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被紧捆在身后,对方知道特种兵受绑时的技巧。遭遇到不得不被俘虏的情况时,旁辉通常会主动伸手让对方将双手捆在前面,捏紧拳头以手腕关节一侧相抵,以使绳索扣至最紧时双手也不完全贴合,如此只要一有机会,他的双手就能从绳索内挣脱。这是他曾经教过沈晾的一招,只是沈晾从来没有碰上过像这种必须自己脱困的情况。而旁辉被捆起来时,是失去意识的状态,对方的捆绑技巧很好,绳锁牢牢卡死他的骨骼,两只手都因为血液不通而有些发紫发冷。他的脚上残留着湿冷的感觉,腿上中了弹,但是对方没有给他处理,他干涸的血就凝固在小腿上。
旁辉微微抬了抬头,对方察觉到了,他抓着旁辉后脑勺上的蒙布结,将旁辉的头一把拽起,接着有个沉闷的声音说:“醒了?”
旁辉意识到对方刻意变了音。
“谁?”旁辉问了一句。
对方忽然笑了一下,接着一拳头击中了旁辉的腹部。旁辉坐在一张冰冷的铁椅上,上肢如虾米一样弓起,蜷缩了起来,将交叉的两手勒得更紧了。
“我们就做一个实验,你乖乖配合。”那人说着,松开了旁辉的后脑勺。旁辉听到了一声金属摩擦的声响。是刀抽出刀鞘的声音。
旁辉说:“我在部队里没有亏待过你。”
男人的动作忽然停下了,他甩了甩刀,刃口在半空中发出“哗哗”的声响。
“对,部队营地里是没有。”
接着那把刀猛地一刀捅进了旁辉的胸口。
王国接过李桂递给他的一杯水,说了声“谢谢”,目光严肃地看着李建昭。李建昭坐在他的对面,身上还因为有未愈的伤口而显得身材臃肿,他对自己妹妹说了一句:“你先进屋去吧。”
李桂有些不安,听了李建昭的话还是点了点头,转身进了房间。
李建昭重新提起了被李桂打断的话。
“他部队里那几年,几乎没有结仇的,谁都把他当大哥,年纪大的也都喜欢听他的,”李建昭说,“特别有威信,说什么就是什么,很少失手,谁都想出任务去他那个队。他做过很长时间的高危任务之后本来有一段时间可以休息,没回家,就在部队里给当临时教官,杨平飞就是他那个时候给带出来的。”
“他就没什么有过节的人?”王国问道。
“在部队里真心没有,有几个看他不顺眼的也正常,毕竟升迁快,人缘好,身手好,一般有时候打一架这心结就过去了,没谁真说和他有非此即彼的恶意的。”李建昭说。
“任务也没出过什么问题?”
李建昭忽然就沉默了。他看了看王国和沈晾,似乎有些难以开口。沈晾冷酷地问:“你和他一起出过任务?”
李建昭的呼吸窒了一下,他看向之前一直没有说话的沈晾,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他说:“出过,出过好几次,我们是老战友了。唯一他出现失误的,就是有我参加的最后一次。”
沈晾抬了抬脚,似乎想要将自己的腿蜷缩起来放在沙发上,但他好歹忍住了没有这么做。
“也有将近十年了。我们那一次出一个边境线上的任务,内容我不方便透露。旁队这人,身体素质是一等的,全国上下这样的人不到一万,他武装越野能轻松跑进十六分,动态视力特别强,眼睛能看清咱们的特殊视力表下面三十九行,射击从来都是超出枪支射程两倍击中目标的。他带队的时候,谁都不说不服,但就是那一次,出了问题。”
李建昭抿了抿嘴唇,喝了一口水,有点不知从何说起。
“我们特种部队,不像别的部队,别的部队有一个伤残指标,不能超过这个指标,但是我们是死亡指标。跟着旁队的时候,他带的小队里的指标向来是最低的。曾经创下过连续7次0伤亡的高危任务记录。那一次任务,我们计算不足,恰逢两难境地……嗨,照理说旁队也担不上太大责任……当时我们的任务太重,生和死之间选哪一条都是未知的,一箱炸药引发了雪崩,旁队当时的命令是动手,也是考虑了很久的,但是……”
李建昭顿了顿。
“除了他和我,没有人走出来。”
李建昭含混不清的叙述依旧让沈晾和王国感到了几分心惊。王国是警察,和部队也有几分关系,他知道特种兵部队有多么危险,但是在和旁辉长时间的相处中,他已经渐渐淡忘了旁辉的这个身份。
