的脑袋,一前一后分别画了两只眼睛,袖子剪得宽大异常,仿佛蝴蝶的两只翅膀。
魏无羡将它托在掌心,闭上眼,须臾,纸片人忽的一震,从他掌心里爬了起来。
魏无羡的魂魄已附到这个纸片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