“当时旁队挖了两天三夜才把我救出来。那地方信号屏蔽得很厉害,回去请求救援就会贻误最佳救援时间,我被他拖出来的时候左脚拇指米分碎性骨折,半边身体都是碎烂的。他就挖出了我一个。”李建昭抹了一把脸,用虎口撑住了脸颊,“队里七个人,回去两个,一个有尸体,还有四个下落不明。在雪山下堆了三四天,恐怕是活不成了。”
沈晾皱起了眉头,掏出了纸和笔:“我要这几个人的名单。”
李建昭有些意外,他看了沈晾一眼,接过他手里的纸笔,提笔写下了五个名字。
沈晾看了看,这五个名字分别是:舒天惊,舒雷鸣,马强骁,关思乔,柯晓栋。
“前面这两个是兄弟,当时我们就挖出了舒天惊,其他几个人,都找不到了。”
“尸体呢?”沈晾问了一句。
“就地掩埋了,”李建昭叹息了一声,“带不走,我当时几乎失去意识,旁队也受伤不轻。紧急情况下,只能这么处理。后来我们的人再过去,发现那地方发生了二次雪崩又大变样了,也找不见天惊的尸体了。”
沈晾看了几眼那张纸,将其叠好收了起来。李建昭说:“旁队唯一亏欠的就是我们这几个兄弟,说到底,这也算不上亏欠。后来等我再恢复意识,人已经在军区医院了,才知道旁队去疗养院住了好一段时间,过后挺长一段时间,才知道他离开了特种部队。”
旁辉离开部队之后,就进入了特殊部门,在将近十年和沈晾的折腾里,不知道是谁拯救了谁。
“其实,我们部队里的任务,谁没个重大失误的,旁队带的队,从来都是伤残指标最低的,死亡指标几年都没有一个。当时谁都不觉得他会就这么退队,后来我想到了,他就是心里过不去那个坎。他是咱们特种部队里最惜命的一个人,惜战友的命也惜自己的命,他带的队除了他自己和我这个半残的,全军覆没,给他的压力太大了。”
“你跟他行动的时候,什么感觉?”沈晾问了一句和他的性格与外表很不适配的话。
李建昭楞了一下,接着回想起来,嘴角微微向上扬了扬:“安全,可靠。背后有靠山。”
他又将嘴角放了下去:“你不知道,当时我躺在冰窟窿下面,意识模糊,啥都看不清,等了一个晚上,一个白天,又一个整天都没看到人……全身都没有知觉,感觉到生命流失的时候……有多恐怖。我想老子临行前偷懒,没写遗书,老子还有妹子呢,老子都还没把特种部队里那些操蛋的教官一个个练回去也没报复操练过什么新兵……思想建设再好,到这个时候,人就这么没了,当真舍不得,当真遗憾。要是那操蛋的雪崩一开始就把我给埋了,也不至于让我这么东想西想的,但是它就让我在这里等死。等死的滋味真不能尝第二次,这和我第一次被关禁闭一样。在一片漆黑黑的禁闭室里,什么都看不见,什么声音都没有,一个小时像三天一样——”
“我知道。”沈晾干脆而急促地打断了他的话,声音阴沉,双眼漆黑。李建昭楞了一下,回过神来,说道,“我听到旁队的声音的时候,他妈真以为是天使到了,你知道我他妈多激动。他把我挖出来的时候,我觉得吧,我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就是进旁队的队伍。他就算是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也要救出战友的命。我觉得……他退队,我是有责任的。”
“你有什么责任?”王国疑惑地问。
“一边是一个活着的快死了的战友,一边是四个大概率已死的战友。你选,你怎么选?”李建昭冷冷地看向王国,让王国愣住了。
“耽误了,我的命就没了,不耽误,说不定还有第二个我,就躺在冰窟窿下面,还有一口气。旁队他就一个人,我活着,他还得救我,他不能殉职。”
王国沉默了,这就是特种兵所需要承受的一切。在生命和生命,大义与大义之间的选择。沈晾忽然站了起来,说了一句:“谢谢。”立刻往外走。王国楞了一下,连忙心累地对李建昭连连告歉,还约了之后再见,这才勉强追上沈晾。李建昭一瘸一拐地追到门口,连声说:“到底是什么事啊?旁队怎么没过来?”
王国有点吃不准要不要告诉他旁辉被劫持这件事,沈晾头也不回地说:“他被绑架了,我在把他抢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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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想天开的番外】
问: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
沈晾:清蒸小黄鱼。
旁辉:沈晾第一次给我做菜,里面那道番茄炒蛋,一直觉得特别好吃。
问:平时穿衣服的喜好是?
沈晾:旁辉给我的。
旁辉:随便点儿的吧,比较容易行动的。
问:喜欢对方穿的衣服样式是?
沈晾:不知道,没什么喜欢的。
旁辉:浅色的吧,提点神。
问:平时看的书?
沈晾:字典、逻辑学、解剖学、心理学几本。
旁辉:心理学方面的,还有点儿军事杂志。
问:手机桌面是什么?
沈晾:一个山,买来就那个。
旁辉:军用机没有桌面。
问:什么时候第一次动心?
沈晾:……
旁辉:不太清楚(不好意思脸),都相处了那么老久了,一点点积累起来的吧。
问:动心对象是?
沈晾:……
旁辉:阿晾。
问:什么时候确定自己对对方动心?
沈晾:……
旁辉:在手机里听到他被撞了的时候,觉得天都要塌了,然后突然发现我原来这么爱他。
问:洗澡最先洗的是什么地方?
沈晾:脸。
旁辉:……阿晾。
沈晾:……
问:什么时候你特别忍受不了对方?
沈晾:婆妈的时候,不让我出门的时候,让我吃饭的时候……
旁辉:和他一起睡觉还不能动手的时候。
问:最崇拜的人是?
沈晾:没有。
旁辉:元帅。
问:觉得什么时候对方特别帅?
沈晾:开枪的时候。
旁辉:第一次他亲我的时候。
问:最不希望看到的事?
沈晾:吴不生杀人还逍遥法外。
旁辉:阿晾用能力。
问:最想做的事?
沈晾:送吴不生入狱。
旁辉:帮他一辈子。
问:最烦恼的事?
沈晾:问题太大了。
旁辉:怎么让他好好吃饭。
问:有需求时怎么解决?
沈晾:找旁辉。
旁辉:……手。
问:对方有需求时怎么解决?
沈晾:手。
旁辉:不知道……他没来找过我。
问:看过□□吗?
沈晾:没。
旁辉:看过,年轻时看过,后来有一次误打误撞买错了碟,和阿晾一起看的,他睡着了。
问:睡觉喜欢的姿势?
沈晾:侧卧。
旁辉:一个人睡平卧,两个人看阿晾什么姿势。
问:有做过吗?
沈晾:……
旁辉:……
问:做的时候谁上谁下?
沈晾:……
旁辉:……
问:第一次之前设想谁上谁下?
沈晾:他下。
旁辉:我上。
问:认为两人有未来吗?
沈晾:……没有。
旁辉:如果后半辈子算是未来,姑且认为有的。
☆、第75章chapter73
一只脚踢了踢旁辉的小腿。旁辉的身体痉挛了一下,又有血从伤口里渗出来,他的头动了一下,又没有了声息。
来人从口袋里抽出根烟,点燃了,看了一眼不远处走过来的人。那个人问:“那头有动静吗?”
“没有,听说还活蹦乱跳的呢。”抽烟的男人声音有些沙哑,非常不自然。他吐出了一口浓重的烟雾,将旁辉的整个布满汗渍的头颅都笼罩了起来。他将手□□羽绒服的口袋里,看了看旁辉光裸的布满伤口的上身,嗤笑了一下,接着扭头离开:“问问那个人还有什么要求。”
两人离开之后,光亮再一次消失,黑暗中一直没有动静的旁辉动了一下。他微微睁开了眼睛。睁开和不睁开没有什么区别,但他还是睁开了。他想起了很多事。当年他所做的决定导致的重大失误,让跟着他的六个人里,只活下来了一个。白茫茫的大雪,掩盖一切的宏大。他从死神的怀抱里挣脱出来,却只看到了他一个人。他疯了一样地找他的战友。一直找了两天三夜。每一秒过去流失的是信心和希望,留下的都是恐惧。旁辉近距离地见过很多次死亡,但那都不是在他的队伍。他在别人的指挥下行动的时候,他作为最强的战斗力,最有资质的人,担负责任重大的同时,受到的保护也多。队伍有时候宁可牺牲一个战斗力不强的兵做炮灰任务,也不让旁辉涉险,从而他能够完成更精尖的技术性任务。这是一种战术策略。但是旁辉做不到看着队友为了他牺牲。后来他带队的时候,即使任务完不成,也不让自己的战友涉险,那一次他托大了。
他想起自己做的决定,就忍不住揪心。他在雪地里像是一个疯子一样挖掘,双手冻得发紫,到后来血肉模糊。在听到李建昭的声音的那一刻,他发狂的悲愤猛地戛然而止。他瞬间恢复理智,睁大双眼,气喘吁吁地用练兵时最大的音量吼叫起来:“建昭!建昭?!”
李建昭的声音非常微弱,他趴到地上,将耳朵贴在雪上听。他听到了李建昭的声音。
十年前的李建昭,年纪不大,毛头小子,从其他队伍里推荐上来的。说是本事好,其实是因为太倔,太不服管教。和其他进特种部队的新兵蛋子比起来,他的傲气更加重,见谁不顺眼就开打,被关了几次禁闭都数不清。
他在部队里对旁辉都不服,但就听他的话。旁辉听到他在叫“队长”。旁辉找到他,挖出了他的上半身,眼眶就红了。李建昭的手臂和半个胸腔都血肉模糊,回去八成废了。
李建昭看到旁辉,眼光又亮起来了,就好像他找旁辉打架找茬的时候。旁辉试了好几次,试图把压在他腿上的石头抬起来,都没成功。
旁辉试了一个下午。
他在旁边找杠杆的时候,挖出了舒天惊的尸体。李建昭看着旁辉跪在舒天惊的尸体面前,然后他站起来继续找材料。
旁辉记得李建昭眸子里的星光一点点弱下去,舒天惊的尸体给了他致命的打击。他用自以为很大声的嗓门问:“队长!我会不会死在这里!”
旁辉怒吼说:“没吃饭啊!娘们似的!死个毛!有我在你他妈别想见你祖宗!”
李建昭的眼眶都红了,他放大音量嘶哑地吼道:“队长!我还没写遗书!要是我壮烈牺牲了,你得跟我妹留句话!”
“留个屁!”旁辉的脸涨得通红,奋力压着那根粗壮的平放的树干,“别像个孬种!老子带兵那么多年,就数你最孬!”
李建昭气得脸色通红,模样看起来就要跳起来和旁辉练练,旁辉说:“你还说不说?!说不说!……现在才像点样子,我带出来的兵,最孬的兵也是部队里最精的兵!”
旁辉一百五十斤,一身腱子肉,那时却饿瘦得脸颊凹陷,好似个难民。黄昏的时候石头被搬离清理了,旁辉用两指都是口子的手把李建昭的下半身挖出来,李建昭将近失去意识。
旁辉说:“李建昭!我现在允许你发言!李建昭!”
李建昭用力睁开眼睛,用一只完整的手用力捏紧旁辉的胳膊。旁辉把他背起来,背到舒天惊的尸体面前。舒天惊的尸体已经被旁辉埋起来了,他们就对着一个隆起的雪包默立。
“敬礼——!”
旁辉和他背上的李建昭,都举起了手。李建昭用他没断的那只手,速度慢了一点,但已经很快了。李建昭的手举了足足半分钟,旁辉回头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失去了意识,只有手还举着,睫毛上挂着冰珠。
黑暗中的旁辉,缓缓地张开了嘴,骂了一句:“……臭小子。”
那一次他只救出了李建昭,没有救出其他人。他让所有人信他,然后他辜负了所有人的信任和生命。
水珠从旁辉的发丝上滚落下来。旁辉的头发长得不均匀,早些时候剃成了板寸,长着长着前面的头发就长得快些,有半个中指长。后面还是青皮。现在额前的几缕就垂挂下去,水珠几乎在上面结冰了。
这不算什么。
旁辉在零下三十度的地方只穿单衣训练过,他体质好,抗炎抗冻。只是血液流失带走的体温多了些。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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